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也幸亏西静波不是和西剑波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要不你绝不会天亮了才逃出来,你肯定昨儿晚上天没黑就逃
出来了。
“其实西队最恐怖的就是那双眼,眼窝比一般人深,跟新疆人似的……不对,根本就是外国人,而且他鼻梁还窄。”
车明摸着自己的鼻子念叨,“他个儿还那么老高,忒慎得慌,我其实老早就想问问他是不是有外国血统了,一直没敢
。”
“你问老聂他们啊,他们混的年头多。”脸上没动声色,姚赫扬似乎很随意的说着。
“我问啦,你当我没问呐。老聂说他也一直没敢张那个嘴来着。‘大鬼’这外号还是老聂他们当年偷偷给西队取的呢
,说他好些年前就现在这样儿,话少,从来没表情,唯独一发脾气能把人吓得尿都憋不住。”
“是吗。”意义不明的挑了挑嘴角,姚赫扬不再多说了,旁边的哥们儿腻了眼前的话题,扭过头往车窗外看美女,他
自己则只是看着眼前的路。
看来……自己是目前这个同事圈子里,唯一和西家兄弟,主要是西静波,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啊……西剑波那大魔神
这么多年,难道就只派了他一个去执行过“那种”任务?如果是,那么,为什么。
就算不提为什么,这种特殊性,该说是一种荣幸,还是莫大的负担呢?
他想了好久,却始终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第八章
姚赫扬原本以为的是,他从此之后,再也见不着西静波了。
其实,也好,那么个奇怪而且麻烦的人,不见也罢。长成那样,还老说那样的话……这简直就是……反正,妖气缭绕
的。
然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身上携带妖气了。
从医院回到家,第一个觉得他脸色不对的,是他妈。
老太太端着高压锅从厨房里走出来,瞅见他,愣了一下儿,然后说,扬子,你怎么了。
姚赫扬说,我没怎么着啊,您说什么呢。
“我说你脸色呢。”
“脸色怎么了。”
“不好呗,瞅着特累。”放下高压锅,一点点打开盖子,母亲大人说得倒是挺随意,“昨儿又外头折腾一宿吧?这回
是逮谁啊?”
“……机密。”只犹豫了一刹那,姚赫扬就错开了视线。
是啊,昨儿是折腾来着,不过不是一宿,更不是在外头。逮谁?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挨逮的是他自己。
“得得,机你的密吧。”老太太懒得追问,她也清楚儿子这个职业,一天不回来是家常便饭,一礼拜不回来是偶尔为
之,一个月不回来也并非不可能。做母亲的,孩子离开多长时间都好说,关键是他能完完整整不缺胳膊短腿的回来就
成。
“哎?我叔呢。”
“带你弟买东西去了。”
“成澈今儿回来了?”
“啊,今儿礼拜五啊,礼拜五他下午不是没课嘛。你也知道这孩子不可能跟宿舍赖着。”
“哟,都礼拜五了……”低低的念叨了一声,姚赫扬有点茫然。
自己过糊涂了。是真的过糊涂了。
那一天一夜的摧残,已经让他心乱如麻,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穷人的孩子”,他没见过那个阵势。
是,他上警院的时候,某些课程为了锻炼思维的活跃性,倒是讲过什么戏剧名伶的男妾或是同性恋神秘仇杀的案例。
他上班之后,看守所里也好,办案过程中也罢,倒是也都见过那个群里的“精英”们。甚至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
弟,高中时代神秘兮兮愁云惨淡的问他若是喜欢上同桌的“他”了该怎么办时,他都没有太当一回事。可是,现在某
个张口就说自己缺男人的中年人,却用那双遮挡在茶色睫毛下的绿色的眸子轻而易举就让他打心里头乱了,这……这
是什么情况?
“要吃就吃,盯着一锅白薯犯什么愣呢。”老太太一语惊醒梦中人,姚赫扬挑了一下眉梢,回到现实。
“烫啊,我得想想到底拿不拿啊。”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永远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姚赫扬耍赖似的笑了笑,而后
从高压锅里小心拿起一块蒸得格外透彻的红壤白薯,掰开,轻轻吹着气。
还没入口,门开了。从外头进来的,是一对父子。
那“父”,并非是姚赫扬的父亲。他上中学的时候,自己那当厨子的亲生父亲就出车祸去世了。现在这个,是母亲后
来改嫁的男人。
那男人多年前带着一个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就那么成了他的继父。他仍旧清楚记得,十六岁的
自己,因为张不开口,喊不出那个“爸”的时候,那温和老实的男人,是如何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好像跟个成年人对
话一样的告诉他说,叫不出来就甭叫了,以后,你就叫我“叔”吧。
当年的姚赫扬,心里一热,鼻子一酸。
这是个好人。
然后,这个被水性杨花妻子甩掉的好人,就那么和姚赫扬的母亲成了半路夫妻。那个跟在那男人身后,长着一双单眼
皮的大眼睛,抿着粉嘟嘟的小嘴儿,用小肉手抓着老爸衣襟,穿着小学生制服,戴着棒球帽的小子,就在姚赫扬点着
头叫了一声“叔”之后,不知道哪儿来的灵感,张嘴就用小嫩嗓冲着姚赫扬的母亲喊了一声“婶儿~!”。
一家子人,笑得何其圆满。
要说,姚赫扬身上,唯一可以用来当故事讲的事儿,恐怕也就只有这一件了。
一对老实夫妻,工薪阶级加工薪阶级,“工薪”了个彻底的家庭,伺候两个孩子长大绝对不是轻松的事,但一转眼过
了这些年,十六岁的姚赫扬过了三十,二年级的小豆包,也已经是了不起的大研究生了。
“叔”跟“婶儿”都上了岁数,半路夫妻反而坚持到了最后,始终保留着生父姓氏的姚赫扬,和这个小自己九岁的弟
弟,也早就和亲兄弟没有任何区别了。
似乎……这就是最美好的结果?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平平淡淡,安安宁宁。
然后,就在这和乐平淡与安宁都正恰到好处时,咔啪,横空出世来了个西静波。
应该很快就能忘了这件事的吧,还有那男人都不知道遮掩一下的眼中的诱惑,所有这些都会很快忘掉的吧。
“哥,掰我半块儿……”看见姚赫扬,立刻凑过来的成澈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你拿个整的。”想从高压锅里再挑一块白薯给那永远阳光四射的家伙,却被拒绝了,成澈伸手就从大哥手里抓走了
半个,张嘴就咬了一口。
“整个儿的太烫~你掰开的凉点儿。”明显就是在撒娇,成澈故作出一副厚脸皮的样子,嘿嘿嘿着跑到一边儿去吃白
薯了。
姚赫扬看着那身高快要追上自己的小子,忽然想起当年那跟别人说“我爸跟我婶儿要结婚了~!”的,让人没辙没辙
的小屁孩。
“过两年都该成家立业了,还跟你哥撒娇。”继父放下买回来的东西,经过儿子背后时给了成澈后脑勺轻轻的一巴掌
。
“我才不结婚呢,您瞅现在这女的都什么质量啊,哎~婶儿,我可没说您啊,我是说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八零后~”
八零后,八零后多半儿又自私又虚荣……
某人说过的一句话赫然出现在脑子里,姚赫扬感觉差点儿让一口白薯噎死,咳嗽了几声,他赌气似的三两口把那块白
薯都塞进嘴里去了。
“你们俩都少吃点儿啊,待会儿正经饭吃不下去了。”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招呼丈夫帮忙搭把手。
“哎~哥,问你个事儿。”看着老爸进了厨房,成澈凑过来,“你们队里,有没有谁家有需要补课的孩子的?”
“干嘛?你要当家教啊。”
“嘿,要不说你们这成天分析犯罪动机的就是鬼哈~”
“你这是夸我呢么?”
“必然啊~怎么着,有没有到底?”
“好像还真没有……”姚赫扬想了想,摇头,“大刘那孩子在重点中学都拔尖儿,老莫跟老聂……家里孩子都毕业了
。车明还没结婚呢。”
“你不可能就认识这么几个人吧,你们队不是人挺多的么。”
“嗯……文职的赵姐她儿子倒是正上初三呢,回头我给你问问。”
“哎,谢啦。”
“等会儿,要是成了,你可不能漫天要价儿啊。”
“肯定不会,保质保量童叟无欺还价格公道。”
“又贫。”没辙的笑着弹了那聪明的傻弟弟脑门一下,姚赫扬转身迈步往洗手间走。
得洗把脸了,好好洗把脸,这两天折腾得,虽说不如办案子累或者危险,可疲劳度竟然异乎寻常的高。想着待会儿得
多吃点然后早点睡,姚赫扬站在洗面台跟前,拧开了水龙头。
那天,他吃了一顿舒心的饭。
母亲的手艺一贯出色,再简单的菜也能做得让人垂涎欲滴,姚赫扬吃了个心满意足,和家里人一块儿看了会儿电视,
又舒舒服服冲了个澡之后,他准备先去卧室躺着了。
“扬子,别忘了明儿帮你妈把降压药开回来。”继父突然补充了一句。
“哎,记着呢。您带点儿药么?上回开的麝香虎骨膏快用完了吧。”
“哦,不用,还有呢。”
“没事儿,我开点儿吧,我们单位报销额度大。”轻松说着,姚赫扬扭脸看正在啃苹果的成澈,“哎,你开药不开药
?”
“哥你给我开点儿耗子药,万一哪天我失一回大恋,想不开了……”
“臭孩子你说什么呢!”母亲抬手就给了成澈胳膊一下儿。
“你放心,没有比他心更宽的了。”继父笑出了声,然后让自己的笨儿子乖乖吃苹果把嘴堵上。
姚赫扬无奈中渐渐收了笑容,说了声“那我先回屋了”,便转身走进了卧室门。
他关门上床躺下了。
然后,就在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脑子里还隐约盘旋着白天审案子的情形,看病人的片段,和明天去对口医院开药要
带齐的证件和银行卡,种种琐碎缠到一起昏昏沉沉的时候,一声手机铃声就猝然响了起来。
安静的屋子里,那铃声绝对够刺激。
姚赫扬一下子清醒过来,想着不会又是啥紧急任务吧,他伸手从床边桌子上抓过手机,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略微迟缓了几秒钟之后,一个就算他动用了全部想象力,也想不到会传来的声音,就那么轻飘飘的,传过
来了。
“姚赫扬?是你吧?知道我是谁嘛……?”
啊?
“您……哪位?”
“西静波。”
姚赫扬差点儿从床铺上滚下去。
他坐起来了。
“您什么事儿?”
他拧开了床头灯。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你早晨走那么匆忙,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什么……东西?”
“我看,应该是你的医疗卡吧,我从沙发缝里捡出来的~你要是不急用,哪天我让剑波给你带回去。”
不急用?不急用?!
无明业火腾地就窜起来老高了。
操,怎么不急用啊?!都说好了明儿给父母开药的!怎么可能不急用?!就算他身穿警服别着枪扣着大檐帽,就算他
是执法部门的,可没有医疗卡照样半袋儿感冒冲剂都开不出来啊!
“是不是这东西还挺重要啊?”手机听筒里,那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又传来了,不知为何,就是有压不倒藏不住的引诱
气息丝丝缕缕渗透其中,“你要是急用,明儿咱俩碰个头吧。那……是我给你送过去呢,还是说,你自己过来取~?
”
第九章
西静波放下电话的时候,西剑波正好从浴室出来。
那男人果然高大得很。
虽说是黄皮肤黑眼睛,却长着张西方人棱角分明的脸,天生确实有几分不怒自威的眼神曾经让不少人心里发憷过,不
过在弟弟面前,他耍不出来那传奇色彩的威风。
紧了紧浴袍的带子,他赤脚往卧室正中央那张大床走,从漆黑的发梢滴下来的水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很快就被吸收掉
了。
“快来~”西静波抬手招呼大哥,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床单。
“你几岁了。”那大魔神皱眉头看着他,走到床边坐下,接着抬了左脚,把粘在脚底的透明小颗粒捏下来,放在床头
烟灰缸里,“跟你说过了以后别让猫上二楼,猫砂弄得哪儿都是。”
“人猫平等啊,我能去的地方,十三太保都能去~”
“还有、你用的这种称呼方式,哼,可笑。”没有表情的哼笑了一声,西剑波翻身上床。
“刚捡到第十三只你就不让我出门了,我当然只能叫十三太保,要不我本来还想凑齐十八只,叫‘降龙十八式’呢。
”根本不理睬大哥的嘲讽,西静波说得格外坦荡自然,还伸手冲着那警监大人比划了一下,“一毛就是‘亢龙有悔’
,二毛是‘飞龙在天’~”
“你行了你。”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腕按下去,西剑波满脸无奈的从床头柜上抄起电视遥控,打开了床对面的液晶电视
。
热热闹闹的声音突然传出来,一向受不了娱乐节目的大魔神赶快降低音量更换频道,等他相对找到一个还算有点儿意
思有点儿观看价值的节目,无意中余光忽然发觉那闪着一双猫一般绿眸子的西静波正专注的看着他。
“看什么呢!”他眉头锁的更紧。
“没事儿,想你了。”用苍白的指尖轻轻按着对方的眉心,把那川字纹弄平,西静波好像完成了了不起任务的小孩子
一样笑了起来,“双胞胎的心电感应~我有什么办法,跟你在娘胎里就抱着,离开了当然不踏实。你急脾气,比我早
出生十来分钟,知道那十来分钟对我而言多寂寞嘛?”
“你又吃错药了?”西剑波用那种很复杂的无奈视线看着这要命星,“爸妈不是说过好几次么,你出生的时候差不多
连哭都没怎么哭。”
“那是寂寞得都哭不出来了。”
“我可是哭得很响亮啊。”
“你想我了呗~”说着酸溜溜的话,西静波笑得脸颊都红了起来,他在大哥开始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努力收敛了一点
笑容,然后钻回被子里,“哎,说正经事儿,最近小杰怎么样?”
“嗯,挺好的。”
“学习呢?”
“还行吧。”
“是班里前三名吗?”
“不是。”
“哟~你这个好胜狂,能忍受儿子不是前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