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爱将两人分离(出书版)BY 月村奎

作者:  录入:08-20

「是啊,我们差不多该分手了。仔细想想,我会跟石田这么认真的人维持将近一年的关系,也真是奇迹。」

我相当懊悔,这还是我有史以来首次听到对方提出分手。我不想表现出自己受到伤害的模样,声音和动作都不自然地故

作开朗。

我拿起手提包,想要离开房间,石田却突然从我的手里把包包抢走。

「你要做什么!」

「我希望你答应我,下次别再跟我这种男人交往。你要找到一个能确实给你幸福的男人。」

石田一脸正经地说着老掉牙的话,我瞪着他说:「你没有立场命令我该怎么做。」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所以才想要结束我们这段关系。」

「什么叫做幸福?你该不会还很落伍地认为,结婚才是女人的幸福吧?」

我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是因为我讨厌自己的关系。刚刚说赢不了有小孩的人这种话的,不正是我自己吗?有这种落伍

想法的人,不就是我自己吗?

石田用手指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道:

「至少我认为,两人共有的东西只有饭店钥匙,这种交往关系称不上是幸福。」

「……是因为我前一阵子拒绝给你备用钥匙的关系吗?所以你才会说这种让我难堪的话?」

「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像我这种不可靠的人,不管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但我只是希望你能获得幸福而已。」

「你别假装好心了。如果这种关系让你觉得郁闷,那你就明说啊!我还没兴趣去当个跟踪狂,你放心吧。」

我开玩笑地说道,还露出笑容,但是石田的表情一点也没变。

「你才二十七岁,未来一定能获得很多幸福。」

「……你一直在讲幸福幸福的,既然这样,你干脆跟太太离婚,给我幸福啊。」

我使出杀手锏,石田却摇摇头。

「我早就知道了。如果我跟我老婆离婚,对你而言就没有任何魅力,我只会变成一个麻烦的男人而已。」

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冰冷,因为石田比我想象中的还更了解我。

「真是愚蠢……你居然一个人就擅自决定分手。」

我真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女人。我边说着憎恨的话边瞪着石田,嘴角还露出笑容。

「把包包还给我。」

石田不发一语,如此站了好一会儿。接着像是终于认输一样,把包包放在床上。

我夺回包包,走向门口。

「别再跟我这种男人有任何牵扯了。」

我听着他恳求的话语,不带感情地说声「拜拜」便离开房间。

当我来到电梯前面的时候,从背后传来打开房门的吵杂声音。

「拜托,你一定要幸福!」

石田若无旁人地大喊着。从他平常的个性,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一边听着几间客房的房客,因为觉得可疑而打开房门的声音,一边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里。

******

我喜爱孤独。发生讨厌的事情时,我总是想要一个人待着。

但是,今晚我却无法忍受独自一人。

这种时间还去拜访朋友也太没有一般常识了,而在这种心情下去见妈妈,好像会更加提不起精神。

结果,我在阿宏公寓大楼所在的车站下了最后一班电车,接着在便利商店买了酒和洋芋片,默默走在夜晚闷热的街道上

因为今天也是阿宏的生日,所以他可能还没回家。我其实并不怎么期待他在家,但当我按下大楼门口的门铃时,居然立

刻就有人应门。

『……你怎么了?竟然在这种时间来找我。』

这栋大楼可以从房间里面用对讲机看到来访客人的脸。我用上所有的脸部肌肉,露出旁若无人的笑脸。

「我想趁生日还没结束之前,赶快来见伙伴的脸啊。」

『拜托你也挑正常一点的时间来吧。』

阿宏感到目瞪口呆之余,仍教我该怎么做才能进门,也帮我打开入口大厅的门锁。

我走出电梯,来到他的房间前。这次则是当我要用手指按下房门旁的门铃之前,门板就从里面打开了。

「哎呀,我还没按门铃呢。你开门的时机抓得真好,这就是双胞胎的感应力吗?」

「从你鞋子发出的声音就知道了,那根本是噪音公害。」

我不自觉地把阿宏那张不悦紧绷的脸和石田做比较。阿宏还真年轻。不过这与其说是年纪上的差距,不如说是身上背负

的人际关系之差距。

阿宏用下巴示意我进房内,我把便利商店的袋子塞给他。

「生日快乐。」

「……谢啦,你也是。」

「抱歉哦,我从今天开始年纪就不会增加了,只有阿宏一个人会变成大叔——」

我忍不住压低声音,因为我发现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正熟。

桌子上凌乱地摆着披萨的空盒子,还有啤酒罐。地上有漂亮的包装纸和缎带,一看就知道那是礼物的包装。

「都二十七岁了,居然还有年轻的高中生来帮你庆祝生日,哥哥还真是幸福耶。哎,他送了你什么?」

「……」

看样子因为妹妹在毫无预料到的时间点来访,所以心情很不爽的样子,阿宏板着一张脸,收拾地上的东西。

「啊,他该不会是在头上绑着缎带,然后跑来说『请收下我』吧?哇!我光是想象就觉得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阿宏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胡闹的我,把卷成一团的缎带丢了过来。

「你这女人真吵。」

「呵呵呵。哎呀,在这种密闭的高层大楼里也有蚊子呢,透还被叮了两个地方。」

透露出一脸小孩的模样熟睡着,敞开的衬衫领口处有清楚的红色痕迹。

阿宏面无表情,但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把透盖在肚子上的夏季针织衣盖到领口。这温馨的景象,让人不禁露出

微笑。

「是那个啦。」

阿宏冷淡地用下巴指着墙壁,他示意我看的东西应该就是礼物吧。

从我站的地方看来刚好是死角的墙壁上,挂着很时尚的木制相框。椭圆形的两个框里,不管是哪边都已被相片填满。

左边框里放的是我随意拍摄的双人照。我用在朋友婚礼拍剩下来的底片,拍了那张照片。照片里透露出满脸笑容,几乎

可以听见他的笑声,脸颊旁边还有他竖起的大拇指;一旁的阿宏则是满脸不悦像是觉得十分无聊的样子。

「那是他放进去的。很不巧,这个房间里只有那两张照片而已。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拍照吧?」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必一一解释,我不会想象阿宏朝夕都看着这张相片的色眯眯模样啦。」

放在右边框中的,则是超过二十年以上、已经褪色的旧照片。那是爸爸一直到死都带在身边的全家福照。

背景的西式楼房是位于逗子海边的饭店。在我们家变得支离破碎之前,我们一家每年都会去那个海边小镇迎接夏天。

我之所以这么依恋饭店客房的味道,或许是想暂时沉浸在小时候还不知崩坏是什么意思的幸福记忆之中吧。

就算到现在,我仍清楚记得那间小小饭店昏暗走廊上的味道。我们称呼饭店餐厅的厨师为帽子大叔,他总是帮我和阿宏

做菜单上没有的蛋包饭,那味道我到现在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我们在海边搜集玉螺贝壳的时候,妈妈就撑着洋伞到街上闲逛。她带回来的水果店纸袋里面,总是装着葡萄。

爸爸会负责在历史悠久的盥洗台装满水来冰镇葡萄。我们总是在那间海边的饭店里,吃到那一年的第一颗葡萄。

我们在宽敞的双人房里又加了一张床,那是就算我和阿宏两人都睡在上面还是很宽敞的大床。我们像猫咪一样弓起身体

,睡在床铺的正中央。

世界充满光明,我们像是被坚硬贝壳保护的珍珠一样,非常幸福。

「给你。」

「嗯,谢谢。」

我手里拿着阿宏递给我的酒杯,坐在地板上。我们两人轻轻地干杯。

大概是因为有个酒鬼老爸的关系,阿宏几乎不怎么喝酒精饮料,但是最近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神经质了。不过也仅止于吃

晚餐时,和高中生小酌啤酒这一丁点的酒量而已。

「你今天又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你和他一起庆祝生日吗?」

我露出微笑,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

「老实说,我被甩了。」

阿宏伸长去拿酒瓶的手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

「你被甩?不是你甩了他?」

「嗯。」

「……真是的,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他只是觉得你很好骗,陪你玩玩而已。」

阿宏厌恶地说道。他臭着一张脸,将两人的杯子倒满酒。

「快点忘记那种家伙吧。」

不断盘旋在我心里的思绪突然平静地停下来。

每当阿宏说我的男朋友——应该是曾是男朋友的男人坏话时,我的内心就充满不正常的满足感。

今晚虽然也是这样,但听阿宏这么一说,我也想稍微帮石田说一下好话。

「他说他是为了我才提分手的。他叫我别再谈这种不伦的恋情,要过得幸福。」

「……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真亏他说得出这种漂亮话。」

「是啊,那真的是漂亮话呢。」

便宜的红酒让我想起在很久以前的夏天里吃到的当季葡萄。

「他说,只能共同拥有饭店钥匙的关系称不上是幸福。你觉得呢?」

阿宏露出有点复杂的表隋。

「哼,就算再怎么没出息,一千次里还是会说出一次像样的话嘛。」

他接着站起身,不晓得从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后又折了回来。

「给你。」

他交给我的是闪闪发光的全新备用钥匙。

「因为透告诉我,前阵子因为我不在,害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那个第六感不错的少年,感觉到我当时很想要备用钥匙的眼神啦。我露出苦笑,把钥匙放进阿宏的胸前口袋里。

「我才不要,这个比饭店的钥匙还没有价值呢。更何况,我趁你不在家的时候跑到你的房间,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管到哪里,我都是这么别扭又讨人厌的女人啊。我自己也无法判断,现在这种举动究竟是出于本性还是在虚张声势。

因为失去保护自己的贝壳,我从珍珠变身为海胆。

透的身体轻轻地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醒来。他坐起上半身,望了望四周。阿宏把杯子倒满矿泉水递到透的嘴边。

「这里的冷气太强,去床上睡吧。」

透喝着水、乖乖点头后,忽然察觉到我在,便像突然酒醒一样睁大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文乃小姐来了。我只喝一口啤酒而已,却突然很想睡……」

透咧着嘴笑和揉着眼睛的模样就像猫咪一样。

「呃……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没关系啦,我正想要回去了呢。小透,你好好陪这个人吧。这个人一定因为个性的关系,都这么大了却从来没有跟什

么人一起度过生日吧。」

我以为阿宏会说什么「明明你自己才在生日被男人给甩了」之类的辛辣话语讽刺我,但他却口一是露出吃惊的表情笑了

笑而已。

阿宏真的变了,他的眼神变得好温柔。

我现在才知道,他刚刚察觉到我来就事先打开大门,是怕门铃声会吵醒透。

真不甘心,能把阿宏改变到这种地步的人,居然不是我。

「不是已经没有电车了吗?」

「没关系,我到车站再叫出租车。」

「那我送你到车站吧。」

「不用啦。没关系,我想一个人慢慢走。」

在狭窄的玄关,我把制造噪音公害的根源套上双脚。

「……文乃,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阿宏用有点认真的声音问道。

我想起静静放在包包里面的胸针。因为自己没办法丢掉,所以我才想拜托阿宏帮我处理。

但是,这终究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阿宏的温柔是透感化的结果,那我太依赖阿宏的温柔反而不合情理。

「我只是来说我和石田的事情而已。因为那个人是你的眼中钉,我觉得你一定会感到高兴吧。」

「这么说好像我是万恶不赦的坏人。」

阿宏露出有点厌恶的表情后,笑着对我说「要打起精神来喔」。

到了夜晚,大概是汽车数量和白天相较变得比较少的关系,这种都市的酷热空气里竟然也有些许的绿叶味道。

阿宏说的没错,我的脚步声在水泥街道上确实发出剧烈的声响。

当我要走过和铁路平行的河川时,我停下脚步,翻了翻包包拿出胸针。拿着胸针的手伸出栏杆。水泥河床的河面上有着

霓虹灯的倒影,黄色的光芒摇曳着。

从旁边门户大开的居酒屋,传来有些走音的演歌。我大概呆望着河面约有一首曲子这么久,然后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传来

的同时呼出一口气,把手抽回来。

眼泪落在无法丢掉的半圆形珍珠上。

涌上喉咙的痛楚,让我知道我比想象中的更喜欢石田。

我第一次和有家室的人交往,是在十九岁的时候。朋友们多与同级生谈着办家家酒般的恋爱,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更

为成熟。

之后,我一直反复这种不伦的恋情,一年过了一年……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成熟。

我一直想要回到小时候。

我想回到搞错殉情和珍珠,天真无邪的小时候。我想回到就像珍珠被坚固的贝壳保护一样,相信家里包围着自己的那股

和平能够永远维持下去的那时候……

但是,那时候已经永远结束了。

把自己这种不想不幸却总是躲避幸福的矛盾个性,归咎于生长环境或者境遇的小时候,也已经永远结束了。

石田说的没错,我一定要幸福。

我把俗气胸针上的粗针别在夏季服装的薄衣料上。接着,把已经习惯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碎钻戒指拿下来。

这枚戒指是我刚换工作不久时,阿宏为了帮我增加业绩而买的。

当时,他跟我说随便什么都可以,叫我帮他挑一款戒指。我以为是他要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就推荐这枚我很喜欢的戒指

。我从以前就很想要这枚戒指,但是我当时才刚换工作不久,而且还有其它贷款,所以这枚戒指对我来说还是有点贵,

很难买下手。

结账完毕,当我把东西交给阿宏时,阿宏却把东西还给我。

「我只是想在你店里买个东西而已,也不晓得要送给谁。如果你喜欢就给你吧。」

我居然会这么珍惜因为这段缘由而到手的戒指,看来我多半也是有着少女情怀的女人吧。

如果我把戒指代替胸针丢进河川里,这景象应该会美得像是连续剧里的某段剧情一样,但我不会做出这么浪费的事情。

因为是我卖出去的商品,所以我知道这枚戒指的价钱多少。我可受不了居然把它丢进这种水沟里。

比起沉浸在连续剧般的感伤中,我选择留下东西。对于自己的坚强,我感到可笑又可怜。我面对夏日的黑暗,独自笑着

,不再流出眼泪。

我把拔下来的戒指放进包包里。虽然做不出丢掉这枚戒指这么浪费的事,但应该不会再戴上它了。

居酒屋里再次响起卡拉OK的节奏。我在欢乐拍子的鼓舞下,用力踩着高跟鞋,走向车站去叫计程车。

总有一天,我也能跟某个人共有同一间房间、同一个家的钥匙吧。

就算没有那么一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这不是我出生环境或者境遇的关系,而是我自己本身该负起的责任。

但是,如果幸运来访,让我能够拿到一把闪亮亮的钥匙……

那么,我就要挥别身为珍珠碎片的悲惨,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贝壳。

我要变成连大象也踩不碎的坚硬贝壳,这次换我让我的珍珠们有个幸福的美梦。

推书 20234-10-07 :代号零零零零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