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出黑糊糊的脑浆。
尸猱一死,更多同类涌了上来,争先啃食同伴的脑浆。更有无数黑猱突破禁地,开始使力拉扯古树的根须,把整棵大
树抬得翻了过来。
绿蛊婴痛苦地大声尖叫,林景峰首当其冲,一口血喷出,被声波撞开老远,摔在地上不住痉挛。
巨虎愤然咆哮,冲上前去,蛊婴又一声尖叫,巨虎身形凝于半空的瞬息间,被蛊婴抬手挥了一掌,击在腹前,登时肋
骨断折,摔在树下。
蛊婴止住了脚步。
展行喘着气,站在树下,手里拈着一物,金光流转。
“你有一半是僵尸。”展行喘息着说:“你不怕这个?来啊?”
蛊婴退了一步,展行拿着佛骨,再上前一步,蛊婴双目现出恐惧神色,张开嘴,森森白牙,要喊却喊不出来。
展行心里涌起一阵寒意,手持佛骨,再朝前走去,蛊婴退出了神树范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星辰隐退,所有人躺了一地,展行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拿着佛骨僵持犹豫。
林景峰艰难地咳出一口血:“你快跑,小贱!”
展行战战兢兢道:“我我……我不跑,我该……做什么?”
他看见蛊婴头顶的卤门一涨一涨,有了主意,把佛骨戳进去,能结果它?
展行取下背后长弓,榕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他把佛骨搭在弦上,扯开长弓,蛊婴似知自己大限将至,恐惧地盯着展行发抖,几次张嘴,却发不出声。
榕树的气根温柔卷来,轻轻缠住了展行拉弓的右手,一条气根卷起他手上的佛骨,抽了出来。
“对不起。”女人的声音响起:“我的孩子闯了祸。”
展行仰头看着大树:“谁?你是谁?”
女人轻轻道:“我。”
展行看着树干中的僰母:“是你在和我说话?”
僰母的声音答:“是的。”
林景峰:“你,小贱……你在和谁说话?”
展行茫然摇头,僰母的声音似乎只有他能听见。
僰母温柔的声音进入展行的脑海:“她是我的女儿,神光蛊在她的体内,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展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生下小孩?”
僰母低声说:“我的灵魂与万蛊神树融合,三百年前的那位大司祭,戴着他的面具,被卭觞附在身上,布好星棺阵后
仍不愿离去,久久留在这里……”她的声音渐低下去。
展行似乎听到她叹了口气。
展行问:“邛觞是……谁?”
僰母:“不说也罢,他也死了。我一直……在睡觉,没有你手上的东西,我可能永远也醒不来,如果不是你,我或许
会永远睡下去,很抱歉。这里的猱太多了,她只想找个伴玩,没料到会令那么多的猱尸变……孩子是无辜的,她还小
,什么也不懂,对不起。”
展行:“那我……应该做什么?”
僰母:“把她体内的九云珠取出来,神光蛊才能脱禁。”
展行道:“你的定尸珠,在她身体里?”
僰母答道:“是的。”
气根把佛骨还给展行,把蛊婴抱了过来,蛊婴在佛骨的威胁下,张大了嘴。
展行看着它锋利的牙齿不住心惊,林景峰挣扎着起身,摇摇欲坠,说:“要做什么?”
展行说:“从它的嘴里……掏个珠子出来。”
林景峰看了一会,把手伸进去,掏出一枚光华流转的绿色珠子。
一只闪光的甲虫从蛊婴额头飞出,飞向夜空。
蛊婴乖乖合上嘴,闭上双眼,定尸珠被气根取走。
僰母的声音再次响起:“谢谢你们,外族人。”
这下林景峰也听见了:“僰母?是你在说话?”
展行:“你的女儿……她有名字吗?叫什么?”
僰母:“她叫念觞,辛苦你了,僰人的先祖祝你们一世平安。”
榕树的气根纷纷卷来,树干上,僰母身侧现出另一个小洞,气根把安静的蛊婴托到树边,与珠子一并填了进去,继而
一层层地封住洞口。
禁地恢复静谧,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峭壁顶端,朝阳的光辉染红了半座山。
风过不息,树叶飘摇,晨曦万丈,满地挺尸——或人或兽,或攻或受,一队人倒得剩展行与林景峰两个。
霍虎最先醒来,一身光溜溜的,展行爬上峭壁给他拿衣服,穿上后张帅也醒了。
张帅用药止住了亲弟的血,又帮霍虎接续断掉的肋骨,默不作声地听着展行的话,许久后道:“谢了,这次多亏有你
们。”
张辉和唐悠也醒了,一地伤兵,张帅说:“我还不能走,得先把蛊婴带出来的东西清理干净,再放火烧了尸猱,以防
有变,三爷带着他们先回去?”
林景峰说:“我的伤不重,留下来帮你吧,小贱带他们回门派里,张辉伤得太重,得回去治。”
唐悠支撑着做了个绞盘,三人协力把伤者运了上去,由展行领队,带着回万蛊门。
两天后。
林景峰还没回来,展行趴在床上发呆翻书看,万蛊门中的文献翔实,极其丰富,张帅兄弟在桂阳念了大学回来,把一
部分的古字文献翻译成汉语,并特别作注。
展行翻到其中的一本门谱,上面详细记载了僰人从川蜀流落到云贵地区,并与当地人血脉相融的过程,其中特别提到
每一代的大司祭。
朝前翻,提到第一代离开巴蜀的司祭兄弟二人。
大司祭邛觞,少司祭清觞,邛觞带着亲弟的尸身,与上万巴蜀族人辗转川地,定下新村落后,不饮不食,怀抱清觞尸
体,恸哭九日九夜而亡。
死后释出星蛊虫神,合兄弟魂灵于一身,寻找新的司祭,从此不再分大司祭与少司祭之责。
展行哗啦啦地翻书,找到三百年前的记录,当时大司祭护送僰母,设星棺阵镇压地底猱精,死后身上星蛊虫神分离。
大司祭爱的人是僰母,却从未说出口。
最后关头,大司祭艰难地决定了三个人的命运,必须留下一个人断后,于是放弃了爱人,想带着亲弟离去。
然而少司祭却就知道的……他不想走,自己留下,面对秦国大军,让僰母与大司祭一起走。但僰母不忍离去,最终也
留在了巴蜀。
最后,大司祭还是回来了。
直到三百年前的大司祭死后,为什么星蛊会重新分离?难道是少司祭醒了?
展行忽然想起,僰母的女儿被树灵封住后,也有一只神光蛊离开了禁地,飞回来了,去了哪里?
明月中天,春来花香满院,张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展行。”
“哎,进来吧。”展行跳下床。
张辉说:“不用开门。我在外面说几句话就走。”
展行问:“你的伤好些了么?”
张辉笑道:“好得差不多了。”
张辉打着赤膊,胸腹间缠了绷带,背靠墙壁坐下,仰头时瞳中映出天际一轮皎月。
“三爷在回来的路上了,祝你们以后不吵架,过得幸福。”张辉说。
展行莞尔道:“谢了啊,也祝你早点谈恋爱。”
张辉淡淡道:“当时在柳州,我偷了那枚定尸珠,虽然派不上用场,但你没有责怪我,我很感激。”
展行道:“你已经谢过我了。”
张辉又认真说:“还要谢你帮我们兄弟俩解决了这次的事。”
展行忙道:“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家都有份的嘛。”
张辉说:“在柳州的时候,谢谢你相信我。”
展行道:“哎,别这么客气……我起鸡皮疙瘩了。”
张辉说:“三爷的酬劳我付了,心安理得;小唐和虎哥……其实他们都听你的,你去他们才去,所以我刚给他们送了
点东西,当作心意。听说你家里有钱,什么也不缺,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但很高兴在世界上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
友。”
展行道:“去哪里?”
张辉:“找嫂子。”
展行:“嫂子?”
张辉默然不答,片刻后忽然问:“你把面具戴上的时候,也听到他说的话了?”
展行忙道:“对!你也看过少司祭的记忆?”
张辉答:“小时候有几次,偶尔戴上,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
展行来了兴头,忙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张辉说:“都是一些关于他的,很琐碎的小事,大司祭带他在江边玩、用土捏陶罐、骑脖马,看桃花这些零零碎碎的
。”
展行:“什么人都能看?还有我没见过的?”
张辉忽然道:“那个面具里的鬼灵回忆,其实不是戴在脸上看的,你想试试么?”
展行道:“当然!能怎么用?”
张辉推门进来,取出少司祭的面具,放在桌上,略一沉吟:“这是僰人传承巫术的一种重要方法,历代司祭把他们创
造出的新的巫术法则添加进面具里,当新的司祭继承职位后,就能从面具中读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展行好奇道:“相当于一本百科全书?”
张辉点头道:“但必须使用司祭的血来开启,当天两副面具是因为感应到了我的血气,才会令你们被附身。”
他咬破手指,把血在面具那张脸的唇上,轻轻一抹,而后道:“牵着我的手。”
展行牵着张辉修长的手掌,张辉又抬另外一只手在面前轻按,刹那间黑暗的房屋,月光,昏黄的灯光尽数飞散,现出
一望无际的巴蜀青山。
这一次,他们成了旁观者,进入两千余年前的神秘世界。
撤离巴蜀的队伍蜿蜒盘旋,在山道中辗转。
“秦人要打过来了!”族人惊慌地追上来。
少司祭回头,淡淡道:“知道了。”
族人道:“清觞!你上哪里去!僰母让你快点跟着你哥走!”
少司祭一路穿过兵荒马乱的村庄,进入古城的围墙:“让僰母走,我留下来。”
族人道:“你是少司祭!你掌管僰人一族的子嗣,没了你在,祖先鬼灵不会护佑我们一族兴旺的!”
展行牵着张辉的手,一大一小站在城门处,展行道:“我没有看到这一幕。”
张辉说:“我们跟着他,别放开我的手,否则你会被这里的记忆赶出去。”
张辉带着展行,跟随在少司祭身后,犹如两个与这世界完全无关的人。
沿途留下的,俱是僰人的战士,他们或赤裸胸膛,手执青铜戈;或以皮盾护胸,朝少司祭清觞施礼。
少司祭走上一间石庙,光线马上暗了下来,四周火盆熊熊燃烧,映着祭坛下的石椅中,一名明秀女人。
张辉:“僰母,记得她的样子吗。”
展行:“挺像的。”他又端详张辉和少司祭,似在把他们的面容作比较,说:“你和清觞也有点像。”
张辉笑了笑。
少司祭也笑了笑:“你走吧,我留下来。”
僰母怒道:“这怎么行!明明说好你两兄弟一起走的,你若不走,族人千年血脉如何传承?”
少司祭摘下头顶面具,在祭坛前坐了下来,望着火盆出神。
古老神秘的庙宇里,供奉着巴蜀国的奇异神明,一株青铜古树在火光中折射着瑰丽的光芒。
僰母顾不得和少司祭多说,起身喊人,少司祭说:“不用再喊,他们都被我派到城门去了。”
僰母叹了口气,怔怔地坐回椅上。
“你哥也是没有办法……他必须率领族人离开。”僰母出神地说:“清觞,你太任性了。”
少司祭无所谓道:“你有多喜欢我哥?才能作出这样的决定?能用生死永隔,来完成彼此的意愿。”
僰母看了少司祭一眼,淡淡道:“你不懂的,清觞。”
少司祭起身,说:“你快点走,好好陪我哥过日子。”
僰母转身道:“你要做什么!”
少司祭站在树下,闭上双眼,一刹那衣袂飞扬,青铜树分崩离析,枝干瓦解,树叶飘散,一片刻着“觞”的铜片掠过
展行与张辉面前,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展行:“她还是没有走。”
张辉点了点头:“你看他用的法器。”
城楼高处,少司祭拈着那片铜叶,叶上满是鲜血,一只金色的飞虫从山峦彼端飞来,少司祭身周银光缭绕。
张辉说:“星蛊离体,清觞身上的银羽蛊飞出来了。”
展行:“有什么作用?”
张辉:“把他的巫力催到最顶峰,最后会死。”
“清觞——!”远方的大司祭痛苦地呐喊道,那一声穿过上百里的碧蓝长空传来。
少司祭闭上双眼,金蛊几次撞上他的肩膀,要把银蛊带走,似在恳求它与自己比翼离去,然而银蛊几次无动于衷,最
终嗡地一声羽翼折断,化为蛹型没入少司祭额心。
僰母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最终转身提起裙襟,走下城楼,安静地步入城中央的祭坛。
少司祭说:“你为什么不走。”
僰母低声答:“总要有人留下来的。”
少司祭沉声道:“那个人是我。”
僰母:“罢了,都留下来吧,你死了,我和他在一起,永世不得心安。”
展行:“好好的,咋就成了炮灰了NIA?”
张辉:“……”
张辉:“她挺漂亮的,对吧。”
展行点了点头,张辉又道:“难怪我哥会喜欢她。”
展行:“是他哥,又不是你哥。”
张辉说:“我小的时候,看了很久这一段回忆,长大后才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展行:“你哥没给你解释?”
张辉淡淡道:“他看不到,只有我带着你进来,你才能看全。”
展行点了点头,说:“他看的应该是大司祭那个面具里的……”
张辉打断道:“是这样,之后的你应该都看过了,走吧。”
展行忽然笑了笑,张辉问:“笑什么?”
展行说:“你俩挺有趣的啊,换着看看不好么?”
张辉手掌一抹,推开面前镜像,他们又回到了屋内,张辉吁了口气,又说:“何必呢?人和人立场本来就不一样,有
的时候,还是别看得太全的好。”
展行说:“别再和你哥吵架了。”
张辉唔了声起身:“走了,有缘再会,小贱。”
展行在门前站了一会,心里颇不是滋味,回床上睡了,半夜有人轻轻开了房门,进来亲了亲展行的唇。
“回来了?”展行迷迷糊糊地问。
林景峰身上全是汗味,脱了衣服,赤条条地钻进被里,展行把他抱着,林景峰累得不行:“全收拾完了。”
展行清醒了点,在林景峰脸上蹭来蹭去:“你臭死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