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宝贝——FeelinSophie

“谁？”康栎威的这个提问，不是出于他的警觉，而只是职业反射。

“什么谁？哦，你认识的。”陈儒中偏过头，没有朝浴室里看。

“谭谦？”康栎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第一个说出这个名字，而且在说出这个名字后成功地让自己转移开了视线，就跟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一样。“另一个人是谁？”

“侯蒙。”陈儒中直接给了一个名字。

“侯蒙？你要跟我说什么？”康栎威转身抓住陈儒中的胳膊。“全部告诉我。”

“现在，康警官，你是真的‘太激动’了。”陈儒中由着康栎威抓着自己的胳膊，站着不动，微仰着头和康栎威保持对视，嘴角还挂着让康栎威看着非常窝火的笑容。“你在你的游艇上，我想你可以先关心一下和这个游艇有关的人，比如说你的林景楠。等我们到了岛上，你可以再关心别的人。”

“别的人？”

“比如说……”陈儒中一抬眉头。“木木。”

“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个？”康栎威的手没有松，相反更紧，跟他抓疑犯的力道差不多。

“没有特别这个时候那个时候，只是正好说道，而且康警官似乎也很有兴趣。”陈儒中握住康栎威抓着自己的手腕，力气也一样不小。“康警官，你到底是想找到你的那位恋人，还是要掺和岛上的事？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聪明很明白事理的人，也是位很有能力的警官，自然也知道像我们这样闭塞人口又小的岛，就跟偏僻的小镇一样，大家有着自己的行为准则和生活模式。简单地说不管我们内部有多大的矛盾和问题，在遇到外人时会非常团结和排外。如果你想获得我们的帮助，外头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陈警官是特意来给我上课的？”康栎威松开手，陈儒中也跟着放开，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板脸一个笑脸。第一次，陈儒中这个小岛上唯一的政府人员给了康栎威一个真正的下马威。

“作为同行，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

“我记下了。”康栎威再次回头看了浴室一眼，将门重新拉上。“你已经检查过整艘游艇了，是吗？”

“是的。”

“有什么愿意分享的吗？”

“没有。”陈儒中回答康栎威的问题还是非常迅速和肯定。

“那么说说谭谦打掉侯蒙一颗牙齿的事情。”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们关系不错，我们关系都不错。你仍旧不明白，康警官，我不会说的。”

“你是在跟我承认你之前在撒谎吗？”

“随便你怎么想。”陈儒中说着转向门口走去。“我去甲板上等你。如果你要答案，不要老是问，自己找。”

“如果这个地方最有权利的人不想我知道，我要怎么找？”康栎威在陈儒中身后喊道。

“我没有再关你，不是吗？”陈儒中回头。“邓书国也不在，不是吗？”

康栎威站在原地没动，脑子里乱糟糟地。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中混了三种味道，奇奇怪怪地往他鼻子里钻，然后什么气味都不再说得上。太多的东西混在一起，就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喜欢这次度假吗？”

“喜欢。”林景楠靠在康栎威怀里，眼睛盯着那扇圆形的窗户，还伸出脚丫子来拨窗栓。

“为什么喜欢海？”康栎威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林景楠那弓着的脚背，感觉着他压向自己的力量。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觉得他哪里怎么样都漂亮得让自己移不开视线，康栎威不知道。

“因为它宽容。”林景楠转过头对上康栎威的眼睛，那眸子黑亮黑亮地，印出康栎威那张很幸福的脸。

“怎么说？”康栎威用鼻尖碰了下林景楠的脸颊，对着他的嘴角轻吻了下。

“它可以保守住很多的秘密。你没有听过吗？大海是蕴藏秘密最多的地方，至今人类对它了解甚少。”

“那在船上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潜水吧？”

“潜水？”林景楠一下瞪大眼睛，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吃惊。“那不是很危险？”

“我怎么会让你有危险呢？先去浅水区学习，然后再到深水区，不过按照你的学习速度和体能，估计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了。”康栎威笑着又亲亲林景楠不满地开始瞪他的眼睛。“如果你喜欢，我们一起去学。”

“算了，还是在船上比较安全。”林景楠小失望地转回头，后脑在康栎威的肩上蹭了蹭。“海太深太黑，我不喜欢那样。我想不会有谁喜欢在深海区潜水的，又危险又吓人，还没有阳光，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也是，黑乎乎的，谁喜欢呢。”康栎威吻了下林景楠的耳垂，更紧地抱住林景楠，随他一同透过那个小小的窗户望着海面。那时正是黄昏，天色越来越暗，不过白天天气很好，晚点估计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

康栎威捂着脸在床尾处坐下，背对着那扇圆形窗户。时间曾经在这里停止过，刻下了他和林景楠相处的那些美好片段，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反复反复播放。康栎威用了很大的毅力才让自己再次站起，不回头地走出这间舱内的卧室，去继续寻找给他制造美好回忆的人。像是一个对药物上瘾的人，渴望再次遇到卖药人。

陈儒中站在船头吸烟，烟雾腾起，更快就融在雾里不见了。

“借一根。”康栎威走上前，和陈儒中一起靠着围栏站在。

陈儒中没说话，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交给康栎威，自己继续对着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的雾一口一口抽着。

Episode 15

快到青梅时，康栎威以要买包烟为由进了那家超市。陈儒中没有跟着去，说先去青梅。前台收银的小伙子见到康栎威进来，笑着对他招了下手，这次没有把杂志藏起来，似乎被看到他上班偷懒也无所谓。

康栎威就和收银的小伙子打了招呼，转身去货架边晃悠，装着挑选物品的样子走到了在整理货架的一个年轻人身边。那一排放的是泡面，饼干，罐头之类学生党会喜欢的方便食物，就是品种和牌子很单一。

“小浣熊。”康栎威很随意地拿起货架上的一包干脆面，给自己找了个开场白。“我就在知道这里会有。”

年轻人转头看了康栎威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你是叫江毅吗？”康栎威放下泡面，直接摆出一个“我们聊聊吧”的架势。“我是康栎威。”

“我知道你。”江毅回过头继续整理货架，将被康栎威拿过的那包干脆面重新排好。康栎威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货架上的物品被摆放得超过了一般的整齐定义，近乎是很苛刻地在调整货品的间距和位置，即使是在大型的超市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要求。“岛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都不算。”江毅后退一步，目测了下自己刚刚摆放好的一排泡面，似乎哪里不太满意，又回来很小心地用康栎威根本看不出的变化移动了右起第二列那包泡面的位置。“因为你是新来。”

“我还以为是因为岛上出现的尸体。”康栎威说着故意伸手拿起一个黄桃罐头看了眼，再随意放回去。

“康警官是有什么要问我吗？”江毅将被康栎威动过的，标签向内的罐头转了下，让标签正对他们。

“对于死者，目前因为缺乏证据和刑侦调查工具，可能要被暂时搁置等待外援。”康栎威说着，再次伸手转了下那个黄桃罐头，没有很用力，只是标签有些稍微偏转，上面的字完全可以被看清。“但是很不巧地让我发生了另外一件可能存在的恶性案件，所以想要了解一下情况，帮助还活着的受害人。”

“是吗？”江毅的注意力都在康栎威的手上，他一松开，就立刻伸手去把罐子转回来。可能自己的手用力有些大，导致边上的罐头往右侧移动了大概半厘米，江毅往康栎威的方向挪了两步，开始认真调整起这一排水果罐头的摆放。不仅间距相同，标签一直正朝外，连罐头的高低大小颜色都被严格分类对齐。

“我想问问你关于木木的事。”康栎威没再往货架上伸手，他差不多可以判定江毅有强迫症，只是这种强迫症有没有其他附带的影响还无法断定。当然，老板是个苛刻的变态雇主并不能完全排除，所以说差不多。

“木木？”江毅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关于木木的什么事？”

“你和木木的关系。”

“我和木木……没关系。”江毅答道，眼睛依旧只盯着货架，继续自己那些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工作。

“可我听说你和木木关系很好。”

“我和木木没有关系。”江毅再次重复，语调较之前那次并没有变化，似乎这个名字并不能引起他的反应。

“那你觉得木木这个人怎么样？”康栎威没有纠缠下去，换了个问法。

“没有评价。”

“没有评价？”康栎威有些不悦地盯着还在整理根本不需要再整理的货品的江毅。“什么意思？”

“我不认识他。”江毅转头看了康栎威一眼，眼里没有一点情绪，并不像是在撒谎。

“不认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木木是谁，你现在又说你不认识他。”

“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就算认识他，那我认识的人可就多了。”江毅指指饼干上的明星照片。“我也认识她？”

“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和木木接触过？没有说过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毅摇头，转着眼珠，似乎康栎威是在向他请教数学难题。

“你和木木接触过，和他说过话，你还觉得你们不认识？那你说的认识，是指什么？”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康警官。”

“为什么？”

“因为……我和木木没有关系，和我有关系的不是木木。”江毅低着头，表情可以说是痛苦的。“我不知道木木到底是谁，他看着那么乖巧可爱，笑起来很甜，非常漂亮的一个男孩。这样的孩子将来长大也一定很吸引人，会是一个性格好的，容易相处的人。可是他不开心，我想帮助他，却不知道怎么做。”

“为什么你觉得木木不开心？”康栎威相信岛上藏着一个秘密，所有的人都知道，或都参与，就是不说。

“我就是知道。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从他眼睛里，你能看出来。”

被江毅那么一说，康栎威脑海里闪过木木那张脸，特别是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好像那扇被誉为心灵窗户的眼睛真的可以通达他的心灵深处，看到他所有的情绪，快乐的痛苦的，都可以看到。

“但我不认识他，帮不了他。”江毅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江毅不是一个伪装高手，如果康栎威不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小岛上，康栎威已经被他的表情和语气说服了。那种想要帮忙又出不出力找不到点的遗憾。

假如江毅知道木木被虐待，他挺身而出要保护木木，在这个小岛上，如果陈儒中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要怎么保护木木，怎么对抗明显比他高大有力的谭谦。康栎威可以理解他的难处，他不能的是，为什么江毅反复说他不认识木木，却对木木表露出那么深的遗憾，现在又多了自责，好像木木被虐待他也有份。

“那和你有关系的人是谁？你刚刚说，和你有关系的不是木木。”

“和我有关系的人？”江毅快速转头对上康栎威，一脸吃惊的模样。

“是，和你有关系的人，是谁？”康栎威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是谁？”江毅闭着眼睛，很用力地思考，眉头皱得很深。“是谁？”

“江毅？”康栎威觉察到江毅的情况不太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江毅一手扶着货架，一个胳膊被康栎威抓着，才勉强没有摔倒。

“你怎么了？”

“我在等他。”江毅睁开眼睛，眼神很迷茫。“我在等他，那个和我有关系的人。不是木木，不是木木。”

“你嗑药了吗？”康栎威凑近观察了下江毅的瞳孔和表情。“你认识邓书国吗？”

“邓书国？”江毅再次反问。“我和他没有交集，如果康警官没其他事，我要继续工作了。”

“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吗？”康栎威并没有放弃，即使前面所有的问题都没有得到确切答复。

“我吗？”江毅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卷尺，很认真地测量了下泡面区，饼干区等所占位置的宽度大小。“可能有六年了吧，也许更长，也许不到，我不记得了。每天都过得差不多，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要来这里？是偶尔发现的吗？”康栎威站着边上，看着江毅做着徒劳的事情。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像……”江毅停了下，又开始手动一点点细微地去调整货品的位置。“我从来也不会问为什么我就生出来了，在哲学课上也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反正我在这里，然后还会继续下去。”

“听说你是大学生，不想再回去读书了吗？”

“我会一直在这里。你……也会喜欢这里的。”康栎威听到这个话时忽然笑了，隔了一天他差点忘记了，结果江毅还是跟他说了这句话。虽然康栎威真的看不出江毅，或者邓书国有多喜欢这里，为什么喜欢。

“那你想过自己的父母吗？他们同意你那么做吗？”

“我爸妈吗？”江毅反问了句，没有回头，眼睛里只有那一排排的货物。“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没跟他们说，就一个人到了这里？”

“不应该，我知道。”江毅苦恼地摇了摇头。“但我已经来了，也不会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你随时有可以出去，只要雾散了就会有船，不是吗？”康栎威问这话时明显有些紧张，江毅的状态和他这一天多在岛上的经历让他产生了一种“我也会这样就那么留下来不离开”的恐惧。

江毅没有回答康栎威这个问题，他转过头来，打量着康栎威，然后笑了。

“你笑什么？”康栎威满是警惕地留意着江毅的一举一动。

“我不会离开这里，有没有雾，有没有船，都不重要。”

“所以你喜欢每天就是做这样的事情？一次次单调的重复？货架已经很整齐了。”

“是吗？每天都会有人来动，我要一直看着。他们……总是乱放东西，真的很让人恼火。”江毅说到这里时已经再次投入进自己那份在康栎威看来完全是消磨时间的毫无意义的工作里。“只要一个不留心就会被弄乱，说了多少次都没用。乱七八糟地会让人很抓狂，可就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我真的很爱他。”

“他？”康栎威抓住了江毅的话柄。“他是谁？你很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