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到门口了,徐天海赶紧闭上了眼,门开了,脚步很轻快,走到床边,俯下身,一丝热气吹到了徐天海的脸上。
偷看?!哼,反正爷现在穿着衣服呢,随你怎么看都捞不回本钱了。
呼吸声近在咫尺,脸颊上忽然一抹温凉,两片柔软,轻轻的一个吻,徐天海的心狂跳起来,他只不过昨天才拉过他的
手,他今天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后生可畏,孺子可教也!
感觉就像开奖,以为中了二等奖,没想到还有个头奖在后边,柔软的唇瓣顺着脸颊滑倒了唇边,带着一点点湿润,一
点点挤压……徐天海再装睡就有一点点装孙子了,只好回应般轻轻咬住偷吻的唇瓣,含混不清地说:“还没吻够吗?
”
偷吻的人笑得无限甜蜜:“吻不够了,你说怎么办?”
徐天海猛然睁开眼,傻了,彻底傻了,望着比偷到桃的猴子还美的沈欢,足足有半分多钟没眨过眼。
沈欢再次把头靠拢过来,想来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被徐天海的五指山挡住了去路,一个声音淡淡地丢过来,也令沈欢
瞬间石化。
“等等,你没搞错吧,我是个男的。”
徐天海啊徐天海,说什么不好,偏用了个最烂的理由脱身,明明刚才动情地咬住人家的嘴唇,这会儿又装什么直男,
表情呆板,演技拙劣,连小孩子都骗不过,何况机灵得跟猴似的沈欢。
“你以为是谁?护士小姐?”沈欢的声音带着几分被伤到后的低落。
沉默数秒,避开沈欢射来的目光,徐天海望着油条:“你买的?”
沈欢道:“难道还是你买的?”
得,一早上嘴上的功夫施展了一圈,也亲了,也说了,均宣告失败,就剩下进食这一项了,徐天海很识时务地将油条
送进嘴里,就着豆腐脑,就着沈欢直刺刺的目光,梗着脖子一扫而光,临了不忘一句:“谢谢!”
沈欢不是等着听谢谢的,拽过病床旁的凳子坐下来,很有种谈判的意思,徐天海觉得那两根油条横在胸口,压根没顺
下去。
“徐哥,我喜欢你!”沈欢的告白毫无铺垫地回荡在病房中。
15.隐情
一阵咳嗽解救了徐天海,也吓了沈欢一跳,大叔面皮发紫,眼泪都咳出来了。赶紧叫来大夫护士,一测体温,好嘛,
快煮熟一个鸡蛋了(白衣老妖夸张地形容)。
“怎么搞的?谁让你擅自做主停药的?出了事你的责任我的责任?赶紧的,把药给他输上,真是的,这么大人了怎么
还跟小孩似的?这买的什么?”白衣老妖又发现新大陆。
“油条、豆腐脑。”
“什么?油条?谁叫你给他买油腻的食物了?知不知道现在得吃清淡的?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啊?哟,这位同志还
真没少吃!几根啊?”
徐天海和沈欢难得的默契了一把,均保持沉默,白衣老妖苦无对手,只好将“满腔热情”发泄在白衣小妖身上,白衣
小妖噘着嘴,一针下去,徐天海来了个现世报,呲牙咧嘴地望着救死扶伤的大小两妖结束了查房。
病房陷入一片沉寂,良久,望着阖上双眼的徐天海,沈欢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转瞬间又放弃了,只是道:“你的
钱已经到账了,一共五千,我已经都取出来了。”
徐天海嗯了一声,也不睁眼,只是道:“欠你的钱别忘了拿走,哦,还有衣服钱。
嗯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儿,沈欢把钱撂在徐天海的枕边:“徐哥……我放这儿了。”
徐天海似乎睡着了。
垂着头,沈欢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回头看去,徐天海寡淡的睡容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徐天海待走廊里的脚步声远去,缓缓睁开眼,枕边一个信封,抽出钱来,凭着对数字先天的敏锐,一目了然,整整五
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三天了,徐天海既没有见到沈欢,也没有看到苏湛,俩人就跟商量好似的,不搭理徐天海这茬了。
他们是不是觉得把钱给我了,就和我没啥关系了?一个拉过手了,一个不亲也亲了,八零后的怎么都这么无情无义啊
,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们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吧!想到那天画着圈圈诅咒你的某人,心里七上八下地扑腾,医院走廊
稍有动静,便支愣着耳朵,瞄着房门,直到一切归于平静,徐天海忽然很哀怨。
白天还好些,输着液总犯迷瞪,到了晚上人就开始精神,窝在墨田的小医院里,连时差都倒成西半球了,好像整座医
院就他一个病人似的,到处都静悄悄的,连只蚊子都少见。伙食也差得要命,就算是清淡的,好赖也得撒把盐啊,烂
乎乎一坨都什么玩意?再这样下去,他宁可啃自己手指。
熬着熬着,徐天海就熬出委屈来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躺在无人问津的病床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如果
给陈悦打个电话,连夜开车过来,用不了几个小时,自己就能重回A市,住着高干病房,喝着老妈熬的爱心汤,听着
老妹叽里呱啦的八卦,或许……还能看到唐熙忏悔的泪水……
打住,徐天海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冰冷,他不需要谁的忏悔,更不想看见谁的眼泪,一切都结束
了,唐熙已经和他无关了,从此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哼,老子才不过独木桥呢。
可眼下的光景的确有些凄凉,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悬月,墨田的月亮总比别的地方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萦绕着
一缕魂牵梦系的感伤。
“大叔,我们来接你回家。”苹果甜美的声音伴随着甜美的脸蛋一同出现在徐天海眼前,徐天海呆了片刻,眼圈忽然
热了,仿佛看见苹果身穿白袍头顶光环扑棱着一对小翅膀向自己明媚地飞来。
“大叔,你瘦了。”一旁的阿涛笑呵呵地说,亚力也认同地点点头:“瘦了,是瘦了。”
“是你又胖了。”徐天海很老实地说。
大叔还是那么“会说话”。三人各自收起小黑线,笑笑地:“我们接你出院,苏妈妈在家做了好多好吃的,在等我们
回去。”
目光停在三个人身上,想问的话经过嘴就变了词:“你们……怎么没去海滩?”
“到了旺季客人多起来,这几天给我们忙坏了,苏湛说放假一天,叫我们来接你,他去海滩清洁队帮忙了,每年到这
个时候,海滩就被外面的人搞得脏兮兮的,人手不够,我们常去帮忙的。”
“噢……学雷锋去了……”
苹果笑了:“什么学雷锋啊,我们的海滩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爱护它,不少退休的老人、放假的孩子没事就去海
边捡捡垃圾的。”
徐天海点点头,心情好些了,办理完出院手续,一行人说笑着走出墨田医院,呼吸着徐徐吹来的海风,徐天海神清气
爽,回头望望墨田医院,白衣小妖刚好从楼上探出头来,挥了挥手:“祝你健康,再会!”
徐天海等人集体秒呆后,还好,天空瓦蓝瓦蓝的,惹人喜爱。
望着阿涛的摩托车,徐天海有些迟疑,阿涛一拍后座憨然一笑:“没事大叔,苏湛嘱咐我一定开慢点,来吧。”
既然如此,何必假手他人?
徐天海坐上了阿涛的车,开的的确很慢,慢得旁边的小孩子踩着脚踏车“飙”过去,时至今日才体会到在这个小城里
,没有满街的名车、交通堵塞、尾气污染,有的只是简单、平淡和清凉的海风。
葡萄架下支起了一张方桌,布满了各色菜肴,苏妈妈眼睛虽然看不清,但能量的确惊人,徐天海忽然有点想念徐老夫
人了,出来这么久,电话也不通,老妈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沈欢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徐天海,彼此都一愣,低低地叫了声徐哥,放下菜,扭脸又钻进了厨房。
大家张罗着拿碗摆筷,苹果叫道:“大叔,先去洗澡啦,我们等你开饭。”
亚力指了指房间:“苏湛有东西留给你,在他床上。”
阿涛捏起一根黄瓜丝丢进嘴里:“大叔别着急啊,我不饿。”
徐天海的心里满盈着一股奇异的暖,这次真的是:回家了。
小屋还是那么干净,换了新床单,淡雅的米色,一套叠得方方正正的新衣裤,新内裤,还有一双新鞋子,沙滩的。
洗了澡,换上新衣,淡紫色的衬衫,黑色的休闲短裤,夹脚趾的沙滩鞋,徐天海胡噜着潮湿的短发重新回到了小院,
阳光有些刺眼,扬起一只手遮在额前,举目而望,今天的天怎么这么好呢?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苏湛的那双眼
睛。
小院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苹果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叹,徐天海向大家望去,顷刻,脸就红了,最后出场的一定倍受关
注吗?干什么眼神都跟看动物园里的珍禽似的?低头看看身上,衣服没穿反啊,整齐利落,清新爽洁,苏湛挑的东西
,挺可人心的……
再看沈欢,麻烦您能先擦擦口水吗?
徐天海赶紧落座,脸皮薄,穿着衣服怎么比光着身子还叫人不好意思?从前的我……真的那么不入流吗?徐天海开始
了某种反思。
一盘蚵仔煎放在了徐天海面前,苏妈妈笑呵呵地:“尝尝我的蚵仔煎如何?”
人间美味,不过如此,比苏湛的味儿还要浓厚些,不知什么触动了胃,也触动了心,徐天海忽然很想哭:“想不到,
您也会做这个。”
沈欢接口道:“都说了,是干妈家的独门秘方。”
“什么秘方不秘方的,苏湛爸爸年轻的时候在海上救过一个岛那边的渔民,他们村里人都爱吃这个,他教我们怎么做
,我就依葫芦画瓢学了几手,苏湛和他爸爸都爱吃这个,还有……蚵仔也爱吃。”
“蚵仔?”徐天海不解地望向苏妈妈。
沈欢拍拍苏妈妈,夹了一箸海螺肉:“来,干妈,尝尝我的这个菜有没有进步?”
“苏湛不就是蚵仔吗?”徐天海有些糊涂了,继续追问着。
其余几人纷纷使着眼色,鸡一嘴鸭一嘴拿话岔开了,古古怪怪怪的,徐天海也不再追问,默默吃着菜,回想墨田医院
的伙食,这里就是琼林宴。
吃过饭,徐天海说要去海边走走,在医院憋屈了好几天,筋骨都萎缩了,顺便去看看“雷锋”,说是拣垃圾,怎么去
了一上午还没回来?
“我陪你去。”沈欢擦擦手追出来,徐天海想拒绝也来不及了,想了想,做了你等一下的手势,回了屋,片刻走出来
,对沈欢道:“走吧。”
“病刚好,日头底下晒,早点回来啊。”苏妈妈不放心地嘱咐着。
“知道了干妈,有我呢。”沈欢的脸上有了最初的笑模样。
午后骄阳,烈烈当空,俩人走在临海的林荫路上,吹着海风,闻着空气里属于海滨小城的淡淡腥膻,看着喧闹的海滩
上戏耍的人们,一时间都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徐天海不禁望了望此时保持沉默的沈欢。
沈欢有一头淡黄色的短发,可能以前烫过,微微打着卷,五官颇立体,富有质感,带点热带风情的火辣,体型也很匀
称,肌肉结实,看上去比苏湛还壮实一些。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很讨厌。
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沈欢面前,沈欢一见,十分惊讶:“它果然在你那里,大叔,解释解释呗!”
呃,果然还是不出声的好,徐天海懒得解释,没偷没抢,又不懂音乐,他留个调音器干什么?
沈欢将调音器递回去,悻悻道:“这是给苏湛带的,不是我用,你直接给他就行了。”
早知道早就拿出来了,收起调音器,徐天海忽然道:“你们浪人乐队歌唱的不错。”
沈欢眼里闪过一道骄傲的光芒:“嗯,我组建的,已经快两年了。”
“哦?不错啊,A市的很多酒吧乐队还达不到这个水平。”
沈欢自嘲地笑笑:“那又怎么样?早晚都要解散的。”
“为什么?”
望向大海,沈欢的声音有些低落:“人各有志呗,墨田除了海大,哪里都那么小,在这里唱一辈子都没用,我迟早要
离开这里的。”
“那他们呢?”
“他们?亚力去年从澳洲来的,父母在那边做生意,放弃那么好的条件留在墨田还不是为了苹果,可是苹果是不会和
他走的,心一死,迟早都是要回去的,难道还要等一辈子不成?我不信。”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怎么那么肯定亚力就一定会失败?”
“徐哥,你看不出吗?苹果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不走,苹果自然也不会走。”
徐天海心里一跳,淡淡地问:“谁?”
“苏湛呗。”
徐天海半天没答话,沈欢看了看他,继续道:“阿涛的父母有家餐馆,一直希望阿涛能继承父业,将来娶了媳妇,阿
涛就是餐馆的小老板喽。”
“苏湛呢?”
“他?”沈欢忽然轻笑了一下:“他是有大志向的人,而且,不会离开墨田的。”
“怎么说?”
“他有太多的心愿要在墨田实现,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梦,建一艘大吨位的渔船,改变这里祖祖辈辈一张渔网,一条破
船的老皇历,怎么可能!还要给干妈治眼睛,等攒够了钱,连渔网都撒不动了。”
徐天海的神情阴晴不定,听着沈欢继续道:“还要等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人,真是天真!”
“一个已经消失的人?”徐天海不禁反问道。
“嗯,蚵仔,苏妈妈的另一个孩子,十几岁的时候被人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为了安慰干
妈,苏湛取名也叫蚵仔。”
原来如此,徐天海沉吟着:“蚵仔?想不到苏湛还有个亲哥哥?”
“不是。”沈欢抿了下唇,迟疑道:“是从小寄养在干妈家的一个孩子,干妈常常提起他,孩子走后第二年,苏湛的
爸爸就出事了,干妈的眼睛就是哭坏的。”
徐天海的心忽然跳得很厉害,有种迫不及待想知道一切的冲动,这种感觉来的凶猛又毫无道理:“苏湛为什么要等他
?”
沈欢忽然停住了脚步,直视徐天海:“你很关心他?”
梧桐树宽大的树荫遮不住洒下的点点阳光,徐天海的额上渗出汗水,回视着沈欢,这次谁都没有避开,不知怎么的徐
天海开口道:“对,而且,很特殊。”说完自己都有点意外。
沈欢半天没说话,不错眼珠地紧盯徐天海,好久才道:“除了蚵仔,苏湛永远不会接纳第二个人。”
拖拖拉拉地又走了一段,徐天海终于开了腔,沉声唤道:“沈欢——”
沈欢静静等待着,仿佛等待着法官最后一刻的庄严宣判,忽然希望徐天海此时什么也不要说,就这样陪他一直走下去
,永远都别回头……
16.共话西窗雨
今夜的墨田飘起了雨丝,空气里弥漫着化不开的湿气,所有的东西仿佛碰一碰都能滴出水来。徐天海站在小院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