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难过了啦大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大肥开心,承纲走投无路的垂下视线。「拜托你——」
话没说完,承纲的嘴唇被忽然伸过来的手掌压住,连带将接下来的要求也阻断。
「……不可以说这种话。」
「欸?」
「除了主人以外,谁都不能对我有任何要求。」眯起眼,态度难得正经的大肥,口气沉重地放言。「你如果对我要求
的话,我们的立场就会逆转……连带跟那个要求相关的所有人也一样,你对他们的立场也会跟着改变。」
「你可以用更简洁明了的方式说明吗?」
「也就是说,我会变成你的主人,你必须实现我的愿望的意思。」由上而下地望着承纲,大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他的额头。「那个代价不是普通人付得起,知道吗?」
「喔。」大概判断出大肥不是在说笑,承纲一知半解的点头。「可是你这么烦恼,烦恼到都变老了………」
「发现主人不是姑娘家确实让我很吓可,不过会变老应该跟那件事无关。而且我烦恼的…
…也不只是那件事。」
……吓可?大肥你是想说shock吗?
要是平常的话,承纲铁定会在下一秒接上吐槽;但是在这么悲惨的情况下实在不好落井下石,他于是乖乖地闭上嘴巴
,继续听下去。
结果,从大肥的嘴里,说出了承纲完全想像不到的劲爆情报。
「怎么办啊,主人他喜欢幼齿的……结果我却变得比以前还糙老,比你还糙老……」
「……欸?」
这样吗,难怪大肥会绝望到这种地步……等等!!
所谓幼齿的……先不提罗莉正太那种超越普世价值理解的类别好了,幼齿就是指年纪小对吧?就是指和说话的当事者
的年纪比起来是年幼者对吧?等等都已经什么时候了我还在绕什么口令啊!总而言之就是——回过神来,承纲才发现
自己正拿着手机、听着电话接通前的来电答铃。事到如今也没空去思考接电话的那个人是在上课还是在干嘛了,在听
筒里传来「喂?」的瞬间,承纲立刻发出近乎惨叫的呼唤。
「国风——!!」
「怎,怎么了……」
「大肥,」一边喘气一边尽量将声音压低,承纲险些咬到嘴唇。「大肥他,他说你喜欢幼齿的!真的吗?!」
好像没想到承纲会为了这种事打电话来,国风在回答前,整整沉默了将近十秒钟。
「……没错。」
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直到承纲再也无法忍受,反射性地按下中止通话的按钮为止。
然后,承纲好一阵子都只是呆呆坐着,体验脑袋里的思考能力像是瞬间被掏空的感觉。
不晓得是因为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国风、还是因为国风这一年来对自己的态度都已经如此相敬如冰了,还以为
那只是因为他的性格使然。
其实仔细想想就该知道,国风他原本就不是对所有人都很冷淡——至少从他对待大肥的态度就知道了。
承认吧,国风他也是会笑的。
「……死小鬼。」
脸颊被大肥伸手轻轻拍了拍,从那个力道感觉到对方的担心,承纲不自觉地抿起嘴。
「大肥,你别伤心。有我陪你。」
「啊?」
完全没有力气也不想从地板上起来,抬起脸来的承纲挤出笑容,然后朝着大肥用力竖起大拇指。
——反正我们两个都已经过期了。本是过期生相煎何太急,对吧?
头顶上传来大肥的回嘴「是本是同根生啦」,不知怎地,虽然这话完全没戳到承纲的笑点,他还是反射性的喷笑出声
。
脸颊靠着大肥的膝盖,透过长裤布料传来的体温很凉、感觉不到温暖……可是却让承纲觉得好安心,有种至少自己不
是一个人的奇妙感觉。
奇妙的,自暴自弃的感觉。
「我们都是过期的……至少对国风来说,我们都是过期的啦。」
就在这如同人生已经了无生趣的当下,承纲的自言自语,忽然收到了奇妙的回覆。
从房门口,传来了一句极其细微的「什么」。
瞬间回过神来,承纲猛然将脸抬起,发现似乎是刚结束团练回来的弘晋,正以不亚于之前大肥目击国风裸体时的惊恐
表情、看着从外人眼里来看,是互相依偎的承纲和大肥。
然后,弘晋满脸震惊的、说出了让承纲感到更加震惊的控诉。
「学长,你不是说过……就算全宿舍的人都把生活公约拿来垫便当,你也绝对不会把女朋友带回宿舍吗!!」
(19)
「啊——我还在想到底是哪个死王八蛋害我不能续借结果逾期,原来是被你预约走的!」
……如果沈国风没记错,这就是「那个人」、正眼瞧着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人一手抓着条码扫瞄器、一手抓着还没盖还书章的五音集韵,从图书馆的借书柜台里探出身子,悲愤至极的瞪得
国风起了满身的冷汗。
「原来害我被罚四十块的凶手就是你!!」
——然后,国风很快从对方的工读识别证上头,知道了这个被投诉也不为过的家伙的基本资料。
数学教育系的林承纲,今年升大三。
……这家伙脑袋没问题吧,数学系的跟人家借什么五音集韵,又用不上。总不会是用来帮助睡眠还是盖泡面……不,
铁定是借来盖泡面。
想归想,脑袋有没有问题这种猜测当然不能当面讲出来。于是国风就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态度,目视着对方以不是很爽
快的慢吞吞动作,将自己带来的书一本一本地刷过条码机。
「好,这样就可以了。这本预约的十月二十三日到期。」
拿起被放在柜台上的五音集韵,看着那个人说得客气、嘴巴却嘟得半天高,国风拿过书,第一件事就是左转到图书馆
入口处的资料查询区,用电脑查询自己的读者资料——毕竟对方当着面都骂得出死王八蛋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不小心
少刷到一本书,让自己也尝尝一不注意就被罚款的苦头……
确认了借还书状态都正常后,准备离开图书馆的国风不经意地回头一望,正好看见那个人满脸笑容地、对着排在还书
柜台前方的学生,不晓得在解释些什么。
很灿烂的笑颜,简直像是职业笑容。
瞬间,对那个人差劲至极的第一印象,以及自己差劲至极的、无法轻易相信别人的心态,以及无以名状的尴尬,全部
排山倒海地袭上了国风心头。
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那个人不为人知另一面的、奇妙的尴尬。
结果,原本以为这份尴尬过不久就会被忘记——实际上也已经忘得差不多的当下,在那件事之后隔不到两星期,国风
就活生生地体验了不知该说是冤家路窄、还是命运捉弄的意义。
在候补进学校宿舍当天、打开寝室门的瞬间,那个没礼貌的图书馆柜台打工人员,竟然就坐在靠门的位置上,朝着自
己微笑。
「你好啊,我叫林承纲。」
用那种明明上星期才见过面,现在却对自己完全没印象的可爱笑容。
「国风,沈国风——宋明理学老师说下午研究所推甄的面试要延后时间,所以今天不用上课了。」
「……啊?」
在系馆的图书室被同班同学摇醒后,半睁着没完全清醒的双眼,国风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还在作梦或是已经醒了
,脑袋已经钝钝地作痛起来。
听见同学说着「好像是因为今天火车忽然停开,有考生被延迟到」,看看手表确定已经超过上课时间,整颗头还是又
昏又沉,国风深深吸了口气,最后总算决定别再留在外头,干脆回寝室躺着。
走出开着中央空调的系馆,自动门才打开,迎面而来的刺骨寒气,让国风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气象预告一如往常的完全不准,即使预报内容一再修正,寒流还是迟迟不去。
穿过隔壁植物系废弃的温室,漫步在通往图书馆的捷径,明明脑袋似乎没完全清醒,国风走着走着,还是不争气地想
起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的事实。
……承纲他有「男朋友」。
据弘晋说,还是个高头大马、长得挺帅,看起来很会照顾人的欧吉桑。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让人完完全全不敢相信,可是弘晋平常是秉持不沾锅的处世信条没错,但也不是会随意造谣的人。
更何况,当时承纲也没否认。所以已经百分之百可以确认,承纲有男朋友这件事,是事实了。
真是失算。要是早知道承纲也能接受男性的话……
瞬间,忽然意识到思绪中的漏洞,国风觉得自己像是忽然被扔进游泳池里一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要是早知道承纲也能接受男性的话,自己会怎么做?
鞋底无意识地撞上略微高起的斜坡,国风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走到图书馆侧门了。
看着侧门口的立牌上贴着「体温检测实施中,请由正门进出」的告示,想起因为新流感的关系,现在光是踏进系馆就
得量体温、人来人往的总图书馆自然更不能幸免,国风也就放下早点进入温暖室内的期待,转身朝正门口走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时间承纲已经下班了。就算到图书馆也遇不到他。
不会遇到承纲,但铁定会遇到他认识的人。
在国风意料之中,寒风萧萧的图书馆正门口边,那个浑身上下充满好哥哥气质的青年,左手拿着额温枪、右手拿着圆
形的标签贴纸,正以戴着手套还将羽绒大衣帽子翻过来戴在头上的夸张打扮,朝着自己微笑。
「啊,同学。你是承纲的室友对吧。」
……国风和这个人见过几次面,记得是研究所的学长,叫什么为冠的。承纲每次提到这个人,都喊他「为冠学长」。
眯起眼睛,国风驱策着已经被冻僵的嘴唇、努力挤出笑容。
「学长你好。谢谢你一直照顾承……呃,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们家学长。」
「不客气,应该的。」
学长明明没说什么让人产生多馀联想的话、也没做什么多馀的动作。
今天的湿气很重、气温也低,呼吸之间的气息很快就化作白雾;茫然地望着为冠脸颊边的雾气,国风忽然又控制不了
的胡思乱想起来。
……据说,承纲的男朋友,是个看起来很会照顾人的欧吉桑。
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男朋友什么的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位学长;但不知怎地,国风却感觉某种类似不愉快的情绪,开
始慢慢地从胸口扩散——「嗯?」注意到国风的神色有异,为冠稍微弯下腰、窥探起国风的脸。「怎么啦?表情好奇
怪。」
意会到自己反应过度,国风连忙挤出尴尬的苦笑。
「没事,好像太冷了。」
「啊,对喔对喔。」似乎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排队,终于想起把国风拦下来的理由、为冠举起手里的耳温枪。「来,
量体温。」
明明早上在系馆门口有量过体温,低头才发现原本贴在外套上的贴纸、不晓得什么时候掉了;国风于是将脸稍微向前
倾,看着学长举起手、把额温枪指向自己。
「说到承纲,我看他今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将额温枪伸到国风的额头前方,为冠用大拇指按下按钮。「你知道发
生什么事吗?」
心脏似乎用力跳了一下,国风反射性地否认了句「我不知道」。
「——嘿。」
些微拉长音的回应,完全听不出来为冠究竟知道多少、猜到了多少。
随手撕了张标签贴纸起来,为冠才要将它贴上国风的肩膀,在瞥过耳温枪的萤幕时,动作却忽然僵硬地停住。
「等下。再让我量一次。」
重复了一次先前的动作后,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看国风的脸又看看额温枪,最后像是终于接受事实了,为冠无比困难地
说出分不清主词为何的喃喃自语。
「……三十九度半。」
(20)
——承纲,你真的是我们班的良心代表哪。
自己头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大一那年的全校运动会闭幕式上。
虽然刚上大学、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菜鸟们,会在运动会开幕式时因为慑于点名不到会记过等等要胁,而乖乖出席开
幕式权充观众人头;但在他们发现教官点完名就会神秘消失之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最后除了立场上实在无法烙跑的班代以外,数学教育系大一AB两班合计一百二十位学生里,只有林承纲认真的把教官
那句「为了数教系的荣誉,大家绝对要待在位子上为学长姐加油」给当真,和躺在观众席上睡大觉的班代,一起度过
了无聊至极的整整两天。
然后,在所有的赛程终于结束时,睡到被晒伤的班长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语重心长的对着承纲说了那句话。
还有另一句意义不明的,「太良心的话,小心被吃掉」。
「等,等等弘晋,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将忽然冲上脑海的陈年回忆给赶出去,承纲回过神来,立刻以最快速度从地板上弹跳起来、直冲向呆站在门口的弘晋
。
「呃,」表情不自然地扭曲,弘晋显然是被承纲那异常的神速动作给吓到了。「不是吗?」
嘴里的「当然不是了那家伙才不是我女朋友」才说了前两个字,大肥那字正腔圆、口气更是正经无比的辩解,忽然从
承纲背后传来。
「同学你误会了。而且误很大。」
悠然地推开椅子站起,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慷慨态度、大肥豪气万千地否定了弘晋的控诉。
「我是男的。」
「……」
瞬间,寝室内的气温似乎从这几天的常温十七度、又向下掉了五度左右。
「大……肥。」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没将手肘撞向走到自己身边的大肥,承纲狠狠地瞪了满脸无辜的银发大叔一眼
。「现在应该先澄清的不是这种事吧!」
「喔对。」长马尾因为点头的动作而晃动,大肥刻意以帅气无比的动作扬起手。「同学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
两个人都这么说了,但弘晋似乎是倾向事实胜于雄辩的类型,这点虚弱的否认完全得不到他的信任。
将视线从承纲身上转向大肥,弘晋眉头一皱、以满脸「我知道事情并不单纯」的态度,提出质问。
「你身上那套衣服,是学长他们图书馆之前办全校路跑,发不完的纪念品对吧……后面标签都还没拆,刚换上去的吗
?」
和大肥异口同声地应了声「对啊」之后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承纲还没捕捉到那个不对的点,弘晋已经先声夺人。
「我可以问,为什么要换吗?」
「哪有换我又没ㄔ……呜噗嘎!!」
用手肘猛力顶了大肥的肚子一下,才庆幸着幸好这家伙还没说出不可挽回的事实,承纲视线一转,居然发现弘晋正以
了然于心的态度点点头、还露出足以用悲悯来形容的诡异微笑,笑得承纲心底发毛。
「没关系的学长,只要不带回来过夜就好了。」
……等等弘晋你干嘛笑得那么暧昧又欠扁!现在是怎样?拜托你别笑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不不弘晋,事情真的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