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春寒浅 上——等闲度

作者:等闲度  录入:10-16

风挽月揉揉发酸的脖子,低下头不语。陈吟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再次勾起他的脸,本就殷红如血的薄唇更因他方才忘了情的啮咬变得红肿起来。心里又是怪自己冲动,又是心痛,满腔的气无处发泄。

只好抱他上榻,紧紧揉进怀中。下巴抵着他发顶的青丝,声音更是暗哑:“挽月,对不起。但是,你可知,当我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时,有多着急?我有多怕你又像当初一样离我而去,然后再也不回来。我有多怕……到现在,一夜都没有睡。也,睡不着……”

然后,是长久的静寂。过了很长时间,长得陈吟风以为他已睡着时。风挽月才埋在他怀中,闷闷说了一句:“嗯,真的没事了。我只是出去走走罢了。”有事,我也必定会帮你解决。

“嗯,以后不要不辞而别,去哪里都要跟我说,出去走走那就叫我一起。”陈吟风见他愿开口,心里也松下一口气:“睡吧,你也是一夜未睡,累了吧。”

“嗯……”风挽月仍深埋在他怀中不愿起身,轻应一身。

陈吟风就着这个姿势,尽量不惊动他,抱着他撑着身子,慢慢躺下来。

两人相拥而眠,风挽月耗了仙元,确实乏困,很快便是半入梦境。

“睡吧……等到万里江山入了我手,一切都会过去,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的。”

有轻柔语声隐约入耳,风挽月的神经本能的一紧。却因实是太累,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很快,便抛在了脑后了,深深地睡沉了过去。

38.一树落花半城愁,月明林下更深漏

传说每日有羲和驾九龙长车,从遥远的东方奔走而来。于是,昏暗了一整个夜晚的天色也明亮、晴暖起来。

第二日,因两人都是累极,直至睡到日上三竿时,才惺松爬起。用小二送来的毛巾,漱洗了一番,恢复了原来的装扮,两人一同下楼去。

“陈大哥,风大哥,这里!”刚踏上木制的旋梯,便听到熟悉的呼唤。

抬眼望去,果是绿荷。笑面舒展,清丽绝伦,像是完全忘却了昨夜的经历。风挽月见状,不禁挑了挑眉,陈吟风也是有些不解。

绿荷这一声呼唤,却是把厅中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众人抬头望去,阶上两人,一人黑衣凛然,面目俊朗,一人红纱卓绝,肌白胜雪。不由要叹一声,端的好一对壁人!视线两人走下木梯,细看之下才知,那个画中仙子般的红衣美人。虽是姿容绝艳,却分明是身材颀长,体态风流,确为男子。众人都是惊讶加之艳羡地放下了手中的箸,却又有些奇怪:这几日似乎,并没见有这般人物前来投宿啊。

两人从木梯上一路走至桌边坐下,绿荷早已点好了一桌的餐点。

“唉,现进城已一日有余,青州城的情况究竟如何却仍还未明了啊。”陈吟风从一个盘中拈起块梅花糕,面带愁容。

“今日便出城。青州太守应只是胆怯无能之辈,现大患已去,大可出兵。稍加计谋,这青州是手到擒来。”风挽月随手端过桌角的茶水,轻啐了一口。

“好,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青州了。用好膳,我便随二位大哥出城去。”绿荷吃着糕点,嘴里的还未咀嚼完,一脸漫不经心,含糊应道。

“……”一旁的陈吟风却是神色一动,似是察觉了什么。脑海中浮想起进城时所遇的云溪,本能地觉得昨夜风挽月的不辞而去定与此事有关。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言声,只是把手中攥了良久的半块糕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你们可知道,今日城门又有变故。”

变故?!风挽月首先听闻,随后陈吟风和绿荷似也觉察到,一致放下了手中的物事。侧过眼,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原来是不远处的士桌客人,约莫有五六人。看装扮大概是为江湖人士,几人交谈起来也是豪迈,故此这一句问话,倒是吸引了厅内很多人的侧目。

“这城门还能有什么变故?”其中一人问。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青州戒严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是前几日是查进城的,就在方才听说又变成查出城的了。”

“这是……?”周围的人都不解的看向他。

“唉,果然都是蠢才。这代表什么,代表府衙要搜查的人已经混入城中了。”说话的大汉,语气中颇为得意:“而且,据我听说,昨日郊外来了一支军队,像是长安那边来的先行军。先前听说,太守要反,且那支军队也迟迟未进城,看来谣言非假。”

那人说得眉飞色舞,周围一众听客唏嘘一片,还有捋掌叫好的。那人听着更是说得兴起:“说那新帝是前吴地番王次子,依我看来,这次出征,第一个便是吴,然后一一击破。但看这天下局势,怕是又要不安稳了。还有,现在潜进城来的,一定是军中重要人物。现在说不定就藏在城中某处酒肆、客栈呢,谁若寻到说不定还可邀个功。”

那人说完自顾地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附合着起哄。

想不到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江湖汉子,竟也有一番见识。陈吟风面色阴沉,下意识地摸上腰间吴王剑。却是一惊,触手所及,一片温润如水。

疑惑地低头看去,原来是风挽月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掌。那柔滑的触感,却意外地让他感到安稳起来。正想用另一只手把其抓过仔细把玩把玩,对方却是倏然抽手。

再次疑惑的抬头望向身边人,却发现他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单手支肘,望向还在絮絮交谈的那一桌人。

可是,他没有看清:在他转回身去的一刹那,那个玉面公子沉了很久的面目之上,唇角隐约向上动了动,绽开一抹、淡到不能再谈的浅笑。

“我们走吧,马上就要到正午用餐时间了,现在这个时段是进出城的人数最多的时段。要想出城,或可一试。”风挽月率先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悠悠说道。

陈吟风低头略一思索,见厅内众人仍是喧闹未歇,当下明白了风挽月的用意。站起身来,并在桌上放下一锭银钱。

此时,绿荷也已起身,三人一同从门口悄无声息地离开。

青州府衙。

“怎么办?怎么办?本官该当如何?大仙走了,这回怎么收拾残局?”一个官袍加身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厅上踱来踱去。

这太守刘昱本就是墙头草,当初陈吟风率洛阳王军攻打中原,来势汹汹,便二话不说地开城投降。后来又有大仙说只要反新朝,待他日事成、封王拜相。只犹豫了一日,见那大仙果有神通,便又反了朝廷。今晨才发觉,大仙竟不知去向,城外又是大军压城,心下何不焦躁?

突然有人来报,停下来回踱着的步子,抬头见是府衙中的师爷,有些没好气地说:“没见本官正烦着嘛!所为何事?”

“大人,有先前安插的探子报今晨在悦福客栈遇到两名男子,气度不凡,听他叙说应就是大仙所言的那两位人物。只是……”

“只是什么?”刘昱突然抓住了师爷的衣襟问道。想当初,大仙说有两位不寻常的人物会入青州。因此,便下令全戒严。昨日,大仙曾又说两人还是混入了城中。由此看来,果有此事。

“只是,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女子……”刘昱放开了手,口中念着。

“大人,那……到底放不放他们出城?”整了整衣襟,师爷才谨慎地小声开口问。

“放?一帮蠢才,本官反意早表,城外大军压境,放他们回去?凭城内这丁点守军,青州城怕明日就会不复存在。”刘昱一拍身边的桌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速遣全部兵力去东西二城门,誓要拿下那三人。既然大仙说是重要人物,如若拿在手中,应可以与城外大军对奕周旋一番。至少,这城不至亡于旦夕。”

“是,下官这就吩咐去。”那师爷侍了几年,没见这素来无能的太守,露出如此这般认真的神情。战战兢兢应了声,转身吩咐下去。

39.熏梅染柳笑东风,江山指点名

军中两名男子,身材或高大健朗、或清瘦颀长。身量稍高的那个,一身黑袍,更是添了内敛之神韵。剑眉星目,目光凛然。而身旁的着红色轻薄衣料的男子,肌光如雪,只是远看,便已另人瞠目。若是走近细瞧,还不知是何等倾国之色。虽都为男子,两人的气质都出奇地贴合、相补。

两人身边还有一名着绿的女子,好看的坠髻,青丝微垂。似是有意踏后了一步,稍行在两人身后,像是怕打破了这份唯美的和谐。

正是夏日,天上烈日当空,而道上并行三人的神采却几叫艳阳也失了色。尽管尽量挑了偏僻的小巷向城门处行去,不过,一路上仍是频有路人回身指点、评说一番。

风挽月快步走着,突然心口猛地一抽,一个踉跄,几要跌倒。稍走在其后的绿荷眼快第一个看到,抢先上前一步扶住。

“风大哥,你怎么了?没事吧?”绿荷皱着眉说道,脸上是万分焦急,还有一丝疑惑。

“挽月……”这时陈吟风听到动静,也停下步子来,回身到另一边与绿荷一同搀扶。眼光闪烁了几下,面露忧色,却说不出其他关心的话来。

“我没事……”风挽月闭了闭眼眸,面色有些憔悴,纤长的睫羽在颊上投下点点暗影。左手伸出微微使力推开两人的搀扶,右手却是强按上心口,足下使力,最终还是站直了身子。

心口,刀铰般的疼,像是胸口的肉被生生剜去一般。第一次感到头顶的艳阳是这般火热,热得令人目眩神迷。牙齿狠狠咬上自己的唇,樱色的樱变得发了白,一如苍白的肌肤。

难道,是擅自使用命阵的损耗还未恢复过来么?不禁暗自想道。

这命阵是每个神界之人生来便有的法术,每次催发释放出的威力异常强大,足以抗衡功力悬殊的对手。每一次催动命阵却要损害大量仙元,神仙无寿,仙元有尽。所有神界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大抵不会使用命阵。而帝君四子挽月的命阵就是那日对付阆邪用的疾风法阵。

可是,即使仙元受损,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心口伴之剧痛,还有莫名的慌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素无喜怒哀愁的四太子殿下竟然也有了凡人的情愫,也会心生不安与害怕。

是福?是祸?风挽月自己也不知晓。

“好了,吟风、绿荷,我真没事的。快走吧,得抓紧时间出城才好。”从丹田中运起一股真气,硬是把那阵剧痛压下。脸色依旧惨白如纸,风挽月转过脸过,语气却是云淡风清。说罢,已径自向前路行去。

绿荷侧头望了眼陈吟风,只见他方才扶着风挽月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他站在原地,目光复杂,若有所思,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不断前行的那抹艳色。明明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气,红衣绝艳,美景如画,可竟然愣是从中看出几分画外的无奈哀切来。

……

后来陈吟风与绿荷跟了上去,三人又是穿过几条小巷,才来到青州西城门。

抬头,看着高大的门洞,风挽月有些感慨、有些自嘲,微是苦涩地抿唇轻笑起来。只是落陷在这青州城短短一夜时间,发生的竟然这般的多。

有数千年不见的阆邪,还有那个传闻中吟风的长兄。莫名其妙结下的怨仇,素来与世无争,自己竟然不惜第一次催动命阵。这一切,只为他。这名叫衷情的物事,这回自己,真的、无药可救。

“太守说的就是他们三个,快来人拿下!”突然一声大喝,打破了风挽月的沉思。

抬起头,转向发出呼喊的方向。方才还略带忧愁,柔情万丈的似水的美眸瞬间变得冰冷如霜刀。

方才来时神思恍惚,竟然没有注意到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城门,今日人烟却是分外稀少,且四周静谧得近于诡异。原来不知不觉间,城门上所有的隐蔽角落都伏满了荷甲执兵的兵士。尤其是女墙、垛口处,更是潜藏了大批的弓箭手。黑压压的是箭头,密密地对准了城门下的方向。

再一回头看去,陈吟风与绿荷行得稍慢一些,这时才方到城下不远。与此同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城上所有潜藏的兵士看见目标,在无声的号令下,移动手臂,弓弦拉开又放下。弓箭呼啸而出,发出破空之声。

而城下两人只看到风挽月立在不远处,正要走过来与之同行出城。

在那一瞬间,风挽月的呼息几乎摒止,向来绝魅勾魂的眸中,瞳孔惊愕地放大。似乎每一秒的时间都被拆成了一格格,密密麻麻飞驰的箭矢,一下一下缓慢移动,朝着两人。

明知危难重重,心急如焚,体内却是空空如也,提不起半分法力。怔愣之下,连步子也移不动,只能大睁着眼,愣愣看着飞驰的箭影,等着宿命的安排。

绿荷看出风挽月的神情有异来,而他却没有出声。心下也是疑惑,皱了皱柳眉,这时漫天箭雨罩成的黑影已悄然落下,眼看便要触及。

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绿荷意识过来,想也未想,一扬双臂水绿色的长袖飞旋舞出。水袖斗长数丈,如同漫天的绿幡,遮挡了半个天空。

看似柔软无力的轻薄长袖,输灌了法力于其上,所舞至之处,竟然于青天之上漾开了层层绿漪。击上了劲力十足的箭支,竟然发出铿锵的刀剑声。箭支落了一地,绿荷如歌楼上的舞姬般,拧身又一旋袖管。长袖再次回转,如碧色的漩涡一般,空中所有的箭支都纷纷卷落。

城楼上的箭手都惊愕着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恐惧万分地看着那绿绸又收拢回复成了普通长短,都忘记了再继上下一箭。甚至,有胆怯的已经扔下长弓,夺路奔跑起来。

风挽月见两人安然无虞,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如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浴血奋战,这下放下心来,竟然如同脱了力般。

陈吟风方才也意识过来,本能地从腰间拔出剑来。而未等他用剑抵挡,却愣在了当场,神情震愕,剑也僵在了半空。

风挽月本非凡夫,他本有些知晓,但没料到绿荷也是身有奇技。这是他之前万没料到的,所以甚是意外,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而一旁的绿荷光洁的额上也是渗出点点汗珠,当时也是万般着急之下,不顾隐藏的身份,使出法术。这下安稳下来,也是颇为心有余悸。

此时,远处却又是空然响起一声战鼓。三人不约而同地再次凝神,紧张起来,转身望去。

40.熏梅染柳笑东风,江山指点名军中2

战鼓声骤然响起,撩起一城的萧瑟。在这夏日的正午,却如同一曲悲壮的勾魂曲。

不论是城门下的三人,还是城上潜伏着的兵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透过弧顶的门洞,望向连绵城砖外一线的天际。

蔚蓝天际,云彩看似洁白柔软。角声连天,虽不是寂寥之秋,却生生让闻声起了萧瑟与悲壮之感。

待得角声近了,若是侧耳细听,似是能听到纷沓作响的马蹄声,又隐有片片飞扬的尘土相伴。若由此而断,所来的军队至少有万人以上。

城门口众人,摒息而望,目不转睛,面色凝滞而沉重,却又可以从中看出疑惑与各种期待来。

近了,近了。有数面紫绸金锻的旗帜迎风飘展开来,上面依稀用乌丝绣成“”陈字。苍劲的笔力,飞扬的锋角,透出军队的主人傲啸僵场的豪壮来。

绿荷又恢复了那个可爱惠黠的平凡女子模样,方才还优雅飞旋的绿色衣裙,看去只是为其平添几分俏皮。拉着陈吟风快步走到风挽月身边,脸上的笑意俏丽而真挚:“陈大哥,快看!这是你的军队吧?嗯,真是好威风,好气派呀。”

“嗯……”陈吟风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有些僵硬,只沉声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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