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紫没有问他是谁,因为一看就知道,五短身材,如孩童一般,却长了一张成人的脸。吕天水,她明面上的夫君。
吕天水看见千紫笑了,很高兴地跑进来,围着她转悠,”姐姐姐姐,你就是我的新娘么?“
千紫被他逗笑了,点点头,吕天水两眼放光,”你真漂亮。“
“谢谢。”千紫摸摸他大大的头。
吕天水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但是二哥说不让我跟你一块住,新郎和新娘不就是应该住在一块么?”
千紫语塞,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吕天水却又笑起来,“那你会陪我一起玩么?”
“你喜欢玩什么?”千紫对这个传闻里痴傻的侏儒那单纯的笑容,萌生了不少好感。她有些同情他,先天不足,只能成为周围人的笑柄却不自知。
“玩弹珠,我们来玩弹珠。”吕天水笑得很开心。
“好。”千紫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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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天照坐在流沙堡的大堂里喝酒,这场婚事不过是他报复千紫的手段,所以他连喜宴都没准备,直接把人接来,往新房里一放完事。
千紫那无所谓的笑容不停浮现在他脑海里,他猛地把手中的酒杯摔出去,“可恶的女人。”
旁边站着的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立刻靠上前,讨好地说,“堡主,既然您这么讨厌她,不如把那女人交给属下折磨几日,包管她像母狗一样听话。”
这人是附属流沙堡的天鹰帮帮主鹰爷,武功平平,但拍马溜须的本事不小,他靠着讨好吕天成,让天鹰帮成功在流沙堡的地位提升不少。
吕天照斜睨着鹰爷,大笑起来。
鹰爷也跟着嘿嘿直乐。
“凭你也配!”吕天照一脚将他踹飞出去,他可不是吕天成,他站起来冷眼看着被他强劲的脚力踹得口吐鲜血摔在地上的鹰爷,“你最好搞清楚,她是我大哥的女人,而你只是流沙堡的一条狗!”
鹰爷唯唯喏喏地爬起来,跪倒在地,“小人该死,小人不自量力,请堡主重罚。”
吕天照厌恶地背过身去,“去,给我把那个女人看好了,要是她跑了,我要你狗命!”
鹰爷应声,赶紧从走出大堂,他转身的那一刻,双眼的光阴毒得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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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千紫新房外的其中一个守卫,看着流沙堡空旷的天空,猛打了一个喷涕,抱怨道,“真是,这么一个弱女子,还要这么兴师动众地看着,我看她就算跑出去也死在大漠里。”
另一个守卫拍拍他的肩,“你别提,她可是让人杀死前堡主的人,这么轻巧让他死了,哪是堡主的风格。”
说完,他也打了一个喷涕,流沙堡在沙漠与中原的边界,大漠夜晚气温与白日相差甚远,风又大,站这当守卫真是受罪。
忽然,他猛在空气里嗅了嗅,“什么味这么香?”
另一个人笑骂,“你别是想姑娘想傻了吧,这大半夜,哪有什么香——咦,还真有。”那人也用力闻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站在他旁边的几个同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他一惊,正要大叫,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凌非放开捂着口鼻的黑布,把手里的小瓶塞上收好,看了那几个守卫笑笑,“莺莺这东西还真好用,下次多要点。”
他纵身翻过院墙,潜进院中,看见挂着红绫,窗子里透出烛火光亮的房间,走过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哈哈,我赢了!”
然后听见千紫笑,“是,你真厉害。”
那男人拍着手跳的身影印在窗上,“我赢了,我赢了。”
凌非挑眉,这是什么情况?不过确定了里面那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绝对不是吕天照,他推开门进去,千紫诧异地看着他。
吕天水瞪大眼睛,忽儿笑起来,“你也是来陪我玩的么。”
凌非看着吕天水那侏儒身材,痴傻的笑容,又看向千紫,发现一年不见,千紫似乎比从前成熟许多。他上前拉起千紫,“跟我走。”
千紫冷着脸,甩开他,“你是谁?”
凌非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那支墨色长箫,千紫死死地盯着那支箫,捂住嘴哽咽道,“这箫怎么会在你这里?”
吕天水看见千紫的眼泪一下安静下来,他小心地走过来,伸手要去擦千紫的眼泪,“姐姐,你别哭啊。”
凌非上前一步,将她搂进怀里,“你还记得央央的故事么?”
“你是?”千紫猛地抬头,在凌非眼中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又埋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凌非拍拍她的背,“先别哭,等我们从这逃出去你再哭不迟。”
千紫推开他,瞪了他一眼,擦掉眼泪,“出去再和你算帐,居然敢骗我死了。”又看见凌非腰上的佩剑,奇道,“你恢复武功了?还有你的脸?”
“过后再和你细说。”凌非一笑,拉着她就向门外去,吕天水却一下扯住他的手,“你们要去哪,不陪我玩了?”
凌非摇摇头,“我们有事要走。”
吕天水死抓着他的手不放,“不行,我也要一起去。”
凌非想甩开他,又顾虑怕伤着他,只用了一成劲力,这原本足以把一个壮汉逼退三丈远的力量,谁知吕天水却还是牢牢扯着他的手不放。凌非惊异地发现,吕天水的手劲大得惊,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千紫,千紫笑说,“带他一起走吧,他哥哥对他不好,他也挺可怜的。”
凌非又叹口气,对吕天水说,“好好,你跟着我们,记住不许出声啊。”
吕天水拍手要叫好,凌非两眼一瞪,他立刻捂住嘴,乖乖地跟在二人身后。
他们一路潜行,路上的守卫大多都被凌非刚才进来的时候迷晕了。到了流沙堡出口,突然有一群人拦住出口,凌非一看领头的那人,眼神就冷下来——紫翼。
叛徒,凌非在心里加了句。
紫翼看着三人笑,“城主就说千紫小姐肯定不会乖乖地完成婚礼,果然被他说中了。”又看着凌非,皱起眉头,“不知这位是谁?
凌非冷笑不答,什么城主?不过是个冒牌货,下命令的另有其人。
他对于紫翼背叛千江雪一事,怒气难平,他看了看拦住他们的人,都是一些中下等的弟子,只要拿下紫翼,就容易对付。他心意一定,正要对着紫翼出手,右侧的阴暗里忽然传来一声笑,”哟,没想到,居然有人比我们更快一步,先来救人了。“
两个蒙面人从角落走出,看身段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显然是一男一女。说话的是那个女的,她看着凌非,眼神显然是认识他,”不知兄台可需要我二人相助。“
凌非打量二人一眼,忽然大笑,”求之不得!“说完,抢先出手,抽出腰上佩剑直逼紫翼。
那两个蒙面人也立刻对着那些拦路的双城弟子出手,这两人的武功显然极高,一招解决一个,黑夜里都是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紫翼手中折扇与凌非的长剑对峙,几招下来,他便察觉对方的内力深厚,每一击都震得他握扇的虎口发麻。但偏偏对方的剑招又拙劣到不行,明明用的是剑,却都是劈,砍,使刀才惯用的招式。在内力上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招式上却是个武学白痴,这世上还有这种人么?
而且他跟在千江雪身边多年,对凤凰神殿和双城的武功都有所了解,他发觉了对方内力里既有凤凰神殿的刚阳,又有双城的阴柔,使双城擅用的剑,挥出的却是凤凰神殿刀的招式。
这人是谁?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凌非已经将他逼得退到了出口处,后面的两个蒙面人已经解决掉了那些弟子,带着千紫和吕天水冲到出口前。蒙面男子,一掌击坏门锁,铁链叮铛一声落在地上,凌非和紫翼同时吃了一惊。流沙堡大门的锁是用精铁做的,除非用巨斧劈砸才能打开,这男的居然一掌就给打坏了。
今夜来的,可都是人物啊!就在紫翼这一楞神感叹的时候,凌非已经缩身退到门边,他有心在这里杀了紫翼。只是紫翼虽然一直处在下风,却把全身防得滴水不落,而且抓住了凌非剑术的破绽,每每死里逃生。凌非只好决定先带千紫走,以后再跟他算帐。
他们五人冲出流沙堡,才到门外,却都生生顿住,漫眼黄沙上,人影幢幢,吕天照早已带着流沙堡的大批弟子在门外等着他们。
吕天照看看凌非,又看向千紫,冷哼一声,”你真是不甘寂寞啊,勾引了你哥哥的男宠,又找了这么个货色。“脸色骤变,厉声道,”现在又想把我三弟骗走好威胁我么!“
千紫还没答话,那个蒙面女子却破口大骂,”人家喜欢哥哥的男宠关你屁事啊,又不是抢了你的人,你管人家勾引谁!告诉你,我也喜欢我哥哥的男宠!你是不是也要来管我啊!哼,看你就一副每天欲求不满的样,难怪火气这么大!“
凌非几乎大笑出声,他已经猜出这女子是谁。
那蒙面男子干咳一声,小声道,”你一个女儿家,‘欲求不满’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
吕天照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好个泼辣的丫头,我今天还真就替你哥哥管管你了!“
他对着凌非五人身后喊道,”紫翼兄,你我前后夹击,我还就不信他们今天能跑的出去。“
凌非看了身后一眼,紫翼带着刚刚被蒙面男女放倒又勉力爬起来的双城弟子围了上来。
吕天照微微扬起嘴角,却不急着出手,他伸出手,两掌相击了三下。
啪——啪——啪——
三声击掌声,在这屏息严待的众人耳里分外清晰。
突然,五人脚下的沙地里,猛地冲出四个人来,五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吕天照和紫翼的身上,猝不及防。凌非护住千紫,蒙面男子护住同伴都被击中,凌非伤了左臂,男子伤了右胁。鲜血的气味飘荡在空气里,还有有人突然沉重的呼吸。
第二十八章:黑翼
那四人一击得手,飞身一闪,站在吕天照身边,凌非看清,那四人都穿着与黄沙一色的衣服,潜伏在沙地里,不留神极难发觉。他们脸上带着面半掩住口鼻的面罩,双臂都比常人长了一截,十指戴着锋利的钢爪。大漠四鼠!
凌非冷笑,”看来吕堡主是下了心死要留下千紫姑娘,就连流沙堡的四大高手都叫出来了。“
千紫焦急地捂着凌非左臂上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喜服的袖子,”你怎么样?“
看见她的动作,吕天照皱起眉头,正要骂她不守妇道与丈夫之外的男子亲密,千紫就转头冲他喊,”我跟你回去,你放了他们!“
吕天照本要出口的话卡在喉间,他看着千紫,笑起来,”你对他,倒是一片深情。“
凌非拉住千紫,”别说傻——“后半句未出口,就把千紫拉到自己身后。因为吕天照就趁着他说话的当儿,挥掌袭来。
凌非用受伤的手和吕天照对了一掌,流沙堡向来以刚猛的掌力着称,凌非右手护着千紫,左臂本就受伤,掌力相击,伤口又迸裂寸许。千紫惊呼,凌非一咬牙,内力灌入左臂,强震退吕天照。
那边紫翼折扇一开,也冲了上来,蒙面女子回身右手一挥,一条黄绸直直击向紫翼,缠住他的折扇。而蒙面男子独自对着向他冲上来的大漠四鼠,右肋伤口的血落在脚下的黄沙上。周围的双城流沙堡弟子也都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围住五人。
这边,吕天照退后三步,立刻又挥掌上前,凌非咬牙正要硬挡,却有一道黑影一下窜到凌非面前。吕天水挡在凌非身前,双掌聚力,向着吕天照挥出,掌风卷起半空中飘浮的黄沙呛得凌非咳嗽了两声。吕天照一惊,急忙伸出另一掌,与吕天水对了两掌,蓦地退后,怒视吕天水,”三弟,你做什么!“
凌非和千紫也吃了一惊,虽然之前他就发现吕天水的臂力极大,却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这么高,竟能与吕天照打成平手,而且似乎还略胜一筹。
只可惜如此人才,却是个傻子,吕天水眨眨眼,”谁让你要欺负漂亮姐姐。“
吕天照正要再说什么,另一边对着蒙面男子冲去的大漠四鼠突然齐齐弯腰,捂着肚子,表情扭曲。
娇笑声起,香风拂过,凌非低喝,”闭气!“
千紫,蒙面男女都屏住呼吸,只有吕天水还傻呵呵地,凌非赶快伸手捂住他的口鼻。对面的吕天照和后面的紫翼也发现不对,立刻屏住气,双城与流沙堡的大多弟子却都扑嗵一声倒在沙地里。莺莺笑着现身,冲到凌非身边,对五人道,”快走!“
凌非揽着千紫跟着莺莺向前冲去,蒙面男女立刻跟上,吕天照哼了一声就要追,跟在最后的吕天水却又突然回身,排山倒海就是一掌。吕天照退身避开,卸去掌力。
再看,哪里还有六人的身影。
六人跑了老远才停下来,五人都喘着气,只有吕天水脸不红所不喘地问,”怎么不跑了,多好玩啊,我们再跑。“
凌非笑着对莺莺道谢,”你出来得真及时,你对那四个人做了什么?“
莺莺一边喘气一边笑,”我办完你让我办的事,实在等得无聊,就到处转了转,刚好看见那四人在喝酒,就悄悄放了点东西。嘿嘿,本姑娘要药倒的人,没几个逃得掉。反正也就是让他们多上几趟厕所。“
(好吧,我承认我写打架写烦了,所以用这一招……)
凌非一笑,他决定带莺莺来是对的,有时候用些阴招,会省很多事。他转身对着蒙面男女一拱手,”木容姑娘,山风兄弟,古道茶亭一别,想不到会在此再见。多谢相助。“木容一下扯掉脸上的黑巾,”诶,臭小子,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们出现的时候,我还不确定,不过一听你骂那个吕天照,我一下就确定是你了。”
木容脸一红,“他欠骂。”
凌非微笑,“不知二位为何会到这里,听之前的话,像是本来就是来救千紫的。”
木容大大咧咧一笑,“我最恨这种逼婚的把戏,心里气不过,就来捣乱了。”又一拍千紫的肩,“咱女人就是不能随便让人欺负,你说对吧。”
千紫笑盈盈地点头,一下对这豪爽的姑娘生出许多好感来。
木容又凑到凌非身边,挤眉弄眼,“没看出你这个闷货还会抢亲这一招,呐,啥时请我喝喜酒啊?”
凌非和千紫互看一眼,又不能道明此中缘故,都有些尴尬,千紫尴尬里却又觉得伤感。
山风一看两人神色,一拉木容,对凌非道,“萧兄弟,如今千姑娘已救出,我们还有其它要事,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多谢。”凌非点点头。“此恩来日必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报与不报且看缘分。”
山风和木容对着四人抱拳,一笑离去。
凌非看着山风和木容的身影消失在沙漠的黑暗里,脸色忽然一黯,转头问莺莺,“找到了么?”
莺莺点头,“我已经将她葬了,带你去吧。”
凌非带着千紫和吕天水跟着莺莺走了许久,到了一处绿洲,莺莺领着他们走到一个石碑前,示意石碑后看起来才新翻过的平地,“我埋的很深,就算有野兽也不怕被挖出来。”
大漠绿洲随时都有可能移换地方,若是真起了坟丘也只会被狂风卷散,踏平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