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决 下——winnieflywing

作者:winnieflywing  录入:10-18

陆小小脸色黯然,他知道这‘害苦了’三字的意义,因他本身就受到这三字的困扰,于是他低下头,一朵乌云遮住日光,大地顿时暗了下来,千手佛轻咳一声道:“朱姑娘且莫怒,在下今日只求一分高下,只要你肯和我对决,其余人等,我自可放他们离去。”

金麒麟冷冷道:“我宁愿留下等着追兵到,你要对决的话,有我六人奉陪。”千手佛叹道:“何必如此!武学一道自是难分伯仲,越陷越深,叫朱姑娘指点在下,也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愿而已,你们又何苦如此逼人?”

莫纤纤不屑地道:“到底是谁逼迫谁?你明知我们是不会分开,叫你伤害朱门主的,还在这里胡说。要对决的话,等我们离开了逍yao岛,朱门大门必会大敞,等着你千手佛来!”千手佛被她讽刺得呐碾天,说不出一句争辩的话,叶丽纱跟着大声道:“少和他废话,一起杀了他!”朱漪罗忽然猛的拦住叶丽纱,冲小小打打手势,道:“除了朱门飞刀,你们谁也接不了他的暗器,小小,你们走吧,朱门飞刀不能被侮辱了。”叶丽纱站在小小旁边,听得清楚,提起丹田之气,大声道:“朱漪罗你什么意思?要是我们把你扔下,叫砚石知道了,他岂不会怪罪我?”小小点头道:“此话不假,朱门主,你别令我们几人难做。”

朱漪罗冷然道:“千手佛对决六人,和对决朱门飞刀并无分别,有你们在,只怕还会打扰到我。”

千手佛大笑道:“好!好!朱门飞刀到底能不能以巧胜多,就看今日一战!”

叶丽纱不服道:“朱……朱门主,要是刚才我说话哪里得罪了你,就先别管它,你这样不适意要别人替你背黑锅嘛!”

朱漪罗断然道:“我朱门门主的话真是不值一文,果然不及沈砚石!”

小小着急道:“朱姑娘,你可别误会。”

朱漪罗傲然道:“千手佛赢不了我。”

千手佛冷笑道:“你一定胜得了我?你一个人?”

朱漪罗笑道:“赢是一定的,目前讲来,只是要耗一些时辰罢了!”

千手佛大声道:“倘若你输了,就必赔命给我呢?”

朱漪罗凝重道:“一命抵一命,你肯拿命抵押,我朱漪罗自然肯。”

“君子一言!”

朱漪罗笑道:“驷马难追!”

陆小小这时道:“朱姑娘,小小不能从命!”

朱漪罗回身轻声道:“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你们先找处藏身,事后你再和纤纤来助我,一时半刻的功夫朱门飞刀还是挨的过的。”一振左掌,已先将小小推离,朱漪罗目露冷光,似是极怒之极,她平日本是话少,如今显是下了决心的,众人哪里说服的了?陆小小狠命咬咬牙,料想朱门主必不会说大话,那千手佛绝非朱门飞刀的对手,便应声带着余下几人继续南走,纤纤不肯,叶丽纱只好半推半就拉着她一块跟上。

千手佛默默的瞧着他们都离开了,才道:“朱姑娘真乃女中豪杰,你知道,纵使他们一起,也抵不了我的透骨钉。”

朱漪罗一振身姿,既不惊慌,亦不从容,脚尖点地,风领斜飘,便已掠得千手佛对面,道:“此番对决,只怕在一瞬间便可分胜负。”

千手佛眼神一扫,微笑道:“一招之内,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就要倒下了。”敬佩之色,溢于言表。

朱漪罗面带重忧,沉声道:“你怎么会提前就等在这?”

千手佛道:“朱姑娘,你应该早就心中清明的,何必问我?你与其替别人操心,还不如用心和在下一战。”

朱漪罗身躯一震,面色立变,情不自禁地抬眼一望,穹苍晦明,比她此刻的心更加沉。

朱漪罗道:“谭寺文,想不到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千手佛长叹一声,道:“自从沈大侠杀死了柴平后,谭公子便身负皇命,发誓要重整江湖,此举成功之望虽极渺茫,但谭公子却不得不尽人事以听天命,时到今日,好歹也算是完成了大半了。”

朱漪罗黯然垂下了头,闭目无语,千手佛抱拳道:“朱姑娘,请保重,我敬你是个女英雄,才会知无不尽。”

千手佛道:“而且,朱门也已易主了。”说完,已擦身掠前,朱漪罗目中满是黯然神色,喃喃道:“这样也好,我本无家,何苦恋它?朱门神技在哪,哪就是朱门。”

一阵山风吹入,吹得这朱漪罗的秀发,丝丝飘拂。

千手佛道:“朱门主,多谢成全……”目光转处,语声与目光突地一齐凝结,岭风再袭,卷起了漫天春草,寒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千手佛抬起左臂,平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朱漪罗的手。

他知道那是双可怕的手!

朱漪罗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来已不再黯然,不再神伤!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从容!

她的两手伸出,手里已多了十柄刀!

一刀封杀,一刀毙命的朱门飞刀,就在她的手里。

千手佛扬手,透骨钉迎风挥出,道道乌黑的寒光直取朱漪罗全身,乌光还未到,寒的杀气就已撕裂了山风!

朱漪罗脚步一溜,后退了几尺,背脊已浸湿,千手佛透骨钉已随着变招,笔直刺来,朱漪罗退无可退,忽然两个后翻,透骨钉随即在脚间掠过,千手佛长啸一声,冲天飞起,又是一手飞钉,尽数化做了一道飞虹,他的人与暗器几乎合二为一!密不透风的飞钉,摧得枝头的树叶飘飘落下。

这景象凄绝!亦艳绝!

朱漪罗双臂一振,已掠过了飞虹,随着树叶飘落,那千手佛长啸不绝,凌空倒翻,一道透骨钉突然化做了光影,向朱漪罗当头洒了下来。

朱漪罗只觉得周身已在寒气笼罩之下,无论往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

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朱漪罗手里的小刀,竟不偏不倚迎上了钉锋,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寒气突然消失无影,纷洒的树叶还未落下,千手佛就已木立在血雨之中,他的左手仍平举当胸。

朱漪罗的飞刀还剩下一柄,她静静地望着千手佛,千手佛也静静地望着她。

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

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胜负已分。

朱门飞刀,急如闪电,就因为刀锋破风,其势方急。

千手佛纵然出手再快,也是无法已多取胜!

常胜不败的透骨佛钉,此刻竟败了!

千手佛的手缓缓垂下!

落叶缤纷,过了眨眼时间,树林中又恢复了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中,千手佛倒下了,他面带微笑,一种满足的笑。

朱漪罗看着千手佛倒地,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了结局一般。

她转过身,默默无语,起步收好飞刀,继续向南边走,慢慢的走。

这时候乌云散去,东方的云堆,越发耀眼明亮。

就在这一瞬间,自东方照射过来的阳光,也温柔的照在她的面容上,使得她看上去是那么动人。

朱漪罗的眼睛里忽然也发出了光,也就在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就充满了信心和力量。一种她从来未曾有过的力量,她的双腿更加坚定,她的步伐也更加的快。

天空那密密的云层又遮住了阳光,连最后那抹温柔也已淹灭,天色沉,山风簌簌。

朱漪罗的步子飞快,一直向南边行去,突然,她看见远远的出现了人影,那人影渐渐靠近,越发清晰可现,她的眼睛里立刻再次充满了笑意,脚步却再也无法迈动,终于,她重重摔在地上。

远处,陆小小一声大吼:“朱姑娘!”

陆小小已飞鸟般掠过来,掠到朱漪罗的身边,颤抖的抱起朱漪罗。

陆小小此刻头脑中仍然记得起朱姑娘那自信的容颜,可是,自那以后的事情,他就全不记得了。

——朱姑娘是怎么说服他的?

——他是怎么走的?

——他回来是干什么的?

陆小小完全不记得了。

他的头脑竟似完全变成了一片空白,就好像溺水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朱漪罗想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小身旁另外还有一个人,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有无数的问题要问自己。

“朱姑娘,你,你,你肯定没事的。”叶丽纱费了大力气才发出了声音,她笔直的挺立在那里。

朱漪罗忽然用力不得,栽倒在小小怀里,小小正要抱起她,朱漪罗摆头一笑:“小小,别动……看来,朱门飞刀却是老骨头了,真的躲不了这支夺命钉!”她抖着手从肋下“噗”得拔出一只两寸长的透骨钉,跟着,又是自嘲一笑。

陆小小也笑了,眼中却似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朱姑娘,等你觉得好点了,小小就抱你走,咱们大家可还要离开这鬼地方,回汁快活去呢!”

“你这小鬼,其实,我这次来……”她拉住小小:“就打算住岛上,和你沈大哥一辈子,都在这。”

叶丽纱扑了过来,道:“朱姑娘,你什么也别多说了,要留着力气”接着说:“小小,还不点上朱姑娘的穴道。”她的声音充满悲伤:“朱姑娘,先把血止上,你等等,我去叫大家都回来。”

朱漪罗挡住小小的手,笑说:“我的伤不再失血,点穴无用,我……我不想见别人,你们俩就足够了,别走,别走……”又轻声笑道:“没想到,原来我也是这般怕死的。”

陆小小却笑不出来,只是喃喃的说:“朱姑娘,你是自己吓自己,看你的面色好的很,只要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道:“朱门主,我想我已经猜到那个内奸是谁了!”

朱漪罗笑着看着他,过了很久,才问:“是……是谁?”

“是谭寺文,只有他的嫌疑最大。”小小跟着道:“当初从云罗山分头后,除了他就再没有人可以有这样充足的时间来策划了,甚至那石头阵的坟墓也必定是假的,朱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笨,现在才想明白?”陆小小看着朱漪罗,眼泪终于流下,忽然放手打了自己三个巴掌,“啪啪啪”响亮亮的三个巴掌。

“小小该死,小小对不起朱姑娘,对不起沈大哥!对不起习老大!”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若说对不起,只只对不起你自己。”

“朱姑娘,我”

“你你交错了朋友,信错了朋友,而且,我们每个人都”

“朱门主,我叶丽纱从小到大除了沈砚石,就从没开口求过人。”叶丽纱说:“可是现在,我乞求你,请不要再说话了,存得精气,等见到了砚石,你的伤自然会好”

“其实其实砚石真的很幸运。”朱漪罗并没听劝,忽然长长叹息:“叶姑娘,你也许不知道,我的心里真的对你有几分妒忌因为你毫不掩饰对他的爱,真情流露时是那么的奋不顾身。”朱漪罗微笑着盯着她看了半天,眼睛里忽然有种奇怪的光芒闪动,忽然急急的问道:“你以后可能保证一辈子都爱他?都能对他好?”

叶丽纱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你说的那个混蛋,我才不会!”她提高了嗓门道:“他是你的,沈砚石心里每一处都有你,像他那么傻乎乎的男人,只有你才会要。”

“可是你就是爱他,对不对?”朱漪罗又问:“你不承认吗?”她盯着叶丽纱:“难道你到这时候,竟要骗我?”

叶丽纱以手遮面,泪水再也停止不下,她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朱漪罗仿佛听得呆楞了,忽然手一松,透骨钉便滚在地上,她看着小小,微微一笑:“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把沈砚石让给别人”接着笑道:“可是,我更不想叫砚石忘了我,我要他一辈子都记得记得有这么个女人,到死的时候都在惦记他”她的笑声嘶哑而微弱,但是她没有流泪,确实没有留一滴泪。

陆小小也没有流泪,他把泪水收住,静静的看着朱漪罗。

朱漪罗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止住她的血。

因为从她伤口中流出来的已经不是血,而是她的生命。

朱漪罗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光泽,一丝血色,毫无生机,仿若就像是秋天最后的一片落叶。

陆小小、叶丽纱一直在守着她,没有动,没有说话,也再没有流过一滴泪。

林间里湿而寒冷,些许阳光照在三个人身上,就如同即将熄灭的油灯般昏暗。

朱漪罗忽然间伸出手,“刷”的一声响,将裙摆拉开,指着脚上的镯链,眼睛里涌现出渴望的神色。

陆小小对着朱漪罗,点点头,帮她将那链子摘了下来,塞到她手里,轻声道:“朱姑娘,好漂亮的链子,等你回汁后,也要帮我找一个一摸一样的,要不,小小可就要天天赖在朱门不走了。”

叶丽纱终于垂下头,满面热泪。

朱漪罗却淡然一笑,问道:“小小,在这个季节,你的家乡是不是花都开了……”

“现在是春日当头,我们那儿到了这时节,早就是遍地鲜花了。”陆小小的声音更轻柔:“朱姑娘,你不是最爱桃花吗?说到桃花,哪里也比不上我们那儿的美。”

朱漪罗的眼睛越发暗淡,接着道:“是呀洛阳也正是好春光”她顿了顿,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洛阳的牡丹花一开,从远远看去,就像和天连到了一起蝴蝶成群”她又笑道:“整个洛阳只有朱门种了一株桃树。只有朱门能赏”桃花香“。”

朱漪罗跟着轻轻吟道:“临川忘海一楼春,遥谷桃花千百寻梨花镇终究变不成桃花林”

但是就在这时候,就在这一瞬间——“漪罗”她忽然听见有人在急切的呼唤着自己,声音仿佛是那么遥远,可又离她那么近,好似呼唤她的人就在身边,一个她在梦魂中都无法忘记的人,正呼唤着她。

去时徒添悲,此情待决期;为君绕情思。化作春雨泪。

朱漪罗已经听不见小小再说什么,她也感觉不到天地万物的色彩,她诺诺的开口,一点一点,一句一句的笑着道:“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漪罗”呼唤声又响起:“漪罗”那么遥远的呼唤声,又那么近,那么近的呼声,又那么远,她似乎陷入黑暗当中,所有的人都已不存在,所有的事也都已不存在了。

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桃花,随风散去,可是,在那桃花春风中,她却见到了沈砚石。

“漪罗,你为什么哭了?”

“是的,我是哭了。”

“砚石,因为我好难过,难过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朱漪罗说:“你总是有那么多的责任,我不能说,不能叫你分心砚石,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洛阳看桃花?”

没有回答,有些事总是没有回答的,因为它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砚石,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朱漪罗说:“只有快死的人才会觉得这么冷”她的声音就如游丝。

“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对你好一辈子呢?”朱漪罗说:“砚石,别忘了我,就算你以后有了别人,请别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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