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将小家乐抱了起来,放在了文惠的病床上坐着,自己则去一边又搬了张椅子过来,对陈墨递了个眼色,然后也不管
陈墨有没有看懂,就自己坐了下来,拿出一次性的碗筷,从保温桶里将热饭盛了出来,只是沈缘拿出来的是四只透明的
一次性碗。
陈墨不禁露出一个欣然的笑容,大步走了过来,在文惠病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一顿饭并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大人们都安静地吃着,只有孩子的童言会偶尔在席间增添一些人气。
吃过了饭,文惠说嘴里没有味道,说是想吃些水果,于是沈缘便牵着小家乐走出了病房。沈缘心里清楚,文惠是有话和
陈墨说,故意把自己支开的。
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一些梨,沈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便走了回去,路上听到了几个护士交谈的声音。
“3房的病人,今天的精神好了很多呢!”
“嗯,但是应该是回光返照吧,医生说她撑不了多少天了,现在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把年过了。”
沈缘默默地听着,心里却泛起无限悲哀。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沈缘就见到陈墨神色匆匆地从病房里跑了出来,在看见沈缘后,眼神黯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了句“快去看看她吧”,接着便一边喊着“医生!”一边朝着办公室狂奔而去。
沈缘手里的水果掉了一地,愣愣地走进病房,看见的,却是文惠半昏迷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氧气罩罩在
她的脸上,挡住了半边的脸庞,可是沈缘却还是看得出来,文惠在淡淡的笑着。
沈缘走过去,在病床旁边坐下,将文惠的一只手静静地握在手里。
似乎感觉到有人,文惠吃力地睁开眼睛,在看到沈缘的脸时,爱怜的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沈缘的脸颊。文惠已经
完全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用双眼紧紧地对上沈缘的眼睛,仿佛在说:“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沈缘摇着头,心中的感觉,说不出的痛苦,仿佛一片一直笼罩着自己、保护着自己的天空就要塌了。“不,别离开我,
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沈缘的话音中带着一些哽咽,虽然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在文惠的面前不能
哭,可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从沈缘的眼眶中滴落。
文惠伸手摸了摸沈缘的头发,氧气罩下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着沈缘摇了摇头。
陈墨和医生赶到的时候,文惠的病床旁的心律仪已经呈现一条直线,放出哀伤的“嘟――”声。而沈缘,头低得低低的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文惠那只已经变得冰冷的手,肩膀不可控制的颤抖着。
陈墨看着眼前沈缘熟悉的悲伤表情,心狠狠地抽痛着,眼神瞬也不瞬地顶着沈缘悲痛的声音,拳头紧紧地握着。
文惠的一切后事都有沈缘亲手包办,虽然陈墨曾想要帮忙做些什么,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缘礼貌地拒绝了。
陈墨只能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沈缘,看着他从文惠的葬礼一直忙到文惠火化、入土,看着他不断的消瘦下去,看着他勉强
地露出一个安慰别人的微笑,心痛的只能用手紧紧地按着。
文惠的朋友并不多,也没有亲人,可是沈缘还是想把文惠的葬礼弄得隆重热闹一些,至少让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
笑着走的。
沈缘忙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可以休息下来的时候,却觉得心空荡荡的。他将自己扔在那张充满回忆的三人沙发上,闻
着熟悉的味道,想着过去种种生活的片段,胸口闷的仿佛有一只千斤的秤砣压着,可是眼泪却一滴也掉不下来。
年过完了,幼儿园也都开学了,那一天,沈缘将沈家乐送去了幼儿园,自己则回到家里开始打扫文惠留下的东西,沈缘
呆呆地看着满屋子的回忆,心有些发酸,在众多杂物中挑出一本厚厚的相簿,翻开第一页,是一张三个人的合影,照片
里的沈缘很瘦很瘦,几乎就是皮包着骨头,在阳光的照耀下苍白的脸色泛着淡淡的粉红,身旁坐着的文惠,仍旧是一脸
恬静的表情,温柔的笑着,手里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家乐。这是她们一家三口的第一张全家福,是在沈缘向文惠求婚的
那一天拍的,所以那时候,沈缘和文惠都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
翻过第二页,是沈缘和文惠结婚那天照得,文惠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因为她说,她是二婚只能穿粉红色的嫁衣!而沈缘
也只穿着白色的衬衣,虽然还是那么瘦,却看上去很精神的样子。他们的婚礼并没有办酒席,连照片也是在婚姻登记处
的门口找工作人员帮忙拍的。
然后是第三页,文惠抱着小家乐,坐在这张熟悉的三人沙发上,笑着注视着镜头,镜头的另一边,是举着照相机的沈缘
。
第四页,第五页……厚厚的相册,每一页都是幸福的回忆,可是每一页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沈缘就这样抱着相册,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天,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五点了。
沈缘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抓起茶几上的钥匙,随意往身上披了件外套,就冲出了门。等沈缘到了幼儿园门口的时
候,已快要六点了,幼儿园里的孩子都走光了,门卫大叔正在门口准备锁门。
沈缘急急的跑了上去,问道:“请问师傅,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这里等人,那孩子就在这个幼儿园里念书
的!”
门卫大叔摇了摇头,说:“你应该问老师才对吧,不过现在老师都回去了,那应该就没有小朋友还待在幼儿园里了。”
说完继续锁上了大门。
沈缘急了,一想到自己竟然在文惠去世没有多久便弄丢了小家乐,心里就心慌不已,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了沈家乐
的老师。
“沈家乐?放学后就没有看到他了,所有没有家长接的孩子都留下来等家长接了才走的,我们都以为沈家乐已经被大人
接走了……”
没有再听老师的辩解,沈缘立刻挂断了电话,接着又打电话给了自己的父母,得到的却也都是否定的答案,没有人知道
小家乐去了哪里。
沈缘只好将手机抓在手里,以防随时有人打电话来告诉他小家乐的下落,一边在幼儿园的附近焦急地寻找着小家乐的身
影。
沈缘整整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原本就不好的胃已经开始叫嚣起来,身体的疼痛加上心中的焦虑,让沈缘再也撑不住,
蹲在地上,抱着胃,肩膀不断的抽动着。
拿起依然没有任何反映的电话,沈缘不禁露出一个苦笑,在这种时候,竟然想到的,是他。
按下通话键,沈缘拨通了电话。
陈墨几乎是一路飙车赶到幼儿园的门口的,刚下车,就看到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一个人蹲在地上,陈墨懊恼地低吼了一
声,大步走过去,单手抓起沈缘的胳膊,将他搂进了怀里。
怀中人的身形比之前又纤瘦了不少,长时间待在户外使得沈缘的身体冷冰冰的,还在不断地颤抖着。
该死!陈墨,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跟着他!明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不对,为什么还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
靠在陈墨怀里的沈缘,则仿佛一个在海上漂泊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漂浮的木板一般,在感觉到熟悉的温暖后,再也忍耐
不住,将这些天来所有的痛苦、烦恼以及焦虑全都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在陈墨的怀里失声痛哭。
哭完了一场,沈缘觉得舒服多了,陈墨在幼儿园对面的便利店给沈缘买了一个热乎乎的素菜包子、一盒热牛奶以及一瓶
水,开了车门,钻进开着暖气的奔驰车里,将手上买好的东西递给沈缘。
沈缘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已经感觉好多了,原本并不想吃东西的,但是在陈墨警告般的眼神下,只得乖乖地勉强吃了几
口包子,倒是把一盒暖胃的牛奶给喝了下去。
陈墨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便在车子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对沈缘说:“你不用担心,小家乐那个孩子很聪明,相信不会有
什么事情的,我已经让我警局的朋友帮忙找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缘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仍是很担心。
陈墨翻找了很久,终于在放CD的那一隔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小药瓶。在普通人看来,只是个平淡无奇的药瓶
,可是对沈缘,那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因为那是他的胃药。
“我上次送你去医院的时候顺便配的,原是想万一哪天你忘了吃药胃病发作的时候或许能派的上用场。”陈墨檀黑的眼
眸直直地对上沈缘的双眼。
可是这次先躲开的,换成了沈缘,他接过药片一口吞下后,便不发一语。
不可以,沈缘,这次真的不能再陷下去了。
似乎听见了沈缘的心声,陈墨的脸色立时黯淡了下去,可是很快便自嘲地一笑,转了转车钥匙,发动引擎,对着沈缘道
:“我们去周围再找找。”
“嗯。”
沈缘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候想起。
“喂?”
“好,我马上过去。”接完电话的沈缘立刻变了脸色,焦急万分地对着身边的陈墨说道:“去医院!”
“怎么了?”陈墨嘴里问道,可手上却一点也不敢耽搁,调转车头,就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陆医生说小家乐在他那里。”
等两人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过八点了。沈缘下了车后就直奔陆欣彦的办公室,连门都忘了敲便直接闯了进去,只见小
家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故事书,一边喝着手里的牛奶。
而陆欣彦则穿着白大褂,坐在一边的办公桌前,奇怪的望着门口。在见到沈缘后,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在医院的走
廊里看到他的,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孩子一直在医院的走廊上闲逛,护士们过去问他,他说是来找妈妈的,
一直到七点多,他还是一个人在医院里游荡。刚巧我今天作值班,就想去问问,这孩子到底找谁,一看发现是你家小孩
。”接着凑到沈缘耳边,小声的说道:“你没告诉小朋友,她妈妈过世的事情吗?”
沈缘看着沙发上正专心致志看书的小家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陈墨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沈缘一把挥掉沈家乐手中的故事书,歇斯底里地对他吼道,“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
不知道爸爸找你找得快发疯了吗!?”
小家乐愣愣地看着面前面色难看的父亲,似乎觉得有些陌生,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来找妈妈。”
“找妈妈?你妈妈已经死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再也不会守护着我们,抱着我们,安慰我们了!你懂不懂!?”
小家乐被父亲暴怒的吼声震到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缘你不会好好讲吗?”陆欣彦刚想上去哄孩子,却被一旁的陈墨阻止了,陈墨对着陆欣彦摇摇头,示意他继续看下
去。
沈缘蹲了下来,颤抖着伸出双手,将小家乐年幼的身体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从现在开始,妈妈
再也不能护着我们了,虽然如此,但是妈妈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和小家乐的亲身父亲一
起。所以,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要乖乖的听话,这样才不会让他们伤心难过,知道吗?”
“嗯!”小家乐用袖子擦了擦流满泪水的脸庞,看着父亲点了点头。
沈缘对着小家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摸了摸他的头。
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父子俩都有点撑不住,在陈墨的后座上,互相依偎着,睡着了。车开到了沈缘公寓的楼下,陈墨
却不舍得叫醒睡得如此安稳的父子俩,只好一个一个的将他们从车子里抱到自己的床上。
将沈缘房里的灯光调暗,陈墨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沈缘的睡容,沈缘睡得并不安稳,眉都纠结在一起,陈墨不禁伸手
为他抚平眉尖的川字,却看到沈缘眼角的泪痕。
他今天在自己的怀里哭了啊,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的心里地位还是不一样的呢?
至少能让他这么毫无顾虑的哭出来?
笑着摇摇头,陈墨起身到浴室里绞了一把热毛巾,然后轻柔的、仔细的为沈缘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陈墨合着衣服,在沈缘的身边睡了一个晚上,轻轻地将沈缘的身子搂在怀里,静静地享受着这份久违的宁静和温暖。
天亮的时候,陈墨稍微理了个胡子,就打算给那父子俩弄早餐去,沈缘的胃不能饿着。
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门打开了,正在交谈中的沈缘父母却在看到房间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时,呆住了。
14.父母
沈家爸妈由于一晚上都没有接到自家儿子打来的电话,因此,在担心了一整夜后,决定亲自走一趟,来看看自己的小孙
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结果,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屋子里看到那个叫作陈墨的男人。
沈家爸妈不明白,这个男人在骗走了自己儿子的全部积蓄和感情之后,为什么还要在出现在沈缘的面前,又为什么要在
沈缘最脆弱的时候,让这个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对于这个差点害死自家儿子的男人,沈家爸妈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在关上大门之后,直接面无表情地,和陈墨开门见
山的把所有话说明了。
“陈先生,我想我们家沈缘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沈缘的面前。”沈爸爸表情
严肃地对陈墨说道。
陈墨在看到沈缘父母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处于一种呆愣状态,他曾经试想过几百种以后和沈缘一起去见未来父母的画面,
试想着自己要怎么做才会得到二老的原谅,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和沈家爸妈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伯父、伯母,我只是……”
“你究竟还想怎样?”沈妈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眼睛里都是血丝。
陈墨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一脸欠纠地看着已经白了头发的两位老人。
“陈先生,我们明说了吧,我们两个就只有沈缘这么一个孩子,我们实在是受不了再尝试一次那种就要失去孩子的痛苦
了。”沈爸爸一边安慰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沈妈妈一边对着陈墨说道:“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希望你再接近沈
缘了。”
陈墨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好耸拉着肩膀,一脸颓废地离开了沈缘的房子。
他能说些什么呢?虽然他不是真的骗走了沈缘的钱,虽然他早在四年前就想将这笔钱还给沈缘,可是那又如何呢,结果
总是一样的,他害得沈缘差点丢了一条命这是事实。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求沈家爸妈来原谅自己呢?
沈缘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没有了温度,只是那明显有些褶皱的床单被褥显示着曾经有个人躺在这张床上陪了自己一夜
。
昏昏沉沉地走下床,沈缘走出了房间,立刻闻到一股白粥的香味。
嘴里不自觉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心里还有点惊奇那个男人竟然还会煮粥。
“哐啷!”
不锈钢勺子掉在瓷砖地上的声音听在沈缘耳力显得有些刺耳,又有些心惊,担心某个人会不会受伤的沈缘,立刻三步并
作两步地走进厨房,看见的却是一脸错愕的母亲。
“妈,你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