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所以你用不着对我那么好。要是我会错意的话,怎么办?」
本能感觉到国风从昨天开始就对自己保持距离、应该和他现在说的这句话有关,但承纲实在无法理解所谓会错意的意
涵,只好老老实实地发问。
「会错什么意?」
「……你自己闭上眼睛想想吧。」
闻言乖乖闭上眼睛,承纲还没开始思考,忽然感觉某个又烫又软的东西、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然后,国风的呢喃声像摇篮曲般,温柔地传进承纲耳中。
「就是「我会以为自己也有机会」的那种会错意。」
「◎*※*£$%?!!」
全身的血液像在瞬间全部冲上脸颊,承纲唰地抬起脸,好不容易张开嘴、却只能发出连自己都无法辨识意义的怪声。
「国,国,国,国……」
「如果我用这种方法,把感冒传给你……你男朋友会说什么呢?」
和承纲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反应完全相反,国风连半分动摇都没有,像是对于现下的场面、已经想像过无数次。
然后,他再度低下脸将嘴唇贴上承纲的额头,发出「啾」一声。
「不过,其实我更想知道……你会说什么。」
(22)
贴在脸颊上的,国风的手指、掌心……全部都很冷。
冷到让承纲整张脸的肌肉都僵硬了,无法牵动任何表情也无法张嘴发出声音,只能无意识地转动视线,最后愣愣的对
上国风的目光。
然后,国风那张端整的脸上慢慢浮现和温柔或是陶醉完全扯不上关系的、完全是自暴自弃的笑容。
「我喜欢你啊,承纲。」
──我喜欢你。
「国,……」
心脏跳得好快好急,浑身发烫;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国风感染了那股冰冷,承纲只觉得脸颊的位置冷到不可思议,冷到
几乎发起抖来。
……沈国风喜欢林承纲。国风他……喜欢我。
脑袋浑浑噩噩地空转着没什么意义的辞汇,知道国风在等待自己的回覆,但不知怎地张开嘴却只能无意义地覆诵对方
的名字,隔了好久好久,承纲终于挤出细微的呢喃。
「国风……国风,其实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好不容易起了个头,连抬起脸看国风现下反应的勇气都没有,脑内已经糊成一
片无法思考的承纲,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呢喃。「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觉得喜欢我……要是早点发现就好
了。这样的话……」
话虽如此,承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要是早点发现就好』的念头。
……要是早点发现的话,或许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场面--是因为这种理由吗?还是其他原因?
还没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从脸颊那里传来的压力忽然减轻,发现国风整个人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发现状况不对,
承纲脸忙伸手撑住他的肩膀,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国风。
「……国风,你还能走吗?我扶你回房间好不好?」
「早点发现的话,你就不会和你男朋友交往了吗?早点发现的话……你就有可能……喜欢我了吗?」
答非所问就算了,想不到国风都已经快站不稳了、还记挂着这种既没意义又没营养的虚假情报,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
冲上胸口,承纲瞬间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满心悲愤的乱喊起来。
「我,我哪有男朋友!你当真啊你为什么会当真啊啊啊啊啊啊?!」
「不然是因为学长的关系吗?」继续着让人难以理解的问句,国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还是,因为大肥?」
「……蛤?」
花了三秒才意会过来那个学长八成是指为冠、接下来花了将近三十秒还是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扯到大肥头上,百思
不解的承纲,只能老老实实地问了句「跟大肥有什么关系」。
「因为,从大肥来了以后,你就变了。」
「……谁?」
应了声「你啊」,不晓得是不是高烧过度脑袋里掌管理智的那条线被烧断了,国风那张皱在一起的脸、竟然绽出让人
罪恶感狂升的苦笑。
「你变得好激动,好容易就把情绪表现出来。以前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只要一回到寝室就很安静。」
「呃,我说国风……」
「不要误会,我不是说那样不好。只是以前你会那样,是不是因为我在的关系?」
「这个……」没想到自己的心情会忽然赤裸裸地被点出来,承纲不由自主的转开视线。
可是,脑袋里同时有个角落,在小声说着--不能对国风说谎。所以在片刻的犹豫后,承纲还是看向国风、明确的点
了点头。
「……嗯。」
「我在的话,你会觉得困扰吗?」
「不会,那是因为……这样跟室友相处起来,比较轻松不是吗。」
「这样啊。」看表情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理由,但国风不知怎地,又重复起先前的问话。「你喜欢我吗?承纲。」
「--噎?」
话题忽然又跳回这件事上头,被连串毫无逻辑性的问句给逼到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到底发高烧的人是谁,承纲已经
搞不清楚了。
「等,等等国风。」拚命撑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只知道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让国风躺下休息或是送他去医院,
承纲慌乱地抓好国风伸过来的手臂。「这件事等你退烧以后再说好不好?你现在好烫……」
「不行,现在就回答。」
「……」
总算意识到,原来国风一生病就会变得极度难缠、还并发严重的鬼打墙,虽然情势很明显的是必须先安抚病人再说,
但在佛心被怒火给击灭的这个当下,承纲瞬间完全忘了自己身为学长的责任义务等等不值两毛的玩意,扯开喉咙就吼
了起来。
「就说不知道了你要我怎么现在就回答啊?让我考虑一下会怎样啦!而且这种事会比你的身体重要吗?用点脑子好不
好!!」
「……」
看国风一时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知道现在是让他跳脱出这莫名奇妙鬼打墙状态的好机会,承纲于是扯住国风
的袖子,要拉他回寝室。
「快点,回房间躺着!其他等你退烧再慢慢说,拜托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好不好我求你了,国……」
话没说完,国风整个人忽然压了上来--正确的说是气力用尽的倒下。来不及反应,承纲在勉强扶住对方的身体以后
,自己也撑不住的坐倒在走廊地板上、最后狼狈地躺下。
「国风?国风!」
「……没事,只是好累……」
反射性的想要转头呼救,结果承纲马上很悲哀地发现要是晚上也就罢了、上课时间的学生宿舍基本上没什么人在,整
个走廊都静悄悄的。
而且因为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自己根本没把手机带在身上。不想用拖的、更不想把国风丢在冰冷的地板上头自
己去讨救兵,承纲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用力抱住国风,然后死命挣扎试图先坐起身子。
「大肥--大肥你快来帮忙啊啊啊--」
只是反射性地发出小声哀嚎而已,不晓得是心电感应还是其他不可解的电波传送,总之在承纲喃喃自语完以后,走廊
上真的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是鞋底敲击地板的声响,逐渐朝着自己的位置而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在身边停下--同时从半空中降下的,是大肥很明显就是难掩不爽的声音。
「啧,竟然被抢先一步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了啦!!」
--大肥现在不是过期同盟起内哄的时候啦!快点帮帮忙好不好要内哄等一下再说啦国风他好热而且好重我快撑不住
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好啦,知道了。」
大大方方地展现了和承纲进行精神层面交流的本领,没花什么力气就轻松地拉起国风,大肥让他靠墙在地板上坐好、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还好吧主人?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微微睁开眼睛,国风隔了几秒,才无比艰难地应了声「……大肥?」。
看起来是已经完全豁出去、也不在乎将自己那张大叔脸曝露在国风的视线底下了,大肥开朗地应了声「是」,然后转
头瞄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承纲一眼。
「主人,你这样犯规啦。你那个室友没跟你说过吗?我和这边的林承纲学长,『等他毕业我们就要结婚』了哦?」
「……嘿?」
感觉两道视线同时集中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没搞清楚大肥忽然提起那件事的用意,承纲莫名奇妙的看看国风又看看
大肥,状况外的问了句「干嘛这样看我」。
「……你忘了吗?」
想不到大肥闻言竟然露出被严重伤害到的表情,看得承纲火速将原本要说的『我很想忘记』给吞回肚子里,口是心非
地摇了摇头。
「记是记得啦,可是为什么现在……」
「就是要现在做才有意义啊。」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眼前那条个性欠扁的鲤鱼忽然面露奸笑、还意义不明地弯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
「……大肥?」
「来,别拖时间。」嘴上慷慨放言,大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最拖时间的那个。「等等还要送主人去医院,快点
。」
「呃,」直觉判断出大肥八成是要自己做出和他一样的动作,承纲虽然满脑袋都是问号,还是乖乖地跟着弯起拇指和
食指。「这样吗?」
一脸满意的「嗯」了一声,大肥将自己的手指贴上承纲伸出的手指,以专业姿态摆出彷佛高中女生拍大头贴时、必备
的标准动作。
「现在这状况呢,我们就应该笑着对主人说『事情就是这样啦我们要结婚罗』,然后一起做出心型手势,对吧。」
「什么心型手势啊?!」总算意会到这是大肥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没路用知识,想不到他竟然把这种蠢话当真,承纲差
点一脚踹向大肥。「这谁教你的叫他到宿舍外面来我要跟他单挑!!」
「……你们玩够了没?」
从意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发现国风正满脸气结的望着这边,意识到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利,承纲连忙把要找大肥算帐
的事给扔到九霄云外,蹲下身子扯住国风的双手、嘴上乱七八糟的就开始解释。
「国风你不要听大肥乱讲!他唬烂的!!什么毕业就结婚,只是要让弘晋永远沉默而已啦!你真的不要相信……」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要是平常的沈国风基本上应该就会接受这些说词了;可是此时此刻的国风只是半睁双眼、满脸不
悦地望着承纲而已。
「这关弘晋什么事?你啊……也讲个像样的藉口吧。」
很想马上反驳『这不是藉口是真的』,但对于自己现下处境的判断却来的更快,各种恐怖想像就像忽然涌上的潮水般
,一下子就凌驾其上。
像是『会被国风误会』、『国风不相信我』、『他真的误会了』等等。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愤感涌上胸口、想到这些误会竟然是因为大肥那浑蛋的关系就让人感觉更加悲怆,完全被冲昏头的
承纲,这下什么也不顾了。
「大肥他老婆遍布全世界欸我都不知道排到几千号去了就算他今天开始每天都办婚礼等到我毕业也排不到我啊你不要
误会啦这一切都是虎滥的!」
「……所以这跟弘晋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弘晋那天回来的时候……他误会了,以为大肥是我男朋友!!」
喊出这句话的瞬间,承纲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恶寒扫过脑后--然后面前的国风毫无前兆的掩住嘴巴转过脸,发出剧
烈的咳嗽声。
「国风--」
「……别担心,老毛病了。」
轻轻推开承纲的手,从来没有连续咳嗽超过三天的沈国风忽然摆出西施捧心的标准姿势,接着扬起视线,看向站在承
纲背后的大肥。
「只要喝了鲤鱼汤就会好……」
没料到国风翻脸比翻书还快,此话一出,承纲和大肥在短暂的空白后,立刻有志一同的扑向国风、一左一右的抓住他
的肩膀,开始呼天抢地。
「主人你不能这样啊啊啊男人的嫉妒太难看啦而且是你自己说不管什么状况都希望死小鬼能高高兴兴的耶!!」
「就是啊国风大肥真的不是我男朋友拜托你不要把大肥做成鲤鱼汤!!」
回应来得比想像中快,还来不及说出『也不能做成红烧鲤鱼』,国风的声音已经轻飘飘地从前方传来。
「--不会啦。你别哭。」
「呃,」听着那明显是在忍住笑的答覆,承纲战战兢兢地抬起脸,就怕国风下一刻又改变主意。「……真的不会?」
「真的。」
又一次做出明确的承诺,这次国风的视线望向了在他左手边的大肥。
「……要你留下来,果然值得。」
「--对吧?」
朝着国风歪嘴一笑,大肥拍拍承纲的肩膀、说了声「先站起来」,然后忽地伸出双手,轻而易举地就将国风整个人抱
了起来--以所谓公主抱的姿势。
「别等救护车了,直接去挂急诊。」
带着一脸俨然就是使命达成的成就感,大肥别过头、朝着承纲眨了眨眼。
「回去拿主人的学生证和健保卡,快点。」
(23)
--『喜欢上室友,往往是悲剧的开端。』
尽管沈国风无法明确说出,自己是从何年何月何日开始、对林承纲有了超乎室友以上的感情;但他到现在都还清楚记
得,自己翻开那本欠扁的小说,是在何年何月何日。
那是大一那年的期中考周第五天,隔天就要放校庆连假的某个清爽秋日午后。
原本是想放松放松才走进租书店的,国风想都没想到,不过随手抽了本小说内阅,看没几页竟然就一脚踩上地雷。
尽管心中对『喜欢室友=悲剧』的公式嗤之以鼻,但被特别的关键字吸引住以后,才刚从期中考周里面解脱、脑袋还
没恢复正常运作状态的国风,还是怀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识,继续读了下去。
『与其说是悲剧,更极端点的说,在恋爱的战场上,室友这种生物有高达八成的机率会变成炮灰。』
『同住在一个空间内,表示自己的吃喝拉撒睡会全被对方看在眼里。在观察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被对方观察着。讲难听
点,要是先有了好感再逐渐深入对方的生活倒还好说,在还称不上好感的时期就把底牌全曝露在彼此面前,那就一点
神秘感都没有了……』
不知该说是三人成虎,还是这本书的论调正好戳中国风内心的弱点,总之前后不到十分钟,沈国风心中才刚萌芽没几
个月的、对学长的小小爱意,就这样被以上这些似是而非的残酷小常识,给狠狠践踏了一番。
因为冲击太大,国风当场就把那本书丢下,逃命似的从租书店夺门而出。等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想到至少该把那本
书的书名和作者记下来、以便他日狭路相逢可以方便绕道时,自己已经提着装满盐酥鸡的塑胶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了。
不过无论如何,沈国风毕竟是彻头彻尾的文科性格。冷静下来以后他很快就察觉到,在那段足以严重打击室友士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