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睨他们半刻,逸出一声妖娆的笑来,轻道,“嬷嬷,陈护头,别来无恙呀!”
叶映柏恶狠狠的瞪着我,冷冷的道,“苏清,当苏府失火一事传开,我就知道,定是你了。”他神色微厉,与当年的胭脂粉气大相迳庭。倒让我有些讶异。极淡漠地瞅着他,“嬷嬷说得对,是我。苏府的火是我放的,苏有财亦死了,人头落地的当是礼物送给了岚,感谢他当年对我眷顾垂怜。”
叶映柏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身躯震动,扯得铁链声铮铮作响。陈强因这震耳的声响回神过来,凶神恶煞的脸庞越发惨白,圆睁的眼睛中有惊惧,他抖着嘴巴喊话道,“苏清——不不,苏爷,求您放过小人,小人亦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求您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马吧!”说罢,便跪在地上,用力大大向我叩头。额头碰撞在地,砰砰作响。
叶映柏勉强镇定,冷笑地望着我,当年谄媚的眼眸倒是十分犀利。真是越看越不像一个青楼男鸨了。
我略蹙眉,嫌吵闹的挥手让人把陈强的嘴巴塞了起来。狭长的凤眸半阖,漫不经心的道,“嬷嬷可知清儿这一躺苏府之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叶映柏紧抿嘴唇,目露不屑之色,没有说话。
“清儿发现苏有财身手矫健不止,还懂武,真让清儿大大地感到了惊讶。然后才明白,清儿见到的苏有财是假的,他真实身份是岚的侍卫颐……嬷嬷,你说,是不是很有趣?”我淡淡地望叶映柏,见他脸色丕变,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又道,“清儿犹记得当年嬷嬷的教诲!嬷嬷说,想什么都好,都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叫人看穿,还有,不能因为别人给一点儿的好处就忘了人心奸诈狡猾的本性,对我好者,都是有图谋的。清儿太愚钝,明明嬷嬷都有提点过清儿的,清儿还是着了道。”
叶映柏一怔,眼中闪过悲苦的神色,随即苍然的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面露讽刺的道,“苏清,废话少说,今日落在你手中,我自知是难逃一死。”说完,他便认命的闭上了眼,一旁不能说话的陈强挣扎着摇头如孟浪,发出‘呜呜’声,伴随着扭动使得铁链响声震天。很明显,他怕死,也不想死。
我静默,刚才领我吩咐的黑衣人已将一切作好准备,我点头挥袖,走到旁边那四脚木桌子上坐落。看着支架子上吊的小铁锅里的清水冒出了烟气,淡然一笑,这一笑带有几分凄楚与憎恨。
橘红的火烧得猛烈,把干柴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明亮,把整间倘大简陋的房子照得甚亮,灰烟浓郁呛眼,房内也因火堆的关系使得空气炎热。
叶映柏听闻动静,睁开了眼,惊愕的看着这一切,不明的皱眉。
“尽管嬷嬷阅人无数,此刻怕也不明白清儿想要做什么吧?”眼波潋滟地看着那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倾城一笑道,“当年,清儿的娘,那般凄惨的死在清儿面前,说不恨,那是骗人的,只因清儿年纪尚小,又无权无势,自是不能对嬷嬷与护头做什么!如今清儿不过是想为母报仇而已。”我闭上眼,忘不了,忘不了幽儿惨死的那一幕,忘不了被那些人凌虐触碰的身体,那么的肮脏恶心,胸前似是有万千蝼蚁在钻心噬骨。我微微颤着身躯,压抑着汹涌至喉咙的腥气,唇边的笑是那么悲哀而凄凉。
良久,我才缓缓平复心情,睁开眼眸,看着冷笑,神色没有半点害怕的叶映柏,“解开叶嬷嬷的铁链,让他坐到这儿来。”我指着旁边的位置,对站立在一边的黑衣人淡淡道。
叶映柏闻言,大喊出声,“苏清,要杀要剐随便,不要装神弄鬼。”
“不过是想请嬷嬷用膳而已。”我轻轻说道,眼眸在说到‘用膳’时闪过一抹诡谲鲜红的暗色。叶映柏战栗起来,神色不再强作镇定,恐慌而害怕。两个黑衣人应声领命,走过去一个把他精瘦的有力的身躯拉扯起来,用手扼住他喉咙,一个解开他手脚的铁链,把他带到我指定的位置上,点了穴道后,我又道,“竖起木桩,把陈护头绑上去。”黑衣人听命,走过去用干枯结实粗壮的半截枯木用内力植入地下,然后把挣扎不停的陈强绑上木桩,退到一旁去,待命。
“苏府早已落入岚的手中,嬷嬷是知还是不知呢?”我盯着红艳的火堆,声音轻柔得像棉絮般柔软。
叶映柏因被点了穴道,只能安安份份的坐着,但他眼内有惊惧。似怕着什么般。我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儿,妖艳一笑,道,“嬷嬷既然不知情,那么就让清儿说给你听吧!最后见到嬷嬷的那天,景告诉我,岚为了帮我赎身,用了不少银两……旗馆本就属于苏府所有,既然岚已掌握了苏府所有的财产,那么为什么还要花银两才可以帮我赎身呢?很简单,因为岚想得到清儿的心,好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傀儡。嬷嬷很疑惑吧?清儿一介男色,岚为何要对清儿大费周章攻于心计,那是因为岚要把清儿送到林将军的身边做探子,岚一介商人,他想做什么呢?清儿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岚收了清儿所送的大礼之后,亲自找上门来,才知,原来岚不是什么商贾后代,而是当今皇帝的三皇子……”
叶映柏浑身一震,目光扫向我,苍白的脸此刻就像面粉般吓人,“嬷嬷好像十分吃惊,看来当真是不知情。若是如此,清儿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我说罢妩媚轻笑,眸光里带了几分阴狠毒辣之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映柏垂目,阴阴地说道。
“旗馆易主,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为何只有你们二人会被捉来此处,还被用刑呢?我苏清什么本事都没有,唯有一张脸有些可取,岚把我送给林惊风,后被林惊风的夫人陷害掉落断肠崖,大难不死,回到苏州来,杀了苏有财才发现那是颐,所以用颐的人头把岚引来见我,他承认他对我有情,然后把他的身份告诉我,让我忍耐等他。他问我,要怎样才肯原谅他,我说,要当年残虐过我和我娘的人。于是,岚把旗馆交与我,而你和陈护头……如何处置则随我高兴。”我不再笑,一张美艳的脸在明艳的火光之下竟出现几分寒森。
叶映柏嗤笑数声,然后否认道,“不可能。”
我状似考虑的偏头,哑然失笑,道,“我也不信,但你可知景已死?景是因为救我而死的。景是岚的侍卫,若没有岚的命令,他又怎会贸贸然去救我?本来以为你是岚的人,略有所顾忌,如今看来,怕是我多心了。”收敛神色,见锅中的水已沸滚,思量着开口对旁边的黑衣人道,“一刀一刀将陈护头身上的肉割下放到锅里煮,淋上盐油请嬷嬷入食。”
我从身上探出一带锋利无比,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芒的小刀扔到四方木桌上,黑衣人惊惧不已的看着我,我面色微沉,他木然的眼眸一凛,立即拱手领命。执刀走了过去。
陈强闻言,他汗如雨下,面色惊恐震骇得更加死白。圆睁的眼虎瞪着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的黑衣人。
坐在我旁边,直直面观向陈强的叶映柏也是满脸惊骇欲绝。
我风轻云淡的敛敛眼眸,轻道,“嬷嬷多日未进食,怕早已饥肠辘辘了吧。请嬷嬷放心,因着当年嬷嬷对我的金语玉言,所以我特意准备了满桌人肉膳食给嬷嬷进补。当年在我面前虐死我娘的那两大汉,我已让畜牲将他们给强奷至死,后又命人把他们大卸八块,割肉分骨。”话落,门外的黑衣人已托进一张紫檀木做的长形桌子进来,拼在我们坐的木桌子上,放眼望去,长长一桌子,盘盘碟碟都是肉和骨头熬的汤盅。冒着热气的肉菜散发出惊心动魄的诱人香味。
而火堆那边,黑衣人眼神沉稳,手起刀落,闪烁着寒光的刀芒划开了绑在木桩上以‘十’字样开的陈强胸膛,鲜血顿时四面飞溅,溅别在黑衣人因为光照耀而艳红的散发着荧光的黑衣上,石地上,像落在雪里的片片鲜红的花瓣,凄美至极,让人心惊胆战阵阵。
“啊呜……”因嘴巴被塞住,陈强被割肉之痛也只能转变成凄厉的呜咽声。
瞬时,空气里布满了熟肉的香气,鲜血的腥臭气,柴火燃烧的浓烟气,种种味道难闻至极的混合弥散在空气中,让所有的人都拧起了眉头。
望着火堆那边,我面不改色地道,“将他们碎尸万段亦难消我心头之恨。而且,有人肉佳肴,又岂能无娱乐之戏,不知嬷嬷感觉如何?”停顿了稍刻又道,“此刑叫千刀万剐,行刑很有讲究,用小刀受刑者身上的皮肉分成数百至数千块,逐块割下来。从胸口开始行刑,受刑者并不会立即断气,而是要历经数刻剐肉剜心的折磨方会断气而死,此酷刑,明丽国把其列入十五禁宫酷刑中。”
转瞬,陈强的胸膛只剩白骨森森,他紫白扭曲狰狞的脸上布满痛苦和汗水,他鼻翼迅速翕动不断吸气,从喉咙挤出来梗咽声凄厉得令人不忍听闻。我回头,此刻眸子闪烁着妖诡的暗红色。叶映柏苍白的脸上布满恐惧,大汗淋漓,眼睛俨然已闭上。我冷笑,缓缓道,“嬷嬷怎地闭上了眼睛?若是不想看,那就让陈护头坐下,换你上去如何?”叶映柏闻言,猛烈睁开了眼,眼眸血红,眼角有青筋突起,他哈哈大笑数声,随即狰狞的叫道,“苏清,为母报仇……你永远也不可能为母报得了仇恨。”
叶映柏的话听在耳里,犹如是一根刺,针戳着神经细线。我不动声色的道,“不可能?怎地不可能?杀了你们两个,怕是便宜了你们,所以我便作此法子来炮制你们,让你们也试试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杀了我们又怎样?有一个人你永远也不可能动得了他……你想为母报仇,死也不能!”叶映柏眼显现出讽刺轻蔑,惨白的脸神情阴森地道。
据闻,叶映柏会武,而且功夫不弱,封晋天的人可是大费周章才把他擒获。果然是另有玄机啊……否则以他的身手怎甘愿屈就于青楼做以色侍人的男鸨呢?我倏地伸出手来,以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直视着他,狭长的眼眸半睐,眼色妖娆阴柔,“叶嬷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是岚在幕后指使的么?不,我不会相信你,因为你那点城府早已被我看穿!”
叶映柏逸出一丝阴侧侧的讥笑,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精光,面色死白诡谲道,“我本名叫映,和颐和景一样,都是三爷的死士,对外却是三爷的侍卫,称三爷为岚少爷。早在十年前,我便被三爷赋予命令,潜伏在苏州最大的青楼内为探子,为三爷收买笼络大量江湖人士,调(教)有慧根有天姿的男色,收拢为三爷所用。那些男色全被以各种名目理由送给京城内所有的大臣官员,潜伏在他们身边收集消息,让三爷即使远在苏州亦可以对京城内所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四年前,你刚被苏有财送到旗馆内,三爷就秘密召见了我,然后告诉我三计,一计欲擒故纵,假意让你逃跑两三次再把你捉回来,累你气力,消你斗志。二计借刀杀人,以苏有财名义在你面前杀害你娘亲,让你对苏有财恨之入骨。既有恨,即使你娘亲死了,你也不会想不开去寻死,因你心中会怀恨。三计抛砖引玉,三爷假装是客,见你一面,却并不像那些色(欲)之徒对你上下其手,让你印象深刻,随后再假意对你以‘心’相待,静待你上钩。从一开始,你就是一枚‘棋子’,就算你要为母报仇,但你已对三爷动心,你又怎舍得杀了三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苏清,你杀不了三爷,所以你将会痛苦一生。哈哈……”
看着哈哈大笑,极其嘲讽的叶映柏,我狭长的双眸充血,指尖微颤,我缓缓收回手指,敛在衣袖内,眸光暗红,看着满桌的肉菜,看着火星跳跃,看着地面血流成河,看着那个行刑的黑衣人眼色爆裂,微微有点发抖的手,看着隐约看见五脏六腑,昏死又痛醒过来的陈强。
我淡笑,“我不信,怎么可能。”一字一句像是在牙缝里嚼碎了,再吐出来,微微抽搐的嘴角,让人不禁察觉到我已在极力压抑心伤。
叶映柏见我如此,鄙夷的耻笑地道,“苏清,我身为死士,只能对主子惟命是从,在青楼做男鸨。十年间,看尽人生丑态,你的心智扭曲变态,充满了对人的憎恨和怀疑,似你这种男生女相的人断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说三爷对你有情亦不过是因为你的皮相。你所渴求的永远也得不到,此生此世绝不会有人……”爱你!在他未将那两字说出口之前,我已拨下束缚着黑发的紫玉簪子深深的刺进他的喉咙里去。
第三十二章:暗杀
喉咙传来的腥气甚为浓烈,我强硬的压抑吞咽下去。
赤血的眼眸闪烁着诡光,极尽妖娆一笑,“你太舌燥了……”用令人不寒而栗的嗓音轻轻说道,像一个温柔的情人般。我伸手抚着他那张清俊而死白的脸,脸上泛起一层薄晕,“你说你叫映,是岚安置在青楼的探子,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苏有财在我初次见到岚时便死了?是吧?你为何肯对我说出这些?前后神态差异甚大,这是为什么呢?”
叶映柏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躯体,惨白的脸有恨,一双明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我着迷的看着他,眼眸里似要滴出血来,黑黑的长发因没有东西束缚而披散下来,落在胸前沾染上,顺着手臂而滑落下来浓郁的粘稠的鲜血。“身为死士的你早已预料到如今这样的状况,可你却没有自杀?为什么呢?我来到柴房内,你第一句话便是与苏府有关,随着我说苏有财已死,和说到发现苏有财是颐时,两次,你都万分动容……我用岚把你当是弃子撒下诱饵,你都装模作样的不肯说,怕的就是我不信对吗?直到我对陈强用刑,你联想到了什么?联想到了颐死前也是被我这样折磨的吗?你之所以肯说出实情是因为想看到我痛不堪言吗?想为颐报仇?”
随着我每说一句,叶映柏眼中的恨意就明显几分,他脸色极度阴冷骇人,我不动,手持着紫玉簪子,眯起眸子冷睨了他一眼,勾魂慑魄的笑,“你身为死士,却对同样身为死士的颐有着异样情绪,所以我说到颐时,你才会这般激动的对吧?我摘下颐的‘人皮’假脸时,也为了他俊朗的面容感到诧异呢!他可比你像个死士,什么也不肯说,但我亦不蠢,看到他自然能猜测得知前因后果,所以我发狂了,我没有虐待他,我只是挥起他的剑,狠狠的砍下他的头而已。”
叶映柏眼里透着憎恶,面目狰狞,喉咙被我刺着,却毫不惧怕的颤着声道,“苏……清,我……即使……做鬼……亦……不……放……过……你。”他喉咙上的鲜血因为开口说话而汹涌流动得更快。
房内的黑衣人突然动身齐齐向门外窜了出去,随即门外传来打斗的声响,我放开手中执的簪子站起来,看向被敞开的门扉外,十来个戴斗笠,持利刀的青衣人与我方的五个黑衣人激烈的厮杀,他们的身影来去如闪电,我回眸,轻睨着被穴道点着不能动的叶映柏,他的眼中呈现凄艳悲伤愤怒等等情绪交织。
突然间数支短羽利箭暗器从门外疾驰而来,我微微偏侧过身去,再看,陈强的五脏六腑俨然中了数支短箭,他的头歪向一边,圆睁虎眼,死不瞑目,身体剐去的肉的口子仍然流着鲜血的血液。坐在我身边的叶映柏眼眸瞠得极大,瞳孔收缩,心脏亦刺着一支短箭。我看到他的睫毛轻颤,门外的黑衣人渐渐的招架不住,其中一人分出心来大喊道,“苏主,请快走……”瞬间,一柄闪烁着阴寒的刀刺穿了他的心脏,碧绿色的血渐次分明的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