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藏身——无声无死

左仕轩也这么提醒过他，现在许明浩也这么说，虽然在他眼里这俩人的话都不能全信，但他并不是真的不知道戴云有很多事在瞒着他。不是他不在意，只是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怀疑。到了这时候，他的确有了一种被骗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强烈到没办法再逃避，但他能怎么办？怎么办才能不让戴云离自己越来越远，怎么办他们才能回到从前？

左岚忍住眼中泛滥的热泪，从左琪安死的那天起，他就发誓不再这样懦弱无用的哭泣。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拼命的狂奔着，风吹乱了头发，耳边是呼呼风声和自己喘息的声音，他眼泪几乎又要被这些风沙吹出来，可左岚又仰了仰脸，努力不让它掉下来。

终于再次来到戴云家的门前，但他对着那门却没了勇气，背靠着那扇门坐下，左岚只感觉今天真的实在太过漫长，长到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戴云……

而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左岚掏出来一看，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身后屋中让他无比纠结的人。看见那个名字，左岚的手就是一抖，险些将手机摔了出去，随即深吸了几口气，才颤抖着摁下接听键。

“到了吗？”电话那头的戴云声音很平淡，随意得就像以前他们每次约着出去玩的时候一样。

尽管左岚努力的想让自己平复情绪，但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哽咽了，“嗯，到了。”

他的话音才刚落，门便开了。

开门的依然是戴云，他还是今早左岚见到的样子，苍白而憔悴，但此时看向他的眼里却不是早上那样的淡漠，而是掺杂了很多很多，左岚无法理解，也理解不了的情绪。

而左岚眼眶微红，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眼眸中照映出彼此，总有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

“进来吧。”半响，还是戴云先开口，也不等左岚回答，他就转身进了屋里。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左岚才渐渐回过神来，微微的踌躇了一会儿，才跟着进去。等到他进到里面，戴云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左岚看着他，有太多的话想问，有太多的话想说，但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就僵在那里，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戴云仍然低头玩着手机，这个举动莫名的就让左岚感到一阵心惊，才急忙喊了一声，“戴云！”

戴云从手机中抬起头，看着左岚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这回他才开口，“他没上你？真是没想到，许明浩竟也有这么心慈手软的时候。”

这一句话简直让左岚如遭雷劈，那恶毒的表情，讥讽的语气，这真的是戴云？这句话真是的他说的？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左岚几乎觉得自己这一天是不是都活在幻觉之中。

第三十章：戴云

左岚几乎觉得自己这一天是不是都活在幻觉之中。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有些颤抖的开口，“戴云……你刚才说什么？”

戴云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左岚，我记得你耳朵挺好的啊。”

看着他脸上嘲讽的神情，一句“为什么”卡在左岚喉咙里，他很想问问对面这个和他一起走过了十年的人，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或许他厌倦了，烦了，但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不能回到从前吗……只像是被眼泪堵住了嗓子眼，左岚这么看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喝了吧。”

戴云一挑眉，他说的是左岚面前桌上的那杯水。左岚再看向那杯水，有些猜到了那或许是什么，他有一种预感，喝下它，可能又会发生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而戴云见他半天没有动静，继而弯起唇角，“怎么？怕我再下药？”

左岚没有再看他，半响，而是对着那杯水颤抖的伸出了手。

“你就不怕我万一放的是毒药？”见他真的端了起来，戴云倒是有些意外。

左岚依旧不说话，戴云看着他的眼中也没了笑意，“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动？你不用想向我证明什么了。你相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我是不会……”

他话未说完，左岚就已经一咕噜将那杯水灌了下去。

接着，戴云就听到左岚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咬字很轻，像是要把心都掏出来，“戴云。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但是，我们在一起的十年时间不是假的。除了父母，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可能我们都还小，什么都还不懂，但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我很开心……”

泪水慢慢模糊了他的双眼，想要冲戴云绽开一抹微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并不是没听过左岚说肉麻的话，戴云从来都是不以为意，但偏偏这次像是戳在了他的心尖上，他死死的攥着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着毫无血色的苍白，“够了！”

猛的打断左岚的话，他突然起身，“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戴云的胸膛不禁剧烈的起伏着，眼中冒着浓浓的火光，但却也泛上了一层水雾。

“我……”

左岚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眼前的人渐渐出现重影，他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想要把后面的话告诉他，可天旋地转间，他就没了知觉。

虽是无比了解左岚，可这时戴云也不知道他想回答自己的是什么，竟然这样迫切。望着左岚昏过去还带着些不安的睡颜，戴云想，不管他想说的是什么，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继而他抬起手，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赵医生吗？是我。对，人已经来了……”

将左岚交给赵医生，戴云转身就去了另一间病房。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环境与医术都是极好的，但同时治疗费也贵得让人咂舌。而此时这位中年妇人躺的病房就是一间舒适的单人间，虽不豪华，却简洁方便，只是房中弥漫的那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像是许久都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戴云站到床边，凝视着那位昏睡的妇人。

那妇人看起来四十五六，有着道道沟壑的脸上更显老态，双鬓也有了点花白，但却依稀能从清秀的五官上看出年轻时美貌的影子，只是似乎是病入膏肓，眼底泛着浓浓的乌黑，双唇也是干裂的毫无血色。

戴云最喜欢她睡着的样子，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对着自己露出冷漠的神情，也不会朝自己疯狂的大吼大叫，这时候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不会再一张口，除了左岚，还是左岚。

有时候戴云甚至觉得，她只有睡着了，这个世界才会安宁。只是如今，她实在睡得太多了。

这样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戴云才在她的床边坐下，“柳护士说你今天又吐了两次血……你知道你自己快死了吗？”

戴云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只是双眼出怔的看着妇人，倒是有点像在喃喃自语。

不知那飘渺的声音传入妇人耳朵中没有，只是那憔悴的容颜依旧是那么平静，若不是旁边的仪器还在高低起伏，几乎让人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戴云垂着眼，缓缓伸出手，向着妇人眼角的皱纹靠近，却又在不过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也已经这么老了……”

似乎是叹息，又像是感慨，戴云的声音带了些哽咽，“就这么死了你也会不甘心吧……不，是我不甘心。想就这样死掉，你做梦！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害成这样，你有什么资格死！”

戴云越说越激动，微微泛红的脸上扭曲在一起，“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看着，我是怎么让你的儿子是怎么下地狱！你给我的东西，我会千倍百倍的还给他！属于我的一切，我也都会夺回来！我要你看看，他是怎么死在我手上的！”

“所以……不要死。”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几乎像风沙，戴云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没能在空气中留下半个音节。只是那一滴泪，却是实实在在落到了妇人脸上。

但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羸弱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他。

“你想对他做什么？！”

似乎是许久没有开口，妇人的声音很嘶哑，但却带着怒气和无比的急切。

戴云惊讶的抬起头，眼中浮起的欣喜却在对上妇人狠戾的眼睛后就转瞬即逝，半响，嘴角才滑过一抹冷笑，“我想做什么？自然是让他好好对你这个母亲尽孝道，错位的一切，是时候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吧。”顿了顿，戴云咬着牙拔高了音量，“不过，光是这些还不够，我吃过的苦、我受过的罪，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他！”

“你想对我儿子做什么！你到底想对我儿子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那妇人却是比他更激动，狠狠的拽着左岚的袖子，拖着被病痛折磨得不堪的身子，竟就这么坐了起来。

“对！你的儿子！左岚是你的儿子！那我是什么，你说啊！我是什么！”

听到那两个字，戴云一下就炸开了锅，猛的甩开妇人，大张着通红的眼睛就站了起来。

“从小你就让我跟着左岚，他挨打我就要替他挨打，他挨骂我就要替他挨骂！他闯了祸我就要跟在他屁股后头给他收拾，回到家你也不会给我好脸，整天只知道‘左岚怎么样’‘左岚又在学校做了什么’‘他吃的好不好’‘生病了没有’！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什么时候照顾过我！”

“对，我不是你儿子。小时候我不懂，不懂为什么你要围着别人家的小孩转，不懂你为什么从来不管我的死活，到了现在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你儿子！”

“你多伟大啊，为了左岚，可以让他十几年不叫你一声妈，可以让他根本不认识你，那我呢！我算什么……”一行泪缓缓滑过脸颊，戴云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你知道吗，你的医药费是怎么来的……”

他再也说不下去，转过身，用袖子擦着汹涌而出的泪水。

而床上的妇人也闭上了眼，整个人在宽大的病号服下颤抖着，半响，才有些哭声的说，“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冲着我来吧，就当是我求你了，别去找左岚。”

听着她的话，戴云就是嗤笑一声，却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那妇人，忍下又开始泛滥的热泪，吐了一口气，“真是到要死了都只会想着他啊……”

随即语气一转，戴云又恢复了阴冷的模样，“是，我会冲着你来，所以你不能死的。今天，我就让你们这对久别了的母子团聚。”

“你什么意思？！你把左岚带来了！”妇人瞪大了眼睛，不仅没有一丝高兴，面上竟是无比的惊恐，“不可以！带他走！你带他走！”

说到焦急处，妇人又是几声重重的咳嗽。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戴云连忙一个箭步，扶着她躺了回去，看着她嘴角溢出的鲜血，戴云慌忙准备按下床边的电铃，只是才伸出手，却又被那只沾了血的手握住了。

“你带他走。我求你了，你带他走。”

戴云一抬眼，只见那向来冷若冰霜的妇人眼中竟渗出了水光，“不能让他知道，戴云，不能让他知道，如果他知道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一时间竟哭得像个孩子。

戴云一怔，心像是被人紧紧扭住，他几乎是吼出来，“没有他，你会死的！”

戴云跪在床边，双手死死的抓住妇人，像是要把她摇醒。

“那就死！”

妇人的话坚定而决绝，然而话音刚落，一个巴掌便扇在了她的脸上。

“如果你死了，我就让他给你陪葬。”

戴云的声音狠戾得像是地狱的修罗，然而双眼却如一潭死水般，没有半点波澜。

第三十一章：重头再来

一个寒假过去，赵启威几人过得倒是挺滋润的。特别是莫渊，养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的，病也好了许多，虽然自理能力还缺了那么点，但表达上基本是没太大问题了。而最出人意料的是还是他，才一个寒假，竟然就光荣的脱离了赵启威他们的光棍组织，摇身一变也成了有女朋友人士！并且还是勾搭的和他一起做复健的病友！

看着如胶似漆的俩人，赵启威直感叹这年头生个病也能生出桃花来，他怎么就没这狗屎运！而且他们几人之前也见过那女的几次，姓赵叫思容，名听着挺文静的，但其实人很是爽快利落，长得也不错，就是比莫渊高了一个头不止，住院那会儿左岚还给人起外号叫女巨人来着。

见这俩人好上，得亏是他没近视，要戴副眼镜一准儿就给摔破了，赵启威倒不是说那思容配不上莫渊，就是莫渊对女孩儿那挑剔劲儿他们可是有目共睹的。那标准快都赶上天上的仙女儿了，一般凡人那哪儿高攀得起，还以为他就且得一辈子光棍着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相亲相爱上了。

本来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给左岚和戴云分享分享，没成想电话都快打爆了都还是联系不上，跟人间蒸发了似地。但等赵启威跑到左岚家一看，蒸发倒是没蒸发，就是人正跟屋里猫着呢，忧郁着呢，那副要死不活，跟几天没洗没漱的模样还真是怪膈应人的。

赵启威坐到左岚床边，往缩在墙角的人背上就是一拍，“你都快长草了喂！”

左岚没动，跟个木头似地。

“刚才我一来，就见着你妈在客厅哭，你这么闹也想想老人的感受，他们又没得罪你。”

听到赵启威提到左母，左岚才身上一颤，“戴…戴云不见了。”

“啊？”他这声音又小又细，还抖了抖，赵启威实在没听清，就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接着他就听到了一点抽泣的声音，“戴云不见了……我找不到他。”

还没等赵启威反应过来，就见左岚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一下蹦了起来，“哭哭哭！烦死了！就知道哭！”

赵启威不知道他突然咋呼什么，但很快就明白了他是在骂自己。只见他一边梗着脖子骂还一边捶打着墙壁，那力道可不是快玩笑，几下就叫那雪白的墙壁染上了血色。赵启威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到了，随即反应过来就一把拉开他，“你干什么啊！”

将左岚扯到面前，赵启威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变得混浊，绽出条条血丝的交错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眼皮子肿得跟个灯泡似地。密布着风干了的泪痕的脸上又沾上了水光，胡渣也冒了出来，整个人泛着一种病态的青色。

赵启威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简直比大变活人还要恐怖！

“你、你搞什么啊！”目瞪口呆了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

这时左岚的情绪也平复了一些，不再那么激动，而是又颓然的滑坐了下来。

“我快疯了。”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像是一个生锈的时钟，每转动一下就会发出老旧的卡壳声，“他真的，真的离开了我。我快疯了。”

赵启威有些不能理解，“你在说什么啊，戴云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可能是去亲戚家朋友家，或者别的地方了吧。”

左岚像是又陷入了魔怔，只呆呆的盯着一个地方。

赵启威叹了口气，“左岚。我知道你喜欢戴云，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他要怎么样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他现在不过是去别的地方几天你就成这副模样，那他以后要是结婚生子，你要怎么办？去自杀？”

见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赵启威虽然不想讲什么狗屁的大道理，听起来实在像是风凉话，但还是忍不住劝道，“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了，就算戴云真的和你分开了，你的生活总要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