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甲子两手握紧皇上的手,语气哽咽地说:“皇上不嫌弃老臣年迈,对老臣如此信任,老臣惶恐啊。皇上,您尽管放
心去就是,老臣的这把老骨头还能为皇上再挺上几年。”
秦歌淡淡一笑:“朕说过了,太师还要做太子的太师,您老也要保重好身体啊。”
林甲子激动地无法成言,重重地点头。
好不容易平缓了情绪,林甲子这才问:“皇上打算何时动身?”
秦歌道:“孩子还不满三个月,太医的意思是下个月再动身。”
“好。”
“太师,还有一事,朕想与你商量商量。”
“皇上请讲。”
秦歌低声道:“朕不久前刚收到消息,说安陵王有一养子,名唤子雾,此人在安陵王离开汴安之后就消失了。据说,
安陵王手上有一批死士,就由这位子雾掌管。子雾曾是暗夜门的门主,更曾出现在京城,那些刺客朕几乎可以肯定与
安陵王脱不了干系。现在子雾下落不明,那些死士们也不知去向,很可能是子雾带走了他们。”
林甲子大惊:“难道安陵王想谋反?”
秦歌冷笑:“朕没有子嗣,朕死了,这天下不就是他的了?”
林甲子马上道:“皇上!安陵王,留不得!”
秦歌点头道:“朕也有此意。如今,朕有了皇儿,安陵王虽然被朕软禁了起来,但朕相信他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想
方设法除掉朕与未出世的太子。安陵王,不能留。”
林甲子细想了一会儿后说: “安陵王虽被贬,但名义上却仍是皇上的皇叔,皇上乃明君,此事要小心行事,不能留
人诟病。”
秦歌道:“太师的话令朕十分安慰。朕打算……”他招招手,林甲子附耳过去。秦歌低低说话,林甲子不住地点头。
说完后,秦歌又道:“这样一来除了安陵王对朕的威胁,二来,说不定能引出安陵王的余孽,这样朕才能放心。”
林甲子道:“老臣明白,老臣今日回去后就布置此事。”
秦歌打了个手势,阎日走了过来,秦歌道:“此事最好在朕离开京城之前办妥。太师,有需要用人的地方您就找阎日
,一定要快,免得夜长梦多。”
林甲子起身道:“皇上放心,老臣定不辱使命。”
“去吧。”
林甲子走了,秦歌的眼底闪过冷厉,他要确保他的孩子在出生后不会再受到任何威胁。
孔谡辉走到秦歌身后低声问:“皇上,需要属下出面吗?”
秦歌靠回榻上,道:“不必了,现在还不需你出手。你们几人到时都随朕一同去避暑山庄,你从暗夜门挑一些高手过
去。若那些死士果然存在的话,朕想他们一定会出来的。”
孔谡辉面色冷凝地点点头。
温桂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惊喜万分,皇上愿意带他去?自从皇上中毒之后,两年多了,皇上对他一直很疏远,还不时
地把他和孔谡辉支开,刚刚他以为皇上这回不会带他去了呢。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温桂高兴地眼圈都红了。
秦歌看到了,不过什么都没有说。等到他的肚子大得瞒不下去的时候,他也就不会再瞒着孔谡辉和温桂了。
伍献走进帐篷,见伍子昂还未睡,忙说:“王爷,夜深了,您还不歇着吗?明早还要赶路呢。”
刚刚收到一封信的伍子昂眉头紧锁,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无献一说话,他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敛去心思
,他沈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怎么还改不了口?”
伍献委屈地说:“王爷在小的心里永远都是王爷。”他是为王爷委屈。
伍子昂教训道:“让别人听到,一纸奏折参到皇上跟前去,贬我一个庶民,你就高兴了是吧。”
伍献住了嘴,吸了吸鼻子,忍着难过地说:“小的,会注意。”
不忍见他这样,伍子昂叹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儿事。”
“王,嗯,大人不睡,小的怎能睡?小的陪大人。”伍献说“大人”的时候,脸很扭曲。
伍子昂不耐地说:“叫你去睡你就去睡,去去去。”
知道王爷这是心烦,伍献不敢再多话,脱了衣裳,上床睡觉去了。
伍子昂重新拿出那封信,脸上疑惑多些,醋火反而没有。信是伍涣送来的,内容自然是告诉他皇上接回了女贞公主,
并且女贞公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伍子昂临走前秦歌已经告诉了他接回女贞公主的用意,却没有跟他提起公主会
有孕一事。而且照信上所说的时间,若公主真的有孕的话,绝不可能是秦歌的。难道公主有了子华的孩子,秦歌将错
就错,借以更加取信越勒楚?
伍子昂很糊涂。想了许久,他决定暂时不问,等着秦歌的信到,看看秦歌怎么说。这么想着,伍子昂把信烧了,上了
另一张床歇息。
秦歌削了伍子昂的王位,但派出的随行官员却又是伍子昂曾经的部下或咏春宴上出来的官员。因此这些人对伍子昂仍
是非常尊敬,也不会为难他,反而惦记着他可能心情苦闷,处处小心,分外照顾。伍子昂这一路上根本没吃什么苦,
跟大家有说有笑的,别人只当他是强颜欢笑,反而更小心翼翼了。伍子昂把这些情意都记在了心里,日后,这些人就
是他的得力手下。
而此时,远在突厥的伍子华也收到了京城的来信。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大哥被削王、二哥被贬职的消息,也收到了大哥
的信,让他不要焦急,安心呆在突厥,更不要有什么包袱,要尽心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大哥被流放到了女贞,二哥
和姑奶奶仍被软禁在京城,伍子华就是着急也不能乱来。何况大哥信上叮嘱他一切有大哥在,日后定会有所好转,伍
子华长这么大最信的就是大哥,所以他安生地留在突厥,继续与突厥周旋。
只是今日他收到的这封信却是令他万分不安。云秀怎会有了皇上的孩子?若皇上曾去过锦陀寺,他应该知道才是,他
可是几乎日日都会去看云秀。况且,若云秀与皇上和好了,云秀怎么还会见他,还会送他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伍子
华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他现在最担心的皇上把云秀接回宫的用意。
这时,屋外有人出声:“伍大人,您睡了吗?”
伍子华赶紧把信收起来,捏了捏脸,说:“还没有。”
在来人进来时,伍子华站了起来,走过去问:“怎么了?维州?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冯维州心情沉重地说:“我在想王爷的事,睡不着。”
伍子华示意冯维洲坐下,然后在他身边坐下道:“我也很担心大哥。但是现在我们在突厥,什么都做不了。若此次安
抚突厥的事情你我能圆满完成,说不定皇上看在你我有功的份上,能免了大哥的责罚。”
冯维洲神色复杂地说:“皇上乃明君,怎会轻易相信了小人的污蔑?柳家是做了很多坏事,可我跟在王爷身边最是清
楚,王爷从没有做过一件有损朝廷,有损皇上的事。可恨的是我不在京城,不然我定要到皇上跟前为王爷喊冤去。”
伍子华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压抑得厉害。大哥的事,伍家的事,云秀的事,还有突厥的事。他站起来道:“维洲,我
们出去走走吧。”
“好。”
两人出了大帐,一阵凉风袭来,二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六月的班加木白天能把人烤成肉干,晚上却是盖着棉被都会觉
得凉。两人紧紧衣领,披着满天的星斗,朝牧场走去。
稍稍远离了营地,冯维洲语气沉重地说:“这两天查木尔汗对大人的态度变了许多,该是与王爷被削王一事有关。”
伍子华苦笑:“查木尔汗原本就不是真心与大东结盟,现在伍家处在飘摇中,他冷落我也在预料之中。我现在只希望
不辜负皇上的期望,不给那些人中伤伍家和大哥的机会。”
冯维洲抿抿嘴,坚定地说:“做不到皇上交代的事,我们就不回京!”
伍子华点点头,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打骂声,伍子华看了眼冯维洲,两人快步朝发声处而去。走到圈着羊群的羊圈时,伍子华和冯
维洲同时站住了。原来是两个看守羊圈的人正在打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抱着头锁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落在他身
上的拳脚和鞭子,那两人一边打还一边骂着异常难听的话。伍子华和冯维洲没有看清那孩子的模样,但看得出那孩子
是突厥人。突厥人教训突厥人,他们作为大东使臣实在不好管。
可是见那两个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冯维洲忍不住出声:“请问,哪里有烧水的地方?我们想烧点热水,擦擦身。”
那两人闻声停了下来,一看是大东的使臣,他们收起身上的戾气,指着一个方向道:“往那边走,冒着烟的地方就可
以烧水。你们是使臣,可以直接使唤人去,何需自己动手?”
冯维洲带着笑脸说:“天晚了,手下都歇了,实在不便再叫他们起来。本也没想的,只是出了汗,因此才……”说完
,他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问,“怎么了吗?我看二位大哥很生气的样子。”
查木尔汗统一突厥各部落后大力推行大东文化,因此突厥人对使臣还算比较友好。这时候又被使臣喊大哥,两人很是
高兴,其中一人指着那孩子说:“他想偷羊,被我抓住了,我要把他交给大汗处置。”
“我没有!”那名孩子抬起了头,一看到他,伍子华和冯维州都不由得眼底一暗,那孩子脸上全是血。
“你不偷羊,那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另一名大汉踢了孩子一脚,孩子咽下痛呼,却仍是倔强地说:“我
没有偷羊!”
冯维洲不忍那两人再打那孩子,说:“两位大哥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呢?正巧,我缺一个人帮忙烧水,你们就罚他给
我们烧水吧。”
那两人觉得有理,一人把那孩子提起来,推出去两步:“去!给大人们烧水去!再敢偷羊,我就禀报大汗,砍你的手
!”
那孩子擦擦脸上的血水,面无表情地出了羊圈,走到伍子华和冯维洲的跟前。冯维洲对两人抱拳答谢,接着一手搂上
孩子的肩说:“走吧,帮我们烧水去。”
孩子甩开冯维洲的手,冯维洲不在乎的笑笑,又朝那两人道了别,拉着孩子朝冒烟的那个帐篷走了一段路,然后回头
瞧了伍子华一眼,两人脚步一旋,却是往住的帐篷走去了。
冯维洲纯粹是出于不忍救下了这个孩子,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对他,对大东,对突厥都产生巨大的影响。
每过多久,伍子昂就收到了秦歌的来信。信上,秦歌告诉他越勒云秀怀孕之事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让越勒楚放心,
以及有借口铲除安陵王。看过信后,伍子昂松了口气,还好是假怀孕,不然他真要飞回京城找秦歌质问去了。
不疑有他的烧了信,伍子昂专心上路。女贞之行充满困难与艰险,但和他与秦歌的事情相比却不算什么。他现在最想
知道的事那个在女贞等着他的,秦歌安排好的那枚棋子是谁。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六月末,柳家的案子有了结果。柳云非贩卖官盐一事争取确凿,柳冉虽说没有人命关天的大案在身,但纵容儿子,利
用权势为自己谋私的勾当他可是做了不少。秦歌一心要动柳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柳家几乎遭受了灭顶的灾难
,不过秦歌还算是顾及旧情,出了柳非云被送入大牢外,他也只是炒了柳家的家,把柳家人赶出京城,永不录用。
柳冉的二儿子可以说是被父兄连累,也失了官职。只有柳双因为仍是伍子昂的妻子,不像她的父兄那样凄惨。她是嫁
出去的女儿,秦歌只下了一道圣旨,柳双脱离柳家,从此与柳家毫无干系。柳双再从娘家出事后,几乎哭干了双眼,
圣旨一下,得知父兄的性命保住了,柳双虽然不忍与家人再不见面,可在如今的情况下,她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柳冉就这样灰溜溜地结束了自己的官场生涯。秦歌趁着这次的机会罢免了一些表面上与柳家的案子有关,实际上则是
反对伍子昂的官员,提拔了一批年轻的官员。随后,他任命了伍子昂之前跟他提过的那名叫赖平喜的人为户部尚书。
此人从草民一跃而成为二品大员,着实令人惊愕。自然,也有很多人不福气,秦歌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他们便大气
不敢出了。这几年,秦歌的帝王威仪更甚,别说是普通的官员,就是内阁的大臣们现在见到他都常常紧张地喘不过起
来。皇上已是今非昔比,谁也不敢轻易忤逆皇上。
林甲子对皇上对官员调整一事保持了沉默,只要这些人是忠心为国,为朝廷,为皇上,哪怕他们平素与伍子昂交好,
甚至为伍子昂引荐都无关紧要。若非伍子昂的权势太大,威胁到了皇上,他也不会处处与他为难。就在秦歌忙着调整
官员时,林甲子则从阎日那里讨了些人,暗中把安陵王秦政和他的两个儿子及亲眷们秘密带走了。为了秦歌坐稳皇位
,林甲子毫不介意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秦歌的默许下,林甲子见到秦政的第一次,就为他送上了一杯毒酒。安陵王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计划了那么久的事,
眼看离成功不远了,却一夕间全部灰飞烟灭。秦政在极度的失望与不甘中结束了他始终不愿醒来的帝王梦。
京城在伍子昂离京两个月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喧闹。似乎梁王被贬一事已成了昨日之事,谈论的人依然有,但最
多的也仅是唏嘘。伴君如伴虎,在朝为官,这都是无可奈何,却也无法避免的事。伍家的府邸依然坐落在京城最繁华
的那条街上,可门上再也没有那块极有气势的牌匾了,门前也再也没有来来往往的马车了。梁王府就如他的主人那样
,成为了人们昨日的记忆。
王府内,大部分的仆从们都离开了,只留下了那些不愿离去的老人。一下子,府里清净了不少,范伍氏整日呆在佛堂
里为远在女贞和突厥的伍子昂和伍子华祈求平安。经历了打击的柳双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毕竟她的“丈夫”孩子,
她的孩子还在,她并没有失了依靠。
府里的人少了,柳双也习惯了有些事情自己亲自去做。伍子英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现在没了官职,他便天天在府里
带孩子,其余的时候他就做做木匠活,陪姑奶奶说说话,无人之时,再陪陪他心爱的女人。大哥和三弟都不在,他是
府里唯一的男人,他不能失了冷静。伍家的人没有皇命不得随意出府,众人都被软禁在府里,伍子英正好把之前落下
的时间补上。看着柳双和子英之间越走越近,范伍氏除了叹气,什么都没有说过。她已经看出来伍子昂的心不在柳双
的身上,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元庆八年七月二十一,在容丘仔细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之后,秦歌下旨,将国事交给太师及内阁,他讲携贵妃前往距
离京城七百多里元的“元和避暑山庄”。随他一同前去的还有何欢、温桂、阎日、孔谡辉、申木,以及何欢的贴身侍
从阎涣。当然,容丘父子是一定要跟去的。孔谡辉和阎日分别从暗夜门和阎罗殿挑选了一批伸手极好的部下暗中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