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吃巧克力的好日子
按下门铃几秒钟后,门就打开了。
两个星期没见到森住的脸,透的情绪既兴奋又有点紧张。
「我回来了,虽然这里不算是我的家。」
察觉到自己还不够成熟,透恶作剧般地吐了吐舌头。
森住凝视着玄关外的昏暗,望着透的脸以及他手上提的大包包,平静地询问:「暑假过得好吗?」
「嗯,超凉快又舒服的。当我回到羽田时,天气实在是又闷又热,吓我一跳。」
课外辅导结束的暑假后半,透便回到稚内的老家。
「会不会得了相思病,不想回来酷热的东京?」
森住边用眼神示意透进来,边开玩笑地说道。
「才不会,我一直想要早点回来这里。」
透使出浑身解数,斩钉截铁地说。他察觉到自己想回来东京的最火理由,是因为他想见森住。
透虽然觉得森住应该不会仔细思考他的言外之意,但仍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就像要掩饰自己的害羞一样,他从包包里
拉出小纸袋,顺势递给森住。
「这是我带回来的土产,是巧克力。啊,对牙医师来说,巧克力该不会是很糟糕的食物吧?这么说来,医生以前好像也
不太喜欢吃甜食耶,总是我到便利商店买糖果然后硬要你吃,但从来没看过医生你自己买甜食。」
「我并不会不喜欢。」
「太好了。老实说,我觉得应该要带海鲜比较好,可是我又不晓得该怎么挑选;哈密瓜虽然好吃可是超贵的。还是说应
该买木制品,或是『小心有熊』的告示牌会比较像北海道的土产呢?」
森住的扑克脸露出些许惊讶,直盯着透的脸。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特别多话。」
森住的话让透的内心有些动摇。
他的情绪之所以不知不觉地高涨,是因为紧张和兴奋的关系。
他很高兴两人在相隔两个礼拜后重新见面,但是这两个星期的空白让亲密的气氛冲淡了许多,新鲜感笼罩着透。
他们两人亲吻了许多次,也有过肌肤之亲。这个自己最喜欢的人,总能让自己露出毫无防备的一面。明明是这样,或者
应该说正是因为这样,短期间的空白导致微妙的不好意思产生。
透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和祖母的关系。
透一家每年都会去探望住在远方的奶奶一、两次。相隔已久的见面总让他觉得相当紧张,动作很不自然,但是只要一起
度过一整天,他就会敞开心胸,要回家时还会哭着说「我不想回去」,黏着奶奶不放。但在一年后再次见面时,透又对
自己的不自然感到不好意思。
虽然状况完全不一样,但是透现在感觉到的不自然,很像当时生涩的紧张感。
「一起吃吧。」
森住把巧克力放在桌上,从厨房拿来玻璃杯和冰凉的茶。
和无法冷静的透相反,森住和平常一样,一点也没变。
森住打开巧克力的外包装,透在他旁边坐下,和他相隔大概一个人的距离。
透怀念地看着两个礼拜没见的房间。这房间和平常一样,整理得井然有序。只有摊开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报纸,酝酿出有
人在此生活的味道。
透从今天早上开始,满脑子就充斥着想和森住见面的念头,但是相较之下,森住一定是过着和平常一样的日子吧?和平
常一样埋首于工作,和平常一样回家,和平常一样看着晚报。或许他完全忘记透今天要回来,直到透来找他才想起。
森住和有许多时间想东想西、正在放暑假的高中生不同,已经是成人的他因为有工作要忙、有日常生活要过,所以这也
是理所当然的事。
森住和孩子气的自己刚好相反,但就连那种冷漠的个性,都让透很喜爱。透再次认清自己确实爱着身旁的男人。不管是
他冷淡的举止,还是用不熟练的方式打开零食包装的手指,森住的所有一切都让透感到焦躁而定不下心。
透觉得自己回到家了,亦即森住的体温就近在咫尺的幸福场所。
「虽然店家帮我放了很多干冰,不过天气这么热,会不会融化啊?」
一旦安静下来,好像就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所以透刻意发出开朗的声音,看着森住手上的动作。
「不,现在吃正好。」
森住用附赠的塑胶叉子插起一块巧克力,送到透的嘴边。
「咦?啊,那我先吃了。」
森住意想不到的举止让透慌忙张开嘴巴,却不小心吸进洒在巧克力上的可可粉,不禁开始咳嗽。
「喂,你没事吧?」
森住把冰凉的茶交给透。透伸出手想拿杯子,两人的手指相互碰触,令透不自觉地把手缩回来,玻璃杯就倒在桌子上。
「哇,对不起!」
满满一杯的茶水洒在桌上,且滴到地板上。
「你又喝醉了吗?」
森住露出苦笑,从厨房拿抹布过来。
「对不起。」
「长出胡子了。」
森住说着很奇怪的话,厚实的手指擦掉透嘴边的可可粉。
被手指碰到的触感,让坐在沙发上的透不自觉地扭动身体。
「怎么了?」
森住感到很惊讶,皱起眉头。
透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起来。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兴奋。」
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一样,透觉得很不好意思,同时说出实情。
「兴奋?」
「因为很久没见到医生,所以有点紧张。」
「你这家伙还真奇怪。」
森住轻轻笑着。
「或许是因为我这两个礼拜都在想要快点见到医生,所以才会过度在意吧?」
「老家让你待不下去吗?」
森住用有些安抚的声音询问,看样子他似乎搞错透这两个礼拜都心不在焉的意思。
森住知道透对于自己的性向有很严重的罪恶感,也知道他得在疼爱自己的双亲面前隐瞒这件秘密,而使这股罪恶感变得
越发沉重。
透笑着摇摇头。
「没这回事。不过,要是爸妈知道了,我还是会觉得很糟糕吧。可是,罪恶感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强烈。」
透仔细思量后,说出他和森住分开半个月以来的心情。
「以前,喜欢同性的心情总是让我觉得很愧疚,觉得自己是很肮脏的人,还讨厌自己到想死的地步。但我觉得,从医生
身上感觉到的情绪,并不是一件坏事。」
森住一边把巧克力送进嘴里,一边静静听着透讲话。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并不会让人产生罪恶感,而是让人觉得很兴奋、心情很舒畅。所以,就算爸妈
知道我的性向,让他们超想皱起眉头,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完全否定自己。」
透从前认为自己是连双亲也无法理解的孤独个体,但是现在他有了森住。透在这两个礼拜以来,总是确实感受到,森住
让他在情绪上产生剧烈的改变。不必责备自己、不必否定自己,这是多么轻松愉快的事情啊。
「啊,不过我没想要和医生一起对我爸妈出柜啦,你放心吧。」
透在不自觉地说出心声后,连忙补充说明。
「我现在只是单纯说明我的心境变化,不会很厚脸皮地希望医生的感情得和我一样强烈。我也很清楚,对医生来说,我
还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
一回来就不小心说出这种混杂告白的话语,让透有点焦躁,担心森住会感到很沉重。他再次无来由地变得多话,并且盯
着森住的手。
「医生不要勉强着自己吃巧克力喔,如果不喜欢就要说不喜欢。」
「很好吃啊。」
森住边用手指擦掉可可粉边说。
「不过,我确实是不会自己买这种东西来吃。」
「那么,医生只有和谁在一起时才会吃巧克力吗?」
「是啊,最近都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吃。」
「这会让你觉得很困扰吗?」
透开着玩笑说道,森住边笑边又吃了一块。
「虽然我一个人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吃巧克力,但是像这样吃吃看,就会让我回想起自己还挺喜欢这种甜食呢。」
单单这么一句话,就让透感觉到淡淡的幸福。
森住说,他只有和透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吃巧克力。
就算他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着自己也没关系,透只希望就像现在这样,那个和他一同品尝平时不会吃的小零嘴的人
,在现在以及将来都是自己。
「呃,那么……我还会再来的。」
因为好久没见面的关系,接二连三涌出的甜蜜想法令透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接着从沙发上站起身。
「做什么?为何这么突然?」
「呃……因为我也还没回自己的房间看看,就突然跑来医生这里。仔细想想,我把行李丢着就跑过来了。」
透不好意思地把手伸向书包,森住却从后面抓住他的手。
「你在这里过夜不就好了吗?」
森住说道,语气相当平淡又若无其事。
透的心跳数一口气往上攀升,甜腻的幸福感让他的膝盖变得无力。
「嗯……不过我还是先去整理行李、冲个澡,然后再过来。」
透再次想把手伸向书包,但是森住没有放手,反而抓着透,用力把他拉过去。透的身体被那只手抱着,两人在沙发上交
换了身体的姿势。
「医、医生?」
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感觉到的体温,让透的心脏紧张得扑通作响。
「明天再整理行李就好。」
「那么,我至少先去冲个澡。」
「之后再洗就可以。」
「可是我流了很多汗,全身脏兮兮的。」
「你老是随便就说什么自己给人的感觉很沉重。」
「什么?」
「而且,居然还在意冲澡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请问……」
森住的眼睛有点像在恶作剧又有点认真,俯视着透的眼睛。
「你似乎还没完全了解我。我可是已经等你回来等到不耐烦了,洗澡什么的通通先放到一边吧。」
透被森住用力压在沙发的椅背上,麻醉般的幸福感让他醉醺醺的。
因为在透的眼里,森住看起来总是一副相当冷静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成熟的森住也像自己一样,如此想见到自己。
嘴唇就像相互吸引的磁铁一样重叠,里面有巧克力的味道。
「欢迎你回来。」
森住从分开些许的嘴唇隙缝之间,用低沉好听的嗓音呢喃着。
「……我回来了。」
透回答的声音不太清楚,几乎变成听不到的呼吸声。
夏季的夜晚,缓缓融解在巧克力般的甜腻浓郁里。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吗?非常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这本文库版《直到爱将两人分离》是以前由其它出版社出版过的小说。
从前出版的版本沉睡在我老家深处,这次收到文库版的校正稿时,相隔几年又重读,让我感到有点惊讶的是,作品中出
现蟑螂的频率还真高啊。
主角明明住在很不错的公寓大楼里,蟑螂会这么常出现吗?
或许因为去年是冷夏的关系,我在这一年几乎都没看见小强,所以反而觉得新鲜得让人惊声尖叫。
连我本人都觉得「好讨厌蟑螂啊」,所以想删掉一些蟑螂出现的场面,但是这么单调的故事如果又删掉一名登场人物(
?),我怕会影响故事的流畅度,所以就没有删除了。
虽然很对不起讨厌蟑螂的读者(喜欢蟑螂的读者应该没关系吧),但是就请快速翻阅那些段落吧。
回到正题。好久没写后记了,我虽然想报告一下近况,但是我的人生实在无趣得想不出值得报告的近况……
啊,对了,最近我的贫血状况善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去抽血检查的时候,医护人员都说我有贫血。不过身为女性这算是常有的事,况且身体也没什么
地方不舒服,所以我就放着不管,没想到血红素值竟然低到令医生皱眉的地步。
我吃了两个月医生开给我的药剂,血红素却完全没回到正常值。这似乎有点糟糕,所以我除了吃追加的药品之外,也试
着从饮食中改善。
不过肝脏、肉类或者贝类等富含铁质的动物类食品,有很多我都不怎么喜欢,所以就乖乖地从植物类食品中摄取铁质。
我每天都吃添加炸豆皮的羊栖菜,米饭里也洒上黑芝麻,小松菜则是用水煮到连汤汁都能喝,不加太多盐巴。
我还买了营养成分表来研究,知道大头菜的叶子和黄豆粉出乎意料地富含铁质。东试西试之下,也觉得挺有趣的。我越
来越清楚食材的营养成分,还觉得自己挺有小小营养师的架式呢。
然后,前天检查时,血红素值终于恢复到正常范围内了。万岁!
这么说来,我最近的身体状况也变好了。我曾以为是自己体质的关系,所以冬天时才会手脚冰冷,但这种症状也完全好
了。而且,现在爬楼梯时也不会觉得喘。以前连爬家里的楼梯都会气喘吁吁,我还以为是自己没运动的关系。因为血红
素不足是属于慢性病,所以完全不会感觉到已经影响了自己身体的健康。
也请大家多多注意身体。如果觉得自己会手脚冰冷或者很容易气喘吁吁,请先从每日一盘羊栖菜开始尝试吧。
这次也承蒙许多人的照顾。
感谢新书馆继《ENDLESS GAME》之后,又出版这本古老作品的文库版,一直受到贵公司的照顾,真的感激不尽。
之前小说版的插画是由梧桐あさ老师负责,现在文库版的插画则是由二宫悦巳老师负责,我喜爱的这两位老师能帮我绘
制插画,实在是相当幸福。感谢两位老师。
虽然我从以前到现在老是写一些单调又差劲的作品,不过差劲归差劲,我还是写得很愉快。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一边
加写新的部分也很有趣。如果也能让大家感觉到一点乐趣,那便是我最大的荣幸。
如果能让我知道大家的想法,那就更幸福了。虽然我会稍微晚一点回复,但是读者的意见和感想都是我重要的活力来源
。
感谢您的阅读,期待我们能再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