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姑娘笑起来也很好看。时候不早了,可否麻烦你带我寻一处住处?”沐清寒淡淡的说着,心里因为婉儿的单纯不免对这丫头多了一丝好感。
“好,沐公子请随婉儿来。”
沐清寒选的房间在离傅天的房间不远的一个厢房。本来沐清寒想住之前流景住过的那间,可是婉儿说庄主有令,那间房不能给别的人住。
沐清寒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了句原因,婉儿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便笑着回答:“因为那里是要留给皇上的啊。”
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沐清寒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涌上一股不是滋味,所以选定好房间之后就让婉儿又拿了几坛子酒过来,就着婉儿清炒的两道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沐清寒的酒量不差,可也还没到千杯不倒的地步,之前和秦迎喝的不少,等又是两坛子黄汤入肚,沐清寒的眼睛也就是半睁不闭,迷迷离离的了。
婉儿一直留在沐清寒的房间里,也不坐下,就站在门边看着沐清寒。临了了沐清寒晃晃空掉的酒坛子,歪着身子对婉儿说让她再去拿酒。婉儿倒是终于几步上前把他手里的坛子拿下来:“沐公子你醉了,不要再喝了吧,婉儿扶您早些休息吧。”
沐清寒此时已是有点神志不清,看着抓住自己坛子的婉儿,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没搭对,内力一发,就拽着酒坛和婉儿一起朝自己过来了。
婉儿一个姑娘家家的哪受得住这力道,直接抓着坛子扑到沐清寒的怀里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天才低低的叫了一声:“沐公子?你放手好吗?”
沐清寒把两人之间的酒坛子一甩,另一只手臂加了点力道,就把婉儿给抱了个满怀:“婉儿,你不是说我笑起来很漂亮吗?可是为什么他从来都看不见?你说为什么?”一边说一边还扯开嘴角露了个好像是笑的表情,只是看在婉儿眼里怎么都只剩下悲凉。
“沐公子,你有心事?可以说来给婉儿听吗?”婉儿嘴上哄着沐清寒,手上却也是使了力气想要挣脱开来。
“谁说我有心事!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沐清寒几乎是大吼出声,可说到后边,语气却清浅了下去,等婉儿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沐清寒死死的搂在怀里。
沐清寒把头埋在婉儿的肩膀上,不出声,只是力气极大,婉儿被搂得几乎要窒息了,可又觉着此刻的沐清寒没了初见时的阳光,更没了再见时的倜傥,倒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让人有点心疼。
这么想着,婉儿也不挣扎了,原本推拒这沐清寒的双手反抱住沐清寒的腰身,一下一下的拍着,嘴里轻轻的念了一句他的名字:“清寒。”
这一晚流景睡的很不踏实,不知道飞鸽传书有没有到达秦迎的手里,也不知道沐清寒此时到没到明月山庄,更不知道傅天的伤势愈合的怎么样了。
不是没有冲动亲自去看看,可就像临别之时自己予傅天所说的那样,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在几个月内已经是两下江南,更是两次险些被刺杀丢了性命。如今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可流景总是放心不下的,每到安静之时,这种放不下就会加倍的堆积到胸口处,压的流景难受。
聪明睿智如流景,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放不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傅天的伤势变成了单纯的对于傅天这个人。就算活了十六年未曾谈过情爱,流景也明白了,自己这日积月累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在龙塌上翻来覆去,流景有些自嘲的想,傅天啊傅天,你总是反复的强调的那句【喜欢】,我到底怎样才能去忘记啊……
第三十七章:清白
傅天独自躺在床上,无聊的翻阅着床头的几本书札,房顶有轻轻的走动声,傅天神色一定,之后便看见一个人影从窗户直接飞身进来,直直的跪在傅天床头。
“有事?”傅天看清地上跪着的人是影侧便低声的问了一句。影侧是一个很笼统的头衔,一共也就只有三个人,除了傅天本人之外,就是四大护法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这三个人没有身份甚至没有名字,是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保护傅天的安全,搜集最机密的资料,靠的也都是他们三个。
“秦迎飞鸽传书回京。”影侧的回答非常简洁,汇报完毕就是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如同来时一样的无声无息。
傅天眯了眼睛,秦迎飞鸽传书。果然,这个看着好像很老实的御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流景啊,你再不来,我可是要等不及去看你了呢。
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傅天闭上了眼睛,本以为可以一夜安眠,却被不远处极小的声音给扰了思绪。凭着声音的来源应该是邻近的厢房,可是山庄本就没有太多人,这声音会是谁?
傅天想着沐清寒今日到了山庄,自己是不可能这个时候亲自出去的,想叫影侧,可又一想,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他们是会主动来禀报的,最后也就懒得再管,用内力熄了房里的灯烛,顾自睡去。
流景第二日下朝之后就急急不步进御书房,粽子来后边小心的跟着。清早收到来自秦迎那边的回信,流景当时就变了脸色,却仍旧是保持着镇定更衣上朝,可多年待在流景的身边,粽子若是看不出主子的心思,那他也就妄称是皇上面前第一太监的称号了。
流景把自己往龙椅里边一塞,命粽子关了门,遣了侍卫。粽子体贴的放了一杯浓茶在案架前,流景端起来,却止不住手抖的差点打翻。
“皇上?”粽子赶紧把茶碗结果来,稳稳的放回到案架上。
“粽子,你也下去吧,朕想静一静。”流景没抬头,两只手蜷在衣袖里边狠狠的握紧,语气平淡的下旨,粽子躬身作揖之后便也出了御书房的门,只来门边乖乖的立着,等候吩咐。
秦迎回奏的消息,沐清寒已经到达明月山庄。唯一让流景心绪不宁的是,傅天的伤口于昨日再度裂开。虽然秦迎禀报的很清楚详细,已经第一时间处理妥当,可流景心里就是说不出的惦念。
都已经半月有余了,怎么一个小动作还是会让伤口裂开?莫不是当日取箭的方法不对?可若不将整块的皮肉剜去,也着实是没有更好的法子。
担心,担心,无数的担心……
可流景心里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偌大的御书房空荡的没有人气,流景觉得冷,案架上的浓茶带着温热,却带不来温暖。
流景抬起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无悲哀的感叹:傅天,我好像,有点,想你……
沐清寒是被身侧嘤嘤的啜泣声弄醒的。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半睁开眼睛就有蒙头接着睡去的冲动。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翻身抄起锦被往头上一蒙,心里却是登时愣住了。
刚刚手臂划过的微凉柔软的东西是什么?
好像……
是个人?!
这个念头一闪过,沐清寒几乎是瞬间清醒了大半,翻起坐起,就看见自己的床头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团子,刚刚那扰了自己清梦的嘤嘤啜泣此时并没有更大声,但仍旧不绝的从那小团子的方向传过来。
沐清寒使劲睁了睁眼睛,待他看清楚那小团子身上披的布料赫然是昨日里婉儿身穿的那件带着碎花的青蓝棉裙,几乎就觉得寒冬腊月的有一盆凉水从头顶直接浇下来。
“婉儿姑娘?”心里带着唯一一点点的侥幸,沐清寒轻轻的喊了一声,结果只换来那小团子发出更大动静的啜泣。
完了!
沐清寒此时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赶紧先去看地上,果然自己的衣物,从外袍到里衣被胡乱的堆散在床下。沐清寒捧着脑袋想要回忆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
与秦迎吃饭喝酒,之后收到京中的飞鸽传书,自己心情不好独自去了后院,然后婉儿带自己回房,好像又喝了很多酒……
再然后?然后?然后……
然后自己抱住了婉儿,说了什么?记不得了,发生了什么?一样,记不得了……
沐清寒虽然没有经验,但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物散乱,加之婉儿哭的这般伤心,沐清寒心里已经隐隐的知道自己到底可能做了什么。
懊恼和悔恨一起涌上心头,对不起流景。不是的,不只是流景,这还在哭泣着的女孩子自己又何尝对得起。她是好心安慰自己的,可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沐清寒压着想一刀了解了自己的冲动,伸手去拉那床头的小团子。等棉裙被拉下来,沐清寒更是皱紧了眉毛,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
婉儿披散着头发,抱着枕头蜷缩着身子,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眼泪还在不停往外流淌,原本单纯素洁的小脸布满泪痕,胭脂也花了。雪白的里衣此时皱巴的和咸菜干一样,隐约的露出两道消瘦的锁骨。
沐清寒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对面前的女子很不公平,但心中的那丝侥幸还是让他忍不住去掀了锦被。待床铺正中一滩刺目的猩红入眼,沐清寒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昨夜醉酒,之后将婉儿给……
“婉儿姑娘,我昨夜喝醉了,对不起。”沐清寒在战场上的确是一夫当关,可面对一个被自己伤害的,此时眼泪留个不停的女子,他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小声的道歉,心里想着这事能如何补救。
婉儿不接话,只是继续低声的哭。沐清寒有点挠头,伸出手想去安慰她,可却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按说自己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自是应该要负担起责任的,可他并不喜欢婉儿,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
拿些钱财打发?这个主意似乎可行,但她又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婉儿,是流景所信任的婉儿,是傅天都对之温柔的婉儿,是……
是第一个在自己落寞的时候始终陪着自己的婉儿……
娶她?
不可能。先不说喜欢与否,自己是当朝将军,她婉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庄里边小小的丫鬟。门不当户不对,就算自己是不介意门第,但是……
但是,让他如何与流景开口说出这段荒唐之事?
不大的房间里边,婉儿的啜泣声始终没有停止,沐清寒捧着脑袋纠结着没有一个办法。
第三十八章:信物
婉儿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颤颤的抬起头,正好和沐清寒的目光汇聚到了一起。沐清寒心中一震,便就愈发的觉得对不起这本是好心陪着自己的小姑娘了。
“婉儿姑娘,清寒实在抱歉。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清寒不敢要求姑娘原谅,只是清寒尚有皇命在身,待一切处理妥当,清寒定当负荆请罪,任凭婉儿姑娘处置。”沐清寒即使心中有不甘但仍旧是条汉子,当即起身对着婉儿就是一跪。
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沐清寒一生,除了流景就只跪过自己的父母。但今日之事却是毁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这一跪倒也的确要得。
倒是床上的婉儿被沐清寒这么一跪愣住了。嘴巴开开合合半晌,最后才嘤嘤的嘟囔了一句:“公子,你起来吧,婉儿受不起您这一跪。可否请公子先行回避一下,婉儿好起身。”声音里竟还是带着哭腔的,只是这字字句句说的倒也坚强。
沐清寒听着婉儿不再哭了,哪里还管那么多,歉也道了,而且目前的确也没有时间长时间的纠缠于此,赶紧捡起地上凌乱的衣物往身上披,然后匆匆走出房门。
待束好腰带,理正了衣摆,沐清寒闭着眼睛,皱着眉毛低头思考了片刻,还是大步直奔傅天的房间。
沐清寒离着房间还有几步的时候,房门就从里边被推开了。出来的人是颜萧,看见沐清寒躬身一揖:“沐公子起的真早。”
沐清寒接到:“请问傅庄主起了吗?清寒有急事与他商议。”
颜萧还未答话,傅天的声音就从房间里边响起“沐公子请进吧。”
沐清寒最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越过颜萧直接进了傅天的房间,然后反身关了房门,走到傅天床前站定,斟酌着开口。
“傅庄主,在下有一事相商,还望庄主成全。”虽然心里百般的不喜傅天,但婉儿怎么说也是傅天府里的丫鬟。沐清寒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不管婉儿是何等身份,毁人清白必定是要负责的,既然婉儿的身份与自己太过悬殊,便不可能做妻,但做妾却也不算是委屈了婉儿。
沐清寒目前已经来不及考虑要如何面对流景,此刻只想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毕,立刻离开,谁知道这次自己还能不能无损的归来。只是让他不负责任的直接走掉,沐清寒只是刚刚冒出这念头便被自己给打消了。
“沐公子有事请讲,只是这‘成全’二字未免太过严重,只要傅天能帮,必当竭尽所能。”傅天此时嘴角勾着很平常的笑意,眼睛依旧是迷迷的,他倒是的确好奇,这昨日还盛气凌人的沐大将军今日怎么好像心情不太好,并且神色还带着点慌乱。这就让傅天更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清寒便也不赘述,恳请傅庄主将婉儿姑娘许给再下。此次出京,清寒亦是身负皇命,不便多说,待返京之后必定第一时间将聘金彩礼送到府上。”沐清寒不可能将自己与婉儿昨夜之事告知傅天,婉儿会不会说是她自己的事情,但沐清寒绝不会把这些说出去,毕竟,那是关乎一个女子一生清白的事情。
沐清寒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并未看着傅天,所以他也没注意到在第一句话出口之时,傅天眼中闪过那一瞬间的惊讶。但也就只是一瞬间,傅天就恢复了淡定:“能被沐公子此等的贵人相中是婉儿的福气,傅天定然是不会棒打鸳鸯的。只是想必沐公子也知道,婉儿这丫头被我给惯坏了,而且这江南小镇不比京城,婉儿也确是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只盼着沐公子日后不要嫌弃。”傅天答得随意,沐清寒听着却只觉着傅天这话是怕他会反悔一样,思酌片刻就把脖子上一直带着的一枚祥虎玉佩解了下来,双手递与傅天:“这是皇上御赐给清寒的玉佩,如今便当是信物,劳烦傅庄主交与婉儿姑娘。”
傅天抬手接过:“沐公子如此着急,莫不是这就要离开?”
“恕清寒不便多说,这里先谢过傅庄主的成全,清寒告辞。”沐清寒匆匆的告辞便开门离开,没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和秦迎告别,去马厩里牵了闪电便直接走出了明月山庄的大门,再没回一下头。
那祥虎玉佩乃是当日自己力战边北,大获全胜之时,流景赐给沐清寒的,几年了,从不离身,可身上能够当作信物也就这么一个物件,沐清寒虽是百般的舍不得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心中仍旧是懊恼的。
傅天倚在床上,手里把玩着祥虎玉佩,上乘的墨玉,入手寒凉,雕工更是精致,沐清寒说这是皇上御赐之物,到没有一丝掺假的成分。而且看得出来,这玉佩沐清寒都是随身佩戴着的,做定情信物倒也的确妥当,只是……
如此贵重的东西沐清寒却要拿来送与一个小小的山庄丫鬟,这事想来必定也是有内情。
门被轻敲了四下,傅天勾着嘴角:“进来。”
随着门声而进的不是婉儿又是谁。
婉儿也是反手关紧了房门,然后才笑意盈盈的几步走到傅天面前,脸上竟是得意。
傅天看着婉儿的表情,抬手一抛,精致的祥虎玉佩就落入到婉儿的手上:“庄主,这是给婉儿的?”婉儿拽着玉佩上的线绳拎起来看了一眼,却并没有一丝一毫打算要评估这玉佩价值的意思,只是仍旧笑盈盈的盯着傅天,哪里还有一丝丝的委屈惊慌,更没了平日里的娇俏乖巧,清秀的小脸上隐隐的倒是透了股并不相称的魅惑出来。
“沐清寒一大早就过来和我说,让我把你许配给他,这是信物,定情信物。”傅天看婉儿根本就没拿那玉佩当回事,就好心的解释了一句,并且刻意加重了【定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