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温公公了。”
温公公端来了热水,伍子昂洗漱过后又在温桂的服侍下束好了头发,整个人精精神神地出了瑞丰轩。手里还是皇上昨
晚给他的那方帕子,伍子昂很舍得地用它擦了鼻子,快步向皇上的寝宫长庆宫走去。到了长庆宫,宫外的太监进去禀
报后,伍子昂获旨进入。他又擦擦流下来的鼻子,屁颠屁颠地走进去了。
长庆宫内,秦歌慵懒地躺在软榻上看书,身上盖了一条亚木国进贡的白色羊绒毯,头发并没有束起而是随意挽了起来
用一根白玉簪子别着,与平日里威严冷峻的帝王完全不同,此时的秦歌看上去随性而令人心中怦动。
走到皇上面前,伍子昂躬身行礼:“皇上,我来了。”
秦歌翻过一页书,不冷不热地问:“风寒好了?”
伍子昂赶紧擦擦鼻子:“好了。”说话时,声音还是有点哑,也带着浓浓的鼻音。秦歌这才抬起眼,冷哼了声。
似乎被这声冷哼吓着了,伍子昂打了哆嗦,抬头谄媚地笑道:“皇上,我知错了。”说完,他还很不要脸地凑到皇上
身边坐下,泼皮本色尽显无馀。
秦歌不为所动,冷冷地问:“听说梁王武艺超群,内功深厚。朕虽然武艺平平,可也知道内功是能护体的。”
伍子昂的笑僵住了,随即他就大喊道:“皇上,谁跟您说我武艺超群内功深厚了?”一脸的被人陷害。
秦歌把手里的书一翻,扣在伍子昂的脸上:“孔统领说他与梁王比试过,梁王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若朕没记错的话,
父皇好像请过人教你习武吧。听说那人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难道朕记错了?梁王根本没有学过武?”刚刚他
才把昨夜伍子昂被冻得受了风寒的事嚼出了味道来,这泼皮!
伍子昂拉下皇上的手,趁势把他脸上的那本书从皇上手里拿出来放到一边,讪笑了两声,接着就开始求饶:“皇上…
…您饶了我吧。”孔谡辉居然敢出卖他!
“梁王离开京城三年,这兵法倒是参了个透彻,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还使得那么逼真,连朕都一时没看出来。”秦
歌抽回被伍子昂握着发烫的手,无事某个泼皮的哀求,冷冷道,“梁王喜欢受冻,那就去外头冻着吧。”
伍子昂擦了擦鼻子,又很大声地吸了吸,好让皇上知道他的风寒还没好,再冻一次肯定会冻坏。“皇上……我不是使
苦肉计,我是自罚。皇上,您就饶了我吧。”
看着他红通通的鼻子,秦歌心软了,但还是很不悦地说:“若再有下回……”
“若再有下回皇上您就罚我板子,打到皇上出气为止。”
秦歌厉眼一瞪:“泼皮!”
“嘿嘿……”
伍子昂继续擦鼻子,看他手里的那方帕子都脏了,秦歌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把那块丢了吧。”
“谢皇上。”伍子昂把脏帕子塞进袖袋里,拿过新的去擦鼻子。但他没有立刻擦拭,而是在鼻端停了一会,才擦了下
鼻子,然后把帕子塞进袖袋里去了。
秦歌皱了下眉:“朕宣御医来给你仔细查探一番,落下病根将来是麻烦。”
伍子昂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免得有人说他昨夜找藉口留在了宫里。
不一会,御医就来了,检查过后他开了一副房子。梁王确实是受了风寒,看来昨夜梁王掉进水池里受了风寒的事并不
假。御医离去后,宫外不久就有人知道梁王昨夜确实是受了风寒。
看着御医低头离开,伍子昂皱了下眉。秦歌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宫里的人也该清一清了,不然朕做了什么宫外很快
就有人知道。已经有大臣们不满你回京后总是留在宫里过夜。朕的身边需要忠心的人,你的身边也是。”
“我知道。”伍子昂回头冲皇上温柔地笑了笑,“我初七回梁州,把梁州那边的事处理一下,然后去见梁州七贤。”
说着,他突然握住了皇上的手,“皇上,我回京就是来为皇上分忧的。”
被握住的手发烫,秦歌保持镇定地去拿茶碗,趁机抽出被握住的右手,垂眸看碗里的茶水,淡淡道:“朕就交给你了
。”
“哎!”
把视线从皇上的嘴上移开,伍子昂很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得也多是朝中的政事。
伍子昂没有回府的意思,秦歌也不开口赶人。喝了太医开的药,又陪皇上用了晚膳,伍子昂才说要回府了。
秦歌没有留他,甚至没有起身,在伍子昂慢吞吞地退下后,他拿起今早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忽略心里淡淡的苦涩。
出了宫,上了马,伍子昂缓缓向王府而去。从袖袋里掏出那方皇上给他的,他只用过一下的帕子,伍子昂放在鼻端深
闻,帕子上有皇上的气息。就这样一路闻着回到王府,伍子昂把帕子收起来敲开王府的大门。他一回府,府内马上热
闹了起来。更是不少人围上来问他身子如何。伍子昂笑着安抚他们,快步进了姑奶奶的屋子。
看到他平平安安气色还算不错地回来了,担心了一天一夜的许伍氏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地拍了伍子昂几下算是惩戒,
就忙着把他拉到隔间,指着桌上和地上的一堆东西说:“子昂啊,这些是你的聘礼,明早媒婆陪你一道去。姑奶奶都
查过了,没有疏漏的地方。今早礼部的大人来拜年,你没在府里,他说皇上让礼部操办你的婚事,双儿的喜服都交由
‘御绣坊’来做了。皇上对咱们伍家那真是龙恩浩荡啊。”
许伍氏感慨着,没有发现伍子昂的眉心拧了起来:“姑奶奶……我……”
“子昂啊,看到你要成亲了,姑奶奶真是高兴啊。”许伍氏的眼里有了泪,伤感地说,“大哥大嫂走得早,如今你要
成家了,他们在九泉也能安心了。等双儿生了孩子,伍家有了后,姑奶奶我到了地下也有脸见大哥大嫂了。”说着,
她低声哭了起来。
伍子昂把姑奶奶搂在怀里,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姑奶奶,我成亲您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
“我是高兴,高兴。”许伍氏赶忙擦擦脸,抬起头笑呵呵地说,“我们家的子昂都要成亲了,姑奶奶会努力活着,活
着看到重孙子出世,活着看到重孙子成家。”
伍子昂温笑道:“姑奶奶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您要看着重孙子成家。”
许伍氏眼角的皱纹都带上了幸福:“呵呵,姑奶奶已经开始盼着了,成了亲可得赶紧让双儿给姑奶奶生孙子呐。”
伍子昂的喉结动了动,出口的却只是个“好”字。
去见了二弟和三弟,伍子昂回到自己的屋里,心情沉重地坐在床上。子英心里似乎有什么事,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不
怎么应声,但伍子昂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从怀里掏出那方帕子,他又放在鼻端闻,眉头紧拧,皇上的味道都被快被
他的味道给盖住了。深深闻了几下,伍子昂向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
明日要去下聘,伍子昂没有太多的喜悦,在他被下旨二月完婚时,他也没有太多的喜悦。成亲、生子,对他而言就像
吃饭睡觉一般,没有所谓的惊喜,只是人生中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可现在,那份不多的喜悦也已经荡然无存。甚至
于连柳双的脸他都不大记得清了,眼前只有一人的脸——冷峻而无表情。可那人在对着他的时候却偶尔会勾起唇角。
轻搓手指,伍子昂清楚地记起了抚摸那人时的感觉,下腹一阵发热。那晚,是他强要了皇上吗?太多的事都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亵渎了皇上,可究竟是如何开始的,他却记不清了。但是模糊的记忆中没有皇上的怒骂与抗拒,若皇
上不愿的话……孔谡辉和温桂就在外头,他怎么可能得逞?想到后来皇上的态度,伍子昂的下腹涨得发疼,皇上……
是愿意的。
“皇上……”声音暗哑,伍子昂把那方手帕紧握在手里,皇上……是愿意的。当他认清这一点时,伍子昂的双眼大睁
,呼吸急促,甚至有些慌乱。许久许久之后,伍子昂按上坚硬如铁的下身,眼中的光亮变成了另一种坚定的厉光。
“成亲后,快生个男孩吧……”
“朕亲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才能继承朕的大统……”
伍子昂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其实,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从来都不是。
第二十一章
大年初三一早,昨夜很晚才睡的伍子昂就被伍献从被窝里喊了出来。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监,还困着的伍子昂慢悠悠地
洗漱、用早饭,瞧得伍献不停在他耳边聒噪。
“王爷,您可是快点啊,这下聘也要看时辰的,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伍子昂不耐地瞧了他一眼:“这还有一个时辰呢。你当这里是梁州,进京得花个三五天功夫的。从王府骑马到柳府也
不过三炷香的功夫。去去,让我安安生生地吃个饭,本王可是大病初愈。”
伍子昂很少自称本王,即使是在下人面前也不会,不过当他自称本王的时候要不就是他不耐烦了,要不就是场合需要
。现在他肯定是不耐烦了,伍献不得不出去等着,仍在纳闷王爷怎会掉进池子里。
在伍献忍不住又进来催时,伍子昂总算收拾妥当了。出了院子,先去给姑奶奶请了安,伍子昂带着伍献和媒婆,还有
三大车的聘礼前往柳府。一路上好事的百姓们都驻足看热闹,伍子昂庆幸自己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
车队刚驶入惠岚街,柳府前来迎接的人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在府门口等得着急的柳云非一看王府的车队来了,马上
命人赶紧去通报爹娘。梁王伍子昂虽然没了封地,可他进京后几乎日日都在宫里,龙恩在身。如今柳家就要与梁王结
为亲家了,柳家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风光。亲迎梁王下了车,柳云非脸上哪里还有当初梁王“落难”时的轻怠。
进入正厅,柳冉和正妻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两人笑得合不拢嘴。一箱箱聘礼被抬了进来,媒婆兴奋不已地念着礼单,
好像成亲的是她一般。如此丰厚的聘礼,甚至于皇上对此次婚事都格外的重视,柳冉的老脸笑得都皱在了一起。养儿
防老,养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是可以带来不可限量的荣耀啊。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高兴,柳张氏是极满意这个女婿,
柳冉就更别说了。
伍子昂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似乎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柳双娶进门。伍献跟着他家王爷傻笑,心里却嘀咕:王爷现在倒
是挺高兴,可早上却是让他三催四请的,真不知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伍子昂没怎么想,就是想赶紧和柳双成了亲,
生个儿子。
下了聘,按照规矩,伍子昂没有在柳府用饭。在二月十五之前,他与柳双就不能再见面了。王府也开始布置了,就等
着两个月后王妃入府。要说最开心的非姑奶奶范伍氏莫属,她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盼着伍子昂赶紧成亲给她生个重
孙子。眼下子昂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就等着明年抱大孙子了。
京里的官员们都知道了今日梁王下聘一事,用过中饭后,许多官员上门给梁王拜年,自然也是恭喜梁王即将大婚了。
与以往不同,许多文官也来拜年了,包括内阁的枢密院参院肖寿肖大人。伍子昂受宠若惊地出门迎接,显得十分吃惊
。肖寿上府,伍子昂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态度恭敬,没有一丝身为王爷的傲慢。两人在梁州也算是有了点交情,彼
此之间有说有笑的。一直到很晚,伍子昂才稍稍得了些空。
刚回到屋里,伍子昂为屋内突然出现的人而变了脸:“孔统领?您怎么来了?难道皇上?!”心下一紧。
孔谡辉淡淡道:“皇上无碍。我是来替皇上向梁王传个信。信在桌上了,我先告辞。”越过伍子昂,孔谡辉如他来时
那样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
伍子昂皱着眉看他走掉,心道:府里的侍卫得加强了。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罢了。今后皇上给他传信岂不是会不便?
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十几个盒子,伍子昂拿起桌上的信。
子昂:
年节之时正是套交情之机。朝廷官员不管位居如何,莫不有不喜爱之物。你离京三年,对他们所好并不得知。朕为你
准备了几份年礼,该是你表心意的时候了。今夜早些歇息,明日就去办吧。
没有落款,后面详细地写了内阁的五位大臣都喜欢什么;四部的主官都喜好什么(吏部尚书和侍郎职位空缺;伍子昂
的岳丈是户部尚书,因此只有四部);甚至连太师林甲子喜好什么都写在上面。伍子昂的心里沈甸甸的,眼眶湿润。
他打开一个个盒子,都是那些人喜欢的。但有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却没有对应的官员,那是一串羊脂玉的念珠,每一颗
珠子上都缠着一条金色的龙。那金不是金子,而是羊脂玉带着的颜色,颗颗都是极品。
伍子昂拿着信重新对照了一番,这串念珠确实没有对应的官员。伍子昂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突然笑了。很自觉地
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啧,正好合适。本朝的男子并不避讳带些珠串之类的首饰,伍子昂举起右手看了好半天,脸上
的笑特傻。把皇上的信宝贝地收好,伍子昂把那些盒子也收好。
秦歌信上让伍子昂“早些歇息”的话另一个意思就是让他今夜不要进宫了。伍子昂很想进宫,不过他忍下了。皇上才
是该好生歇息。高高兴兴地洗漱了,伍子昂上了床,从枕头底下掏出那方帕子闻了闻,他皱皱眉。找机会他得再跟皇
上讨一方帕子。
让温桂给自己上了药,秦歌也早早歇息了。写了那封信,他知道伍子昂今晚不会进宫。他当然希望那人今晚能进宫陪
自己,可他的伤需要静养,而且他不能让自己习惯了那人的陪伴,不然今后会麻烦。伍子昂下聘的事已经有人告诉了
他,身为皇上,怎可能没有眼线。只不过股间的痛时刻提醒着他那晚的旖旎,就是有些不高兴,也被这股喜悦给湮没
了。
……
第二天一大早,伍子昂不用伍献催促,就带着年礼出了府。这回他带上了三弟伍子华,也想借机让他与朝廷大员们接
触接触。伍子昂第一个去的是太师林甲子的府邸。林甲子喜欢清静,府邸也不大。作为皇上的老师,兼伍子昂这位试
读的老师。伍子昂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一个礼。林甲子向来不喜欢官员之间互相拉拢,伍子昂送上的年礼不过是一份
自己家包的饺子、蒸的年糕,还有一筐子百寿桃。
林甲子虽然教过伍子昂,但他主要负责教导太子,与伍子昂间的师徒情分并不深。但作为一名长辈,他非常喜欢伍子
昂,因为伍子昂对皇上很忠心;但作为太师,他又忌惮伍子昂,因为皇上对他太信任了。
林甲子没有想到梁王会送他如此平常的东西做年礼,不过他心底里确实极为喜欢。林甲子为人清正,不与朝中任何官
员私交过甚,哪怕是他的学生,在他们为官之后,他也不让他们常往他府里跑。所以与伍子昂客套了几句后,他就言
下送客了。伍子昂也不尴尬,行了礼后就带着三弟离开了太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