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
少年连脚下的步子都踩不稳了,摇晃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站稳身形。
这样子,要把他一人丢下,非掉进水里去不可。
费德里科有点无语。
“费德里科大人……”克里斯蒂安老半天才找到焦距,打了一个酒嗝,一脸严肃的道,“你不能再喝了……呃!”
“我知道,我不喝了。”费德里科顿时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子到了这会儿还要说教自己。
“我带你回去,呃!别担心……费德里科大人,就算那个黑巫师不要你,我还是要你的。”克里斯蒂安认真的道。
“……”这话说得费德里科有点不爽,他松开手,任由克里斯蒂安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
“谁说他不要我了。”他郁郁的小声嘀咕。
海平面上的月亮缓缓升起,费德里科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圆月,心中却有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知道自己接下去还应该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也许,如果雷纳德不是黑巫师的话,一切会简单很多。
费德里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向来相信雷纳德,相信他做的每一个决定,相信他的一切。
可是,雷纳德是否相信他呢?
32.归来
昏暗的河滩边上,一具尸体被冲上了岸。
乌鸦嘎嘎的叫唤着,已经等不及要享用嘴边的美食。
那具“尸体”忽然动了动,接着一下子站了起来,受了惊吓的乌鸦扑腾着飞走,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
那人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用力的吸了两口气,有点好奇又迷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了。
“回来的感觉真好。”他笑了,眼睛里的慢慢的呈现出了一抹戏谑之色。
看守码头的老人听到了异动,便慌慌张张的跑来看,只见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站在湖边,顿时吓得丢了魂。
他不断的在胸前画着十字,“上帝啊,你还好吧?”
那人勾起嘴角,加深了脸上笑意,“已经不能更好了。”
他满是鲜血的脸上,一只左眼是金色的,而另一只右眼却是漆黑的,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老人颤抖的伸出手指,那人伸手轻轻一点,一团赤红的火焰瞬间燃起,如同地狱之火一
般瞬间吞噬了他的身体。
老人长大了嘴,不住的挣扎着,可却连惨叫都无法发出,整个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即使河水也不能熄灭。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撇嘴一笑,“看来你这些年一点都没有退步啊。”
老人身上的火焰仿佛窜进了身体,他倒在地上,颤抖着抓住了那人的裤脚。
他皱了皱眉,有点不快的踢开了老人的手,瞬间消失在了河滩上,只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被河水冲刷着。
伊卡洛斯坐在书房内,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先人留下的各种手记,其中有黑巫师写下的咒语、日志,还有圣骑士在旅途中
记下的资料。
书房的门慢慢打开了,雷纳德摸索着墙壁缓缓的走进来,他侧过头,似乎是听了听,觉得好像没有人,才慢慢的向着书
架走了过去。
他之前记住了书籍的位置,便走过去,可有的时候,身高的距离永远是不可及的,够了老半天也没拿到想要的书册。
正在他恼怒异常的时候,一个悠然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你要这个?”
他这才发现伊卡洛斯也在这里,顿时咬牙切齿的推开了神父,怒道,“你干嘛一声不吭的!”
“……”伊卡洛斯看了他一会,将书册丢在地上,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不理不睬的继续看书。
雷纳德的脊背紧紧的抵着书架,那种看不见的恐惧感又升了起来,过去,无论伊卡洛斯怎样折磨他,也许他都可以视若
罔闻,但是,现在……
他用力的咬着嘴唇,蜷缩着慢慢蹲下,摸索了半天才捡起书册,然后一步步的向着门走过去。
“你找书做什么?你反正也看不见。”
伊卡洛斯带着些许嗤笑的声音让雷纳德身体微微颤抖,他死死的抓着门板,似乎连一步都迈不动了。
“我很好奇,现在你就是个没用的累赘,你还准备做什么,雷纳德?”伊卡洛斯的金眸微微一沉,“你迟早会害死你的
小情人,然后一个人在孤独和绝望中生存下去……呵呵,我都等不及想要看到那时你脸上的表情了呢。”
雷纳德的手微微用力,他咬牙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那样的话,对你来说太仁慈了,”伊卡洛斯温柔的一笑,他站起身走到雷纳德的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他那细
腻的皮肤,“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只有我夺走了你的,这才公平,不是吗?”
雷纳德忽然转身,死死的掐住了伊卡洛斯的脖子。
伊卡洛斯没想到雷纳德会忽然发难,瞬间竟然被他按倒在了地上,呼吸也随着一阵阵的收紧,他伸手去抓雷纳德的胳膊
,可眼前的人,似乎发了疯似的,力气大的惊人。
“你……你要杀了我……你就再也看不见了……”伊卡洛斯眼前阵阵发黑,说话也说不全了。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死吧。”雷纳德急促的喘息着,他疯狂的吼道,“我恨你!你以为你还没有夺走我的一切吗?如
果不是你!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
在他说话的时候,伊卡洛斯总算找了个间隙,他提起膝盖,撞上了雷纳德的小腹。
雷纳德痛哼了一声,手松开了些,伊卡洛斯连着吸了一口气,将他一脚踹到了边上。
伊卡洛斯喘着气坐起,一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怒色。
雷纳德捂着腹部,无神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前方,接着竟然低低的笑了。
“我只恨当初没有杀了你,伊卡洛斯。”他轻轻的道,“我早该杀了你的。”
“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伊卡洛斯冷笑着抓起雷纳德的衣襟,“你若是想死,有的是机会,不过……你最好想想
死了之后的事情,看我把你的小情人剥皮抽筋……你最好希望自己长命百岁,如果你死在前面,我一样不会放过你的弟
弟!”
说完,伊卡洛斯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像一麻袋土豆似的扔在了地上。
雷纳德慢慢爬起来,他擦去了嘴角边血迹,嗤笑,“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伊卡洛斯,费德里科相信你,我可不信,你
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自以为是什么悲剧人物……你就是个疯子!一个该下地狱的疯子!”
伊卡洛斯笑了,他一把抓起了雷纳德柔软的短发,柔声道,“没错,可是,就算我下地狱,我也会带上你的。”
费德里科匆匆的完成了伊卡洛斯交代的事情,想起雷纳德还在罗马,他的心情格外不佳,当下便启程返回。
他和克里斯蒂安从海路返回佛利,再从那里取道罗马。
给码头的人看了通行证,费德里科刚要上船,忽然一阵吵闹从船边上传来。
准确的说,只是一个人在大声嚷嚷。
费德里科疑惑的走上前去,一问才知道,似乎是有个客人没有通行证,那船的主人,便不让他上船。
“你是意大利人?”
费德里科皱眉打量着那位客人,他的左眼绑上了一层厚厚的绷带,一只漆黑的右眼露在外面,黑沉沉的颜色一丝水光都
没有,让人感觉到极其的不舒服。
“是的,我从那不勒斯来。”那人笑了笑,苍白的皮肤甚至透着青色,就像是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样怪异。
“行了,让他上船吧。”费德里科笑眯眯的往老板的手里塞了两枚银币。
“当然。”那老板立刻扯开嘴角笑了,“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
伊卡洛斯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是教皇,那点权力在欧洲行使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你叫什么名字?朋友。”
费德里科是很喜欢交朋友的,他很友好的向那人伸出手去。
对方却没有握他的手,反而相当鄙视的打量了他一番,“你是圣骑士?”
费德里科这才想起自己脖子里还戴着的银色十字架。
“不完全是……”他抓抓头发,转念一想,顿时有点不安起来。
知道圣骑士的一般有两种人:教会中的圣骑士,还有就是黑巫师。
看这位的话,后者是多数。
“你叫什么,小鬼。”那人一脸傲慢。
“费德里科,费德里科·美第奇。”这人说话有一股子上位者的感觉,让费德里科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美第奇?佛罗伦萨的美第奇?看不出啊,我还以为你们家族都只喜欢金子呢。(美第奇家族开始主要是从商的)”那
人哼哼了一声,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费德里科支吾了一下。
“我不想告诉你,而且……”那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低声喃喃道,“我也不确定我现在到底是谁。”
费德里科疑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那么,现在圣骑士的老大是谁?”那人的嗓音带着点漫不经心。
“伊卡洛斯·西里奥。”
“伊卡洛斯……”那人呢喃着,唯一的那只黑色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无声的眷恋。
“你似乎知道的事情很多啊。”费德里科假装随意的道。
那人笑了,转头看着费德里科,“你试探人的本事太烂了。”
“……”
两个人正说着话,克里斯蒂安走了过来,当看到少年腰畔的金色长剑时,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他失声道,“Excalibur?怎么会在你这里?”
克里斯蒂安和费德里科相继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圣剑就已经到了那人的手里。
“你们到底是谁?”那人冷冷的道,“说实话,要是敢骗我一个字,我就把你们剁碎了喂鱼!”
“……”
33.亡者
费德里科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人,他简直好像是瞬间发了疯,那漆黑的右眼一下子充斥了怒色,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们两
个剥皮抽筋。
可是,最让他惊讶的是,那Excalibur在他的手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
克里斯蒂安倒是怒了,他冲上去夺剑,那人看也不看的轻轻一让,忽然又出现在了费德里科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
“你要是说谎,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间还有地狱的存在。”那人咬牙切齿。
“你要问什么?”费德里科也怒了,“这剑是伊卡洛斯给我的。”
那人愣了一下,讪讪的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尴尬,“啊,这样啊……我不知道……”他咳嗽了一声,一脸了
然的看着费德里科,“这么说,你是他的情人?”
费德里科觉得自己还没吐血真是听不可思议的。
“我只是跟他认识而已。”费德里科冷硬的道。
那人疑惑的看了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我也不觉得你是他喜欢的类型。”
“……”
“哦,顺便说一句,我叫安纳尔。”
他拍了拍费德里科的肩膀,大笑着走向了船舷,顺手将长剑扔回了克里斯蒂安的手上。
“我不喜欢他。”向来温和的克里斯蒂安郁郁的道。
费德里科嘴角微微抽搐,“我也是。”
回到罗马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这个叫做安纳尔的家伙是费德里科二十年来遇到过最难缠、最讨厌的家伙。
他对食物什么的挑剔到离谱,时不时还会挖苦几句。
最让费德里科感到诧异的是,这个人自称叫做安纳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雷纳德的老师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伊卡洛斯却告诉过他,安纳尔拉·菲齐尔至少已经死了七八年了。
“看看,现在已经没有那些最好的格拉巴酒了,那些东西又酸又难喝。”安纳尔一脸咂舌,戏谑的黑色眼眸仿佛更深了
些。
费德里科坐在小酒店里,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了,你要我再用英语说一遍吗?”
“我认的一个安纳尔,但是他已经死了……”费德里科压低了声音。
安纳尔低下头,那种嘲弄仿佛淡了些。
“你到底是谁?”
“我想要见见你们的教皇。”安纳尔缓缓的道,他捂着自己那只被包起的左眼,“想跟他谈谈。”
“除非你想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朋友。”费德里科微微一笑。
安纳尔挑起眉,轻笑,“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跟我谈条件。”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跟你谈条件的结果又是如何呢?”
安纳尔拿了颗花生米,轻轻一抛,用嘴接接住。
“我是他的父亲。”
他淡淡的道。
伊卡洛斯独自站在密室中。
自从和雷纳德闹翻之后,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几天了。
被放置在封印盒中的朗基努斯之枪在阴暗的房间内,静静的躺在画满了各种咒符的石台之上。
正中央,是一个盛满了鲜血的银杯。
这是一个古老的仪式,通过血液来与死去的人交流,获得一些早已遗失的咒语。
但是,至今为止,他还是没有与自己的父亲利萨图·西里奥建立联系,一方面是,似乎怎么都没办法做到,另一方面,
伊卡洛斯也不知道自己要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说些什么。
黑巫师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似乎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解释这一点,上帝创造了人类,那么黑巫师——这
一既非人类又非恶魔的存在又是什么?
伊卡洛斯默念咒语,银杯中的血液慢慢的升起,如同一棵生长的小树,缓缓缠住了他的手。
他微微吸气,然后引导着血丝向着铁盒爬了过去,可是,还未碰到金属盒子,那血丝便如同被电到了一般化成了碎片。
非得要牺牲才行吗?
当初拉菲齐尔家族的黑巫师到底是如何将这这把圣枪封印的?
他坐在黑暗中想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答案。
现在问题还不止这一点,如果要解开封印,必须要几名黑巫师一起施咒才行。
也就是说,他无论如何都要帮雷纳德恢复力量。
一阵疼痛如同针刺一般穿透了伊卡洛斯的左眼,他痛哼了一声,身体向后倒去,撞在了墙壁上。
他发抖似的痉挛着,身体难以控制的打颤。
紧紧捂着左眼的手下有些湿润,伊卡洛斯低头一看,手心已经满是鲜血。
看来谁先下地狱,都很说不定啊。
伊卡洛斯轻轻的笑了,这些年的灾难让他年轻的身体早已伤痕累累,每次旧伤复发,都让他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