坐困愁城——苔香帘净

卧室那边传来周旭云迷迷糊糊的声音：“青君？你在和谁说话？”

我连忙对着手机道：“不能和你说了，我男朋友醒了。”

没理会电话里一迭声的“青君！别挂！青君！”我挂断了手机，关了机放到一边，走进卧室里：“你醒了？”

周旭云正坐在床上揉着头。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呢？”

“……就是对面的邻居。”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他笑了一下，拉着我压进怀里：“别和陌生人说话，知道吗？”

“我是失忆了又不是智障了……我还能叫人给拐走了啊？”我有些不服气。

“你啊……你就是没失忆那会儿也挺笨的，随随便便就得让个人给拐走……”

“胡说八道，我顾青君一世英名，怎么可能是个糊涂蛋呢？”我有些不悦地瞪着他：“你逗我玩儿吧？”

“你才知道啊？”他笑着回嘴。

“揍你信不信？”

“你来啊，看咱俩谁揍谁。”

我跟他在床上扭打起来。

最后他拉着我起来，道：“别闹了，我们还得出去办手机号，还得给家里添置点东西，事情多着呢。”

他带着我出了门，一路奔进手机营业厅，买了两个号。

不过我看着，他用的身份证不是我们俩的。

出来的时候，他小声跟我说：“这是假证，要是用真的身份证，很容易被人找过来。”

接着他又打了车，带着我去了家具市场。

他看起来挺高兴的，仔细挑选着每一件东西，那种兴奋中带着认真的神色就像是刚结婚的小夫妻。我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这是想认真和我过日子的。

可惜我得了这么个病，以后记忆力会越来越差，说不定到时候我每天一觉醒过来，都要问同一件事，那就是他是谁。

如果我没有得这个病，该多好。我忽然有了些心酸。

他回过头看我没有跟上去，忙走过来拉了我的手：“想什么呢？一脸这种表情？”

“要是我没有得过这个病多好……就不用每天都把你给忘了。”

他摸了摸我的手背，笑道：“你跟我说过，哪怕你不记得我了，我还是依然在你心底。”

他一脸温柔地笑着：“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说完，拉住了我的手，继续逛市场。一面看家具，一面跟我商量着要在家里怎么摆放，那种兴奋的样子，连带着我也对未来的家期待起来。

看好了家具后，他就让人送了回去，一面又带着我逛了商场，买了衣物和日常用品。我们匆匆忙忙赶到这里，压根就什么都没带。

回家之后没多久，那些送家具的人就来了。他指挥着人，小心地摆放好家具，打发人走后，他一边关上门，一边挺兴奋地对我说：“这往后，就是咱们的家了。”

我真想一辈子记住他的这个表情。

我在厨房里随便弄了点东西，一面吃着一面翻我的日记本。

难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是得了失忆。我摸摸脑袋，心想这么拉风这么狗血的病怎么就落在我头上了呢。

日记本里的记录告诉我，我还有个男朋友，叫周旭云，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醒过来的时候，房子里就只有我一个。

可是我看过浴室和衣帽间，那里的用品都是双人份的。看来的确有个人和我一起住过。但是他现在去哪儿了呢？

正在我琢磨的当口，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接了过来，就听见那边开口道：“是顾青君先生吗？这里有一位周旭云先生出了车祸，您是他的家属吗？”

我顿时就懵了，心里忽然狠狠地抽了一下，然我连回答都来不及就开始痛。

“喂，您在听吗？”

我忙哆嗦着问了地址，匆匆记在笔记本里，找了点钱奔出门去。

我在楼下小区门口打了个车，直奔医院。赶到的时候，前台的护士一见我，就问道：“是顾青君先生吗？”

我点了点头，喘了口气，道：“他……他人呢？”

护士带着我去了监护室。

几个白大褂守在门外，见了我，赶忙道：“您是周先生的家属？”

我哆嗦着问道：“他怎么了？”

“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傻了呆了。虽然对这个男朋友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

我走到他床边，开口道：“周旭云……”

他似乎在强撑着一口气，看见我来了，便向我伸出手。

我连忙握住他的手。他一直在摩挲我手指上的一个咬痕，眼睛吃力地看着我。

“青君……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眼泪从他不甘的眼里流了出来。我顿时崩溃地哽咽起来，这种感情太他妈难受了！

我简直没办法忍受！

这种感觉就想……就想原本长在我心里的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走了一样！那种逐渐剥离，一点点拉扯血脉的感觉，那种将要永远失去的痛苦！

“周旭云……我很中意你，虽然不记得你了，可是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中意你了……你能不能别走？”

“和第一次对我表白的时候……一模一样呢……”他笑着，开口道：“我也中意你哦……”

他说完，就松了力气，手腕一垂，闭上了眼睛。

我坐在椅子上小声哭着，一面翻看我的日记本，那里已经记了厚厚的一叠。

我一面看，一面泪水掉了下来，把纸张都给打湿了。我真的很想记住，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件事。可是老天却连我保留记忆的权利都给剥夺了。

过了今天，我就不会再伤心，不会知道我曾今失去了多么重要的人了！

过了今天，我又会没心没肺的大笑，不知道曾经和一个叫周旭云的人很相爱！

我中意他，他也中意我！

这些记忆，我都不会再有了！

第二十七章：END

我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像人生就此失去了指引和依靠。

我甚至想，干脆就一直坐在这里好了，一直坐在这里，说不定就可以把时光一直停留在这一刻。把记忆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停留在我永远记得周旭云的时候。

可是还没有呆多久，就有人过来开口道：“先生请节哀，医院里还有一些后期手续需要您来办理……”

我木然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再往上是白大褂的下摆。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我抬起脸，看向他。

他忽然一脸惊愕，间杂着欢喜看着我，叫道：“青君？！”

我有些茫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激动的人。我转过头，向一边自称是我朋友的白大褂求助，用眼神拜托他安抚一下面前这个一直在哽咽的家伙。

白大褂摊了摊手，示意我无能为力。

我推了推面前的这个家伙，无奈地开口道：“帅哥，你没事吧？”

他似乎想笑，可是又忍不住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把我的手攥得紧紧的，好像我会突然推开他跑掉一样。

“这次真是运气，我刚好来这边参加研讨会，居然就碰上青君了。好了好了，谢敏你也别哭了，人这不是找到了嘛。”白大褂终于开了口。

我也抬起手，给他擦眼泪。他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我，一面哽咽着道：“算我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真的会发疯的……”

白大褂啧了啧嘴，有些不是滋味地看了看我们，走出房间，顺便把门给带上。

我一早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躺在我身边！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正和一个赤身露体的年轻男人相拥而眠……我慌忙坐起来，却被从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击倒在床上。

这些动静总算把他给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我，笑了一笑，靠过来亲我的额头。

我忙道：“你谁啊？”

他抬手从床头柜拿了一张纸过来，放在我的眼前。

“我叫顾青君，得了失忆症，有男朋友一名，叫谢敏。”我愣了一下，转过头问他：“你叫谢敏？”

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仍然在睡。

“男，男朋友？”我简直要发疯：“我顾青君没有男朋友这种东西！男朋友是什么啊，可以吃吗？我要分手！分手！”

我简直要抓狂了，原来我是个同性恋吗？！我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你想反悔吗？青君？”他忽然抬起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可是我为了你，很早就和家里出柜了。本来我是个大明星，超级受欢迎，但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现在你不要我了吗？可是你明明说过会一辈子都对我好的啊！”

我：“……”

这种始乱终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然后这一天，我都深深地沉浸在愧疚与纠结之中。

我从一片混乱中醒过来，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赤裸的肌肤以及身上纵情的痕迹……

我擦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把推醒身边熟睡的年轻人，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着我道：“谁说这是你家啊？”

“不是我家难道是你家吗？”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我家，因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对于过去一点记忆都没有。

“对这就是我家！”他一脸理直气壮地看着我：“我好心好意把在外面流浪的你捡回家，你这是什么样子？想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吗？”

“什么叫好心好意把流浪在外的我捡回家啊？”我也不甘示弱：“你就是想找个免费的床伴吧！像我这种帅哥，愿意和你上床是你的福气！你懂？”

其实虽然他这一脸欠扁的嚣张表情，可是我却一点都不怕他，不担心他会把我赶出去。因为他的眼神非常的温柔，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他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道：“你是长得不错，但是真比得上我吗？愿你和你上床你就该感恩戴德了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虽然我明白他也许是故意做出这种样子的，可是这种傲娇的口吻还是听得我牙痒痒，我回嘴道：“怎么难道我求你跟我上床了吗？”

“嘿，昨晚不知道是谁哭着叫着求我抱他，还说要用力一点呢！”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什么……”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对昨晚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挑起眉，无赖地一笑：“那我就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他说着，将我重新压回床上。

然后整整一天，他都在让我回忆昨晚他抱我抱得有多用力！呸，我很喜欢他抱我这种事我会承认吗！哼。

我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

对昨晚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身边躺着的年轻人让我明白，昨晚绝对不是简单的一晚。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好烦恼啊，我发现我不仅仅是想不起来昨夜，就连以往的记忆我似乎都遗忘了……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身旁那熟睡的年轻人动了动，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我，旋即笑了起来：“亲爱的，你醒啦？”

这，这种温柔的样子简直让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感觉里这家伙不应该是这种肉麻的人啊……

话说我的感觉是怎么来的？难道跟他认识好久了吗？

“不要这么肉麻！”

我拍掉他的手。

他立刻换了一副脸色：“臭小子，想对你温柔一点居然都这么不识趣。”

“你谁啊？”

“我？我是你老公！”他一脸嚣张地看着我，眼神却很温柔。

“胡扯！我才不信，我不记得了所以什么都不算数！”

“你想不算数？这可由不得你！”他佯作邪气地一笑，忽然把我压倒在床上：“拐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我本来是个有未婚妻的直男，可是你这个家伙一直勾引我，勾得我婚礼当天逃跑，和你去荷兰登记呢……”

“我……我才不信！”我犟嘴道。

“不信？好啊，我拿结婚证给你看！”他说着，居然真的跳下床，从柜子里翻出结婚证。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证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个……我们真的是合法伴侣？”

“对啊！”他抱着胳膊点头，站在一边看我。

“那……那你那个未婚妻呢，她怎么样了？”

“她啊……”他有点闪烁其词：“结婚了吧，我怎么知道……”

“那你父母呢，他们没有说什么吗？你是怎么搞定他们的？”

他有点架不住了，炸毛道：“问这么多干什么？知道我是你老公就好啦！”

我一脸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可疑，未婚妻什么的根本就是你编出来的吧？”

“不，不管未婚妻什么的，反正我是你老公这件事证据确凿！别想抵赖！”他说着，一翻身把我压倒在床上。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今天早上，居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醒了过来，而且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所以要吃点东西再看看电视，压压惊。

那个年轻男人坐在我身边，一直在絮絮叨叨：“我可是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朋友呢，本来我是不喜欢你的，可是你一直追求我，要死要活的，自杀割腕都闹了好几次，哎呀真是没办法，最后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了。”

我斜睨着他。

“你不信？”他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我可是大发善心才和你在一起，你可不许不要我！”

我不语，叉起一枚水果塞进嘴里。

“你如果敢不要我的话，我就去死！”他继续一脸严肃地对着我发誓。

“喂，谢敏，你越来越搞笑了……”我开口，一边看电视一边对他道：“昨天不是还说什么跟我是大学同学，一起在学生会工作日久生情的吗？怎么今天就成了青梅竹马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为戳穿他的谎言而洋洋得意：“你是不是以为我失忆了就成智障了？”

他忽然抱住了我，大哭起来：“你……你能记得昨天的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