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下——殿前欢

作者:殿前欢  录入:10-15

“他害我一只眼睛失明,这账怎么算?”

“我来这世界,也学了不少。我知道修为之灵皆有魂眼,魂眼就藏于双目之间,一般一颗红豆大小,只是每个人的修为不同,魂眼显示能力也各不相同,是不是?”

椴会闻言,半打趣半认真问道:“你要挖那绪的魂眼赔我?”

简直难以置信。

“赔给你,你必须放过那绪,还有所有人。”

“你舍得?”

莫涯伸出一根手指,“我只问你一句,这,管不管用?”

“行。”

“成交!”

莫涯手拿求签筒,吊儿郎当地走向那绪他们。

高守第一个看不去,拦住他去路,提剑斥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这和尚全心全意对你,你把人害成这样,还不够吗?”

莫涯仰天大笑,笑得眼眶发热:“他怎么就全心全意地对我好了?你看,他剃了这么登样的和尚头,为什么?不就是想要证明给大家看,他六根已经清净了,已经彻底忘记我了吗?既然他这么仁慈,我相信为救你们,那绪大师绝对愿意做这样牺牲的。”

“你,别做得太过分!”恢复人形的谛听,一把揪住莫涯的领子。

莫涯笑容不减,拍拍谛听的手,眼瞳琥珀色一闪而过:“松手。”

谛听揪得更紧,目光雪亮:“你想清楚。”

“我说松手!”莫涯咬牙。

“要我帮忙吗?”椴会在他身后问道。

“不用。”莫涯回答,目光再次投向谛听,“你不松手,我就先灭了高大人。”

谛听终是松了手,莫涯舔舔唇,从求签筒里又抽出一支竹签走向那绪。

这一刻,风缓缓又起。

一片沾在莫涯身上的小叶,静静飘下。

叶无声落地时,大家看到莫涯拿着竹签,对准那绪的眉心挖去。

血没有薄溅,只是如一湾春水,蜿蜒而下。

高守想再冲,却被谛听一把拉住,冲他摇摇头:“一点修为而已。”

“就是,一点修为而已。”莫涯眨眼,长吸了口气,随手捡起地上的树叶,用它把竹签上的血擦拭干净。

擦得仔仔细细。等擦干净后,他才看清签上的字,眉开眼笑道:“那绪的运气比你好,这是支上上签。”

“是么?”椴会回得很轻,眯缝着眼,注视着莫涯一举一动。

莫涯耸肩,没心没肺回到椴会身边,摊开手心给椴会看魂眼。

椴会手捻魂眼,转动。

果然是魂眼,小小红红,一豆相思,沾着血,鲜红得耀眼。

椴会颔首道:“魂眼离了身,对任何人都没有用了,包括自身。”

“没有用了?”

“是。”

“没有用了,也好。”莫涯要回魂眼,将它朝上上签上一按,将这殷红殷红的魂眼镶了上去。

非常好看。

莫涯欣赏了好一会儿。

椴会恐他心情又变,催道:“莫涯该回去了。”

“好!”莫涯点头,将镶有魂眼的上上签抛出,最后安分地落在那绪身上。莫涯深望了那绪一眼,轻轻道:“上上签哦,那绪。”

第四十二章

事生三变,待莫涯和椴会离开后,年迈的虎王再也支撑不住,猝然倒地,就此长眠不起。众虎愤慨,吼叫了几声,再不搭理谛听他们,只拖着虎王的尸体默默撤离。

那绪依旧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安然样子。

高守甩开谛听的牵制,过去拿起竹签,瞅瞅魂眼,又看看那绪,突然转向谛听问:“这是怎么回事?”

谛听不语,高深状,慢慢弯腰,到地上捡起了一片叶子。

那片从莫涯身上掉落,又被他拿来擦签的叶子,颜色青碧,带着血丝。

“这叶叫障目叶……”谛听道,将叶子揉碎,碎叶被风吹开,愈吹愈细。

障目叶,一叶障目,就是这么简单。

谛听会听心声,于是莫涯来时,在心里发问,问他可有法子脱身。

谛听揪住他领子,将一片障目叶交给他,非常非常轻声夹了一句:“这叶子可以造假象,我们趁机逃跑。”

莫涯不同意,他了解椴会,知道他疑心深重,又睚眦必报。

必须要给他一个实在的结果,那绪日后才能得安稳。

所以他用障目叶,制造了一个小小的幻象。

一个他用竹签去剜掉那绪魂眼的幻象。

障目叶来自地藏王,能障百眼,幻象由你心生,持续时间为一炷香,连椴会也不能免俗,被这一叶障了目。

但是椴会疑心深重,莫涯了解他,知道他会检查。

而造出一颗逼真的魂眼,被修为强大的貔貅拿在手中,咫尺的距离,却还不辩真假,这样的幻象,却不是区区障目叶能够做出的。

所以那颗被椴会拿在手心,反复检查过的魂眼是真的。

在幻象生成的那一刻,莫涯顺便剜下了自己魂眼,下手很小心,只留下了细线一样的伤口,被头发遮住,很难察觉。

他是个自虐狂,少个区区魂眼,也没什么。

而且有太岁在身,伤口痊愈很快,这芝麻大的伤口,估计很快便能愈合。

莫涯并不十分聪明,但这出戏做的不错,安排得也算妥当。

“这里面其实有个破绽,就是他少了魂眼,伤了根本,伤口愈合就不会那么快了。”谛听叹一口气:“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人,没事拿头去抢个地什么的,估计也很容易遮掩过去。”

高守愣了良久,有点乱,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叹了一声,把竹签放入行李中。

签上红色魂眼,宛如相思一豆。

那绪暂时不会再有麻烦了。

的确,这是一支上上签。

“皇帝老儿突然想通,不再治你的罪了,所以,衍云寺可以暂时安生啦!”

醒来之后,那绪就听见谛听的声音,调子高得很。

那绪支起身,除了头有些疼,并没有哪里不适,于是就搓了搓耳朵。

“对不住,我已经聋了,聋子的嗓门都是特别大!”谛听弯起他的月牙眼。

那绪哦了一声,看到枕头边有一支竹签,于是拿了起来。

衍云寺的上上签,上面的字看着是那言刻的,而在那上头,一颗红豆样的东西隐隐发着光。

“这是……谁的魂眼?”那绪伸出手指,犹豫着不敢去碰,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虎王的。”谛听大声,非常干脆:“先前混战,虎王拼死护你,后来它死了,我就挖了它的魂眼,给你留个纪念。”

“那椴会呢?”

“他和你也没什么深仇,不过是收了国师的银子替他卖命,现在国师说了不要你命,那他自然罢手了。”

那绪便哦了一声,将签拿在手心,不再说话。

“我的故事编得挺圆?”过了一会,听见他心声的谛听实在忍不住了:“我哪里编故事了,这就是事实!”

那绪抬起头,并不辩驳,只温柔地看他,眼波平静,却看得谛听阵阵发毛。

“无论你瞒着我的是什么,我都不想追究,我很累了。”最终,他低下头,放过谛听。

谛听侧耳,感觉他心里空空,似乎什么也没在想。

可是他的手,却还握着那根竹签不放。

或者是他修行太浅,这和尚的心思,目前他还听不明白。

“我很累,因为我总睡不着。”那厢那绪又生出些感慨,望向窗外:“要是青鸾还在就好了,他给我唱一曲,就什么烦扰也忘了。”

青鸾。

听到这个名字,谛听有些发堵,怔了一会道:“是啊,他死了也该有五年了吧,连魂魄都散了……他那样的声音,以后再不会有了。”

“五年零一个月了。最近是非多,他周年我都没有去祭拜。过两日,我就去他鸟族一趟吧。”过一会,慢反应的那绪终于有了反应,朝谛听挥一挥手:“你走吧,我想睡一会。”

谛听于是胆战心惊走了,到夜里收到职业影卫高大人报告,说和尚拿着那根竹签,也不特别难过,就是睁着眼,大半夜了,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意思。

有人睡不着,有人却睡得很香。

三天过后,那绪终于把那支签放进斗柜,准备趁着星夜赶路去拜祭青鸾的时候,莫涯正叉着腿,大字型睡得正香。

最近他好像转了性,除了那天在平地摔跤磕破了头,就再没为难过自己,吃照吃,睡照睡,还三不五时叼根草,蹲在地上很文艺地看月亮。

这样安静认命,有点像十岁时终于不再挣扎,咬着牙接受命运的他。

所以这一夜的椴会有些软弱,听他在一旁睡着了磨牙,竟有些唏嘘。

这过程中断臂的国师来访,说了些话,莫涯竟也没醒,一路梦到天亮。

梦醒时,他看见椴会就坐在身边,抱着臂,似有话要说。

“我有个姐姐。”

他一开口,说了第一句,莫涯的眼睛就寒夜星子一般亮了起来。

“我们其实不是孤儿,是徐州人,我五岁她十二岁那年,我妈得了子母瘤,就是长在脑子里面,割了还长的那种。这瘤恶性程度不高,所以我妈病了很久,花了许多钱。到后来,我妈终于要死了,我爸很高兴,姐姐带我去医院送饭,他就在镜子前面梳头,那种油光光的大背头。”

“他是去相亲,虽然他没有啥正式工作,也没钱,但他长得好,还是有女人喜欢他。”

“后来我妈死了,姐姐就带我离开了徐州,那年她十六岁。”

“她长得很瘦,力气也不大,但很凶,曾经一口把欺负我的大个耳朵咬下来,然后又赔了一只耳朵给人家。”

“她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很偏执,因为我是被她带出来的,所以很护短,比我妈还惯我,渐渐地就把我惯成了一个小流氓。”

“我总惹祸,她总替我擦屁股。因为少了一只耳朵,她总遮住半边脸,所以大家都喊她半边俏,女流氓半边俏。”

“我爱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话说到这里,突然就断了,椴会抱着手,低头看莫涯,在等他自己领会。

“我爸妈……害死了她?”莫涯试探,因为终于接近了一步真相,脸色苍白。

“想知道么?”椴会俯身,手指在他锁骨婆娑:“那么拿东西来换,从小你就知道的,对你而言,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第四十三章

“这上面住着鸟族,我和他们不熟,但我想要他们的一样东西。”

站在悬崖下面,椴会仍抱着手,被峡谷疾风吹着,衣襟哗啦啦作响。

“什么东西?”

“你见过活了超过三千年的鸟吗?”

“活了超过三千年的东西,我身体里就有一个。”

“太岁本来就是神兽。可鸟妖不同,就算修炼得道,寿命也是有限的,能活个几百年,已经是极限了。”

“于是呢?”

“于是这只鸟妖活了三千多年,衰老到不能再衰老,得了几乎所有能得的病,尝过所有能尝的痛苦,连他的筋,据说也完全石化,多少年不腐不烂。”

“你要他的筋?”

“聪明。”

“这山崖虽高,却也并不难爬。”

“没错。”椴会抚一抚掌,挑眼飞快看了下莫涯,“有很多落脚的地方,你的和尚就很爱来这里采药,偶尔还会顺便祭拜下他的老朋友。”

鸟族看来并不兴盛,崖顶虽然古木参天,偶尔能听见奇怪的歌声,但莫涯和椴会一路行走,并不特别小心,却没有碰到一个鸟人。

“有的鸟妖能日行千里,去到连上神都很难去到的地方,所以搜罗了许多稀奇的玩意。”走到一个没有半点稀奇的山洞,椴会站住了脚:“他们就把东西藏在这里,和先人的尸骨放在一起。”

“山洞并没有门。”莫涯走近一步。

“有结界,能出不能进,破解方法是他们长老的歌声。”

“想必你能破。”

“所有结界其实不过都是力场,只要你够强,就没有不能破的。”椴会伸指,点在那洞门中央,真的不过弹指一瞬,洞口空气就急速流转,那所谓结界,旋即告破。

“你不进来?”站在洞口,椴会将下巴微微上扬,似乎有种莫名的兴奋。

向来,他对毁灭和侵略都带有一种原始的爱好。

莫涯没有多想,一步也便踏进了洞去。

这时候他开始听到机簧的声音,似乎年代已经很久远,很不灵光的机关艰难启动的声音。

“鸟族的人喜欢玩乐,最爱风雅,所以很懒,才不会有心思给机关上油。这一扇石门放下来,少说也得半盏茶功夫。”椴会撇一撇嘴:“当然,这门要是真的放下来,玄铁岩,重千斤,然后他鸟族独门的毒烟一放,所有活物的血全部凝固,那还是很要命的。”

“半盏茶功夫,应该够了。”

“不够,鸟族的某位长老特别迷恋奇门八阵,在这洞里不知挖了多少岔道,你我不可能半盏茶时间回转。”

莫涯于是就不说话了,看着椴会。

“我的意思,是要你顶住这扇门,门的机簧和毒烟是相连的,只要门不落到一半,烟就不会放出来。”椴会直截了当。

莫涯愣住,不可置信看他。

“哦,这门好像也不十分破落,这会子倒利索起来了。”椴会理了下衣摆:“怎么,你不去顶住?”

莫涯仍是不动,双眼灼灼看他。

“哦,我忘了,你不知有多盼望这门落下,然后毒烟放出来,你我血肉凝固,咔的一声,碎成粉末。”椴会又掸一掸衣摆,走近他,在他身侧耳语:“那你说,我为什么要你去顶住这扇门。”

“和尚在里面,在祭拜他的老朋友。”刹那之间,莫涯突然明白,飞速掠身,举起两手,死死顶住了那扇突然滑畅起来的石门。

石门千斤,稍有夸张,但七八百斤的分量还是足的。

莫涯顶着它,渐渐有些吃力,通身渗出汗来。

热汗湿透薄衫,再加上举着手,浑身线条紧绷,椴会看着莫涯的眼神便也很快热了起来。

“不要现在。”因为十分懂他,莫涯难得肯低头:“你说的也未必是真,我也未必会信。”

“的确,我说的未必是真。那你可以赌一赌,放手试试,看看你的和尚可会陪我们一起去死。”椴会也不遮掩,真的就贴身过来,身下已经死硬,牢牢地顶住莫涯。

莫涯没有出声,也没有松手,只由他撩起自己长衣下摆,将底裤三两下扯成了碎片。

石门的机关因为受阻,发出激烈的嘎吱声,每一声都是一寸力,狠狠坠在莫涯绷直的骨骼和肌肉上。

他不能动,一点也不能,千斤之力下的稍微一个错位,最轻的结局便是手骨骨折。

“那个国师,最近给我找了样好东西。”那厢椴会在说话,掏出一个瓷瓶来,拔开塞子给莫涯来闻:“味道还很好闻,你喝口试试。”说完就钳住他口,灌了约莫小半瓶下去。

不论那是什么,味道的确很好闻,莫涯咽进去,只感觉满嘴一股柑橘类的甜香。

而椴会这时候已经切了进去,毫无润滑,一下冲撞到底。

“我还应该给你补个纹身。”东西深深嵌在莫涯身体里,椴会却突然兴起,拿手指蘸那瓷瓶里液体,在他臀瓣恶狠狠写字。

推书 20234-10-14 :何处似归程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