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毛呢大衣,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棕色大沙发里,清爽而慵懒。
毒龙在任非云身前三步处驻足:“任总,邓明胜那边闹腾得越来越大,我们好几个场子都被查了。”
任非云闭着眼,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颈间线条流畅,喉结微凸,“喊上白虎和阿俊,让他们把人手集中起来,把那几个
大场子镇住。”
毒龙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印风那边……”
任非云安静地仰躺许久,“你看着办吧,拿捏着点分寸。”
毒龙抬头看了任非云一眼,眼光在那微微颤动的喉结处稍一停留,又立即转移了看自己的脚尖。任非云似乎是抬手摆了
摆,不过毒龙看不到,只觉那声音威严而又疲惫:“你回去吧,有事直接电话说一声,不用那么辛苦自己跑。”
毒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步履也跟着轻快起来。
元宵节这天,二胖子喊上陈刚一家人,说是兄弟几个趁这日子好好聚一聚,同时介绍大嫂给陈刚认识。印风拿了钟明的
车去接陈刚家人,二胖子开着拖拉机奥拓去置办晚宴。
陈刚最近在一处工地上卖力气,天黑出门天黑归,因此印风先是把车开去了国贸,打算接了钟明再一道去接陈刚家人。
他在接待处又看到了刘芸。
此女真是一种奇特的存在。虽然貌不惊人,才不惊艳的,但却总是挺直了胸脯,用眼神藐视所有的路人。原本坐这的前
台是位爱偷懒的小巧美女,刘芸总在打扫之余对前台这位置虎视眈眈,所以小美女便讨了个巧,趁老总不在,便让了刘
芸。刘芸坐在那里,很自豪,仿佛坐在这里了,便得到了一种对外貌的认可。
印风趴在桌前,对刘芸吹了个口哨:“美女,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刘芸微微地笑了笑,很高姿态地答:“新的一年,祝事业有成。”
印风其实不讨厌这姑娘,有虚荣心,就相应地也有上进心。不像他,早成了枯草一株,而他在这姑娘身上,看到了一种
别样的活力,所以他由衷地祝福:“美女,也祝你新一年里找个好老公。”
刘芸似乎又脸红了,不过由于肤色蜡黄泛黑,所以羞赧的红色实在是无迹可寻。吉阳此刻也在大厅值班,穿着服务生的
衣服站在一旁,看刘芸的眼神趋向于看一坨屎。他在这一块站久了,自然也有眼力,所以只那一次便记住了印风和钟总
经理关系很铁。他没想到的是,印风竟然会跟这公司里臭名昭着的疯婆娘侃大山,表情似乎很愉悦。人以群分,所以吉
阳理所当然地就也有些鄙视印风。不过这上级的关系必须打好,他还是耐着性子给印风泡茶,并且拨通分机到上头,说
是钟总经理的朋友在等了。
钟明很快下了楼来,见印风跟那谈笑风生,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媳妇开心,他就开心。他走上前去,生生抑制住
了拥抱的冲动,微笑说:“走吧,下班了。”
“唉,”印风拍拍钟明肩膀,转头对刘芸打招呼道:“走啦,美女,回聊。”
刘芸有些不舍,但她习惯性地表现成了不屑。
由于自动门已经关了电源,吉阳特地跑去边上帮两人拉开玻璃门。钟明印风并肩出门,吉阳继续守着大堂一角,鄙视刘
芸。
印风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点了根烟:“你公司那俩人,真有趣。”
钟明笑了笑:“都是小孩子,也就你跟着掺和的起劲。”
印风斜了钟明一眼,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我童心未泯嘛,跟他们讲话不用装样,多舒服。”这种心情很难形容,印风
只是想多感受一下,那种单纯的生命轨迹。他的前半生,都被禁锢在任非云三字围成的圈子里了,后半生,他不想浪费
生命,至少也要看看各色各样的人,看看他们可爱的地方,理解他们可恶的一面,然后学会一切都用平常心去对待,并
且珍惜手中的幸福。
钟明靠进副驾驶里,闭上了眼睛,“你稳着点开,我睡一会,很困。”
印风关上车窗,把空调打了个合适的温度,又放慢了车速。
俩人在陈刚家中等了半个小时,才终于等回了人,却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陈刚媳妇恼怒又心疼,边跟俩人解释缘故
,边给陈刚上了药。
说是年前的工钱,一直拖欠到现在,这两天一群人跑工头家去闹,却被工头找了黑社会堵住动了手。今晚又是去要工钱
,依旧无功而返。
徐庆去里屋关了动画片,陈茜茜又是一番闹腾。待到出发时,已经月上中天了。陈家三口子坐在后座,徐庆仍旧骂骂咧
咧的诅咒那工头,她是个直性子,一向口无遮拦。陈刚很抱歉地从后视镜里对印风笑了笑。
周清早就张罗了一桌子的冷菜酒水,在楼下等人。见人都到齐了,便开了席。印风自动自发地进厨房做热菜。周清举起
玻璃杯,里面是高度数的白酒:“刚子,还没给你介绍,这兄弟,咱们风哥的对象。”他又想了想,补充道,“钟明,
是个好人。”
陈刚诧异了一会,随即也举起杯,众人对碰:“风哥喜欢就好,都是踏实过日子,这没啥。”说罢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兀
自发呆震惊的徐庆:“婆娘!是不是?”
徐庆怔愣了好一会还没反应,陈刚又一声吼:“不管这些娘们,咱们喝!来,干掉!”
陈茜茜无比纯情地问了一句:“妈妈,你是爸爸的对象吗?”
周清插嘴道:“当然是啊,不然哪来的你呢?小美女。”
陈茜茜继续无比纯情地问:“那妈妈有肉圆,叔叔前面为什么没有肉圆呢?”
周清震惊无比,张口结舌。
钟明涨红一张秀气的脸,牙关动了动,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印风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走出来,在众人怔愣的安静中淡淡地解释道:“因为肉圆和肉圆可以在一块,没有肉圆和没
有肉圆的也可以在一块,肉圆和没有肉圆的更加可以在一块。”
陈茜茜认真地低头思索起来。陈刚头顶冒烟,印风这话误人子弟得紧,不过让他呵斥印风,他是万万不敢,也不肯的。
倒是钟明,抬头朝印风微微斥责:“你别乱说话。饿不饿?我去做菜,你过来吃饭!”
印风无所谓地笑了笑,“别,你那手艺不如我。我不饿,你们继续,我去劳动了,不给你们添乱。”他转身进厨房继续
忙活,钟明想了想,也跟了进去,自动自发地洗菜端碗。周清在外间对陈刚道:“这夫妻感情就要像他们这样才合适,
多一点就太过,少一点又冷清。”
陈刚纠正:“夫夫感情。”
徐庆终于有些回神,却发现席间也没人注意她的情绪,于是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震撼世界中。
这是一顿和乐融融的晚饭。男人之间,酒高了自然豪情万丈。陈刚脸上青紫相间,却在笑谈碰杯间豪迈大笑。杯盘狼藉
中,印风觉得这样生活挺好,有朋友,有爱人,还有小孩。他忽然又想到小鬼,不知这小活宝最近过得怎样,开不开心
,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想自己,有没有想他母亲……
钟明被周清陈刚联手灌了许多。两人都是道上混出来的,酒量自然不一般,饶是钟明,也有了醉意。印风没让他回去,
由得周清开着那辆烂奥拓去送人。
钟明跌跌撞撞,印风把人扶到床边,正打算铺床,钟明就一个倒栽倒了下去。印风扯了被子,也懒得铺了,直接拉过盖
在钟明肚子上。钟明一只手探来探去,终于捉住了印风的脖子。他力气奇大,酒劲之后更是没了分寸。印风不怕疼,便
忍了下去。钟明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充满酒气的嘴巴凑上去乱亲乱啃,间或地含糊道,“老婆,我要加油赚钱,我要
好好工作,我得给你一个家……”
印风好不容易挣扎着冒出脑袋:“门!关门,你放我起来啊,靠,你这头蛮牛……二胖待会回来了!”
钟明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得关门,你的身子可不能给别人看。”钟明跌跌撞撞站起身,赤脚往阳台的方向走,嘴里
念叨:“关门。”
印风蹭地蹦起来拽住人,可别待会钟明开了窗从二楼栽下去。关了门,钟明头晕,却又有些迫不及待,他就这么笔挺地
躺着,然后开始解裤腰带。直到脱得赤裸,他躺在那,某物翘得老高,顶端隐隐泛出水来。
印风看了,不禁有些口渴。他关了太过刺眼的日光灯,拧开床头灯,掀了被子盖住两人。他在被窝里搂住钟明的脖子亲
了口:“咱们好好过日子。”
49.仇家-1
印风觉得日子越发地不经过了,每天只是眼一闭一睁,和面打蛋做食物,早中晚三顿,晚饭后再牵着钟明走上那么一圈
,一个月就这么流逝掉了。明明每天都在重复前一日的事情,却分明不觉得枯燥。印风感觉日子过得有棱有角,未来是
一幅平和而美好的蓝图,绘图者叫钟明。
那帮小混混隔三差五地在门口游荡一回,却也始终没有动手。印风往那门口一坐,明明只是摊着报纸安静淡然地看,却
总让那群鸡毛小子在跃跃欲试时倏忽地感到压力和冷意。
阳春三月,印风穿着一件棕底红格子衬衫,坐在露天游乐场外的百事可乐棚里,叼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料。黑山
现在是很放心任念风跟在印风身后的,因此也没彻头彻尾地跟着,只坐在不远处的汽车里,依旧是一身黑,一动不动,
蜡像一般。
印风把玩着手腕上的表,不是什么名牌,就是在普通的超市旁的商铺所买,精致而又大气,不防水不经晒也不经摔,但
他就是喜欢得紧。
身边坐了一时髦女郎,唇上抹着鲜艳口红,照着一面精致的小镜子。印风招手把小孩喊过来,按钟明的吩咐探了探小鬼
后背,又给小鬼喝了口凉爽的饮料,便打发掉了人。
印风靠向椅背,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给钟明发短信。
【大狗子,在干嘛呢?】
大狗子是印风新给钟明找的昵称,取自于钟明进行某种特殊运动时的喘息声。
钟明过了好半晌才回复:【二妞,我在准备待会会议的资料,你在家好好带孩子,乖。】
二妞是大狗子新给印风找的昵称,取自于印风回眸一笑时的魅惑,用钟明的话说,就跟小时候村里那最漂亮的二妞一样
的好看。当然钟明活到这个份上,也出过国,是什么美女都见过的了,所以二妞在他脑海里,纯粹就是小时候心目中绝
世美人的一个代名词。
印风眯了眯眼,把手机收进了口袋,决定今晚定要一展雄风。
正百无聊赖间,忽然有警笛声响起,由远而近,不消片刻,便停在了购物街的一边。
一队武警争相越出车门,竟是跑向印风这个方向。印风立即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那队警察,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每
一块肌肉都处于备战状态。
那队武警笔直地跑过来,墨绿色成了阳光下一道特殊的风景线,周遭人员都已在远处纷纷驻足。不远处车里的黑山也已
将手伸入座椅下处,刚毅的脸庞上却看不出神情。
印风背脊挺得笔直,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出涔涔的寒光,他的肩膀很宽,此刻完全舒展了开来,隐隐有着万夫莫敌
的霸气。
武警笔直地越过印风,走向他身后。
旁边的女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忽然尖叫着跳起来就跑。武警立刻一个个拔了步子狂追。
印风瞬间松了口气,放松了全身的力道。奇怪,非常奇怪,他紧张什么?可身体确实自动自发地紧张了,这是他每次面
对危险时的本能。
武警叫嚣着追远了,渐渐看不见身影。印风瘫进座椅里,伸手去拿饮料,随即手指倏地僵住,印风闪电般收回手,猎豹
一样站起身往气垫游乐园那里冲。
工作人员没拦得住印风,手还高高地阻挡着,印风却迅猛地闪身避开,闯了上去。
印风站在柔软摇晃的气垫乐园里,耳边一片片都是小孩稚嫩的笑声,尖利得有些刺耳,眼前充满喧闹欢乐,印风只觉手
脚发凉。
任念风不见了。
黑山正也觉得奇怪,就见印风一阵风一般地刮到门边。印风拉开车门,黑山竟似有感应似的,立即跳了下车绕过前方。
那边黑山还没来得及带上副驾驶的车门,凯迪拉克便似飞鹰一般地冲了出去。
印风瞄了眼警车的车牌号,车子在繁忙的公路上开始左窜右突。
车子的目的地是北行区的派出所,印风从警车车牌上得来的方向。他表情沉静,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并不是很用力,残瘦
的右腿在油门刹车之间来回踩踏,性能极好的凯迪拉克此时就像游蛇一般,擦着车流的缝隙前进,却又偏偏淡定从容。
此刻印风的心静下来了,脑子里也有些眉目。
他边开车,边把那些杂乱的想法稍一汇总,霎时明白了来龙去脉。任非云的仇家,调动得了警局的人,报纸上描绘得声
色并茂的新闻。印风本不该管这事,可是此刻,他管不住自己狂踩油门的脚。
黑山很安静。对一个保镖来说,这种安静也代表了一种十足的信任。
那边警察拎着小孩上了步行街另一边的吉普车,也跟着向派出所方向疾驰而去。
谁能想到,派出所会出来打劫人呢?
印风把太过显眼的凯迪拉克停到不远处的巷弄里,便闲闲地站在派出所的铁树后面抽烟了。
任念风全程一声不吭,只看那眼光一一扫过所有人,目光阴冷。愣是让一帮子的酒囊饭袋如坐针毡。
这些也不是正规武警,只是派出所里专门养着为官员服务的爪牙,此刻他们知法犯法,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下车的时候
朝四周看了看,确认人烟稀少,这才又推搡着小鬼下了车。
印风在铁树盆里捻息了烟,然后一个箭步挡在众人身前,如凌空出现的一般,登时把那帮做贼心虚的活宝们吓得魂飞魄
散。
印风对着小鬼眨眨眼睛,又呵斥道:“小兔崽子!你怎么尽乱跑?我找你半天!要不是这些警察叔叔帮忙,我现在心还
在半空悬着,吗的,别调皮了知道不?”
小鬼黝黑的眼睛看着印风,眼底深处也是有害怕的,他一直掩饰得很好,可是此刻,小鬼见到亲人,如变脸一般,一下
子就挣脱了身后那警员的手,委屈地扑到印风怀里。
印风接住小鬼,把人递给了黑山,转身给为首的警员发了根烟:“哥们,谢谢你啊,真的是太感谢了!我刚快急死了,
亏得你们替我领了人过来!你叫啥?我这月给你们公安局反映反映,你们这种为民服务的,必须得做做楷模!”
那为首的警员犹沉浸在变故中,被印风唬得一愣一愣的。只见他傻傻地接了烟,手就这么抬在半空中,也不抽,脸上的
表情是茫然不解,甚是滑稽。
印风拍拍那人肩膀,又问道:“兄弟?”
警员终于回神了,脸上满是困惑,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漂亮人儿震住了,就在自己的大本营门口,他失了步骤。当然,他
做队长的是这样,其他警员也好不到哪儿去。
街道上有零零碎碎地散步着的老人,不远处还有几个摆摊卖水果的谱子。
印风拉过任念风的手:“走,爸给你买草莓吃。”他不忘回头拍拍警员队长的肩膀:“同志,真是感谢你。今天就先走
了,我老婆还在家里等,回头再来这边找你,大家做个朋友,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