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的怀抱依旧如千年前那般,宽广,结实,凤时把头埋在那熟悉的气息里,感觉泪腺又变得异常敏感,半晌挤出一句话:“你倒信任我,也不怕我和那假阿奇日久生情!”
白应昊想了想答道:“它打不过我,又不会说话,到时候我把你抢过来就是。”
凤时抬头瞪他一眼,但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他推开他,向前迈开步子,“过来,让我看看你和千年前有没有缺了什么。”
两人终于来到火堆边上,借着火光仔细看着对方。穷奇的模样威猛高大,虽然已经剔去了脸颊上的须髯,仍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悍将风范,和白应昊那英俊潇洒的样子很是不同,但凤时却觉得那张脸上隐隐约约有点白应昊的影子,就像在恶龙的模样里装了对小狗的眼神。
“怎么了?是不是化形出来和以前不一样?”白应昊看到凤时蹙眉着急问,他还没照过镜子,不过以前也不常照镜子,真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是不是有些变化。
“以前天地间只有一只穷奇,既是种族名也是它自己的名字,现在你却有名字了。”凤时顿了顿,薄唇微启,“应昊。”
白应昊没想到凤时会这样叫他,此生和往世的感慨一起涌来,心头的一阵酥麻直传到小腹。他方才就已经有过情动,这回更加克制不住,他感觉到某部位的悄然变化,偷偷斜瞄身边的爱人,身体僵硬得不敢妄动。
凤时似有所察觉,丹凤眼缓缓一瞥,白应昊更加欲火焚身口干舌燥。他转过头,试探地把脸凑过去,还未碰到,凤时的唇已经递了上来。顿时唇舌交缠,难舍难分。
千年的等待都灌入了这一吻中,但一吻又如何装得下千年的思念。身体的炙热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蓄势待发。白应昊觉得自己理亏,哪有爱人辛辛苦苦偷摸过来,他却猴急地只想要立刻压到的?何况这地方尽是灰沙,怎么能委屈他圣洁的凤凰在这种地方……
“应昊,顺应昊天,都叫这名字了,又何必克制。”凤时靠在石壁上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环视一圈找到一块从洞壁上突起的平坦石块,半倚半坐,眼睛中映着火苗,媚惑无比,“来吧,我为你守身守了千年了。”
听到此话的白应昊如获赦令,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抱住千思百念的爱人,亲吻爱抚,一夜疯狂。
10
晨曦破晓,薄薄的日光从石头缝里透进来,照到凤时脸上。凤时缓缓醒来,见自己躺在平坦的石块上,身上盖着两人的衣服。转头,白应昊不在边上,石块下面却有一只侧仰的巨兽,四肢歪斜,脖子扭在一边,那样子分明就是不慎跌下去的。
凤时觉得好笑,顿时起了坏心,伸长胳膊用指甲刮了刮它的一只爪心。穷奇的鳞皮厚实,凤时稍用力的举动对他来说正好是搔痒,惹得他脚爪一缩,赶蚊子般地挥两下。凤时玩心更重,锲而不舍地继续挠,没一会儿,穷奇忍无可忍,低吼一声翻过身来前爪扑上石块,低下头却是在凤时的脸边蹭了一下。
——这世间敢挠穷奇痒痒的,除了这位凤公子还有谁?白应昊就算睡得迷糊,自家爱人却是不会认错的。
这一蹭白应昊倒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睡着变回了原形。昨夜里他们折腾得太疯狂,仗着法力的支撑一次又一次地放纵,竟然把他累得连化形术都解开了。白应昊想到这里忽然一惊,连他都如此,承受一方的凤时岂不是更加糟糕?他身上隐匿气息的法术比化形术更加难维持,再加上两人激烈的动静和放肆的呻吟,岂不是早传到外面去了?
白应昊懊恼地自责怎会如此猴急,如今他又不是不会法术的凡人,好歹也该先施个法布个结界,要是昨夜里突然有人进洞来,这不全让人看了去!
“阿时,我昨晚太急了。”白应昊变为人形,满脸内疚,“你不要紧吧?”
凤时躺着懒散地瞧他一眼,“我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的威猛。”
白应昊被他说得不知该得意还是窘,看到凤时裸露的肌肤上到处的印记,又觉得幸福无比,低头再次亲吻上那两瓣柔软的红唇。
“山洞后面有一条水流,我带你过去洗洗。”
他小心地将凤时抱起来,穿过一条一人宽的缝隙,到了水边。水是从高处流下来的一条小溪,原先只有细细一条,白应昊发现后在地上弄了个坑,聚了一洼浅池,正好用来洗澡。
凤时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扔到池边,白应昊看着坐在水中一丝不挂的爱人,看到那水面上纤细的腰身和水中光洁的长腿,不禁又心猿意马起来。但两人已闹了一夜,他实在不好意思再索要,谁知凤时玉臂一勾,揽着他的脖子便吻上来。赤裸的身体贴在一起,身体的反应根本无处掩藏,凤时奸计得逞呵呵笑着,一边还有意无意地磨蹭。这样的诱惑谁受得了,白应昊叹息一声,搂着凤时细细吻着,很快呻吟声伴着水花,小小的山中小池化为一潭春水。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白应昊替凤时披上衣服回到原先的洞中。才穿过缝隙,白应昊遥遥望见火堆旁一个身影。他心中一惊,却见身旁凤时无所畏惧地走过去,再仔细一看,原来竟是栮魑。
栮魑正在照料火堆,见两人返回,立直身体低头行礼,“公子,大人。”
白应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声“大人”原先是栮魑睦魅用来称呼黑猫的,现在理当用在正主身上。白应昊摸摸头,总觉得听着生疏别扭,便道:“还是叫我名字吧。”
栮魑向凤时投去请示的眼神,见凤时点头同意,改口叫了声“白公子”。他平时情绪淡漠看不出波动,此时面对换了身体恢复了身份的白应昊却略带敬畏。凶兽的煞气从本源上和地府的阴之力相似,加之穷奇武斗强于法斗,如今亲眼见到果真不假,那强壮的体魄和隐隐透出的煞气都给人一种威慑,若是可以栮魑真想和他比试一场。
“小睦没有一起来?”
“地府的法术在上界施展不开,栮魑的身手倒能派上用场。”凤时道。
白应昊点头赞同,栮魑不仅拳脚功夫好,更擅长隐匿。他应该是和凤时一同来的,但直到他主动现身,白应昊丝毫没有发现他。
“正好比遥也在禽族,他这几日常来找我,说不定你们还能见到他。”
“我知道他在此地,还多亏了他的气息我才能找到这个山洞。”凤时道,“沐涧把他带去了水族,这回来禽族大约是让他来给大哥报信的。”
凤时找了个岩石坐下,栮魑已经趁着两人戏水的时候把洞中收拾一番,昨夜留下的淫靡味道散去了不少,地上斑驳的法阵图案和从石壁上垂上的断锁所带来的阴寒可怖感重新变得引人注意。凤时想到自己爱人的躯体千年来一直被封于此地,心情郁郁忿恨。白应昊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头。
“那些都过去了,你大哥在极力替我隐瞒,如果我放弃凶兽的身体,以人类的身份我们就能在一起。”
白应昊看着凤时,以为他会为此高兴,但凤时没有,甚至连惊讶都无,双唇抿着,凝重而略带不敢地思索着什么。
“阿时?”白应昊不明白,“怎么了?难道我的另一个身体……”
“明熙来找我要你的凡躯我就想到了大哥的打算。”凤时打断白应昊,“但是回到那个躯体里之后怎样?难道你还打算在禽族手下做事?”
“嗯?”白应昊越发困惑,感觉自己完全没跟上凤时的思维。他如果变回了凡人,难道不是回到凡界和凤时一同在梧桐中生活么?虽说凡人有寿命之限,但既然他身上的禁锢已经解开一部分,想来会有办法延长寿命,就算之后凤时获赦重回上界,他作为家属默默跟着同去就是,为何会扯到为禽族做事上头去?“难道明熙还传说了什么口信?”
凤时闭口不语,看起来很有些难言之情。白应昊不想逼他,但这又事关两人的将来。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地立在阴影中的栮魑突然发出了有人靠近的警示,接着两人都察觉到了来人的气息——凤啸。
白应昊暗叫不好,就算凤啸是个再开明的好兄长,凤时作为被流放的罪人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偷偷潜回禽族是罪上加罪,凤啸有他身为族长的责任,怕是不会轻易地放过凤时。若是刚才不来那么一出鸳鸯戏水或许现在凤时已经到别处躲避,可现在……
白应昊不安而懊恼,伸手暗暗与凤时十指相扣。
进入山洞的凤啸脸色果然不佳。他的视线略过白应昊,直指他边上的凤时。凤时原先被白应昊以半步的位置护在后面,但他的性子终究容不得他如此逃避,在凤啸到来的最后一刻迈步到和白应昊并肩的位置,笔直地回望他的兄长。
凤啸蹙着眉,白应昊肯定他看到了凤时脖子上的痕迹,不由更加紧张。
“失了一千五百年的修为还能瞒过守卫偷入此地,我是否该夸奖你几句?”凤啸终于开口,其中的奚落味不言自明。
凤时沉默着不接话。
“我在下界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凤时回答得很干脆,视死如归一般。
白应昊终于察觉到其中有他所不了的事,急道:“阿时,你和大哥在说什么?”
“既然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便老实在此地等候发落。”凤时转向白应昊,却无意为他解惑,“明熙已将你的身体带回,你此几日好好休养,准备移魂。”
凤啸说完很快离去,白应昊无暇庆幸凤啸对两人的欢爱痕迹熟视无睹相当于默认了两人亲密的情人关系,最后那番话让他确信凤时为了见他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凤时早知如此仍旧冒险来到了此地。
“阿时,怎么回事?大哥要把你怎么样!”
“到时候就知道了。大哥大约从比遥口中得知我将修为赠人,这回不会轻饶我了。”凤时说得事不关己,把白应昊听得心惊胆战,但转眼又见凤时咬牙切齿起来,“大哥早料到了事情会如此发展,他知道你的身体被封在上界,我就必定会回上界如他的意!”
白应昊总算听出了事情的概貌,自己似乎成了引诱凤时回来的诱饵。他不知道这最终对凤时是好是坏,但对这一任的凤王,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大哥那么疼你,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凤时闻言侧脸眯眼,“才几天,这声‘大哥’倒叫得顺口。”
白应昊厚着脸皮笑,凤时想到自己牵肠挂肚,不顾一切地偷溜上来,而这凶兽竟在此地混得好不自在,连大哥都叫上了,不由得来气,一把拧上他还在傻笑的脸皮。
“哎哎,阿时……”
“哼!”
凤凰甩袖转身,凶兽小狗似地赶紧追上,山洞里小俩口打情骂俏,方才的紧张忐忑却是早没了踪影。
11
那天之后山洞外的守卫又森严起来。原先远远守着整座山头的侍卫如今严密地把手在山洞口,这架势无疑是洞中有什么要犯。过不了几天,朝凤中流传起了罪人凤时偷溜回上界被秘密关押在梧桐宫后隐秘山洞中的谣言。朝臣们起先没当回事,细细推敲后不禁恍然大悟。宫后山头里似乎有些奇怪动向的消息他们早有耳闻,却迟迟不见凤啸对此有任何说法。如若谣言属实事情就好理解了,毕竟是亲兄弟,凤啸不愿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弟弟拖累自己,想私下里解决这事也情有可原。
在洞中的凤时对凤啸这招暗度陈仓并不关心,他和白应昊自过自的,有声有色。他们两人也不知该算久别重逢还是小别胜新婚,从早到晚如胶如漆甜甜蜜蜜。一个禁欲了千年,另一个是精力充沛的凶兽,在一起无疑是干柴烈火。山洞中虽破陋,颠鸾倒凤起来却也别有一番风情。洞外有人守着,洞内还有栮魑戒备,他们从千余年前初识起还未有过如此正大光明无须顾忌的机会。
一边恩恩爱爱,另一边求证谣言的折子越堆越高。凤啸命人把折子搬走,宣入刚从后山归来的明熙。
“怎么样?”
“臣看他过得好不逍遥!”明熙臭着张脸。他原先还想去看那凤时在脏兮兮的山洞中的落魄样,谁知他竟神采奕奕心情极佳,时不时嘲弄自己两句,一点担忧焦躁都找不到。那个占着凶兽模样的人类一如既往地护着他,还有一个在暗处的地府少年伺候着,那哪里是谣言中的“关押”!
“白应昊的凡躯可有异样?”
“回族长,没有。施在躯体上的法术非常精妙,如此维持数年也不是问题。”
明熙这么说着,心中再次疑惑。凤时会对一个凡人的躯体如此用心?凭他对凤时的了解,若有人占了他情人的躯体,他不把其揪出来狠狠报复就不是凤时了,哪可能这么悉心地替他保存躯体?方才在洞中他见凤时和白应昊关系融洽,甚至眉来眼去,难道他在下界这么些年里已经割舍旧情换了新情人?
明熙回想上回在人界谈及穷奇时凤时的激烈反应,觉得不像。那总不会那白应昊就是穷奇吧?明熙脑中浮出和善、不记仇、忠犬般的凶兽模样,感觉背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赶紧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扔出九霄云外。
“移魂之术并非上界擅长之术,需谨慎为之。时儿身边应有一个擅长此术的地府童子,到时候可把他一同叫来。”
“臣明白了。”
再过了些时日,关于凤时被押的谣言越传越广。族中老臣上谏要求严惩的同时,却也有另一股风言渐起。原来凤时在人界千年,面上孤高不改,却帮过不少流落在凡界的精怪。一些受过恩惠的念着他已在下界思过千年,极力替他辩解,连龙族三殿下都派了人来说情。凤啸一拍案几,我凤族的家务事岂容他族干预,次日便在朝会上亲口证实凤时被押一事,并下旨:凤时仍为戴罪之身,不予以重列凤族宗室族谱,但念其在凡界的表现,容许其戴罪立功,发落至极南之地为族守疆,若无诏令不得返回朝凤。
这道旨意让朝堂中一片哗然,臣子们摸不清凤啸的真正用意。旨意中并未提及凤时私自潜回禽族,莫非是凤啸向他授意如此?但后一半的刑罚根本不是减轻了对他的发落,极南之地是禽族乃至上界的边疆之地,谁不知道哪里千里荒芜,聚集着不少穷凶极恶的逃犯,加上边界结界时常动荡,异变野兽时有出没,禽族一直以来都想管理却难以插手,将凤时流放至那处,说白了就是变相的死刑。
众人不曾料到凤啸会不顾手足之情至此,原先对凤时颇不待见的也不禁为他惋惜起来。
旨意送至石洞之中,凤时跪地接旨,眼角瞄到传令官同情叹息的眼神,心中不禁觉得可笑。待传令官离开,在内回避的白应昊出来看到凤时嘴角上的冷笑,知道那位凤王憋了千年对这惹事弟弟的报复终于来了。
“大哥的心略果真了得,不光是我,连你也早就被盘算进去了。”凤时把手上的朱红圣旨往白应昊手里一抛,白应昊展开来看,看到那“极南之地”的时候彻底明白了凤时那嘲讽中的含义。极南之地对别人是极其险恶的地方,对穷奇却如同自家后院。那里是他从前经常栖息的地点之一,再凶恶的逃犯野兽也不敢惹凶兽,见了他只有乖乖绕道的份。要说穷奇是那里的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堵了群臣的嘴,给了弟弟一份贵重的兄长爱,还不费一兵一卒把那头疼的极南之地的问题解决了,大哥不愧当族长的料!”凤时的眼睛斜望过来,“你以前可曾料到你会变成禽族的爪牙?”
白应昊叹息,“我以前也不曾料到会遇到你。”
凤时一愣,哼了一声把圣旨拿回来。白应昊跟在他后头,伸手从后面搂住他,“我无父无母,无家无财,天地间孤零一人,实在不配娶,只好以身入赘。既然要入凤家,给大哥当个爪牙什么的都是分内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