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光年（立冬）上——向随然

我胸无大志，唯一的梦想就是能有钱，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仅此而已。

＊＊＊＊＊＊

“嗳，冬子，那笔记你整理好了么？”我趴在桌上奋笔疾书，老李走过来往我旁边一坐，“中秋晚会你的节目想好没？要出节目单了，想好了就赶紧报上来。”

“靠！”我一听就烦了，“能不能换个人啊？”每年都是我上台唱歌，忒没新意。

“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事情么？你现在反悔是不是太不给哥们面子了？”

面子？那值多少钱一斤？晚会，要彩排要走场，还指不定都是晚上呢，那我得浪费多少个晚上？换算成RMB又得多少啊。这损失倒是谁能给我算算？

“别扭捏了，是男人就爽快点，答应我这一回，少不了你的好处！”他这话一出，我眼睛就亮了，老李不仅是我们班班长还是学生会头头，他说的好处一定差不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你倒是不怕他们都腻味了，我这破嗓子，五音不全的……”

“没事，关键是你小子长的好，一上台就把人都怔住了，光看你不听歌了。”

“靠！”我一掌拍过去，“你当我卖笑的啊！”

“管他卖什么呢，能收到效果就好。”老李说着笑呵呵起了身，“最后一次了，以后你求着喊着都没机会了。”

确实，本人大学时代最后一次献唱。姐妹兄弟们，千万别错过了。

我大四，功课不多但还挺忙，最后一年了么，这个活动那个项目的，已经精疲力竭焦头烂额了，但我还要抽时间出去找工作，还要夜间上班的那种。我觉得自己成了啮齿类的生物，都晚上出来撺掇。不过没办法啊，这白天不是要当好好学生么？于是，我的目光还是锁定了酒吧夜总会之类的，不是我堕落啊，是那里比较符合我的要求，而且薪水也高。原先那里我一个月可以拿到3000，像我毕了业找工作也不一定能有这个数字。我有时候头脑一热，真不想读书了。干脆，直接来这工作得了，可是……老板没给我这机会，哎！

不过也好，下了这山头，我才能看到另外一个山头的风景啊。

只是当时我更不知道，原来这个山头与那个山头没有任何区别。

第3章

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一流大学二流专业三流成绩。奖学金跟我无缘，学生会更与我无缘，推荐保送都滚边去。其实这个时候，家里有点门路的，工作都已经落实得差不多，像我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找到了单位也不见得就能稳固长久。所以我倒是也不着急，着急没用啊。倒不如先解决了目前的状况，继续找个夜店之类的打工。不过，我倒是明白一件事儿，这年头长的好确实有用。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沾这个光。

这次是个类似演艺吧的场所，地方挺大，上上下下好几层，去了几天我就明白了，一到晚上，吧台附近的固定位置就一字排开坐满了身穿晚礼服的年轻女孩子。也就那么回事，大家都明白的。越夜越HIGH的也就那么几种营生，左右都跟这个脱不开关系。我没什么其他想法，清高也不能当饭吃，大家都要过日子，我只求这份工能顺利做到我毕业。

“嘿，你小子倒是把曲目报上来啊，上头都催好多次了。”

“我也不知道唱什么啊。”我伏在课桌睡觉，离下节课还有几分钟，我是争分夺秒见缝插针啊。我现在每天凌晨三点才能睡觉，早上上课简直就是要我老命！

老李伸手推我，“青花瓷吧，这个流行，也好唱，含含糊糊的你唱错了都没人知道。”

“哦，”我应着，“行，不过你别指望我参加彩排，我没时间。”

“你小子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你不彩排怎么成！到时候出点乱子谁负责？”老李那个假正经，不就是个中秋晚会么，还真当是春晚啊？全国直播！也不怕全国人民糟心。

“那你找别人吧……”我没功夫跟他瞎扯，我困着呢。

“嘿，”他倒是推得更用力了，“你这时候说不唱不是摆明了坑我么，不带你这样的啊！”

“你哪那么多事啊……”真他妈烦人，“我是独唱又不是合唱，缺点团队精神怎么了？我只要自己练好了就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晚上要打工！”

老李好像觉得我说的有用，也就没有坚持我必须参加彩排，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练习，我当然答应下来，开玩笑，到时候往台上一站，丢人的是我啊！

＊＊＊＊＊＊

这次不知道请的是什么表演团队，跳得那什么舞，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大腿。我看得多了，就觉得十分腻味，简直就是在强奸我眼睛，不过就是有人好这口么。不是说么，大俗才是大雅！

“冬子。”

“来了！”我赶紧奔到吧台，“47桌的长岛冰茶。”

“好！”我赶紧端上托盘找47去了。

周末，忙。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的有钱人，不过到停车场一看，什么名车都有，本田凌志就不用说了，宝马奔驰都是普通货色，迈巴赫莲花都不少，只差金色加长劳斯莱斯。那一个轮子都够我吃一辈子了。真是……什么世道！哪天有钱了，去换N多硬币，一辆辆砸过去！哼！我绝对的心里不平衡！

一轮下来，即便是有空调我还是出了不少汗，去了趟员工专用的洗手间，我坐在马桶上抽烟，这里烟味不小，我估计像我这么干的人绝对不少。太忙了，连去后门蹲着偷懒，抽根烟的时间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总会想，我读这么多年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掐掉烟，我系好裤子出来，洗手的时候却看到洗手台上有快手表。银色的，牌子我不懂，但上头那蓝色宝石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一圈下来也是12颗的，即便是赝品也值不少钱吧？可是，这里是员工才会来的厕所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会是谁的？

我把手表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上面刻的是“ROLEX”，哦，这个我懂。八成就是个假的，这年头假货太多，还做得那么逼真，还好不是金色的，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颜色就都退了。

但有些人就是要面子，故弄玄虚。没劲！

不过失主还是会着急吧？我掂量着，刚转过身，就看到有人推门进来，我一愣，顿时石化。

那人微微蹙眉，看着我视线慢慢移到我手上。我低头一看，呀呀！不会吧……

“我……这是我捡的，”我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不是冤家路窄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是我的。”他说。声音还是一贯的淡然。我其实也就跟他说过一次话，怎么就能听出是“一贯”？真是疯了。

“你的？”我看看他，再看看我手里的表。如果是他的表又怎么会在这里？

“你难道又想私藏？”他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我一下就火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对于有前科的人，我的信任程度都是有待考究的。”他端着手臂，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哎哟喂，还真以为自己是谁了？说我有前科？这人脑残吧？空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就是不说人话。仗着自己有钱就可以胡说八道么？

“怎么，被我说中了？”

我瞪他一眼，深深舒了口气，倒是平静了下来，举了举手里的表，“你说这表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他顿了一下，眼神有些不自然。哼，小样，跟我斗！我得意得笑，我得意的笑，“怎么样？没话说了？那我去交给领班了，总会有客人回头来问的。”

“等一下，”他一把拉住我，另一只手摸了摸鼻梁，靠，装酷啊，这不恶心人么！“你把表反过来看看，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名字？我把表翻过来，凑到眼前一看，哇！我吓着了，还真有两个字——温睿。有毛病啊！这年头谁还刻中文啊？不都是英文日文韩文，最好还是谁都看不懂的冰岛语之类。

“我是温睿。”他说。

我真不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跟我过不去？上次我是被他炒鱿鱼，不，是我把他炒鱿鱼，这次算什么？拾金不昧？我没这么自以为是，所以我把手表递过去，“您拿好了，再丢了就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了。”

他接过，但没说话，我看他一眼，推门出去。

我不相信我会一直倒霉下去，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冬子，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坐在后台瞌睡，也不知道老李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了，他递过来一罐可乐，我接过来，还是冰的。

“嗯，”我随口应着，“是不错。”

“那当然了，我们熬了几个通宵策划的。”老李兴致勃勃跟我讲他们是如何如何的刻苦，如何如何的创意，如何如何的不容易……我这才明白，原来他说的不是可乐。可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更喜欢红色的可口可乐，而不是蓝色的百事可乐。

“还有多久才到我啊？”我问。

“倒数第二个是你的节目。”

哟，以往我都是压轴的，这次是谁啊？“压轴是谁啊？”

“你不知道？”老李转头看他，一脸不可思议，“今年大一的新生啊。”

大一新生？不都在军训么？我摇头，“不认识。”

“那你也不看节目单啊。”老李递过来张纸，我低头寻找最后一行，上面写的是—钢琴独奏，后面有两个字—高兴。

“高兴是什么？”我问。

“不是吧，冬子……你山顶洞人啊？连高兴都不知道。这届大一的校草啊，家里超级有钱的。听说入学的时候家里一捐钱就是这个数。”老李伸了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立即觉得嘴角在抽搐，“哼哼”我笑得尴尬。有钱了不起么？哎……我不得不承认，有钱确实了不起。因为我现在上班的地方，老板竟然也是温睿。那男人是老鸨还是拉皮条的？我心里在骂，难道这个城市高档的娱乐场所都是他开的？如果我再换一家，会不会还是碰到他？

真他妈匪夷所思！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一上台，竟然就那到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坐在下头。我一愣，差点没有跟上曲子，我调开视线看着后头一个个“土豆”，这家伙还能是学校的贵宾？

他的位置，不是说是什么对学校有杰出贡献的校友坐的么？难道他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那还去做色情行业？偶的神啊，校长那样的老学究知道了会不会被气的吐血啊？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第4章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这首歌刚开始传唱的时候，我还把这句话当作QQ签名放了有一个多月，安娜当时还嘲笑我，“哟，看不出你还挺有文学青年的潜力。”我说，“哪是文学青年啊，根本就是文艺青年啊！”已经不记得安娜后来说了什么，只是她那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绕。

“怎么？看傻了！”手臂猛然被人推了一下，我抬头朝舞台上看去，那少年背对着我坐在钢琴前头，我本来以为他会弹什么贝多芬肖邦之类，但音乐一出来竟然是我十分熟悉的“天空之城”，这曲子有一段时间是我的手机铃声，百听不厌。宫崎骏的很多配乐都好听到要死，但没想到这个家伙也喜欢。

“你说我们读书那会一个年级能出个钢琴十级那是多了不起的事情，现在真的不一样了，随便拉个孩子出来不是啥啥十级就是啥啥黑带，”老李似乎颇为感慨，“你说这让我们怎么出去混啊？”

我瞥他一眼，“你别在这里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跆拳道黑带二段的也不知道是那谁！”

“你别这么说，”老李摆出一副“你不知道”的样子，我看了就烦，“那还是大一那会的事情，现在几年不练，身体都僵硬了，你现在再让我做个下劈我保证老命就要去了。”

我不理他，现在的人都谦虚的过分，想当年考四级的时候，一个个出来都说“这次砸了，”我没吭声，成绩出来后，就我没过。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我也算明白这帮子人的虚伪了！

“冬子，怎么样，高兴这小孩不错吧……”

听听，这口气！好像那孩子就是他们家的一样，“你好像对他很熟悉？”

“也没，”老李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是有些沾沾自喜，“他身体不好，没参加军训，你倒是没看到报道那天，多少女孩子围着他，要帮他拎行李铺床……那个殷勤啊……可都是白搭。”老李说着还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

“为什么？”我笑，总不能说这个高兴也喜欢男人吧？

“他不住校，不是吧冬子……”老李转头看我，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笑，我又没他那么八卦，当然不会知道。“这高兴跟明星一样啊……”大家伙都趋之若鹜的。

“长他这样的，其实想红真简单，”老李兴致勃勃跟我分析，“家里有钱，投个几百万帮他包装一下根本不是问题，关键是自身条件好，你看看下头那帮子女人的眼神，一个个如狼似虎啊！”

我笑，太好笑了。估计如狼似虎的不止是女人吧。我看着高兴背影，这孩子太过单薄，肩膀有些窄，那扎在裤头里的那截小腰更是细，我不禁想到盈盈一握这个词，真是……疯了。

可我真是没料到高兴的受欢迎程度，一曲闭，下头全然是“再来一首”的呼声，而且是一浪大过一浪。我就纳闷了，我刚才上台唱歌的时候怎么没人跟我呼唤啊？太欺负人了！但在这个时候，我看到高兴回过头朝我的位置看过来，我看着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受欢迎。

我想，几乎没有人可以抗拒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我不禁想到高中那会，学校到家要路过一个小公园，那里面总会有些流浪狗和流浪猫，我有时候会带点吃的去喂喂它们，却来没有想到会带它们回家。但唯有一次，让我起了那样的念头。那条小狗是被人放在纸箱里丢在那里的，主人还算有心，纸箱里还垫了一点可以御寒的衣物，它每次听到我的脚步声，就会颤悠悠的爬出来，摇着小小的尾巴一摇一摆向我走来。可它真的太小，总是抢不过其他的动物，然后就只能晃着尾巴，抬着小小的脑袋看我。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眼神，无辜的茫然，带着一点渴望。那时候我忽然就很恨那些明明不想养小动物，却因为一时念起就抱回家的人。养了几天发现弄不了了就把它们丢掉。凭什么？

可这也轮不到我说什么。只是后来的某天，我再去那个公园，就再也看不到它了。那时候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确实难过了很久。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能看到相似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