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楚焰哼了声:“我将李陌留在这边一阵子,处理些后续事宜,顺便叫他同你那‘友人’好好道别。”
虽然不太明白是何种状况,张岚星直觉不能够在这时候表示任何意见,而他此刻也是心中充溢着喜悦之情,其他事情皆暂时抛诸于脑后了,只连连点头,称颂陛下设想周到。
很满意张岚星的表现,楚焰颔首道:“不知你回京之后如何打算,想做些什么?若还想做回太医,就仍旧回去,若是不喜欢,不论想做何事,我皆不会勉强,皆一力相助。”。
“那,陛下想要臣做回太医吗?”张岚星望着他,如此回应。
略一思索,楚焰坦诚道:“虽然会更加麻烦些,我私心里自然还是希望你做回太医。你晓得,我无法常常出宫,你有太医的身份,我想见你也就名正言顺多了。只是……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若在那位置,要承受的自然更多些……这都是我自私的想法,你若觉着拘束,我不会在意。”
说着这话的楚焰一脸孤傲,貌似真的毫不在乎。幸好张岚星平时呆愣,这个时候却总意外的能够及时领会精神,坚定地说:“臣想做回太医。”顿了一顿,面上微红,继续说,“陛下所言,臣能够明白,也请您相信臣。但有陛下在,其他的,臣皆不会在意。”
“好。”楚焰浅笑,“我相信。不过嘛,这之前还有件事,不知你可能做到。”
“陛下请直言,臣必尽力为之。”张岚星应得诚恳。
楚焰挑眉:“就是这个。以后无人之时,这些敬称皆不准用,你也不准自称为臣,嗯~可能做到?”
张岚星这人刻板惯了,迟疑片刻,又在心内鼓了鼓劲,才腼腆地回应:“好。”
“就如昨夜那般,叫我明奕就好。”楚焰狡黠一笑,补充道,“明奕是我的字。”
明显是想到了某些情景,张岚星马上闹了个大红脸,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又想到了什么,才小声地问楚焰:“昨夜、昨夜我又唐突了,嗯,你,没事吧……”
这下轮到楚焰不自在了。他心中纳闷,此刻气氛甚佳,如此良辰美景,这家伙就不会挑些好听的来说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在这事上退让,他并未有羞愧丢脸之类的感觉,反而是亏欠的情绪更多些。毕竟,张岚星同他在一起便意味着今生不会再有子嗣。他是很自私,绝不会允许张岚星同他人再发生亲密的行为,便是一时一刻也不可,所以心中难免有些歉疚。再就是因着两人的身份,楚焰也不想要张岚星觉得受到了轻贱。既同为男子,那些也是无法避免的,楚焰倒并不会在意,反正他清楚张岚星是绝不可能有轻视的心思,这就够了。这么一想,楚焰的心情重又好起来。
一旁,张岚星一直带着呆呆的微笑,看楚焰面上表情倏忽间千变万化。他的心内暖暖的。他从不敢想象,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能够看到如斯情景,这般便是在梦中也不敢奢望的情景。
这一刻,一切于他都是这样的美好。马车一直向前,虽然途有波折,而前方也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有了楚焰的那些话,张岚星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此外,再没有什么值得他去担心。
重又回到京城,一切恍如昨日。天空、街道、道旁的槐树,都好像丝毫未变。
没多久,张岚星便又回了太医院。对外的说法是他在圣上此次亲征中立了功,至于别人是否相信,张岚星也没有办法去管。除了夜间当值的日子比别人多了不少,楚焰又给他块玉牌,许他随意进出宫廷,其余时候他没有什么特殊。更何况那玉牌他是从未用过。
枝上嫩叶鲜绿可爱,风也柔柔地吹着,春天到了。
“寻个空日子出去踏春吧。”楚焰兴致来时会这样说。
但这种空闲并不容易寻得。楚焰生性勤勉,喜好亲力亲为,所以格外操劳些,每日总有许多事要处理,即使遇上下雨下雪,不需上朝,仍会批阅奏章。张岚星这时候就待在御书房隔壁,一个特设的小间内,看他的医书,待陛下休息时再过去相陪。其余时候他也会去宫外为人诊治。楚焰不想为皇亲国戚们医治。他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这样一过便是一十多载。这十年来,世上许多事情皆发生了变化,生老病死,日月盈昃。而有些东西却一如当初。在楚焰四十岁生辰那天,在他的寿宴上,看着满座皇亲国戚,而张岚星在这种时候总无法出现,楚焰忽然觉着这样的日子已不必再继续下去了。他很明白那个人在这些年中需忍受的那些闲言碎语,他也不知还有多少个十年可过,余下的日子里,他只想在任意的时候都能见着想见的人,不要再有那些通传,也不必再处处遮掩。
半月之后,楚焰传位与太子,而后又以休养之名远离了京城。离京之事并无几人知晓,随同的也仅有张岚星一人。至于目的地,也并不是那座皇家庄园。楚焰在皇城里拘了几十年,万里江山,多少美景他也只能在诗文绘画里观赏,这回终于有了机会去亲自瞧瞧,什么杏花春雨、大漠孤烟啊,他都要去看一看。
楚焰到哪里,张岚星自然是跟到哪里。楚焰说了,他现下身无分文,且无任何手艺,“往后全靠张大夫赏口饭吃”。张岚星自是十分乐意。从太医做回老本行,他倒是更开心些。
从此世上再无名讳为楚焰的帝王,街巷之中倒多了位医术精湛的行脚医生,和他那大脾气的蹩脚助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