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峰侧头,凑在霍虎耳边小声提醒道:“不能说她小,她会发火的。”
霍虎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忙点头。
孙亮说:“嗯,大家别客气,喝点,这红酒味道不错,遥遥还是小女孩,酒不能多喝。”
林景峰与展行表情同时十分奇怪,忍着爆笑举杯。
陆遥幽幽叹了口气,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遥遥可算是长大了,还好二舅一直都没老……”
孙亮莞尔道:“嗨,那简直是一定的呐!记得小时候不?你还叫二舅陪你玩过家家。”
陆遥:“……”
展行噗一声,忙用餐巾擦嘴,孙亮兀自不察陆遥心情,续道:“买了一大堆杯子、盘子、煮饭给二舅吃,非得让二舅
蹲在地毯上,喝你调出来的鸡尾酒,结果被你哥的遥控汽车撞翻了,哭了整整一下午。”
展行终于扛不住了,一口酒喷了出来,抓狂地哈哈哈哈。
陆遥深呼吸,抓着桌子角,最后微笑地看着展行:“二舅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呢,呵呵……哥哥?”
展行马上不笑了。
晚饭后,孙亮絮絮叨叨终于把陆遥小时候的事说完,数人方同情地看着陆遥,散了。
陆遥受到极大打击,神情恍惚地蹲在花园里。
林景峰与展行住的二楼,展行从阳台上朝下看了一眼,林景峰说:“你不去安慰她?”
展行想了想,没有说话。
林景峰又问:“你们都和你二舅很亲?”
展行点头道:“我每年复活节假和暑假都在北京过的,陆少容让我们来,但遥遥几年才愿意来一次。”
林景峰从背后搂着展行的腰,问:“她不是喜欢你二舅么?为什么不年年跟你一起来做客?”
展行茫然道:“不知道啊,陆少容让她来,她只是摇头,小女生的心思,谁说得清楚?我去陪陪她吧。”
林景峰说:“虎哥去了,你看。”
春季,花卉嫩芽破土而出,陆遥光着脚,穿着睡裙,蹲在花园里用一个小铲子翻土,那是十年前,她六岁的时候,展
行与她来作客,在孙亮家花园一侧种的郁金香。
孙亮还专门为他们开辟了一小块花园,让两兄妹在这里种花,陆少容每次出差,都会带回来一些欧洲的花种,展行在
自己家里种了,又到孙亮家里来种。
陆遥翻着土,喃喃道:“等郁金香长成海,我就能结婚了。”
郁金香枯的枯,死的死,气候不同,孙亮专门雇花农来照顾也养不出鲜艳的颜色,更遑论长成花海。
陆遥的婚礼也是遥遥无期,不知在何处。
霍虎喝着摩拉斐尔(两百元六盒的高贵牛奶),吃着孙亮家的金典澳大利亚牛肉干,站在花园侧旁看了一会。
“喏,送给你。”人高马大的霍虎也蹲了下来,递给陆遥一只昆虫。
陆遥没好气道:“这是蛾子不是蝴蝶,我谢谢你了,放它走吧,怪可怜的。”
霍虎问:“你在做什么?”
陆遥小声说:“我在照顾我的花。”
霍虎又问:“照顾它有什么用?”
陆遥:“等它们开出很多的花,我就可以结婚了,在婚礼上用。”
霍虎:“和谁结婚?’
陆遥翻了翻白眼:“和奥巴马。”
霍虎:“什么马?跑得快么?”
陆遥:“……”
陆遥走到庭廊前,坐在落地窗边,呆呆地看着花圃。
霍虎也走到她身边坐下。
陆遥打量霍虎:“奥巴马没有草泥马跑得快,草泥马是奥巴马的四倍速升级版,懂么?”
霍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加油。”
陆遥:“大个子,你有喜欢的人么?”
霍虎:“没有,以前有过,现在不喜欢了,女人是祸水。”
陆遥撇嘴道:“男人才是好吗……你是我哥的大哥?你们平时都去哪玩?怎么认识的?”
霍虎想了想,说:“以前我在吐蕃,喜欢过一个女人,她给我生了三个小孩……”
陆遥眉毛动了动:“就是西藏嘛。”
霍虎说:“嗯,西藏。”
陆遥:“后来内女的咋拉,你们离婚了?”
展行在阳台上说:“不行,我得去把他弄走。”
林景峰笑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呢,一个是你义兄,一个是你妹……”
展行:“这坑爹的呢!虎哥连钱用哪几张都分不清,没事还好,万一我妹喜欢上他了,跟着他喝西北风吗?不行!绝
对不行!”
林景峰拉着展行的手,笑看着他。
展行道:“我得对我妹负责!”
林景峰说:“爱情是自己的事,亲爱的。”
展行:“我妹还是个小孩!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对我二舅也是这样!我觉得我得开始引导她了……”
林景峰忽然道:“你爸对你,也是这样想的,刚那几句真像你爸的口气。”
展行一怔,想起展扬与陆少容的训导,以及对他与林景峰的关系的反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懂了。”
林景峰说:“虎哥其实人不错,再看看吧,我觉得你妹只是需要个人谈谈心。”
霍虎说:“离婚是什么意思?我和她的小孩……都生病了。”
陆遥心内一惊:“能治么?”
霍虎难过地说:“儿子,女儿都是,脸上毛茸茸的……”
陆遥诧道:“那是返祖现象吧,好几个小孩都是这样吗?怎么会?我记得是个别例子啊。”
霍虎点了点头,想起从前的事:“我想把小家伙们养大,后来……我媳妇把它们都淹死了。”
陆遥“啊”地叫了出声,忍不住眼泪:“为什么这么残忍?”
霍虎耷拉着脑袋:“我离开布达拉宫的时候,她趁我不知道,就把孩子们带到纳木措湖边,亲手淹死了,再领养了两
个孩子,对外面说是我们的骨肉……”
陆遥捂着嘴,同情地摸了摸霍虎的头。
霍虎说:“所以我就……再也没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很喜欢和小孩子们玩,你哥和你,都是很可爱的小孩。”
陆遥只觉这前因后果实在是没头没尾,不成逻辑,霍虎道:“不想了,你要加油!”
陆遥眼眶里泪水滚来滚去,点了点头。
孙亮家的花园外墙,墙头蹲着只奶白色的花猫,霍虎看了一会,捋起袖子凑上前去,揭起它尾巴看了看。
那花猫撅着屁股,莫名其妙,转头看了霍虎一眼。
霍虎失望地说:“公的。”
花猫:“?”
花猫“喵”了一声,展行在楼梯上说:“陆遥,进来喝热巧克力吧,外面好冷。”
陆遥恹恹地“哦”了一声,问:“虎哥,喝点热的?”
霍虎还在花园里,斟酌许久,似乎在考虑一个难题,摆手道:“你们喝,别管我。”
夜十一点,兄妹俩各自回房,展行握着林景峰的唧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花园外……
“喵——”大黄猫惬意的叫声。
“喵——”奶白色花猫殷勤的叫声:“喵——?”
“喵喵喵——”两只公猫叫春。
“喵!”花猫恐惧的叫声。
“喵——!!”花猫炸毛,显是被弄疼了。
林景峰:“春天来了。”
展行:“吵死了啊。”
展行一摔枕头,吼道:“虎哥!声音小一点!”
声音渐小,花园外,奶白色的花猫像是想逃跑,又舍不得,迟疑地喵了一声。
大黄猫伸出一只前爪,霸道地搂着花猫,三只爪子扒地,半拖半抱地把它抱去胡同里了。
第62章
翌日清晨。
林景峰取出一张纸,放在床上:“这是斌嫂那边帮伪造的传真件。”又一手拿着佛指,另一手拿着方石,看着展行。
展行征求地看着林景峰:“石头咱们可以……留下?”
林景峰点头:“当然,新家也租好了,今天可以搬过去。”
林景峰在海淀区租了间半地下室的小单间,地方偏僻,人流量大,大部分是北漂的待业者,夜间安不安全,展行倒也
不用怕,林景峰不去抢人算好的了,谁敢来打他们主意?
展行收拾好东西,与孙亮陆遥告别,去了他们的小新家,霍虎则仍然留在孙府上,一方面陪陪陆遥,另一方面,林景
峰也表示新找的房子霍虎挤不下。
林景峰取出钥匙,打开门:“你都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
新家几乎是个灰水房,斜天窗对着街口的花园,一缕阳光照进来,其余空间都是黑的,面积不到十五平方米,进门就
是狭隘的小厨房,浴室,再一张床,没了。
“我都想好了,明天就去故宫博物院。”展行看了一会,意识到,从今天起,他们就要面对真正的生活了。
“这么小?”展行心想还好没拿孙亮送的摆设,要是把什么古董花瓶,青铜鼎甚至意大利沙发拿来,估计连门都挤不
过。
林景峰嘲道:“不满意?就这一丁点也得六千呢,三个月房租外加押金。”
展行茫然点头,对几千没概念,莞尔道:“很满意,再满意不过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展行咂吧嘴,似乎还觉得有点不够,到处寻求可用空间,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唐悠送的小玩意彻底派上用场了,展行不禁感叹这小子实在是个天才,电击棒一拆开,可作台灯、擀面杖、衣服吊钩
、毛衣去球吸棒……林景峰的几件从唐悠处凹到的小产品更是一职多能。
他们几乎连电器都不用买,买了也放不下。
林景峰枕在床上斜斜躺着,抻手指头,看着天花板出神,展行趴在林景峰身上,又亲又蹭的。
“跟着我你后悔么?”林景峰忽然问。
展行笑道:“现在还不,你呢?”
林景峰:“当然不,这是我的第一个家,我很喜欢。”
展行在他唇上亲了亲:“你打算啥时候去找工作?别再去挖坟了吧。”
林景峰看着展行的眼睛,许久后微笑着说:“我得等一段时间,斌嫂会给我安排好。”
展行蹙眉道:“又给你消息?让你去钻地?”
“不是。”林景峰摆了摆手:“她会帮我找份活干。”
展行欣喜大叫:“太好了——!”
林景峰被吓了一跳,继而也笑了起来:“那么高兴做什么?”
爱情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了,剩下要解决的,就是面包了。
林景峰虽然还有不少钱,但最好还是先别动,展行手里有两张卡,一张是他自己办的,里面有五千现金——还没有真
正决定在一起前,林景峰给他的盗墓酬劳。
另一张则是林景峰自己的卡,里面还有十来万。
展行掂了掂,把它们收好,他买了一本厚厚的《故宫博物院藏》,在家里背了两天,第三天起了个早,上街找工作,
出门坐的士什么的,是绝对要杜绝的,更不能让孙亮的车到地下室外面来等,于是就只好坐地铁了。
林景峰看了看地图,带着他,揣上释迦牟尼的金手指,前往故宫博物院。
博物馆热闹非常,正是假期,林景峰说:“你进去了?”
展行说:“我自己可以的,别担心。”
林景峰点头:“你加油,我回家洗衣服,晚上来接你。”
展行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博物馆门,走了进去,手机响,林景峰的短信:“宝贝,加油。”
“我找王华副院长。”展行走进东廊,对行政区的门卫说。
展行记得故宫博物院的负责人之一姓王,许多年前在他还小的时候,过来纽约世界博物馆开会,那时候正是陆少容接
待,开完会姓王的还在他家吃了顿饭。
思来想去,只有这人他是记得名字的。
门卫问:“有预约么?”
展行取出斌嫂伪造的介绍信:“没有预约,但这里有一份介绍信,我是人文大学的学生。”
门卫接过信进去,片刻后出来说:“副院长请你谈谈。”
展行松了口气,第一关过了。
副院长是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头,看到展行来了,忙起身与他握手,请坐后,开口问道:“你是人文大学的新
生,阳林波老师的学生?”
展行看到王院长的眼睛竟是发红,忙欣喜道:“对,您认识他?!”
王院长点了点头,双目通红:“我们是老同学了。”
展行怔住了,没想到死在西藏的阳教授会在这里被想起来。
“我认识……李院长,阳教授。”展行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可惜都为了保护……国家文物,牺牲了,我很难过
。阳教授教给了我不少东西……”
展行想起那个到此一游,颇有点心虚:“我很感激他。”
那句话倒是真诚的。
王院长摘下眼镜,展行忙掏出纸巾递过去,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王院长问:“根据这信上的学院公印,在他的生
前,应该是推荐你到我们馆里来勤工俭学。”
展行忙道:“是的,当时出了点事,所以就耽搁了,过年前的事情。”
王院长想了想,说:“你今年多少岁,身份证可以给我看看吗?”
展行取出护照的复印件,王院长吃惊不小:“还是美籍?”
展行笑道:“思念故乡,回来……上学。”
王院长一边看展行的护照复印件,头也不抬:“以后有什么打算?”
展行说:“或许会留在国内吧。”
“我相信你。”院长问:“你觉得自己适合做些什么?”
展行松了口气,第二关也过了。
展行说:“我想当文物讲解员,寒假的时候,我买了一本这个。”说着从包里取出厚厚的馆藏介绍:“我已经大部分
背下来了,您可以随便挑一页考我。”
王院长看也不看那书,示意收回去:“这本书是我编的。”
展行笑答道:“对。”
王院长还有点犹豫,展行又说:“您有时间的话,我给您讲解一圈,咱们出去逛逛?”
王院长笑道:“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既然是老阳生前认为不错的学生,你的能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再加上本来
就会英语……”
展行说:“我会英语、粤语和普通话。西班牙语也会一点,小时候外婆逼着教的,她曾经在欧洲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