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不管如何挣扎
不管如何挣扎,到最后,我们都是历史的尘埃。
如果我们的一生,可以红尘无忧,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那该有多好……
战事起的时候,慈航医馆后院的药草已经收割了两回,青宁离战场很远,但在街上还是能看到一些逃难的人。
人们的话题由日常琐事转向了战争,每一场胜利,每一次失败,还有战争造就的英雄人物。
尽管惟一没有刻意去打听,但云皇天纵这个名字还是高频率地出现在他耳边,似乎走到哪儿都有人议论,说他昨日又攻
下了哪个城,今日又赢了哪场战,说他俊美无双武功无人能敌,说白岐城的城主对他一见钟情,为他弃城归降……
这般大街小巷议论也罢了,甚至连茶楼说书的也专门说起了这位云城尊主,还挖掘了不少不为人知的辛秘拿来爆料,例
如在他十岁时就有位名妓对他一见倾心,恨君生我已老,含恨跳河;又比如他十五岁时经过一个尼姑庵门口,当时的尼
姑见到他,春心萌动,后来整个尼姑庵的尼姑都还了俗;再还有,有位官家小姐因为得了他的画像,从此茶饭不思,郁
郁而终;如此林林总总,最多的都是这人的风流韵事,但足够满足人们膨胀的八卦心理,洋洋得意地再去向亲朋炫耀别
人的故事了。
惟一可没有这些闲情喝茶听故事,他现在忙着难民的事情,世界就是那些上位者手中的玩具,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可是这些无辜的百姓呢?他们的家成为了战场,他们的力量撼动不了大树,于是只能携着妻儿背离乡土,沦落异乡又被
当地人排斥驱逐。
地方官不会管这些外来人的死活,他们在当地又找不到活干,饥饿难耐下很多做起了鸡鸣狗盗的事情,严重影响当地治
安,于是抓的被抓,逐的被逐,只能又赶往下一个城市,希冀可以有一点活路。
青宁的城外,惟一正和几人看望难民,这几人是城里的富人,帮忙建了这个难民营,百姓们都赞他们是大善人。惟一不
知道他们是为了好名声还是真正出于善意,但能在别人有难的时候伸手,就已经难能可贵。
“吴大夫,我那织布坊还能安排六人,再多的我也无能为力了。”说话的黄品良是城中最大的织布坊的老板,也是这次
出力最多的人,他在听说惟一要帮助难民的时候,主动上门说帮忙,一方面谢谢大夫治好了儿子的不育之症,让他们黄
家有后,一方面是要为还未出世的孙子积福。
“黄老板已经尽力了,惟一在这里代百姓感谢您,听说令媳最近胃口不好,我明日上门为她看看。”
“那真是多谢吴大夫了。”黄品良喜笑颜开,如今这吴大夫名气大了,很多人都请他看诊,但他一人分身乏术,于是坐
镇医馆,轻易不出诊,需要看病的都请到医馆排队,无论贫贱贵富都得依他这规矩。他儿媳身怀六甲,金贵得很,所以
不是大问题,他们都是请其他大夫上门,如今吴大夫肯亲自上门,他这心里就多了保障,仿佛已经看到孙儿呱呱落地了
。
其余几人也都表示安排一些人手到自己的产业,惟一谢过他们后,又在难民营里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
包裹。
晚上的时候,几个小鬼加两只动物围在摇篮边叽里咕噜,摇篮里,一个婴孩正睡得呼噜呼噜。
“他是男是女?”不弃睁着大眼好奇问,伸手戳了戳婴儿的脸。
“摸下面就知道了。”初五伸出爪子在婴孩下面抓了一把,然后肯定道,“男的。”
“他可真小。”安宇用手比划了婴孩的脸蛋,得出结论。
“是啊,连牙齿都没有。”抽出被婴孩含住的手指,烛光下,初五的手指晶亮亮的都是婴孩的口水。
“哇,初五,你连指缝都藏了毒,会不会把他毒死?”不弃紧张大叫,他话音才落,众人就看到摇篮里的婴孩开始浑身
抽搐。
“不好,他中毒了。”安宇喊道。
“快找师父。”
“先拿解毒丹。”
……
噼里啪啦一阵混乱,等惟一给婴儿解完毒,哄他睡着,就看到四个小鬼由大到小站成一排,每个人的小脸上都是担忧。
“师父,他没事吧?”初五一脸懊恼,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其他几个师兄弟都有避毒丹在身上,他一向和他们打闹时都
没注意自己身上的毒,所以刚才才犯了大错。
惟一本来还有些生气,但看他那副后悔的样子早就心软了,但脸上还是故作严厉,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多学习医术:
“初五,你喜欢毒师父不阻拦,可是刚才那种情况,若是师父不在怎么办?”
看他低头不语,惟一继续语重心长道:“你喜欢制毒,有没有想过,这些毒是来对付谁的?”
“当然是坏人。”初五急忙辩解。
“那如果好人不小心中了你的毒呢?”惟一摸了摸小孩的头,让他平静下来,“初五,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毒至少自
己会解,这样才不至于不小心害了别人。”
“师父,我知道错了。”
因为担心照顾不了婴孩,惟一把这个捡来的孩子交给了九娘,请他代为抚养,到他五岁的时候再收他为徒。
九娘的女儿也有三个月大了,惟一看着睡得安详的干女儿,心里很是开心,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天赐予人间的小天使,他
们能柔化我们日渐刚硬的心,他们给大人的世界带来天真和欢笑,让我们被尘世蒙蔽的双眼重新看见美丽与纯真,他们
值得我们用心去好好地珍惜,而不是随意就弃之如敝履。
第二章:守护着你想守护的
守护着你想守护的,只因为我爱你。
惟一昨日答应了黄品良,早上便去了他家,给黄老板的儿媳诊完脉,留了几张开胃的食谱,并告诉他们不需要保护太过
,已经怀孕半年多的孕妇也要适当的走动,否则将来不利于产子。
谢绝了黄老板让人送他回医馆的举动,惟一突然想起医馆里有一味药快没了,于是打算去城外山上看看,只是这一去,
到了晚上都没回来。
第二日破晓鸡鸣的时候,无为坐在别庄里,脸上青色的胡渣一夜间像杂草一样疯狂冒出,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
龙九跪在地上,心中自责不已,如果自己跟着吴大夫,也许人就不会丢了。
“庄主,整个青宁都找不到惟一公子,依属下之见,他是让人带出了城。”说话的是龙三,高高瘦瘦,仿佛一柄随时可
以出鞘的剑。
“出动所有龙卫,一定要找到惟一。”无为的右手抓着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又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眼皮底下丢了惟
一。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克制着丢下一切天涯海角去寻惟一的念头,克制着把一切毁灭的疯狂想法,一双眼里布满血丝
,每一条红丝里都是思念和狂暴。
“龙五,那些海盗还有多久上岸?”
“禀庄主,再有一天就会上岸。”
“派人去监视鲁兆武(青宁城主),别让那个老匹夫溜了。”吩咐了这些事,无为起身去找杜九娘,阴沉的天渐起的风
,肃杀的气息感染了整个青宁,就在一天之后,青宁这个美丽的海城也会染上鲜血,只因为节节败退的白城进行了反扑
,勾结海盗打算从青宁攻入,直取青城,期冀反败为胜。
来到杜府,九娘夫妻早已候在大厅,看着走进来的人一脸阴沉,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担忧,看来他们也得到
惟一失踪的消息了。
彼此间没有客套,单刀直入,无为将打探的消息告知二人。
“海盗五万,明晚上岸,青宁守军不过五千,而且不会有援军,海盗一旦占领青宁,就能从周边山道直入青城,青城被
攻陷,那些官员不会有活的机会,云皇天纵和青木苍雪就是想这样借海盗之手除去青城那些反对者。算盘打得很好,不
过我不会让这块土地变成废墟,否则惟一会伤心的,他已经把这里当做我们的家。”无为的声音愈来愈低沉,他想起惟
一说起周围的左邻右舍时那种欢快轻松的语气,想起惟一说把外公接来养老时期待的神情,心中又是一痛。
“你也不必太担心,惟一那般机智,若真是陷入困境,也一定会设法脱困。”九娘怎看不出那张脸上的思念和痛楚,因
为曾经她也曾与爱人天涯相隔,虽明知除非惟一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什么样的安慰都于事无补,但她还是出言劝解,是
不忍,也是因为彼此是朋友。
“青宁不仅是你们的家,如今也是我们的家,我与相公也不会放弃,相公联系了各杀手门,出钱请他们来杀敌。我也联
系了我那些江湖朋友,请他们速速赶来助阵,相信一定可以取胜。”
“嗯。”无为点头,“城中的百姓我会让人安排他们去城外一避,九娘你到时带着安宇初五不离不弃四个小鬼一同离开
。”
知道此地将会变得凶险,九娘也不希望孩子们受到一丝伤害,于是立刻让人把孩子们带来,稍加收拾便携着他们离开,
明日的战自有男人们去操心。
几人动作十分迅速,龙卫控制了城主府,无为借城主之令召集城中守卫,安排百姓离开,只是他没有想到,城中许多青
壮男子都自请留下,要求一同保卫青宁,甚至难民中也有许多人请求一起抗敌。
看着眼前一张张坚定无畏的脸庞,也许明天过后,有些人就再也看不见,但他们还是那样义无反顾。无为突然间有些明
白,为什么惟一会喜欢人这种生物,并尽着所能去爱护每一个生命。
青宁的危机在三天之后瓦解,那些海盗本想趁夜上岸偷袭,却不料无为他们早有准备。那天夜里,无为体内的龙魂帮忙
刮起了一阵大风,将大部分的海盗船掀翻,落水的海盗好不容易游上岸,却碰上早已守候的士兵,万箭齐发,海滩上的
白沙染了寸深的红色,整整月余还不能褪色。那些侥幸更深入的海盗,碰上了身手鬼魅的杀手和有不错武艺的江湖中人
,更是难逃阎王的召唤。
手持锄头和镰刀的百姓,面对穷凶极恶的海盗,勇敢地挥动手里的武器,每一个人都没有退缩,他们是脚下,是家园,
他们的身后,是亲人,那是他们不能退缩的理由,柔弱的妻儿、年迈的父母,是他们穷尽一生的守护。
然而毕竟人数相差太大,即使人们奋力杀敌,到最后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厮杀持续了三天,直到三天后,人们杀退
敌人,满身鲜血的他们站在海岸边,看着上涨的潮水带走了沙滩上插满箭矢的尸体,无际的深海成了那些海盗最终的归
宿。
哗啦啦的水声亘古不变的吟唱古老的诗歌,也许有一天,那些诗歌里,会吟颂着这一场保卫家园的战争,会歌颂着那些
逝去的英魂。
第三章:兜兜转转
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你的面前。
就在无为他们进行着一场保卫战的时候,惟一已经被带到了百里之外。
夜色深沉,几点寒星,几声鸦鸣,整个森林透着一分诡异。他捂着疼痛的胃部坐在地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努力咽下
手中难吃的干粮。从昨日到现在,他都被面朝下扔在马背上,马背抵着自己的胃,一路上的颠簸让他十分难受。但即使
食难下咽,惟一还是强迫自己吞了几口东西,总之保留些体力,才好做些事,比如逃跑什么的。
瞟了眼坐在篝火边那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惟一一边艰难吞咽一边猜着他们绑架自己的缘由,想来想去反而让头脑越发
混乱。
山上的夜里很冷,他的内力被封住,不能运功御寒,好在还有脖子上的鲛人泪温暖着自己。寂静的寒夜,只有燃着的树
枝发出噼啪声。惟一看着明亮的火光,心中突然好想好想无为,不知道当他知道自己失踪的时候会有多么担心?还有龙
九,是自己让他不要跟着自己,但愿无为不会迁怒到他。
把剩下的干粮塞到怀里,惟一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尽量忽视背后咯着的不适感,闭上眼睛催眠自己。
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人粗鲁的摇醒,看到那两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知道抱怨只能让自己受苦,所以聪明的选择闭嘴
。
这一次好歹可以坐在马上,不过凛冽的风扑面而来,即使戴着面具,脸也被风刮得十分不舒服。
惟一暗中运功,希望可以解开被封的穴道恢复内力,但那点穴的手法十分诡异,他用了两天时间才感到一股很细的暖流
在筋脉中流动。
带着自己的两个人在不停地赶时间,每天他们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马上度过,即使当时海上漂泊的
时候惟一都没有受过这种苦,他的体重很快消减下去,整个人清减了几分。
好在五天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一路上,越来越多战争的痕迹,惟一猜到他们是要带自己到战场,如今看到一个个帐
篷,拿着刀枪巡逻的士兵,证实了他的想法。
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但他马上就被推进一个华丽的大帐篷,脚下站不稳,他几乎跌倒。等到稳住身子,看到帐里的人时
,惟一有些自嘲地想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明明自己去了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海边小城生活了,怎么还是躲不开
这人?
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还好改变了容貌,否则不知道被人看到和这人相似的脸又会引起什么风波?
“云皇尊主,这人是青宁城里的大夫,我兄弟二人正好在青宁附近,收到尊主受伤的消息,马不停蹄将他带来,想看看
他是否有办法医治尊主。”将惟一绑来的二人跪在地上禀告。
云皇天纵看着床上的青木苍雪,眼中复杂流转,就是这个面容平凡的男人,在战场上替自己挡了一剑,中了剑上的毒,
至今昏迷不醒。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利用他,为什么还能这样无怨无悔?
拉回思绪,看了眼那个被带来的大夫,简单的青衣,一身狼狈,但腰背挺直,云皇突然有股怒意,不懂礼数的山野之民
,竟然见到本尊也不知下跪!
“区区赤脚大夫,能有什么方法解天下至毒叶飘零!拉出去砍了!”
“且慢!”惟一皱眉看着这个始终视人命如粪土的男人,忽视心中淡淡的讨厌,“我有办法解叶飘零。”
叶飘零,在毒药榜上排名第二,一旦中了这种毒,人的生命就如同枯叶一般短暂,只有十五天寿命,最终的结局就只有
零落成泥的下场,在死亡的那一刻身体会龟裂成碎片,而意识却清醒万分,就那样这样清醒地看着自己支离破碎,化成
尘埃,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当年制出叶飘零的人,是几十年前臭名昭着的疯医,他一生爱毒,研制的毒药有半数
在毒药榜前十,而且每一种都残忍至极,让人毛骨悚然。
青木苍雪中毒已有十天,惟一收回把脉的手,看向一旁的人:“我要治他,必须恢复内力。”
抓惟一来的人是青木苍雪的手下,听到惟一要恢复内力,只以为他是要逃跑,毕竟在来的途中,惟一曾经试图逃过。
“我要替他施针,必须用内力辅佐,如果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惟一淡淡道,“他的毒拖得越久对身体越不好。”
“治好他。”一阵沉默后,云皇开口,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狼狈的人,“不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