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哄笑了。要说这小太子秦嘉佑,那绝对是含着金汤勺出生,“亲娘”是当今皇上,亲爹是大东有名的梁王伍子昂
,可也不知道为何,小太子很喜欢哭。碰着了,哭;摔着了,哭;呛到了,哭;尿了,哭;饿了,能哭死……总之,
只会叫“父父”的小太子唯一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就是哭。
不哭的小太子那是十分招人喜欢,其实哭的时候也招人喜欢,因为只要哄哄他,他就不哭了,不像有的孩子会死哭,
天不塌下来绝不罢休。他的哭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不哭的时候很喜欢笑,谁逗都笑,一点都不像他严肃冷峻的“
娘亲”,反倒很像他那位远在天边的亲爹。所以,大家都觉得小太子其实不是真的哭,而是借此撒娇,要人哄。
可是,秦小太子的“娘亲”听不得他哭;而绝对会宠他宠上天的爹远在女贞,有心无力。后果则是秦小太子经常会被
他“娘亲”丢到寝宫外,直到他不哭了为止才让人把他抱进来。也因为如此,已经一岁的秦小太子一看到他父皇就不
敢哭了;照顾他的人则一听到他哭了,就赶紧哄他,免得被皇上听到。
这不,小太子已经忘了刚刚摔着了,在阎日的怀里笑呵呵地喝蜂糖水。已是年末,这几日天干物燥,秦嘉佑上火了,
脸上长了两颗红疙瘩,这可急坏了除皇上以外的所有人。阎日不是太监,秦歌在三个月前正式把阎日调离了太监众,
升任为太子内侍侍卫长,官居三品。作为知道太子身世的四人之一,阎日不仅是侍卫长,更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只要
他醒着,他就在太子的身边,哪怕他睡着,他也睡在太子的床边,总之,他是打定主意要保护、照顾好皇上好不容易
得来的小太子。
在嬷嬷喂太子喝完水后,阎日熟练地轻轻拍拍太子的背,在他顺气之后,他把太子放到地毯上,再一次守着太子走路
。秦嘉佑走得很不稳,看得周围的嬷嬷宫女们是心惊胆战。可他不喜欢别人扶着他走,在他可以自己站起来之后哪怕
他走一步摔一跤哭一场,他也不让别人扶着他走,甚至不许有人靠他太近,挡着他走路。不管谁扶他,他就嘴角一撇
,要哭。当然,他父皇如果扶他走路的话,他会乖乖地、老老实实地走。不过眼下他父皇不在,秦嘉佑就我行我素了
。
“噗!”
刚走了两步,秦嘉佑又摔了。阎日在他哭之前极快地把他抱了起来,秦嘉佑没事了,踢踢小腿,要继续走,继续摔。
“殿下,奴才扶着您走好不好?”轻揉太子殿下被摔红的小脑门,阎日心疼了。
“啊啊……”小太子不干,一定要自己走,顺便在阎日的脖子上蹭蹭自己被摔疼的脑门,不过没有哭的迹象。
阎日无法,只能再把太子殿下放下来。
脚一挨地,秦嘉佑就哼哧哼哧地往前走,可刚走了又没两步,噗的一声,他摔了。
“哇啊……”哭。
“皇上回宫──”
阎日的手慢了一步,抱起太子殿下,他跟着嬷嬷们赶紧出了屋,放下太子后下跪行礼:“恭迎皇上──”
没有被哄的秦嘉佑正哭得尽兴呢,哪知他父皇回来了,一汪眼泪硬生生地卡在了眼睛里,可惜到嘴的哭声没压住(毕
竟还不到一岁嘛),还是哭出了几声。
秦歌冷脸看着双眼红通通,脸蛋上还带着泪珠,一副刚刚俨然在哭的样子,脸色更沈了。在他身后的温桂和申木则是
神色微变,温桂朝后摆摆手,孔谡辉关上了门,以防皇上把小太子丢到外头去,外头可是很冷啊。
“为何哭?”秦歌的声音一出,小太子明显抖了下,更想哭了。
阎日急忙抱过太子,说:“回皇上,是奴才疏忽,让殿下撞了桌子,磕到了头。殿下磕到之后并没有哭,是奴才一时
慌了,给殿下揉头的时候弄疼了殿下,殿下也不是哭,就是哼了几声。”阎日反应极快地把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怕皇上责罚太子。
秦歌看到了儿子的脑门红了,脸色稍稍好了些,他没有罚阎日,只道:“都起来吧。”众人起身,阎日顺势抱起了太
子,拍了拍。
“把太子抱过来。”
阎日低着头把太子抱到了皇上的跟前,暗想皇上该不会还要罚殿下吧。
把儿子从阎日怀里抱过来,秦歌用指尖挑去儿子眼角和脸上的泪,对此时异常乖巧的儿子说:“不过是磕了头,何以
要哭?你是太子,要坚强,懂吗?”
“父父。”压根不懂的秦嘉佑环住父皇的脖子,嫩嫩地喊了声。年纪小小的他知道这样做父父会疼他。
轻轻亲了口儿子的脑门,秦歌心情极好地抱着儿子进了卧房。儿子神似他,可是五官却越长越像那泼皮了,就是这性
子,都袭承了那人八分,只是儿子太爱哭了,也不知是像了谁。秦歌的嘴角微微勾起,定是像了那泼皮,他小时候可
是不爱哭的。
“呼。”在皇上抱着太子进屋后,所有人都重重地呼了口气。温桂和申木赶紧跟进去伺候,嬷嬷们静静地退下,孔谡
辉走到阎日身边小声问:“太子刚刚怎么了?”
阎日垂眸说:“殿下摔了,我没抱他。”
孔谡辉嗤笑两声,没再说什么。他们这四人,太子最粘的就是阎日。别说是摔了没抱,就是醒了不见也会大哭。孔谡
辉事不关己地走到他的专属角落,双手抱剑,闭目养神。
“女贞战事已毕,王爷何时回来?”
孔谡辉睁开眼,阎日跟着他过来了。
他摇摇头:“不知。王爷自从回女贞之后就从未给我传过信儿。你是阎罗殿的人,你该比我清楚才是。”
阎日缓缓摇了摇头,虽然他暂时负责阎罗殿,但女贞那边的情况他也不清楚。这件事王爷不愿太多人知道,以免节外
生枝。
皇上的卧房内传出了小太子的笑声,孔谡辉和阎日的脸色同时软了几分。阎日也学着孔谡辉,靠在墙上,等着皇上的
传召。
秦歌的卧房极大,以一扇九龙玉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内间为休息之所,外间则是书房,是秦歌夜晚处理朝务或看书
休息的地方。不过自从有了嘉佑之后,秦歌便不再日日在东暖阁或西暖阁,无事后他便会回寝宫,为的是能多多与儿
子在一起。在秦嘉佑不哭闹、不耍赖的时候,他的“父父”同样是一位疼爱他的慈父。
扶着儿子走了有半个时辰,秦歌哄睡了儿子让温桂抱了出去,然后他屏退了申木,独自一人坐在榻上看伍子昂送来的
密信。信上写满了伍子昂对他和对儿子的思念,还有对女贞一事的烦心。
女贞的战事已经结束,文泰九年的重阳节,生性多疑的越勒楚在有心人的挑拨下,众叛亲离,被人绞死在屋内,连同
他最宠爱的妃子──也就是导致越勒楚和越勒耶反目的大东郡主。越勒楚一死,越勒耶的兵马一路攻入王都,越勒耶
自封为女贞新王。
为时一年的女贞内乱在大东兵马的帮助下,就这样平息了。但令人唏嘘的是,越勒耶登位还不满十天,便旧疾复发身
亡了,连伍子昂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越勒耶唯一的儿子还不到八岁,伍子昂身为越勒耶的结拜兄弟,回京的日
子因为这件事而又被延误了。这种时候,伍子昂不能让秦歌下令直接攻占女贞,不然会引起女贞百姓的憎恨以及抵抗
。大东仍在和突厥开战,女贞只能智取,不能强夺。
眼下伍子昂的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辅佐越勒耶的儿子为女贞王。但这也就意味着伍子昂必须等到对方成年之后他才
能返回大东。不然放任那么一个孩子在女贞,女贞马上就会大乱。
这封信秦歌早上便看过了,一边思索,秦歌一边又把信来来回回地看了许多遍。然后他起身烧了信,在屋子里踱步了
许久,心里有了主意。
“阎日。”
“奴才在。”
赶紧把小太子交给温桂,阎日匆匆进了皇上的卧房。
秦歌站在书架前,一副找书的模样。他抽出一本书,随口问:“越勒云山是不是还在梁王府上?”
“回皇上,自奴才把越勒云山送到梁王府后,他一直住在伍大人的屋里。”
伍子华这阵子春风得意,看来他接受了对方是男儿身的这件事。秦歌转过身,淡淡道:“你去给越勒云山送个信儿,
朕要见他。你让他明早从梁王府出来,你去接他到小院。不要让人知道此事。”
“奴才明白了。”
“你去吧。”
“是。”
阎日退下了,低着头的他稍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皇上要他把殿下抱过来睡呢。殿下半夜会醒,醒了就会哭,若皇上
在的话,殿下又少不得要被皇上责罚了。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人未到声先到。除了何欢还能是谁?
“鸣王殿下,太子殿下刚刚睡了。”打开门的温桂赶紧小声说。
何欢捂住嘴,大眼睛眨眨,然后点点头,放下手轻声说:“我忘了小佑佑这个时候该睡觉了。”说完,他吐吐舌头。
温桂无奈地笑道:“皇上还未歇。”
“谢谢温公公。”何欢一路小跑地进了皇帝哥哥的房间,“皇帝哥哥──”
秦歌从思绪中回神,看到来人,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朝何欢招招手,在何欢过来后,他把何欢拉坐到身边,问
:“何事如此高兴?”
何欢睁着大大的眼睛,满是希望。“皇帝哥哥,快过年了,阎涣是不是要回来了?阎涣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事情应该
办妥了吧。”
原来是这件事。秦歌稍显严肃地说:“他不过是个护卫,你何需如此上心?朕再给你派一个护卫好了。”
“不,不要。”何欢眼神一黯,扑到了皇帝哥哥的怀里,抱着皇帝哥哥说,“我就要阎涣。皇帝哥哥,我有好好念书
,我听话,你让阎涣回来好不好?”
秦歌摸上何欢的头,问:“为何一定是他?”那个人,配不上他的弟弟。
何欢的鼻子一酸,忍着思念说:“不知道呢,就是很想很想他,除了他,我不想别人做我的贴身护卫。皇帝哥哥,我
好想阎涣,他会不会已经忘了我了?”
秦歌冷冷道:“傻孩子,这不过才一年多,除非他被人砸坏了脑子,不然他怎可能忘了他的主子?”
听出皇帝哥哥不高兴了,何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皇帝哥哥,阎涣还是我的护卫吗?”
这样小心的何欢让秦歌说不出拒绝的话,虽然他很想就此叫那个阎涣永远不要回京。尽量收起不悦,秦歌说:“他是
朕送给你的人,只要你没说不要他,他就永远都是你的护卫。至于他为何还不回来,该是他那边还有事要办。你是主
子,不要整天为个侍卫忧心。”
“可是……”何欢眨下眼泪,“我很想他。”
难道这就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秦歌的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是个模样毫无特色的护卫,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即使阎涣是从阎罗殿出来的,他也不放心把何欢交给阎涣,更别说他还不知道阎涣对何欢有没有那份心。
秦歌把何欢揽入怀里,说:“朕给你梁王大哥写封信,让他尽快派阎涣回来。年末了,你是不是该去锦陀寺给你父王
上香了?”
“嗯,我记得的。谢谢皇帝哥哥。”想到父王,何欢抱紧了皇兄,“皇帝哥哥,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阎涣不在的
日子里,他总是梦到父王。
“好。”
“谢谢皇帝哥哥!”
何欢深深地闻着皇兄身上会让他安心的味道,秦歌则静静地搂着何欢,给予对方需要的安慰。在某些事情上,秦歌对
弟弟比对儿子好百倍。
第二天一早,秦歌让内阁代为处理政务,他则带着孔谡辉和温桂出了宫。阎日已经先行一步出宫去了。秘密地到了小
院,越勒云山已经在那里了。见到秦歌,胖了一些的越勒云山跪下行礼,脸上是强装的镇定。想到这一回皇上不知道
要让他做什么,终于能和伍子华在一起的越勒云山越想越心慌。
屏退了其他人,秦歌开门见山地问:“你,想回女贞吗?”
越勒云山惊愕地抬头,这话,是何意?
秦歌走到榻上坐下,淡淡地说:“当初,你是代替你妹妹进京,朕可以告诉你,你妹妹现在过得很好,年前又生了个
儿子。”
“皇上!”越勒云山的脸更白了,跪在地上的双腿不禁发抖。
“起来吧。”秦歌指指不远处的凳子,“坐。朕有事要你做。你妹妹能不能幸福,伍子华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决定
了。”
越勒云山身子不稳地站了起来,他没有走过去坐下,而是直接说:“皇上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只管吩咐,哪怕是舍了
这条命不要,我也绝无二话。还请皇上能放过我妹妹,放过,伍子华。”
秦歌淡淡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朕以为,你会愿意的。”在越勒云山的不安中,他低声说:“朕要你回女贞
,做女贞王。”
越勒云山瞬间瞪大了双眼,脑中一片空白。
“秦歌,秦歌,你居然,你居然!”
一手攒着信,伍子昂在屋内愤怒地咆哮。还好他身边没有人,不然听到他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定会吃惊。
捂着发晕的额角,伍子昂要气疯了。越勒云秀居然是个男人!是男人!男人!叫他白白吃了那么多桶醋!而且为了叫
秦歌彻底丢掉“越勒云秀”,他还让阎日给越勒云秀喂春药送到子华的床上!结果人家根本就是个男人!子华上的是
个男人!
不!不对!先不管子华上的是不是男人。秦歌竟然把那么绝色的一个男人留在身边!伍子昂下去了许久的醋火再次被
点燃。如果他知道越勒云秀是个男人,他早就把他丢到子华的床上去了!
“秦歌,这事你得跟我好好解释清楚!”咬牙切齿地把信重新又看了一遍,伍子昂把信烧了个干干净净。冷静下来之
后,伍子昂叫来阎泯,与他秘密商议了一夜。
文泰十年二月末,越勒云山在大东军队的护送下从大东京城回到女贞王都。三月十六,伍子昂废新王,立越勒耶同父
异母的弟弟越勒云山为女贞王。一个月后,越勒云山以女贞王的名义下旨,女贞归顺大东,正式成为大东的属国。
文泰十年七月,在女贞政局稳定之后。伍子昂接到了来自大东的圣旨,伍子昂被封为摄政王,即日返回大东。在一片
喧哗中,离开了京城两年的伍子昂带着越勒耶的儿子踏上了返京的路。大东支援的军队就此驻扎在女贞王都内,名义
上保护新王,实则监视新王的一举一动,以免新王在伍子昂离开后背叛大东。
文泰十年八月初,越勒云山向大东递交文书,请求大东派官员前往女贞辅助新王治理女贞。在文书上,越勒云山特别
要求大东皇帝能派遣京运部参事伍子华前往女贞。在伍子昂回京的一个半月后,秦歌收到了这份文书,随后便下旨,
命伍子华前往女贞。此事为后话,目前当务之急是快想死“老婆”和儿子的伍子昂一路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