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滴温凉的泪水从空茫茫的眼里滚落下来……
04.蚵仔煎
“晚风轻拂蚵仔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醉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歌声像欢快的土拨鼠,带着蓬勃的朝气跳
跃在已近黄昏的海滩上,过往的游客时不时向歌声的来源投来会心的微笑,几个犹如歌声一样充满朝气的年轻身影,
快活忙碌的令人羡慕又安适。
小小的快餐车,蓝顶白壁,装饰着大大小小的贝壳、海星,别说小孩子稀奇的跑过去,就连大人们都会弯下腰来摸一
摸,继而被阵阵香气所诱,望着盘中的亮丽鲜泽,想要挪动双脚还真需要点毅力。
“亚力,再加两份蚵仔煎,一杯芒果汁,一扎啤酒,快点,这边的客人等了很久。”双颊泛着苹果红的女孩一边催促
着,一边招呼着另一拨刚刚从海里上岸的客人们,微跛的双脚走起来一颠一颠的,却显得灵活有力。
亚力嘴里继续哼着歌,奔到快餐车,冲着操作台上的人一笑:“蚵仔,今天的人又多了好多,快忙不过来了。”
正在往盘中淋着调料汁的人抬起头,看了看几张小圆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不少客人干脆端着盘子站在细沙里边
聊边吃,一抹笑意旋在嘴角,加快速度,熟练地将新做好的两盘递给了亚力,额角闪动着细密晶亮的汗水:“嗯,苹
果回头又要腿疼了,叫她过来帮阿涛压果汁,我去替替。”
正在一旁烤鱿鱼的胖男孩转过身来:“嘿,我说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站了好几个小时,快成烤乳猪了!”
“好啊,你去替苹果,浴场那边还有几个客人的啤酒没送过去。”蚵仔一拍阿涛的肩膀。
“算啦,我宁可待在车里。”胖胖的阿涛一咧嘴,做了个算你狠的表情。
“我去,我去。”亚力转身跑向苹果,比手划脚一番。
“切,小样吧,又拍苹果马屁!”阿涛一举油亮肥厚的鱿鱼,甚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苹果跑过来,将蓝色围裙里的钱放进钱箱,脆生生地:“等忙过这阵你再替我,客人们还是喜欢吃你做的蚵仔煎。”
“腿不疼吗?”蚵仔关切地问。
“哪有那么娇贵。”女孩勾勾指头:“过来。”
“什么?”身体向外探了探,望向女孩的双眼星辉斑斓。
女孩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男孩额前的汗水。
“喂,还有我!”阿涛的胖头也挤了过来。
啪,一记峨眉秀掌拍在胖头上,果然同人不同命。
亮起灯,橘红色的暖,倾斜一方小小的喧闹,渐渐的,月亮爬上墨色的天际,与这点暖交相辉映。
“亚力,和苹果说一声,鲜蚵剩的不多了,别再添新单了。”点上一支烟,忙了大半天,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回头看
看水盆,几只撬开壳的蚵仔鲜嫩可人,粒粒饱满,一时失神,眼前浮现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大亨脸”。
“干嘛?总要给我留一份!”
寻声回头,蚵仔也笑了:“店关了?今天有点晚。”
还是那件黑背心,牛仔裤,身后多了一把吉他,笑容倦倦的:“进了那么多货,总要整理一下。”
“嘿,欢哥!”亚力拍了沈欢一下,递上一杯扎啤,阿涛奉送一只烤鱿鱼。
刚刚走过来的苹果一翻白眼:“又吃白食!”
“苹果——亚力——亚力——苹果——”沈欢拖着黏着的长音,冲着亚力挤眉弄眼,亚力腼腆地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只有苹果狠狠敲了沈欢一个栗子,懒得理他,扭头冲蚵仔道“嘿,你看,那边有个怪人。”红艳艳的小嘴向身后努
了努:“站在那里半天了,一直瞅着咱们,也不点东西吃,也不走,怪慎人的。”
其余几人寻看去,蛋白色月光笼罩着夜晚的海,人们三三两两地闲散在沙滩上,就在快餐车橘色光晕的边缘里,戳着
一个人影,高高大大的,两手插在裤兜里,正在用脚尖踢着沙子,一抬头,与这边的群观对了个正着,一下就不动了
。
“大叔?!”沈欢一声轻呼,惊讶中透出几许兴奋。
大叔???!!!!男女生大合唱,划破海陆空。
徐天海差点没一头栽在沙滩上,自己就真的那么老吗!
前进、后退都不想,徐天海只好站在原地没动窝,在齐刷刷充满好奇、蓬勃的目光里,2.0的视力很好地捕捉到为首
的猫王低着头,一定是憋着笑呢。
倒是沈欢,冲这边招了招手:“喂,大叔,过来啊,喝杯啤酒吧!”扭脸还冲其他几人朗声介绍:“一个朋友,火车
上认识的。”
什么时候成了朋友?关系有这么近吗?徐天海向那片橘红色走去,带着典型的大叔式的沉稳老派走过去。
猫王抬起头,双肘支在餐车上,似笑非笑地,没了上午的蓝体恤,围裙下一件淡黄的衬衫,衬着黢黑的面庞光洁感人
,巧克力般的丝滑,带着典型的帅哥式的飞扬神采望着近前的徐天海,一声磁感的中低音:“嗨。”
点点头,徐天海除了奉送一个硬挤出来的笑,还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可还在挤,挤着挤着就挤出点东西来了:“挺好
。”
余者头顶各自飞着相关鸟类,啾啾啾……集体默声数秒后,蚵仔一笑:“是啊。”
瞥了一眼,他是个好人,徐天海如是想。
众人也都纷纷挤出了表示友好的笑,内容不约而同:天不早了,洗洗睡吧。
“饿不饿?来盘蚵仔煎吧,我请客。”
再瞥一眼,他是个天使,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徐天海看到了猫王头上的光环。
“阿涛,烤点鱿鱼,再来杯扎啤怎么样?”
又瞥一眼,他是圣母玛利亚,口干舌燥的徐天海望着亚力手中清凉透明的液体咕咚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稍等,马上就好。”猫王、阿涛复又忙碌起来,苹果赶紧搬来一把带靠背的椅子,大叔人高马大的,小圆凳坐着不
舒服。
他们……真的……挺好。徐天海看见猫王将一只蛤蜊样的嫩肉从壳里剔除,丢进一盆清水里。
“大叔,你住哪儿了?”落座后,沈欢搭着两条修长的腿,呷了口啤酒笑笑地问。
“明月湖酒店。”徐天海又看到猫王将一只只蚵仔从清水里捞出,点燃餐车内的灶火,这期间他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
的汗。
亚力叫道:“明月湖?那酒店贼贵,说是二十四小时热水,到了晚上,比海水还凉。”
徐天海看着这个戴着黑框眼镜,一脸单纯的男孩子,结完最后一桌账单的女孩刚好听到,捅了一下男孩的肩头。
“这是亚力,这是苹果。”一拍送来鱿鱼的胖哥肚子,沈欢继续介绍:“这是阿涛。”停了停,一指自己:“我,沈
欢,沈从文的沈,李寻欢的欢。”
他居然还知道沈从文?奇妙的组合。
转着脑袋一一打着招呼,徐天海的视线投向正在烹炒的人身上:“他呢?”
“诶,大叔,你呢?”沈欢不答反问。
来而不往非礼也,徐天海不想非礼谁,淡淡道:“徐天海。”
“噢,姓徐。“沈欢砸吧砸吧嘴,不知是品着这个姓氏,还是品着啤酒。
“他呢?”徐天海再次转向餐车,猫王弯着腰,专注于最后的调料汁。
“蚵仔。我们都喜欢叫他蚵仔。”苹果高低不平地跑过去端盘子,徐天海的视线落在女孩的腿上。
“小名吧?”徐天海问亚力,这是个老实孩子。
“嗯,大名叫苏湛。”亚力憨然一笑:“苏东坡的苏,湛蓝的湛。”
苏湛,徐天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徐徐的海风夹杂着海洋特有的清新弥散在四周,轻缓怡人的海浪声摇晃着每个人心里那点波澜,蚵仔煎是什么东西?
徐天海以前从未听说过,眼前的盘子里,黏稠香滑,绿的是青菜,黄的是鸡蛋,拨弄了一下,颗颗硕大肥美的蚵仔外
酥里嫩的,有点咸,有点甜,回味中还有点辣,第一口下肚,徐天海不禁一抹恍惚。
亚力、阿涛、苹果麻利的收摊,沙滩上剩下最后一张圆桌,沈欢怀抱吉他,睨着享受美食的男人,不时拨弄几下,发
出袅袅的尾音,难得的安静。
苏湛抽着烟默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饥肠辘辘,却还要带着几分矜持歼灭盘中的食物。
不习惯抹盘子,徐天海还是剩了一些,喝了一大口啤酒,一抬头,忽然意识到对面两人都没作声,敢情拿自己当稀有
动物参观了,幸亏天暗,灯色橘暖,脸上一抹桃花红没人察觉。
从背带裤的兜里掏出一块叠得豆腐块似的手帕,彩色大方格的,徐天海擦了擦嘴角,又象征性地抹了一把发热的脑门
,向那人瞥了又瞥,眼皮有点发酸。
呃,对面两人顿时定格,一个面部轻微痉挛,一个琴弦跑了音。
“徐哥,怎么样?”沈欢眨巴着大眼睛,努力消灭声带上的颤音。
“这天,有点热。”
徐天海,你吃了人家的东西,总要发表一点感言吧,谁问你天气了!
沈欢疑似自己沟通无限的本事已经是个传说,好在徐天海很快反应过来了:“味道不错。”
“那是,苏湛的手艺可是独门家传,正宗的味道,这里独一份!”
沈欢自顾说着,苏湛却有点楞楞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徐天海,两只黑眸子幽深不见底。
盯会儿得了,我脸上也没长着奇葩异果,知不知道这样赤裸裸的目光是很不道德的,多少勾搭成奸就是从不良眼神中
暗结珠胎的?!
避开什么似的,徐天海将准备好的五十元放在桌上,应该足够了,他不想占谁的便宜,刚才那个叫苹果的女孩还在讥
讽沈欢吃白食。一个能就地起价认定市场的繁荣要靠供需关系而推动的家伙,请客?拉客还差不多,毕竟是生意,小
本买卖,几个孩子都不容易。
举起五十元,苏湛眯缝着双眼,迎着海上的明月照了照,还弹了弹。
徐天海最后一口啤酒真想喷过去,苏湛一下子从圣母、天使、好人,退回到臭小子。
“哟,大叔,你真逗,怎么也不打听打听,一盘蚵仔煎就值这么点啊?”沈欢一指桌面:“还有扎啤和鱿鱼呢。”
这个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徐天海索性掏出钱包,靠,偏偏没零钱,只好抽出一张百元的,淡淡地:“这个够了吧?”
开个玩笑而已,徐天海认真的样子抹杀了玩笑本身的趣味,沈欢也有点意外,挠了挠头。
收拾完东西的几个人也走了过来,苹果很奇怪地看了眼大叔,又看向苏湛,亚力、阿涛也沉默着。
隐隐地,常年在生意场上和狼打交道的人嗅出了自己一丝笨拙,他们真的没打算要他结账,是他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脚
面,把一件挺简单的事搞复杂了。他们的热情,被散着铜臭味的票子浇灭了。
果然,桌上的票子被推了回去,苏湛也淡淡地:“都说我请了,喜欢吃再来光顾。”
他有点不高兴了,瞧我这心眼使的,挺没劲,徐天海眼波一敛,不敢瞥了,有点尴尬。
沈欢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笑笑地抓起钱塞到徐天海的手中:“好啦大叔,收着吧,明天去我店里逛逛,能买好几块手
帕呢!”
手帕?什么意思?苹果、亚力、阿涛满头小问号!
苏湛忽然笑了,笑得很轻,皎洁的月光下,古铜色的皮肤散发出诱人的光晕,一颗黑珍珠,连牙齿都像夜色中的贝壳
,闪闪亮亮。徐天海呆了呆,突然明白过来了,转向背起吉他的沈欢,再起杀机。
一个喷嚏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徐天海的杀手梦,海风吹得太多,有点凉。习惯性地去掏手帕,插进裤兜的手在几束特别
期待的目光里不动了,手帕被狠狠地攥在手心里,愣是忍住了没掏出来。
“大叔,赏个脸,带你去个暖和点的地方怎么样?”沈欢笑得灿灿烂烂的,这个杀手不太冷。
“是啊,快九点了,要晚了。”亚力去拉苹果的手,被苹果轻轻挣开了。
陌生的邀请,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徐天海本能地想缩进自己的壳里,就像那些蚵仔,未被捕获之前,它们的壳严
丝合缝。
看着他们几个锁门的锁门,推车的推车,黑茫茫的大海一望无际,沙滩已是人丁零落,想起沿着无人的海边独自踟蹰
十几分钟,清冷的酒店根本没几个客人,徐天海忽然有种遗世独立的惶惶,寻着最后一点熟悉的感觉,目光落在了苏
湛身上。
他怎么不说话呢?若他邀请,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05.仙螺酒吧
徐天海再度让自己陷入了肌肉僵硬,头昏胸闷的飞驰中,仅仅在对方略带挑衅的一句话之后:“想不想再看看我们夜
晚的勾当?自己付账!”
二话不说,坐上了苏湛的摩托车,屁股刚刚落定,车子嗖地飞了出去,同伴们发出阵阵欢呼,沈欢的匪哨刺穿了徐天
海的耳膜。
看不清两边的景物,手心冒了汗,徐天海很想车速慢下来,咬牙忍着将这点意思硬生生吞回肚里,十指熟门熟道地寻
摸着。
靠,皮带呢?这才想起,苏湛换了衣服,下边是条黑色的短裤,一条松紧带悬在胯上。这下可就更紧张了,满把抓着
,连皮带肉,夜幕中的道路弯曲漫长,一个急转弯,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徐天海感到自己要被甩出去了,忽生懊恼,
为什么非要跟着去?他们晚上做什么跟我有什么瓜葛?骑虎难下,悔字心头绕,徐天海除了越抱越紧,连呼吸都快停
了。
仙螺是墨田酒吧聚集地中较为显眼的一家,整个外形看上去就是一只红色的大海螺,螺壳旋转直冲夜空,螺身下的洞
口任人进出,显得还挺热闹。
这次腿没麻,可徐天海没下车,汗湿透了衣衫,有点找不着北。
苏湛跌撞地下了车,差点被勒死在半路上,后面这主你也不掂量掂量,明明是重量级选手非单挑80公斤以下的欺负,
连抓带勒外加打死也不分离的熊抱。
大口呼吸着,苏湛刚一转身,一个头盔重重砸进了怀里。徐天海不知哪来的火气,平时半睁的双眼此时正寒星闪闪地
盯着飞车小子。
一点点歉然,一点点无奈,呃,再深究的话,有的没的也都有点,反正说不清,看着徐天海被头盔弄得有些凌乱的大
亨头,苏湛叹口气,凑近过来,左右看看,那几个还没到,一撩衬衫,指着小腰蹙眉道:“中午的淤痕还没褪,这又
多了几块,你咋那么狠呢?”
还真是,一块红,一片青的,铁证如山,徐天海干咽了口唾沫,小脑刚刚平衡,大脑又短路了,两眼一抹搭,习惯性
地“嗯……”
当你理亏又一时无法脱身的时候,徐大叔教会我们一招无极之功,听名字就知道比太极还厉害,太极还讲究个借力打
力,无极玩的就是一个“嗯”字引发的沉默,将所有攻势泄力于无为而为之最高境界。
苏湛现在就被徐天海的无极之功整得有点晕乎,陷入了自我纠结中: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不知为什么跑到墨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