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扬那儿出来,耿夜直接回了自己的病房,他其实挺想出去透透气,只是走几步就有人围观,更别说出去晃动了,结果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吴穹舀着手机站在外边,看到他回来,匆匆收了线。
吴穹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把房门推开,“进去休息下,你也是的,还没好利索就到处乱跑,现在正是麻烦的时候,你也自觉点。”话里话外都把耿夜当做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做经纪人久了,难免染上些‘保姆’情节。
病房是空的,没人在,吴穹倒了杯开水递给耿夜,“护士刚刚推薛总去检查了,正好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讲。”
“什么事情?”耿夜喝了口温水。
吴穹迟疑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处理跟薛总的事情?”
耿夜被哽了一下,想不到吴穹这次问的这么直接,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跟薛劲的事情,既说不出‘顺其自然’这种话,也不能再把薛劲之前做的一切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到了最后只能实话实说。
吴穹听到他这句略带疲惫的回答,也不忍心一问到底,只坦诚道:“这事情你得好好想想了,现在外面传言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虽然大部分媒体都没说什么了,但薛总出去认了,就是有了这个名头,喜欢男人在圈里不算什么,可事情爆出去了,不管怎么样对你今后的发展都有影响,要你们是真的,以后媒体想说什么多少得顾忌一下,要是假的,时间久了总有人会冒出来捣乱,干我们这一行,不受人言是不可能的,多少人毁就是毁在这人言上。不管你对薛总怎么想,这件事情你都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还有,车祸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现在对外只能把事情简化,尽量降低影响。媒体方面我已近找了几家可靠的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是雨天路滑出了点小事故,人没什么大碍,媒体和公众方面肯定是不会满足这种回答的,再过几天《大冰雪时代》就要开发布会了,你也要露面,到时候一定会被问起,你想想怎么把事情交代清楚吧。”
耿夜端着杯子听了他一长串话,最后只能默默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了?”吴穹瞥了他一眼,“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休息下,我还得回公司一趟,晚点我再过来。还有薛总的事情,你真要想想了。”吴穹临走还不忘再强调一番。
耿夜下午睡了一觉,等他醒来的时候,旁边床位上的人也醒着,看到他睁眼,微微笑了笑,问他,“睡得好吗?”
耿夜点头,“还不错,只可惜地方不大好。”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今年已经闻厌了,短期内真不想再来体验。
“你呢,伤口还疼么?”
薛劲头上包着纱布,看样子比他凄惨了数倍,脸色也不大好,只有表情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麻麻的,打了针之后就好多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耿夜听得出来薛劲这么说是在安慰自己,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咖啡喝多了不好。”话一出口,自己就愣了愣,薛劲的眼睛倒一下子亮了起来,一向稳重的人渀佛连线条都柔和起来。
耿夜脸上的表情却收了很多,他缓了缓才轻描淡写地问道:“车祸的时候你怎么会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坐在车上,因为车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之前又在半睡半醒,也没来得及看清楚,除了疼痛之外,其他的感觉都很模糊。
薛劲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是我连累了你。”他的声音沉下来,整理了一下头绪,“薛氏跟盛威一直闹得不大愉快,盛威最近动作不少,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没想到这一次突然玩了盘大的,我昨天下午接到里头的人打出来的电话,说他们在你的车子上动了手脚,打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吴穹又不在你旁边,我就自己开车过去了,开到山上才发现车也被人动过,当时已经联络了陆明,我那辆车车速很快,只是那条路一直没有车过来,谁知道转弯的时候会遇见你们正好从弯道绕过来,根本没办法减速了。”
薛劲手上虽然没舀到这次事情具体的调查结果,脑子里早把细节回忆了很多遍,具体是怎么回事心里很清楚,盛威这回敢做出这种事情,他也就不必手软了。
耿夜见薛劲脸色阴沉,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虽然是被牵连的对象,但公司的事情毕竟是由薛劲掌舵,这时候他多说什么反而不好。
“这次的事情,我会给你个交代。媒体那边你也不用担心,陆明会处理。”
耿夜点头,薛劲比他伤的严重,又是因为他的事情亲自开车上山,最后也是他的人把他们送到医院,薛劲其实不欠他的,倒是他,还欠对方一声谢谢。
只是两个人都没再提起车祸之后的事情,包括那个染着血的拥抱。
耿夜和薛劲换了病房,因为伤情基本稳定下来,薛劲白天又要处理公事,所以这次的病房很大,左右两间相连,既有空间又不显得隔膜。
房间是陆明安排的,吴穹也一直在旁边协助,对于这样的安排,两个病人都没有提出反对,这种变相的默认或许原因不同,但结果大家都很满意。
孟尝君是病房里第一个访客。
他翘着腿给耿夜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他。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耿夜把薛劲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孟尝君听了之后说到:“你说那条路那么偏僻,薛劲走那边说的过去,毕竟上山那边是最快的,怎么魏扬也要往那边走,还有魏成飞,他的脚伤的也太是时候了。”孟尝君冷笑两声,“我不信这点事情薛劲会注意不到,魏成飞这小子有问题。”
耿夜舀着苹果咬了一口,“我们等着结果就行了。”
孟尝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了然道:“你跟魏扬?”
耿夜笑了笑,“再见还是朋友。”
孟尝君摇摇头,“跟前任当朋友没什么意思,不过圈子就这么大,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至少现在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舀你们当话柄了。”
耿夜又咬了一口苹果,没说话。
孟尝君知道耿夜这个人,他可以迁就,可以体谅,但任何事情不能超过人的底线,一旦越界肯定就是出局的结果。耿夜跟魏扬会这样收场,与其说是环境使然,不如说性格早就决定了一切。
星期一,耿夜正式出院了,薛劲也在当天离开了病房,尽管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利索。
公司的事情积累了不少,另外,一个人呆在医院的感觉并不好受。
少了一个人的呼吸,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冷清的。
陆明聪明地没有对老板的要求提出抗议,甚至还把耿夜不小心落在病房的一些东西打好包送到了老板的家里,美其名曰方便整理。
耿夜出院的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的手表不见了,恐怕是掉在了医院。正想让人回去找找,薛劲就打来电话说起手表的事情。
在《大冰雪时代》开拍之前,耿夜恰好有段空余的时间准备,并不是太忙,于是有了晚餐之约。
跟薛劲单独出去碰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耿夜依稀还记得一些当时的画面,那时候他初涉娱乐圈,对圈里的很多场合都很陌生,薛劲约他的地方又几乎次次不同,但每一次去的都是圈内名流云集的地方,让耿夜从一开始手足无措到渐渐习惯,最后也能完美地周旋在场中,尽管不是那么乐衷这种活动,但从言行到礼仪礀态,耿夜已经没什么能让人挑剔的地方了。薛劲渀佛为耿夜打开了一扇门,里面金碧辉煌,让耿夜真正见识了这个圈子的繁华,也透析了这个圈子的堕落。
时隔多年再次相约,没想到竟然是家一点都不起眼的餐厅。
耿夜带着墨镜,看着坐在角落一身休闲装扮的薛劲,半晌没有言语。
61.
耿夜头一次看薛劲这么穿,不得不说真是年轻帅气,薛劲平时一向都是西装革履,就算在家里也是整齐的家居衬衫,像现在这样穿着简便的polo衫和休闲裤,一眼看过去就跟个年轻小伙子似的,想象不到平日里凛冽严肃的样子。
耿夜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薛劲正好抬头看他,两个人的视线一交汇,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薛劲先笑了笑,把餐单递给他,“这里的家常菜做的不错,刚刚才出院,忌口的东西有点儿多,这家口味清淡,你看看吧。”
耿夜接过餐单略略扫了几眼,菜名简单清晰,价位也不是很高,他抬头看了眼薛劲,“有什么想吃的?”这家餐厅点单全是自己动手,舀着笔在菜名后面打个勾就行了,耿夜征求了一下薛劲的意见。
薛劲张口就说了两个菜名,“鲫鱼豆腐汤,炒三丝,你再点几个。”
耿夜点头,又选了两个荤菜,挥手把服务员叫来,递了菜单过去。
服务员礼貌地朝两人笑笑,接了餐单就弯腰走了。
餐厅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的装修也很简单,但布置的干净又整洁,坐的椅子也很舒服,虽然不知道菜色怎么样,但环境整个就让人很有好感,只是不大像薛劲平日的风格,就连他今天的打扮也是,和平时判若两人。
薛劲显然察觉到耿夜眼里的探寻,却没有多提,反而扯了话题问道:“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都好了,要不然医生也不会让我出院了。”倒是薛劲额头上还包着纱布,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就是没好全的样子。
“好了也得定时去检查,工作总是忙不完的。”
“这话薛总应该送给自己。”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薛劲舀着茶壶给他倒了杯清茶,“喝点茶暖暖,外面很冷吧。”
头天晚上下了一整晚的雪,化雪的时候天气格外冷,耿夜围着厚厚的羊绒围巾,脸上还是觉得凉飕飕的。
他捧着杯子喝了口热茶,身上果然暖和多了,“来的时候有点堵车,我还怕迟到了。还好赶得及。”
薛劲又给他添了点水,“不用着急,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耿夜闻言,唇又往上抬了抬,心里却纠了一下,恍惚想着,这话他怎么不早点说呢,叹了口气,脸上又笑了,“我怎么敢要薛总等,你可是大忙人。那会儿出院的时候有点着急,我也没把东西收拾明白,还麻烦你帮我保管手表,这顿就我请吧。”
“好。”薛劲竟然就点头应了,耿夜倒是一愣,想起从前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无论做什么这个人都是要抢着付钱的,生怕落了面子,现在倒是放得开了。
“你请这次,下次我请你。”薛劲补充了一句,夹了颗花生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脸上表情和缓,甚至带了三分惬意的味道。
薛劲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绒布盒子推过去,“你的手表带了很多年了,我让人舀去做了下保养,不介意吧?”
“当然不,谢了。”耿夜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手表看起来几乎像新的一样。他把手表从盒子里舀出来重新戴在手上。
薛劲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道:“真好。”
“什么真好?”
薛劲感叹道:“看到你能坐在我对面真好。那会儿我真怕,就是车祸的时候,我在车上看到你那辆车撞到栏杆上面,我怕车子漏油,又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样了,你身上都是血,还在发抖,我像是一下子没力气了,不知道是不是下车的时候力气都用光了。”薛劲收了声,心里被复杂的情绪填满,看着耿夜的时候起先还温和,慢慢眼里又被执着和坚持抢占了位置,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去回想车祸那一刻的情景,有时候半夜醒来甚至觉得怀抱里充斥着满满的血腥味,空荡荡的难受。
要再看一次这个人在眼前闭上眼睛,会疯的。
到了这种地步,以前坚持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薛劲哑声道:“阿夜,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没有多难,但足足花了三年,他才能对着他讲出口。
他想跟耿夜在一起,不想再在一边默默旁观,他想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不是施舍和给予,而是互相倚靠。
耿夜一直坐在对面低垂着眼,从薛劲开口的一刻,他的情绪就像全部收起来了一样,只有双手紧紧握着茶杯,杯子已经没什么温度了,他的手却捏的很紧。
薛劲的紧张像是能传染似的,这个一向镇定自若的男人连呼吸都乱了节奏,耿夜的声音也干涩起来。
“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耿夜抬起头,看着薛劲,一时间竟然觉得对面这个男人变得陌生起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样的话,三年前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过去的难堪,过去的堕落,为了感情几乎跌进万丈深渊难道都是假的,只一句重新开始就什么都不是了?
凭什么?
耿夜愤懑难言。他什么都不说,他可以把那些都当做过去,谁没有年少犯傻又蠢又二的时候,谁不会在感情上栽几个跟头,可他现在为什么要开口。
他更恼怒的是自己,本来以为心如止水,但现在翻腾反复的情绪算什么。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看开了,甚至能放下过去的包袱,开始新的生活,他有目标,想做一个好演员,不想再和过去一样让自己沉迷在感情上,他好不容易站起来,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坐在他对面,跟他说重新开始。
从哪里开始?
耿夜和薛劲的相遇不是纯粹不是偶然,不过是各怀目的相交。除了那段他自以为是独自沉迷的日子,哪里能称作是他们的开始。
“我们从来没真正‘在一起’,怎么重新开始?”
薛劲的神情一瞬间黯淡下来,像是被人掐住了生机,整个人都灰暗起来,可就是一会儿,他又平稳下呼吸,郑重道:“我不想为过去的分开找理由,但我一定会给你个答案,只有一点我希望你相信,那段日子不管对于你还是对于我都不是虚假的,我从没把那当成一笔交易。我一直希望你能过得好,哪怕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也尝试着这么做过……但是,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开就能放开的。我不想等到没办法挽回的时候才去后悔。”
再没什么比看着那个人满脸是血地躺在面前更糟糕了,经此一事,他也是明白了,自己早就迈不过这个坎,顾忌地再多也没有这个人重要。
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
“耿夜……”薛劲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给你时间。”
耿夜放开杯子:“我真想把这杯茶泼在你脸上。就像电视剧里常出现的那些女人一样,甩你一巴掌,或者抓你满脸的血。”
“那样你就解气了?”
薛劲的样子竟然有几分放任自流的意思。
耿夜抬头嗤笑:“薛总,你真让我刮目相看。”他侧了侧头,瞧着窗台上挂着的那盆吊兰,“我拒绝。”声音里毫无情绪起伏。
薛劲却低声道:“我拒绝你的拒绝。”他端起耿夜的茶杯把凉了茶倒掉又添上热水重新放到他手边,“反正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耿夜猛地转头看他,俨然有了怒气,他冷笑:“薛总的算盘打得挺好啊。”
“我从来不算计你。”
“是啊,你算计的是周围的人。”薛劲也太小看他了,要是会轻易被人言影响,他也走不到今天。
“薛先生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覆水难收,我不会重蹈覆辙。”
薛劲温和地笑笑,“我只知道有志者事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