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章点头,拧着身子在身边的包里翻了一阵,动作自然,只有隐藏在包里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雷刚微微蹙眉,视线从司机的侧脸移开,看向了张章。
原来……真的没时间了啊……
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迟疑着,喉咙里卡着的几个字再次翻涌了起来,鼓噪着,想要撕裂冲出。
等我。
他想说。
无论是一年、还是两年,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我就去找你,我们在一起。
视野里,张章抬起了头,眼微微弯着,里面星光闪耀,带着浅浅的笑容靠了过来。
这样的笑几乎霎时间就击破了他的防御,那些坚持、忍耐和习惯突然飞灰湮灭,消失无踪。
回应着,他勾起了嘴角,一个字溢出了嘴唇
“我……”
这是一瞬间的变化,然而天翻地覆。
视野里的男人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口鼻,面容狰狞,鼻子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麻醉药。
震惊!困惑!愤怒!一股脑涌现了出来。
他大力的挣扎,却被对方用更大的力气压制,困意如海浪般一拨又一拨的席卷了过来,黑暗降临……
失去意识的最后,他能够坚持的只有不要攻击,不能攻击……还有,为什么?
“去医院。”张章搂着昏睡过去的男人,沉重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气息颤抖不均。
司机惊讶的瞪大了眼。
向硕直接扭过了身,满目疑惑,“四少……”
“去医院,听到没有!?去医院!”张章大吼着,“现在!马上!”
“四少……”司机迟疑不定的吐出了两个字,通过后视镜观察的目光被张章瞪了回来,最终只能看向向硕。
张章泛起血丝的眼里透出疯狂的色彩,那是一种豁出去的绝然,向硕沉默了一会,依旧无法分析张章的动机,却明白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
“按他说的办。”向硕转身坐了回去,看向接头人,“我和四少会负责。”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雷刚昏迷不醒的趴在张章背上,向硕在身侧扶着雷刚的后背,神色古怪的看着张章。
“你真的疯了。”
张章目光淡淡的从他脸上扫过,苦笑了起来。
向硕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觉得没必要吧……算了,你自己决定吧,现在怎么办?”
张章警告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向硕竖起一只手投降,“OK,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说,不过……他快醒了,你怎么解释?”
“他暂时不会醒过来。”
向硕眼尾抽搐,瞬间明白了张章的意思。
等候在门口的计程车开动。
接头人沉默的打着转向灯,转动方向盘,目不斜视。
计程车缓慢而平稳的驶出了医院的大门,向商业区的方向开了过去。
向硕按下一半窗户,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神情间有些落寞。
爱一个人的程度有没有极限?
他不知道。
只是很羡慕雷刚。
他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这般的爱自己,哪怕是死都拖着下地狱,绝不放手。
“关上窗户。”身后传来张章的声音。
向硕没有回头,默默的熄灭了烟头,又看了一眼没有玻璃纸遮挡的景色,缓慢的合拢了窗户。
终究是晚来了一步呵。
张章紧紧抱着雷刚,痴迷的看着他的睡脸,所有的不舍都汇聚在了眼底。
手指细细的描绘着深刻的五官,柔软饱满的嘴唇成了最常光顾的地方,最后终于无法忍耐的倾身一吻,贴合着,细细品味,雷刚的味道……。
鼻子突然一酸,他狠狠的咬上了柔软的嘴唇,刺进肉里,流出血液,深深的!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雷刚!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啊!
一定!
3月21号
时间,9:10。
北京飞往西昌的9512次航班疾驰在跑道上,机翼扭转,借助气流缓缓离开了地面,飞上云霄。
雷刚看着机舱外的景色飞速的后退,眸色幽暗,视线空茫,然后视线缓缓汇聚,凝成一束落在了窗上的倒影。
模模糊糊的倒影,看不清,抓不住,像是被大风刮得无法汇聚成型,只有深色的嘴唇清晰的显示出三处细小的伤痕。
刺痛。
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下唇,指腹游移在伤痕的上面,疼痛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不明白张章为什么这么做?
完全的不明白!
清醒的时候张章和向硕已经消失无踪,空荡荡的车里只剩下他和那名司机。
司机在他的追问下只是沉默的递上房卡便驾车离开。
然后,他去了张章的家,在门外站到了凌晨,而那个人却没有回来。
心脏上的孔洞又大了几分,呜呜呜的叫着,就像在哭。
眼睛酸涩无比,却流不出泪。
因为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时机,是魔法,悄然而至,又悄然离开,瞬间的欢喜和悲伤取决于抓住与否,他的犹豫和迟疑让他错过了魔法最灿烂的瞬间。
这份遗憾将伴随终身……
雷刚魂不守舍的走下飞机,候机大厅里人流涌动,橄榄绿的色泽却清晰无比,熟悉的颜色,慈爱的面容,一瞬间纷乱的思绪抛离,振作了起来。
“指导员!”雷刚快步迎上去,站定,敬礼,五指绷紧举至眉高,“雷刚,报到!”
指导员谭国华呵呵的笑着,碍于雷刚穿的便服,他又一身戎装,只能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平安回来就好,大家都很想你啊。”
雷刚笑开牙齿,点头,“我也很想大家。”
“好,走吧,路上说。”
“是!”
一路回去,雷刚开着车驶出市区,熟悉的拐进盘山路,路边的景色熟悉又陌生,道路两边嫩绿的枝叶和清新的空气让他有一种在梦幻和现实中穿越的感觉。
‘金新月’的荒芜和这里的生机勃勃。
熬制鸦片苦涩的气味和湿润清冷的清新空气。
危机四伏的形势和此刻安心放松的身体。
喜欢紧紧贴着自己乱摸的男人和严肃的指导员。
纷乱的思绪让他有些慌乱,讲述的语句凌乱,失去了条理,不断的重复一些句子。
谭国华安抚的拍着他的手臂,“行了,休息一下吧,这次的任务时间……确实太长了。”
雷刚抿紧嘴角,点了一下头,眸色黝黑了下来。
汽车转过一个大弯,开上了一条水泥铺筑的道路,道路两边的松柏葱翠挺直,像排列整齐的士兵一样矗立着。
当视野的尽头出现一座方正的大门时,谭国华看向了雷刚,“回家了。”
鼻子突然一酸,雷刚咬紧牙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红了眼眶。
原来,受了伤的孩子回到家不是喜悦的热泪盈眶,而是那满满涌出的委屈……
明明,已经决定说出来,明明,已经承认爱着那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们的意思是这次的责任全由我承担?”张章扬起了眉梢,看着眼前四名政审官员,冷笑了起来,“那就正好,求你们了,追究到底,最好把我关进监狱里永远别放出来!”
“咳!”坐在最左边的程兵醒了下嗓子,对张章猛递眼色。
杨参谋视线扫过程兵,隐隐带着警告,然后落在张章的脸上,“你没有经过申报,擅自决定交易内容,这些……”杨参谋咬了咬牙,“不平等的交易会让我们损失大量的资金。并且,我必须再次重申,你的任何决定,不单单关系到你的个人,还有这个国家。”
张章勾着嘴角笑了起来,“请问,我能不能把章四少还给你们?你们或许可以找个和我长相接近的人整整容,或许可以刻意制造一场战争,让后来者居上,让章四少死在世界面前。”
张章坐直身体靠上椅背,摊开双手看了一圈,“看,我连办法都给你们想好了,细节问题就不用我担心了吧?”
然后接着蹙眉摇头,“嗯……不,这样并不安全,可能我也要整容,彻底抛弃这个身份,不过……我不知道你们是打算让我在外面好好活着?还是在软禁中过完下半辈子?”
所有人的脸色随着张章的话语越来越差,气氛一时间僵持。
“咳!嗯……呃,那个,张章,别激动。”程兵无奈,只能站出来打了圆场,“我们并不是怀疑你善用职权,当然更能够理解你在前方的辛苦,我们不过是按照程序在走,你不要带情绪。”
“我不带情绪?”张章失笑,语气变得愈加尖锐了几分,“我从金新月出来,从伊朗上飞机,飞行12个小时,一路没有休息的到了这里,你们却把我关在这里23个小时,不闻不问,让我睡地板啊?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给了我吃的和喝的?各位领导,谢谢了!您可真体贴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下属,简直就是我们中华民族领导中的楷模。”
“啪!”的一声。
杨参谋拍响了桌子,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张章却比他更快的站起身,更快的说道,“怎么?以为我没反省?我需要反省吗?你站在这里!你们坐在这里!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做着自以为不得了的事情,却一味的以自己的准则去自以为一视同仁的处理问题,你们凭什么审判我?”
张章跨前一步,灼灼的目光瞪着他,“不用玩下马威这一套,我做的任何事情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一些妥协换了东突的消息,你们亏了吗?啊!?”
“注意你的态度!”一直没说话的伍部长厉声开口。
程兵推开椅子就绕了出去,恨不得捂住张章的嘴。
张章挥开了程兵的手,下一秒又被捂住了嘴,挣扎着,不甘而恼怒的‘呜呜’叫。
伍部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承认,让你在这里停留一天是我的失误,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伍部长站起身,鞠躬,“对不起。”
张章停止了挣扎,掰开程兵的手,大口喘息着,却没再说话。
伍部长站直身,正直而坦荡的目光落在张章脸上,“我确实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去解读这件事,我的不了解造成了这次的错误决定,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真心的和你谈谈。”
张章的胸口起伏,瞪着他,半响,点了一下头。
他要宣泄的也宣泄完了,这种台阶,只要有点儿脑袋的人,都不会视而不见。
伍部长笑了笑,看向程兵,“你留下来吧,我也希望多知道一些这些年四少的情况。杨参谋,你们先出去。”
“是!”
门被关上。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虽然摄像装置依旧开启,但是气氛却缓和了下来。
伍部长招了招手,拍着身边的座位,“小张,过来坐吧,虽然我知道你该休息一下,但是今天我们的工作也要做完,如果实在扛不住,你可以休息一会。”
张章瘪了瘪嘴,走了过去,一路腹诽,自尊不能拿来吃饭,妥协为的不过是另有所求,难怪这姓伍的可以升到部长,要是换那俩货去和黑可可玩,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65、各自的生活
“雷刚,你先回队里休息10个小时,接下来会进行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封闭政审,没问题吧?”谭国华在下车前问道。
“没有。”雷刚摇头。
“嗯,不要有心理压力,只是程序问题。”
“嗯。”雷刚看了一眼门口,目光一下定住,一群小伙子噼里啪啦的从楼梯转角冲了下来。
谭国华顺着视线看过去,一下笑了,“我昨天就说了你会回来,一群人叫着要去接你,我没让。”
雷刚笑开了牙齿,无法收回目光,那一张张脸上扬起的笑容,让他心暖如旭阳照耀。
车门被暴力拉开,筒子几乎是用拽的把雷刚扯了下来,“我的刚子也~想死哥了!”狠狠的一个熊抱。
雷刚反手搂住他,大力抱住,拍打着筒子的后背,发自肺腑的笑容,笑得看不见眼。
大白扒拉开俩人,嘴里唧唧歪歪,“抱那么久,搞基啊?”然后反手扶住雷刚的肩膀,扬起猥琐的笑,“来,刚子,给哥抱一个。”
雷刚失笑,反手主动抱住了他。
侯晓龙在雷刚的肩膀上拍了拍,“快点,排着队呢。”
雷刚点头,“队长……”抬手勾住了侯晓龙的脖子,把两个人一起抱在了怀里。
侯晓龙拍着他的后背,“行了,都等着呢。”
雷刚环视一圈,看着将自己团团围绕的战友。
他的狙击手,小亮……
他的爆破手,果果……
他的通讯兵,申沉……
他的副队长,林峰……
他的突击手,珠子……
我的兄弟,我的战友,我回来了。
不觉间,泪流满面。
谭国华抹着眼角,吸着鼻子,大吼,“哭什么哭!?给我滚楼上哭去!”
“谭头儿,您老能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双料硕士申沉正陶醉在满满的文艺小青年的气氛里,谭国华这一嗓子直接哽的他再也挤不出眼泪。
侯晓龙勾住雷刚的肩膀,“走,上楼,哥儿几个给你接风。”
“刚哥,我们给你准备好多吃的,都是你喜欢的。”郑太果笑眯眯的接道。
“嗯!”雷刚笑开牙齿,在果果的头发上揉了揉,勾着他的肩膀走了进去。
剩下的人开始翻后背箱拿行李,雷刚的行李少的可怜,小亮直接抢过来就跑了出去。
“靠!体力活都抢着干,多伟大似的!”筒子抱怨着追了出去。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林峰。”谭国华喊道。
“嗯?”林峰停下脚步,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疑惑。
“别闹的时间太长了,给他点时间休息。”
“行。”林峰笑开牙齿,点头。
“还有,我昨天和你说的事儿想好了吗?”
“想什么?”林峰挑眉,“哦,你说那事?我们队的队长除了刚哥没别人,您老担心什么啊?怎么?害怕我霸着位置不让?”
“臭小子,”谭国华失笑,“滚上去吧。”
“得嘞!我这就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头儿,车要停回去吗?”
“磨磨唧唧的,快滚。”谭国华不耐烦的挥手,打开了驾驶坐的车门。
“嗷哦~~!”
此时,头顶上传来欢呼的声音。
林峰和谭国华同时抬起了头。
蓝天白云,和风徐徐。
“事情的全部经过就是这样了。”张章捏着杯子喝了一口,杯子里是放了冰块的咖啡,没有糖,浓郁的苦涩和咖啡的香味在舌尖流转,脑袋里终于又清醒了几分。
伍部长点头,“我昨天花了一天听你的录音,黑可可确实是一个很有实力的人。”
张章苦笑,“不单单是有实力这么简单,他是我见过最难应付的人,或许这句话说着有些推脱,但是千万别小看黑可可。”
伍部长笑了笑,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