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几年长（修真 Ⅳ）——梦窝

“此处当真是一处难得的灵地。”

感受着天地之间至纯灵气，御紫炎由衷赞叹一声，“之前途经此处还不觉得如何。今日身负修行再旧地重游，果然觉得通体舒畅，吐纳之中，都觉蕴含着浓郁灵气。”

“不错。”

听御紫炎提起这一条，御天行点头认同道，“这一路行来，我们也游览过不少名山大川，却属这凝吟峰灵气最为充足。”

“那是自然！”

御天行话音刚落，小狐不知何时又跳回到御紫炎怀中，煞是自豪的昂起小小头颅扬声称道，“这可是小凝的家乡！”

“呵呵，小凝说得不错，这凝吟峰确实是处好地方。”

御紫炎宠溺的拍了拍雪白团子，轻轻笑道。而他也同时发现，随着小凝重归他的怀抱，其他小兽则一呼而散，并未受到小凝影响而对他们二人表现出亲近之意。

御紫炎心中暗叹一声——先前并未对他们表现出敌意，怕是因为小兽本能认识到自己并未对他们怀有敌意。而如今他们不肯亲近自己，同样也是因为本能排斥与人类深交。

思及此，说完全不感到沮丧是假话。御紫炎自前世起便是个喜欢亲近自然的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宗教信仰，但御紫炎一直认为，众生平等，世间万物，皆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不过，御紫炎也并未天真到认为天下大同可以轻易实现，更加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哼！一心只知玩耍！还不快些引路去那九天幻狐居所？”

御天行依旧对小凝没有半分好脸色。但是，一只手却是不动声色搭在了御紫炎肩头。御紫炎领会御天行安抚之意，也不再纠结于那些细微之事。

发现御天行方才并不算客气的话中倒也不难听出对于九天幻狐居所的好奇，御紫炎同样被提起了十二分兴趣，一面安抚着炸起一身白毛的小狐，一面温声说道，“是啊小凝，不如我们这便先去一探幻狐旧居，至于雪峰中其它去处，我们可以慢慢走访观看。”

对于御紫炎的意见，小凝自然全数遵从，不过还是小声嘟囔道，“那等看过了九天幻狐的居所，哥哥也要到小凝的部族里去做做客。小凝早就想着要把哥哥介绍给族人们认识了。还有几位长老，早就跟小凝说要当面感谢哥哥救命之恩呢！”

听小凝这么一说，御紫炎惊奇道，“怎么？小凝在此处有自己的部族么？为何不早说与我知道？”

不过不等小凝回答，御紫炎转念一想，旋即了然，进而有些歉然的将小狐举至面前，“过去总听说狐类属独居生活，所以我也未曾多想。如今经小凝一说，再联系方才所见，我才想到，通灵兽类自是与寻常兽类不同的。刚才说妖修自成一个完整社会体系，雪狐一脉又怎会没有自己的部族组织呢？只怪我之前太疏忽，让小凝受委屈了。”

御紫炎一番话，成功令小凝重新恢复了神采活力，一颗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用不用！哥哥不用向小凝道歉！只要哥哥稍后来小凝的族里坐坐，小凝就很高兴了！”

御紫炎紧接着一句话驳回去，“什么‘稍后’？既是知道了小凝有部族在此，我们自是要先去拜访小凝的亲属族人。天，你说是不是？”

末了一句，御紫炎则是对御天行说的。

“都说狐狸狡猾多诈，果然不假！”

御天行冷哼一声，心中不快的想着，却换来御紫炎含笑嗔视一眼——其实御紫炎何尝没有看到小狐乌黑溜圆的眼珠中泛着的得逞笑意。但，便是小狐不卖乖装可怜，御紫炎也会决定先到小凝族中拜访的。

天、炎二人跟随小凝一路向凝吟峰更深处行去。御紫炎发现，随着他们朝着雪狐部落愈行愈深，沿途灵兽数目反而愈来愈少，便是连雪狐都不见几只。只是偶尔见得的灵兽，修行倒是愈来愈高，直至后来，以他金丹后期修为再看不透对方修为。

御紫炎心知，这表明所遇灵兽修为已远远高于自己。更有可能，四周围隐藏着的灵兽，已非他现下实力能够感知探得的了。

再行了一段路，御天行停下了脚步。御紫炎奇怪的侧首看向身边人，“咦？天怎么了？”

这一问，却又换来御天行疑惑眼神，“炎儿，前方一块巨石拦路。”

御天行此言一出，御紫炎愈发奇道，“巨石？前面明明一片通途——”

这一回，可换小凝意外叫道，“炎哥哥难道识破了族中长老布下的幻阵吗？！”

说罢，小狐又很快接受了事实，亲昵的蹭蹭御紫炎脸庞，自豪的说道，“不愧是炎哥哥，就是比别人厉害！”

一面说着，小凝还不忘向御天行投去鄙视目光，弄得御紫炎哭笑不得，弯起手指轻轻的在小凝额头弹了一下，“小凝，要对长辈有礼貌。”

对于御紫炎的教训，小凝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只是也聪明的不再挑衅已经周身泛着冷气的御天行，继续在御紫炎肩头卖乖讨好道，“炎哥哥就是厉害！小凝一定要在长老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让他们瞧瞧我小凝的哥哥有多厉害！”

这一回，御天行难得没有跟小凝唱反调，反而顿时收敛了周身寒气，还在心中自满的想到——他的炎儿自然是最好的！

一人一狐毫无根据理由的盲目称赞和极高评价，令御紫炎红了脸，有些无奈这一人一狐实在将他想得太好了。不过下一刻，御紫炎便已经无心去计较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因为他听到一个声音由四面八方传来，含着笑说道，“小小娃娃，进了部族地界还如此喧哗？”

一句话，虽不见对方刻意施压，声音反而一派温文尔雅，却依旧成功的令小狐浑身一激灵，立时噤声，同时也令天、炎二人顿生几分压迫之感。

御天行与御紫炎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审慎——这声音好似近在耳旁，却又辨不出方向，说话者，必定是道行高深之人。且听那语气，似乎是小凝前辈。

二人刚得出这一结论，就见小凝从御紫炎肩头溜下跳到雪地上，整个身子趴伏在白雪之上，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说道，“五长老，小凝带炎哥哥来族中与各位长老一见。”

第二一一章：小凝身世

头一回见到小凝如此中规中矩模样，御紫炎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暗道，灵狐部族之中，等级制度果然十分鲜明。便连平日里那么不受拘束的小凝此刻都不敢有半点造次。

思及此，御紫炎也未曾怠慢，顺着小凝拜去的方向躬身一揖说道，“晚辈御紫炎，见过五长老。”

御天行同时欠身道，“晚辈御天行。”

“原来是贵客来到，雪五有失远迎，失敬。”

随着声音响起，天、炎二人同时看到眼前皑皑白雪地上兀的现出一处突起。突起逐渐伸长变大，化为人形，最后，映入二人眼帘的竟是一位年纪轻轻的佳公子。

只见那公子踏雪翩翩而来，不带半点声响，甚至不曾在松软积雪上留下半点痕迹。御紫炎心中暗道，何谓“踏雪无痕”，他今日总算亲眼得见了。

见来者自称雪五，定是雪狐族中五长老无疑，御天行、御紫炎心中更是添了几分慎重——兽类妖修若想修成人形，常常需要耗费千万年时光。虽说狐类本就智慧高于许多寻常兽类，启灵容易一些，但若想化为如此完整人形、不带半点兽性，少说也需几千年，更需渡劫期以上的修为，或是即将大乘飞仙，或是渡劫失败、修散妖的灵兽。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面前之人的修为，对与目前的天、炎二人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如此算来，来者也真可算得上是他们的“大”前辈了！即便白尘、魑裟邪在此，也得自称一声“晚辈”呢。

不过那又如何呢？御紫炎从来都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天”这句话，然而，还有另一句话，他曾经将其赠予缘枫、墨雨兄弟二人作为座右铭，其实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为人准则——“虚怀若谷、宠辱不惊”。

思及此，御紫炎露出一个淡然微笑，坦然迎上雪五目光。原来他早已察觉，就在他与天暗中打量对方的同时，雪五也在端详他们二人，并且，眼中一闪而过讶异之色。御紫炎并未错过那五长老瞬间变色，心中又是一紧，不知对方这一不经意的反应是善意歹意。

不过御紫炎并未贸然开口。而御天行同样站在他身侧静默不语，只是他不动声色身形微移，成了防卫之势将御紫炎护在了自己身后。御紫炎自然注意到了御天行这一小动作，目光一暖，人却是上前一步与御天行比肩，还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早便对天说过，保护对方的心，他亦然。

从一双紫眸之中读出其中含义，御天行也不再坚持，流金的黑眸中是不离不弃的决意，十指相扣，四道目光再次聚集在雪五身上。

不过相对于二人的紧张戒备，雪五却是敛了面上异色，重归一片淡然，微笑着说道，“二位毋须如此紧张戒备。三殿下救了小娃娃性命，便是我雪狐一族的上宾。御陛下更加是真龙天子，身份不凡。二位皆是我族贵客，雪五代表全族上下欢迎二位大驾。”

小凝此时也抬起伏在地上的小脑袋，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看看雪五，又看看御天行父子二人。御紫炎明白小凝意思，知道小家伙想要告诉他，雪狐一族是友非敌。侧首与御天行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同时判定了来者并无恶意，方才一番话也是出自真心，这才稍稍敛了戒备之心，放松了几分。

放下了戒心，御紫炎愈发趁此机会仔细观察这位化了人形的雪狐，只见雪五此刻已完全收敛初见时释放出的威压，谈笑风生之间更显风度翩翩，令御紫炎顿生几分亲近之意。只是雪五这名字，与他那遗世独立、仙风道骨的形象，怎么看怎么不符。

御紫炎正在心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雪五则好似看透了御紫炎心中念头，倒也不恼，只浅笑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雪五’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我们妖修的真名是不会轻易告知于人的。皆因修真界中不乏能人异士，甚至可以不必订立契约、仅凭一个名字任意驱使操控灵兽，使其成为自身宠兽或是傀儡。此乃灵兽大忌。”

“原来如此。”

御紫炎了然点头。忆起前世也曾听过不少类似传说，是以此时也不以为奇，只是欠身说道，“紫炎一时好奇，失礼了，还望五长老莫要见怪。”

“殿下太客气了。”

雪五摇摇头表示无碍。

御紫炎见雪五并未怪罪，回以一笑说道，“御寰三殿下早已成了红尘过往。功名利禄只是过眼烟云。在大千修真世界之中，紫炎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而五长老乃是修为高深的大前辈。是以，长老这一句‘殿下’，紫炎实在当不起啊。长老若不嫌紫炎托大，只唤晚辈名讳便好了。”

“呵呵，紫炎果然是玲珑剔透的心思。好吧，既是如此说了，雪五也便免了那俗称，不过紫炎也莫要‘长老’前、‘长老’后的了，令雪五都觉得自己老了呢。”

雪五笑眯眯说着，白衣胜雪、随风飘逸，好似谪仙一般，“不若紫炎也直呼雪五姓名，如何？”

“不如紫炎唤您一声‘五先生’，不知可好？”

御紫炎摇摇头，取了个折中的法子，果得雪五拍手称赞，“不错，甚好，甚好！”

得了肯定的答案，御紫炎又看了一眼御天行，御天行才淡淡的开口对雪五说道，“五先生称晚辈一声天行即可。”

虽然自见面以来，御天行态度一直未如御紫炎一般谦逊温和，但雪五也不以为迕，此刻听到御天行一言，雪五更是浅笑着点头示意。

此刻御紫炎心中猜想，雪五对天如此客气，或许并非因为他那人间帝王的身份。以雪五的修为，早已看出了天身负龙血也未可知。若是因为这一条，那么雪五初见他们时转瞬即逝的惊讶、以及接下来客客气气的态度，就有些顺理成章了。否则即便是他当初救了小凝一命，他也并不认为值得雪狐一族的长老如此放低姿态相待。

不过……

御紫炎眉心微凝，心中百转千回，他总觉得，雪五对待他们的和平态度，似乎又不止因为如此。起初雪五落于他身上的目光中带着的诧异，实在令人无法认为仅仅是错觉。

轻舒一口气，御紫炎并不奢望于一下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心中隐隐形成的猜测也暂时只停留在了猜测阶段，因为这时御紫炎听到耳边响起稚嫩童音，正是小凝说道，“炎哥哥，小凝遇见哥哥之前并没有本名。所以‘小凝’就是小凝的本名呢！”

因为小凝拗口的一番话觉得忍俊不禁，另一方面御紫炎又生出新的疑问，“怎么？紫炎为小凝取的名字是如何成为本名的呢？”

雪五耐心解释道，“只要为之取名的人得到灵兽本身的认同，那名字就可以成为本名。而当取名之人唤出这本名下达任何命令，被赋予这名字的灵兽都无法违抗说出的命令。这种主从关系与血契并无二致，甚至，有时更加牢固——毕竟，血契可以强制结成。而以名字为媒介结成的主仆关系，若非双方互相认可，是无法成立的。因此这种关系更加不会出现背叛与破裂的可能。”

“嗯。”

御紫炎点头表示了解，随后继续提问道，“那么，小凝为何之前没有本名？”

这一回仍旧是雪五开口代为解惑，“其实小娃娃并非族中开启了灵智的灵狐所生，而是凝吟峰中一对寻常雪狐诞下。只是出生后不久因机缘巧合开了灵智，这才被族人们接回教养。也因此，一直未曾取个正式的名字。族人们平日里只是称他‘小娃娃’。”

“那小凝，你的父母如今何在？”

御紫炎顺口问了一句，却立时感到后悔了——既说是寻常雪狐，如今恐怕是……

果然，听了御紫炎的话，小狐瞬间耷拉下一颗小脑袋，闷闷的声音说道，“长老们说爹娘没有开启灵智，无法在族中生存，所以——”

一句话梗在半空中，再也说不下去。兀自想起伤心的小狐令本已悔青了肠子的御紫炎愈发愧疚，弯下腰将缩在一处的雪白团子由雪地上抱起拥入怀中，声音轻柔的劝慰道，“都是哥哥一时失言，害小凝难过了。但是小凝不要伤心，对于小凝的爹娘来说，无忧无虑的生活在雪峰这一片广阔天地之中才是最最幸福快乐的不是么？”

第二一二章：雪狐部落（一）

小凝拱入御紫炎怀中，乖巧的点点头，“嗯，哥哥不必担心小凝。小凝没事了。这些道理长老们早就已经对小凝讲过，小凝都明白的。所以小凝并没有太难过。而且小凝现在有了哥哥，更加不会孤单！”

“小凝……好孩子，小凝说得没错，如今你有了哥哥，今后有哥哥一直陪着你，哥哥就是你的亲人，再不会令你感到孤单难过，更加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我们以后都会一直在一起，小凝说好不好？”

听了小凝一番话，御紫炎心中怜惜之情更盛，愈发抱紧了怀中的雪白团子，许下承诺。

“好好好！哥哥说什么都好！”

小狐生怕御紫炎反悔似的一叠声的答应了，惹得御紫炎轻笑出声，才稍稍冲淡了方才淡淡忧伤。

御紫炎轻柔的再说了一声“好孩子”，而后便动作轻柔的抚顺着小凝身上细软茸毛，任小狐在自己怀中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