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语笑了笑,他的肩膀不再端着,人放松了下来。
袁振摩挲着他的背脊,声音不再沉重,“而且说起来,我怎么不随便?我要不随便,怎么会认识你?”
“来劲是吧?”龙语给了袁振的背一拳,力道很轻,象征意义的。在袁振说这些话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是怎样的在意袁振。掏心窝子说,他得有太多年没这样去对待一个情人了。骨子里对从良命运的最后一搏,败北了。
“你来劲半天了,也换换手。你看你刚才说的,就跟要分开似的。我都吃亏一次在什么都不说上了,可不这回得往死里说。”
“言多必失。”龙语的食指按住了袁振的嘴唇。
“好像还没失言。”
“失了。说说你都随便过多少人呗。我也找找平衡。”
“有你这么找平衡的吗?”
“说说呗,不好意思是怎么地?”
“我没不好意思,真的,遇上你还真是……一脚踩河里了。”
“我记得……你把我当卖的了。”
“嗯是。”
“头一次招妓啊?”
“还真是。”
“呦,怯场了没啊?”
“委实思想斗争一番。”
“结果我太有魅力了哈。”
“也不是吧。”袁振的眼睛四处看,“酒后容易那啥……”
“那你也挺顺手啊,三下五除二就给老子办了!”
“说到这个……”
“嗯?”
“不说了,寡。”
“话不许说一半儿。”
“真的特别寡……”
“说,说说。我听听我怎么被人奸污的。”
“……你知道……我这人吧……还是挺……洁癖也就是说说,但……”
“照直了说。”
“那一晚……我特别艰难……做出把你办了的决定……真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由于我认为你从事特殊行业,于是……我特怕你有病……”
“那你……”龙语有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真的特别寡,咱别说了。”
“你给我说!”
“我吧……就……戴了俩套子……”
龙语目瞪口呆。
“然后给你也戴了俩……”
“啥?”
“之后才办事……”
“我操!”龙语崩溃,怪不得自己醒过来,看见那么多套儿……
“我都说了特别寡了……你还非让我说……”
“我又快……炸了。”
袁振摊手。
客房服务这时候来了,龙语起身去开了门,收了服务员送来的烘干好的衣服。
袁振点了一支烟,叼着烟对龙语说:“我饿了。”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龙语皱眉。
“食不下咽,光喝了。”
“……这点儿……”龙语看了看手机,“我怀疑酒店不提供送餐了。”
“结束营业了是吧……”
“对。”
“那……”
“你看我给你叫份麦当劳怎么样?24小时。”
袁振认真想了想,“行吧,凑合了。”
“你听不出来我恶心你呐?还一刻钟是我生日,陪你吃麦当劳?”
“很糟糕?”
“你觉得呢?”
“至少,我陪着你啊。”
“二皮脸!”
“诶。”袁振拍了龙语胳膊一下,“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深情……嗯,姑且称之为深情的话。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龙语做思索状,很是想了一会儿,而后曰:“想想,一辈子有人给我做饭,好像也就没那么悲惨世界了。被你缠上就被你缠上了呗,我面对现实。有什么啊,跳河一闭眼,上吊一拉绳儿。”
袁振吐出一口烟,不置可否。
“麦当劳,决定了?”龙语拿着手机问。
“回家我自己做行吗?我都研究过菜谱了。”
“不行,我订的不是钟点房。”
“亏了是吧?”
“对。”
“怎么才让你觉得不亏?”
“练你丫一顿。”龙语说着,揪着袁振的衣领把他往床上带,“从了我吧,不从把你丫衣服扔大街上去。”
“地主。你能让长工先吃顿饱饭吗?”
“让你吃我还是地主吗?”
102
袁振是被手机的振铃吵起来的。真的是又响又震。他明知道那不是他手机的动静,可耳朵不能过滤掉存在的声音。于是,他只得下意识的伸手去扒拉身边人,可居然……身边是空的!
等手机终于不叫唤了,袁振也醒了。醒了就开始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反应过来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了——龙语呢?
还不待袁振思索,手机又响了。斜眼看过去,龙语的手机跟床头柜上躺着,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铃声一声高过一声,袁振觉得自己不该接,可是打电话那位未免太有耐性。
一场搏斗就这么开始了,接与不接成了一个问题。
最终,袁振败北,下了地,走到另一侧的床头处,拿起手机,看到了压在下面的便签上写着:我去游泳了,醒了来碰头。再看看手机,来电显示:妈。
这……
袁振看着手机,手机也势必回望着袁振。
要是有急事儿可不能耽误。
良久,袁振终于下定了决心,接起了电话。
“小兔崽子,你存心不接的吧!”听筒里传来龙妈妈愤怒异常的吼叫声。
“呃……”袁振听着这通当头棒喝,更紧张了。
“嗯?”龙妈妈一听就知道不是儿子的声音,“呃。”
“阿姨……阿姨您好……龙语游泳去了……”袁振拘束的说。
“啊,你是小袁吧?”
“呃,我是。您有急事找他?不行我去找找他让他给您回电话?”
“没什么急事,没什么急事。我就是问问他……问你也行,正好!晚上你跟他回来吃饭吧?”
“啊?”袁振没懂。
“龙语没跟你说?今天他生日啊,要回家来过生日。这孩子,我紧着嘱咐他告诉你一起来!”
“啊,啊,他没说……”
“又欠揍了他!你来吧?今天不忙吧?晚饭,下班过来就行。”
“哦,哦哦……”袁振举着电话,有点儿泛晕。
“正好问问你,你吃辣的吗?习惯吗?”
“呃,都可以的……”
“那就晚上见吧,你先忙工作。”
“阿姨……”袁振没忍住,“你们家住几层啊?”
龙语游到岸边,瞅见了蹲在池畔看着他的袁振。
“下来啊!”他摘了泳镜,招呼他。
袁振没动。
龙语撩了水泼在了袁振身上。袁振打了个哆嗦。
“下来,下来游会儿就不冷啦!老胳膊老腿儿,你得锻炼!不然你把养生之道全看烂了也是白搭!”
龙语说着,蹬了一脚池边,游出去了。
袁振又摸了摸水,一咬牙一闭眼,跳进去了。
说实话,袁振想不到龙语会比他早醒,这个早当然也不算太早,十点多了。可这还是令人郁闷——每每缠绵过,他总会睡过点儿。即便昨晚没做全套,而是只来了半套,那他也又睡过梭了。
这人是个妖精,不吸血,吸精气。袁振非常怀疑龙语有什么妖术。不是怀疑一两次了。真的,这不能怪袁振,每次都是这样,睡一觉起来,龙语生龙活虎,他却是萎靡不振。你说是不是他给他吸光了?
想到昨夜,那也是犹如噩梦一场,袁振发现龙语这人其实报复心挺强。他说要那个,于是两人滚作一团。可架不住龙语故意弄出巨大的动静,生怕隔壁、隔壁的隔壁,听不见。当然,隔壁属于无辜牵连,隔壁的隔壁才是龙语蓄意报复的对象。
你不是不在乎吗?你这是干嘛?
说他他还不承认,曰:老子就喜欢天崩地裂,不行啊?
袁振除了想捂脸,想不出别的动作。
也得亏没有润滑剂,要不然他不定怎么折腾起来。
当然,袁振说的很委婉——你总不想过生日咱俩跟床上躺一天吧?
可就算这样,今天袁振出房间,却也看见服务员带着新的房客入住。
景燃住得下去才怪!
尴尬。
阴险。
龌龊。
袁振在心里把龙语骂了一个遍,可这也就是象征意义的。一回想起龙语妖孽的模样,袁振的下半身就叛变。
无奈。
袁振游得很悠闲,但当龙语第二次从他身旁窜过去之后,他便就不乐意了。透着早上的游泳池基本没人,袁振跟龙语较上了劲。
结果,败北的是龙语,然而嘴可不败,曰:我这叫虽败犹荣,为嘛?老子比你多游了半天!
袁振不搭理他。
龙语便凑过来曰:你身高也比我多占三厘米优势。
“你还能有点出息么?”
“不能。”龙语一撑,上了岸。
袁振也想上去歇歇,奈何胳膊刚一使劲,就被龙语暗算了——他踢了他一脚,扫堂腿。
他就是没出息。还非常没品。
袁振爬上去,走到一张躺椅上坐下,龙语端着两杯饮料回来了,笑眯眯的递了一杯给袁振。袁振这时候想,如果现在绊他一脚,他急么?当然,也就是想想,他心智相对成熟。
“累死老子了。”龙语在袁振隔壁躺了下来。着实累,游了一早上。
“那就好好歇一歇。”
“嗯。”龙语闭上了眼睛,“啊,对了,我早上出来,看见你前任那位了。”
“哦,是么?”袁振喝了一口饮料。
“他正要Check out,我们打了个招呼。”龙语看向袁振。
“哦。”袁振继续喝。
龙语却不再说话了,他实在不想阐述自己有多无聊。
早上挺早龙语就醒了,袁振还在睡,他就想着起来游会儿泳。穿了衣服简单洗漱一番,龙语一开门,就看见了拖着行李走在走廊上的景燃。
就在龙语想着“你丫可别回头”的当口,景燃恰巧回头了。
四目相对,龙语挤出一句:早。
景燃看着他,回了一句:早。
要走啦?
龙语说这句的时候尽量不去表现出自己的幸灾乐祸,但他猜测自己怕是没有做好。因为景燃接下来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穿衣服品味很独特。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说了。
于是龙语的刻薄发作了:内裤更有风格,你要看看吗?
景燃拖着行李进了电梯,并按下了关闭键。
龙语不得不又按了一次电梯,并诅咒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
“对了,你妈给你打电话了。”袁振开口。
“是嘛。”
“你们家人都喜欢住特别高?”
“视野好啊!”
“……”
“你告诉她你不去不就结了嘛!”
“我好意思推辞吗?”
龙语眯眯笑。
袁振忽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龙语是故意把手机留在床头柜上的。
龙语歇够了,起身,想接着再游两圈。刚走到池畔,把泳镜戴上,就感觉到后背一股推力,于是乎谈不上拿捏姿势,他就进了游泳池——拍下去的。
不用想,袁振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等浮上来,龙语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对袁振说:“没什么的,老子水性好的很!”
袁振站在池边,笑眯眯的答曰:“游吧,我就不下去了,留着劲儿爬楼。”
龙语抓住了池畔,人畜无害的说:“我有点儿耳鸣。”
“进水了?”袁振蹲了下来。
这个当口,龙语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袁振的脚踝,一拉……
但报复可不仅仅就这一点。袁振落水的瞬间,龙语潜下去,一把揪掉了他的泳裤。
可想而知,袁振不想游也得游了。更加可想而知,扬言水性好的那位,准少不了喝水。
103
中午两人结账离开了酒店,龙语说想吃烤鸭,于是两人一起选了家店子吃了午餐。由于葱咬不断,龙语的刻薄再次发作,说人家的葱是冬储的,还是去年冬天的冬储。他对大堂经理说这话的时候,袁振为了抑制他的刻薄踢了踢他的脚,换来龙语的腿抬起来,小腿的迎面骨贴上了袁振的某部位。他就这样继续与经理坐而论道。袁振顿感无奈。经理更加无奈——这位客人也太能说了。
吃完饭两人回家,龙语收到了生日礼物:钱包一只。百分百的袁振风格——务实。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的情商都在一水平线上,你说是吧。龙语叹气,你瞅他生日,他就会选个拼装玩具送他,委实令袁振玩儿了好一阵子。袁振可倒好,来只钱夹了事。大哥你能用点儿心么?这东西花钱没用,该花的是心思才对。然而,龙语绝想不到袁振选了一只钱包的用意是——替换掉赵昕给他的那只。于是他跟那儿冷嘲热讽:你哪年能来个创意?诶你是人类吗?你有创造力吗?袁振笑不还嘴,只是帮他将旧钱夹里的卡、现金等等物品一一转移进新钱夹。龙语翻白眼儿——你够狠啊你,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后俩人遛了遛狗,逗了逗猫,龙语奋战着过期报纸的填字游戏,袁振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四点多两人开车奔龙语父母家去了。
龙妈妈袁振见过了,但龙爸爸与他还属素未谋面,于是袁振一边开车,一边有意无意的问及了龙语有关他父亲的事。一般来说,儿子是Gay,老子会格外反感。
奈何龙语叼着烟漫不经心的说:“我爸啊?我爸在我们家有个外号儿——真棒先生!”
“哦?”
“他那个人吧……我还不好高度概括。”
“你们关系好吗?”
“不好不坏。”
“那就是不怎么好?”
“他不常在家,我们没太多交集。大多数家庭也都这样儿吧?”
“哦……”
“人挺好的,就是缺根儿弦儿。我妈说小时候他老围着我转,我睡觉他都陪着。说实话我挺难想象的。”
“怎么说?”
“他……那时候说下海?对,下海,挺早的。随之而来的交际应酬挺多,用我妈的话讲,天天在外面儿野。‘真棒先生’怎么来的呢?就这么来的。因为工作忙,所以我睡觉了他可能还没进门。但是吧,譬如说我考试得了一百分,他就拍手说,真棒!譬如我考上了重点高中,他就拍手说,真棒!譬如我写作获奖,他也是拍手说,真棒!譬如我上了北大、进了文联,他还是拍手说,真棒!我估计他唯独没说真棒的一次就是,我妈告诉他,我喜欢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