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彻底歇斯底里,戴云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是他甚少的快乐时光,他枪愉悦的拿着枪朝她走去。
左岚呆愣的看着戴云把枪抵到左琪安头上,才猛的回过神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激动的大叫起来:“戴云!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戴云顿了顿,看向他脸上洋溢着喜色,连语调都欢快起来:“我做什么?我在帮你啊!左岚,我不是一直都在帮你吗?”
左岚震惊的看着戴云,觉得他已经不正常,他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边紧张焦急的朝他大喊道:“戴云!你快把枪放下!你快放下啊!”
戴云没再看他,转而低头看着已然魔怔的左琪安,他满足的赞叹一声,准备扣动扳机。
左岚被这一幕吓得全身一颤,不停的冒着冷汗。借着一股力量,他从地上猛的跳了起来,朝戴云飞扑而去。
应着一声枪响,戴云被他撞在地上,左岚扭头看了一眼还完好的左琪安,便压在戴云身上,挪动着身体想把旁边的手枪踢到山下,但奈何手脚都被绑住,只有拼命的先把戴云摁在地上不让他动弹。
就在两人激烈的交缠之际,左琪安被那一声枪响惊醒,回过神来看着他们。
左岚使劲了全身力气压制住戴云,眼看快要控制不住他,就趁着空挡猛的向后退了一步,用着脚扫过枪,听见滚落山下的声音他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听见一声闷哼,他抬头就看见戴云倒在地上,头上不断漫出鲜血,而左琪安正喘着气手中举着一个石块的站在他旁边。
来不及反应,左琪安就已经走到他眼前,狠狠的砸了下去。他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感受到不停的晃动,他缓缓的睁开眼,脑袋上传来阵阵的钝痛,只见戴云在趴在他身前,也被绑了双手双脚,正不停的摇晃着他。
见他醒来,戴云便停了动作。左岚迷茫的望着他,见他张嘴要说话,戴云连忙又撞了他一下。
左岚彻底醒了过来,起身坐起来,发现他们是在车上,是和左琪安来时坐的敞篷车,此时她正在坐在前面的驾驶座上。
左岚四下环视,只觉得脑袋又是一晕,车正在高速路上飞快的行驶着,两旁的景物还来不及看清便飞快的一闪而过了。
戴云看他十分懵懂的样子,凑了过来,看着前方小声说道:“她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左岚转头,看见戴云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纵横的红痕染了他满面。看着越驶越快的车,他也明白了左琪安的意思,他们要一起撞车。
左琪安握着方向盘,又狠狠踩下了油门,眼中是一片决然。她已经生无可恋,活着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平添痛苦,她要他们和她一起绝望的死去。
随着车的行驶,前方出现了一个S弯道,护栏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这里是事故的多发地带,然而车朝着它飞快的行驶着,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左岚看着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早已知道她不会放过他们,但这情景也忍不住让他心惊肉跳。
这时戴云突然撞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说道:“我数一二三,我们跳车。”
左岚转头震惊的看着他,只见他镇定的正视前方,面上毫无慌乱之色。
“一。”
左岚呆愣的看着他,耳边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脑中是一片空白。
“二。”
戴云突然双脚抬起在坐垫上蹲起来,见左岚还呆呆的没有反应,戴云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他寒冷如冰窖般的眼神让左岚浑身一颤,回过神来连忙随着他也坐了上去。
“三。”
应着这声落地,左岚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这个动作的,只见着戴云的身体一闪,消失在眼中,就条件反射的跟着他也跳了出去。
一时间天旋地转,浑身剧痛爆炸一般的绽开,感觉到自己不停的飞快滚过坚硬的地面,他听到自己血肉撞击着四分五裂的声音。
像是过了一光年一样漫长,又像是转瞬之间,他终于停了下来,最终横在冷硬的地面上。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撞碎了骨头变成一滩软肉,光是躺着就已经让他痛不欲生,身体的痛感像是被无限放大,清晰的感到身下每一个凹凸的石子刺进肉里,挑断着他浑身的神经。
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他浑身一颤,忍受着牵动全身的剧痛仰过头看去,就见前方的护栏已经被撞变了形,公路上留下车轮猛烈滑过痕迹,空气中仿佛还带着强烈撞击的热度,左琪安和着那辆敞篷车已经彻底消失在眼前。
他只觉得突然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楚,好像是全都转移到了心上,仿佛他的心脏不再收缩,全身的血液都凝冻了。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胸口,让他血肉横飞。
呆愣了半响,他才缓缓站起身,眼睛已经迷蒙看不清前方,含着滚滚的泪珠那里只是一片模糊,带着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
他蠕动嘴唇,轻颤着发出一声:“琪安姐。”
然而世界上已经没有了这个人。
她带着她彻骨的悲痛永远的消失了。
她用无声无息的死亡责怪着所有伤害她的人。
她和着鲜血写下悲书诅咒着他们。
左岚魔怔的看着前方,仿佛她就在那里,带着淋漓的血肉朝他微笑,身后悚然着一个巨大的黑洞,随着狂暴的风沙汹涌而出无数尖刀将天地席卷,最终化作一片刺目的腥红归于平静。
听着他轰然倒地的声音。
戴云躺在地面,睁着眼平静的望着头上蔚蓝的天空,是一片的万里无云。
第二十七章:逝者
左岚又陷入了梦魇中。
他又来到了那片虚无,空旷的四周萦然飘絮着丝丝缕缕的白芒。他带着深深的恐惧漫无目的四处乱窜着,想寻找一个可以逃脱的出口。
但这里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无论他逃到哪里,四周都是那一片白茫。他逃不了,他像是个被上帝玩弄的小丑,只能等待着他的惩罚。阴冷刺骨的惧怕使他颤栗,他受不了的抱着头发口中出尖利的叫喊,凄厉而绝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这空间里回响,像是要震破这无形的牢笼。直到喉咙嘶哑得在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颓然的跌坐在地,却猛然发现脚下何时已经是一片腥红,慢慢的滚涌着淹没上来。
他蹦起身想要跑,奈何鲜血像是结成了一股股有力的长手抓住了他的双腿,贴着皮肤蜿蜒而上,使他动弹不得。
他惊恐惶惶的滴下泪来,泪珠溅在血泊中绽起妖艳的红花,前方突然传来一句轻声的嘶哑:“你哭什么。”
他浑身一颤的抬起头,又是那个人!
那人流了一脸的鲜血,不断从眼中汹涌而出,他依然含笑,却模糊得看不清面庞。
那股熟悉的味道直射入左岚的心底,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自己也不明白的问声:“为什么?”
饱含愤怒悲哀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一遍又一遍的回音使心脏震撼。接着他的话,是那人铺天盖的鲜血朝他袭涌而来,滔天的血水拍打着冰凉的身躯,他们都被淹没在血泊中,翻滚着的血液沁没了他们的下身。那人对着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却是如此轻飘无力:“是啊。为什么。”
他仿佛能看到这句话满含的血泪,那人朝他笑得越发悲哀。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滚下,血潮越涨越高,淹过了他们的颈脖。只听得扑通一声,血水不断的翻滚着,他隐约看见底下几个挣扎的人影。
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越来越多的人落进血水中,不断在里面死命挣扎着翻滚着。左岚看不清他们的脸,眼前是一片血红,鲜血涨到了他的嘴边,呛鼻的腥味使他几乎晕厥,他忍不住张开了嘴想呼吸,那些黏腻的鲜血却争先抢后的钻进嘴里。像蠕动的蚯蚓顺着喉管爬进他的胃里,还在继续深入着,咬破他的胃壁在五脏六腑里不住的啃咬吸噬。
他皮肤下是一股股恶心的涨裂,泛着其痒无比的剧痛却不能动弹,脑袋也像是要爆炸一般传来锥心的疼痛,像是要将他四分五裂。
突然,他感到了一人抓住了他的腿,那人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噪声,尖利的指甲嵌进他的肉里,划开皮肉攀着青绿的血管爬了上来,身上被撕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肉,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全身因为恶心而剧烈抖动,但他现在只有眼珠还能勉强转动,只见那个人越爬越高,混凝着黏腻的鲜血灰黑的头发结成股的漂浮在眼前,突然那人猛的抬起头,在他面前放大了脸庞。
竟然是左琪安!
面目模糊血肉横飞的露着森森白骨,只有那一双带着深深仇恨恶毒的眼睛还看得出她的影子,鼻梁下的皮肉掀翻,高耸的颧骨像是一把利器,勾起了已经没有牙肉的嘴露出一排排突兀的利齿朝他微笑。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不可抑制的吓倒过去。猛的睁开眼,前方的模糊渐渐清晰,眼前是一片雪白。
他听着震耳欲聋的心跳,身上止不住的发寒抖动着。他终于从梦中逃脱,他几乎要被这梦魇折磨得发疯。
怔怔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半响,他才脸色青白心有余悸的缓缓起身,随着动作浑身传来一阵的剧痛。
他呆滞的看着四周,入目皆是一片白,这里是医院。他僵硬的转了头,看着左母脸色苍白的坐在沙发上,疲惫的闭着眼。
他又缓缓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宽大的条纹病号服下满缠了绷带,身上不断涌着绵长的疼痛,一波又一波。
痛苦的回忆随着这潮水般的疼痛不断钻进脑海,一个一个的画面不停闪过他眼前。他看着左琪安带他上了车;她拿枪指着自己;戴云拿枪抵着她;他们在车上飞驰;他和戴云从车上跳下;最终是轰隆一声。
眼前是漆黑一片。
他想起来了!
那不是梦。
左琪安……死了。
他想着悲痛的流下了泪,宁可自己永远陷入那可怕的梦魇中,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可他终究从梦中醒来,现实才真正是可怕的鬼魅。
他不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涌落的泪珠滚过面庞,连成串的撒在白洁的被单。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颊,在十指间发出悲泣的呜咽。
左母一下被这哭声惊醒,睁开眼见此情景不禁也悲从中来,她含泪走到左岚身旁,在他床沿坐下。她缓缓的张开双手抱住了他,贴着他的背脊,溢出的眼泪渗进他的衣服里。
他在她的怀抱中不住的抽泣,颤抖着声音:“妈。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左母轻抚着他的脑袋,痛苦的闭上双眼,听着自己沙哑疲惫的声音:“这不是你的错。左岚,你没有错。”
像是安慰左岚,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她缓缓的说道:“你不要怪自己。”一字一句轻得像风沙,瞬间便飘散在空中。她停顿下来,长久的沉默了,最后喃喃的自语道:“这是她的命啊。”
这是她的命?
那他的命又是什么?
左岚怔住,他从不相信命运。从出生到现在他流了太多的泪,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幸福,但事实上却是在一点一滴的离他而去。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他不要这种结局,他要亲手改变,他要扭转乾坤,他要命运的齿轮只为他转动!
左岚的眼中是一片决然,缓缓的闭上眼,凝结了一脸的泪痕。
从那天起,左岚再没有哭过,直到左琪安的葬礼,他依然只是沉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葬礼举行得很简单,左家没有昭告多少人,请来的都是一些至亲。那些人左岚几乎都不认识,他只是穿着一抹黑肃穆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人悲痛欲绝,有人出声劝慰,但他也只是看,并不为所动。
那些人早已丢弃了亲情,不过是还披着血缘的壳子想从中获取利益。他们对左琪安并无感情可言,也只是冷漠的看着她走上了和母亲一样的道路,直到人死灯灭才来痛哭流涕一番。
左岚转了眼,看着左父沉默的站在灵柩前,他的脸上并无悲痛之色,只是和他一样淡漠的看着所有人,但只是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头上参出了根根银丝。他还记得找到左琪安的尸首时,她早已是残肢断骸面目全非,左父亲手将她送进火炉,化作一把灰土。巨大的焚炉前,映着点点火光,跳跃的红色照在左父沧桑的脸上,他不喜不怒的静默着,左岚仿佛能看见他升腾的灵魂跟着一起飞逝,他哀,他悲,他痛,左岚如何不懂,只是他都选择了坚强面对。
大堂上的天窗泻下昏黄的霞光,光线中漂浮的细尘清晰可见,穿破沉黑的空气落到灵柩中央栩栩如生的画像上,上面的左琪安笑颜如花,像是开的正盛的牡丹,明媚娇艳。
左仕轩沉静如水的看着那副画像,他知道那笑颜不过是她在麻痹自己,像在向昭告所有人她过得很好一般。可她最终还是欺骗不了自己,她全部的痛苦左仕轩都明白,因为他也恨。恨自己的母亲,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没有一丝情爱的将他们带到世上,让他们在污秽丑陋的金钱权利中长大。他怨恨着又嫉妒渴望得到爱,以前她总是笑他傻,可是现在她却也做了这样傻的事。他怪她,为什么就这样离他而去,他也怪自己,非但救不了她,连他自己也无法得到救赎。在他沉重而黑暗的人生中,左岚承载着他最后的一道光芒,即使他依然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
他转眼看向左岚,只见他肃穆的站在左母身旁,扶着憔悴疲惫的她看向往来吊唁的人脸上透露着威气,周身也散发出凛冽的气息,像是一夜之间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单纯脱跳的大男孩。左仕轩看着他紧了紧拳头,步履沉稳的向灵柩走去。
左岚见他向自己一步步走来,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两人四目相对,左仕轩感受着他眼中的沉稳,心知他必定承受了不少才会有如此转变。
注视良久,他沉吟着开口道:“左岚。我想和你谈谈。”
左岚凝视他,像是要看破他眼中的意图,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左仕轩侧身,见他并无跟上之意,就先行一步,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内厅走去。
关上门,左岚转过身直视左仕轩,眼中是一片坦然:“你想让我给琪安姐赔命?”
左仕轩知道他并不是在嘲讽,但也还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继而立在他身前,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转眼望向窗外,只见翻腾的彩霞照进红光,四处染得通红,他盯着那一棵伸入房中的枯枝,沉静的说道:“你知道我就要离开A市,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他转过头,无比郑重的看着左岚:“在我走之前,有些事想告诉你。”
他眼中的神色猛然一闪,沉重道:“是关于戴云。”
第二十八章:心死
左岚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惊讶。
他只是垂着眼盯着脚下,并不做声。左仕轩正张口欲言,他却突然的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说道:“戴云说,是你让他去救我的。”
左仕轩一怔,随即点点头。
他问:“为什么?”
左仕轩眼中一黯,沉默着不言语。
他缓步走向左仕轩,站定在他眼前,平静的说:“我以为你也想我死。你恨我。”
左仕轩抬眼看他,心中拧在一起,他轻微的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不恨你。”
左岚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他转眸看向窗外,日渐沉落,余下的光辉稀弥,阴冷的寒风吹着黑暗一点点从空中垄下,他眼中并无悲切之色,一字一句却满含神伤:“左仕轩,我并不想伤你。可是……我不能就这样放下。”
他抬起眼,沉静如水的目视着前方那一片冻土,低声轻缓的道:“你知道吗,赵启威的腿坏了。”勾起唇,他似乎沉浸了过去:“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被踢了一大脚……但是现在他不会再那么踢我了,他的腿抬不了那么高。他以前走路总是把我甩在后面……现在他却追不上我,我是没有耐性的,但没办法,他走不快了,我只好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