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让医院安排了最好的护理,明天还会有个全面的检查,吴先生那边也通知了,他正在外面处理记者的问题,目前的情况看来是意外,不过之前耿先生还没醒,具体的情形我们没办法知道。”
薛劲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手指摩着一个黑色的打火机,圆滑的轮廓可见这样的动作做的有多频繁。
“去查查陈铭。”
陆明心里一沉,“是。”他本来也没打算漏过这位陈家的大小姐,但薛总开口,怎么查,查的力度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劲又朝病房里面看了一眼,终于转身走了,陆明跟在他身后,心里难得叹息,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进去,既然这么在意,又不让对方知道,结果只能把人推得越来越远,难受的还是自己。
薛劲回家之后洗了个澡,退烧药混着一杯凉开水吞下去了,早餐也没来得及吃就直接到了公司,和华兴的会议开到11点多,公关部的经理看出薛劲的脸色不好,帮薛劲挡过了中午的饭局,自己领着一帮下属去作战了。
秘书把订好的午餐送到薛劲的办公室,被薛劲搁到了一边,“泡杯咖啡进来。”他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再喝咖啡说不定下个胃穿孔的就是你了。”徐西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接了一句,他的身材相当好,很有男模的风范,只是眉眼间有种柔和的味道,比起薛劲一眼就能看出的沉冷锐利,徐西这个人更多地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你怎么来了?”薛劲看了眼门口的人,淡淡问道。
徐西笑了笑,“我跟你的秘书说,他们薛总明明约好了跟我吃午餐,结果爽约了,我只好亲自找上门来。”
“我不记得跟你约过。”薛劲挑了挑眉,又开始翻动桌上堆积的资料。
“我跟小亚刚刚在下面吃完泰国菜,过来只是顺便。”他微微笑了笑,故意放慢语速,“早上我收到了一些消息,关于陈家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到薛劲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徐西满意地弯起嘴角。
薛劲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陈家怎么了?”
徐西也不卖关子,在薛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陈家有意和盛威合作。”
薛劲的眉头皱了起来,“陈磷要不行了?”
“应该是,不然陈家最近的动作也不会那么多了。”薛劲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不是问消息的来源和准确性,而是直接承认了消息的可靠,这也是因着跟徐西二十多年的交情。
“你打算怎么办?”徐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期待一场好戏。
“你说呢?”薛劲反问了一句,表情很有些不以为仍然。徐西跟徐亚是兄弟,在某些方面的特质一样恶劣,比如吊人胃口又比如喜欢看好戏,只不过徐西更老练,而徐亚根本懒得掩饰。
“我觉得你今天很暴躁。”徐西端起秘书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是耿夜的事情?”对于兄弟的私事他本来不该过问太多,但这个‘私’的分量已经大到足够影响薛劲某些公事上的决策,他就不得不多问两句了。
徐西挪了挪挡住视线的文件,慢条斯理道:“我以为你要不会绑住他,要不就会让他永远不出现在眼前。”谁知道薛劲两个都没有选。
薛劲轻讽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是拍电视剧?”
徐西摇头,他跟薛劲认识二十多年了,有些事情想装不懂都难。“你十岁的时候比现在胆子大多了,这么畏手畏脚的真是越活跃回去了。”当年他们被绑架的时候,薛劲用藏在袜子里的刀片干净利落地割了人脖子,那会儿的狠劲震慑了他很久,哪像现在这样,整个人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像不知道怎么喘气怎么使力气了。
“多管闲事。”
薛劲冷淡的语气让徐西低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夸张。“我总算知道怎么徐亚每次都能和你倔起来,你的EQ真的不够高。”看到薛劲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终于收起笑容,正色道:“如果陈家真的和盛威合作你还打算继续下去,盛威的股票很烫手,小心吃不下去反而把自己喉咙烧了。”
薛劲收购盛威股份的事情徐西也知道,而且还不深不浅地搀和了几脚,薛劲这几年的动作他看在眼里,虽然一直没多说什么,却隐隐知道一些大概,薛劲最终的目标在哪里他摸不准,因为这要取决于薛劲对薛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薛家和徐家不一样,徐家的继承人只有他和徐亚两个,至于薛家,薛劲的大哥虽然不在了,却不代表薛老爷子没有其他的儿子,薛劲虽然明面上掌握了薛氏,但在薛家说的上话的老一辈的人几乎都站在薛老爷那一边。薛劲和薛老爷子的感情一直很冷淡,从他大哥的那件事情之后更是彻底冷了下来,这几年薛劲也没有要结婚的打算,老爷子那头先还提点几句,这几年看起来平静,下面的动作却明显多了起来。
徐西的沉默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薛劲难得地点了根烟抽起来,眼里深幽一片,“为什么不继续?陈家迟早是要对付的,我留他们到现在就是为了让这场戏不那么单薄,谁知道他们差点搞砸了一切。”他顿了顿平静道:“陈铭这几年活得如鱼得水,是时候让她醒醒了。”
“让她不在圈里混下去很容易,但要她彻底不出现会打草惊蛇。”徐西靠在椅子上,能让薛劲不爽到要对付的女人陈铭还是头一个。
着薛劲维持着抽烟的姿势,表情里却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隐忍地再久也总要有爆发的时候,再不动手,到时候失控的就不只是形势。”他看向一脸闲事的徐西,“把你放在陈家的暗线借给我。”
“你倒是一点不客气啊。”徐西盘算着事后该怎么跟他算这笔账,笑得颇有意味,薛劲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道:“鼎新的利润我让你百分之五。”
徐西讶然,“这么大方?”他摊了摊手,“OK,你都这么说了,我晚点回去把东西Mail给你。陈家那边你应该已经有不少人了,你打算一锅端掉?”
“你明知道不可能。”薛劲瞥了他一眼,“陈家不是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盛威合作么,我就让他们早点绑到一条船上。”
“然后沉船的时候一网打尽?”徐西挑眉,看到薛劲桌上已经放冷的饭盒,“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管好你的胃吧,据说你家那一位还没出院?”
他也想看看薛劲吃瘪的样子,前提是台风不要刮到他们身上,“如果真的喜欢就去追,顾三顾四到最后人就不是你的了。”耿夜是个男人,为了保住他什么都不讲才是真的傻蛋。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方永远不会知道。
闷骚到像薛劲这个样子,徐西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反正薛劲这个人从小就有感情表达障碍,再喜欢的东西摆在面前也吝啬说一句“喜欢”。
“你话太多了。”薛劲把烟按灭,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早点滚蛋。”
徐亚挑眉笑了笑,这不就恼羞成怒了。“我走了,不想进医院就赶紧去吃饭,看照片看不饱肚子的。”他想起徐亚之前提起的相册,忍不住戏谑了一句。
薛劲冷笑两声,“哪天你被徐亚搞得心力交瘁的时候,我会记得去慰问的。”
48.
陈铭坐在宽敞的皮沙发上,往常她只坐沙发的一个角落,气势却足以让旁边的人如履薄冰,现在她依然只坐了一个角落,但整个客厅的人都察觉到她的不安,那种刻意表现出来的镇定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炉火纯青。
陈先生坐在她对面,他手边摆着一个惯常用的青玉烟斗,杆子上圆滑可见光亮,是被摩挲惯了的部分,现在烟斗孤零零摆在一边,陈先生的手虚握着,在沙发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陈铭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她的嗓音有些沙,在几度想要镇静下来之后,她的语气确实平静下来,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爸。”她涩涩地叫了一声。“我不知道薛劲会……”
陈先生只幽幽瞥了她一眼,“事先知道你就不下那个手了?”他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推了就推了,就算弄死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有一件,你做错了。”他停下敲扶手的动作,语气不紧不慢。“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怎么教你的?做事要做绝,不能斩草除根的事情千万别去做,免得脏了自己的手。”他拿起烟斗敲了敲,“铭铭,我有些失望。”
陈先生抽了一口烟,烟熏雾缭间,神色也变得模糊不清,陈铭心里惊了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懊悔的心情又跑出来作怪了,她抿了抿唇,“对不起爸爸,我知道错了。”下意识的动作是控制不了的,但是事前就该想想清楚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那会儿她真是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几年前薛劲是怎么甩了她的脸,又是谁让薛劲去下那个手的。
陈先生皱了皱眉,“认过错就够了,我没教过你这么低声下气。”
“是。”陈铭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他,这会儿的神情已然好多了。
陈先生没说话,陈铭知道他这是已经有了打算,也没急着开口,果然,过了一会儿,陈先生开口说:“现在只是那边来的消息,薛劲会不会动,怎么个动法还不清楚,就先看看,总有让他不能动的东西。”陈先生看陈铭一副不安的样子,如果这不是自个儿的女儿,他上去抽两下的心都有了,可是自己的女儿总也不能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脸。不好看哪……
“趁现在薛劲那边还没动,你把该摆的姿态摆出来。”
陈铭默默点头,“我会去医院一趟,媒体那边也会处理好。”
陈先生淡淡一笑,“这次你也该涨涨记性了。薛劲那个人。”他‘啧’了一声,“狠起来的时候就跟疯狗一样,别凑上去让人咬。”语气里的警告之意让陈铭心里打鼓一样。
“我记住了爸爸。”
陈先生搁下烟斗,眼角的纹路随着笑显深了些,“三年前我能让薛老头割下那块肉,三年后也能让他的儿子服服帖帖,驯兽不就是这么个乐趣。”
陈铭一怔,脸上几番挣扎,终究没开口。对面的陈先生把她的表情一一看在眼底,心里嗤了一声,到底是个女人,以后要调教的地方还多了去了,想着,慢慢闭起眼睛,不再说话了。
耿夜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接连几天媒体都盯着这次的事情不放,还做了好几个系列性的专题报道,倒也不全是他失足掉到山坳里的事情,全国各地都在大面积降水,不少地方被淹的厉害,受灾的救灾的一个接一个,他们这块儿恰好成了典型,被当做灾难事迹好好宣传了一番,其中的细枝末节也被人问了好几遍,吴穹一律以耿夜正在养伤为由,拒绝了专门的采访,报道中的大部分言论也是他这个经纪人代为发布。
耿夜把那晚的事情跟吴穹说过,当时吴穹沉默了半天,他一向不怎么抽烟的,谈完之后硬是站在阳台抽了半天的烟,直到护士来了才匆匆收起来。
耿夜知道这事情难办,他是知道陈铭故意放了手,可光凭他说有什么用,她完全可以辩解是他看错了,甚至倒打一耙,说耿夜拖累了她。
在那样的情况下,女人总是比男人占便宜,甚至在大众面前,也更方便作为弱势的一方博得同情。
这个闷亏吞下去,足足能把人膈应死,生死关头那一刻,人性那真是明明白白的,耿夜算是知道,陈铭真是让他死的心都有了。
吴穹在阳台上吹了一阵冷风,身上的烟味散了才重新进了病房。
“我让你平时多注意的,你看,差点连命都没了。”他很少在耿夜面前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可见这次也是吓得狠了,接到消息的时候愣是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冒着大雨一路飙车到医院。
耿夜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还真没想过她想要我的命。”他脸上倒是平静,甚至语气里还有点调侃的味道,眼睛里却不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任是个再没脾气的人碰到这种事情也要嚎两声,何况耿夜从前的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件事情就算捅出去了也没什么用。”吴穹微微皱眉,掂量着该怎么处理,一瞬间,脑子里甚至冒出过拿这个事情去换些既得利益的想法,很快又被压下去了。对方既然连搭把手救个人的力气都没有,就算真的凭这件事情得了什么,最后也是被人连本带利讨回去。得不偿失不说,还让人看了个大笑话。
他手下的人还没被人这么玩儿过,吴穹心里憋了口闷气,气得白头发都多长了几根。他瞅了眼没事人一样的耿夜,“你打算怎么着?”他也知道耿夜这人做不来圣母,可也从没看他动手整过什么人。
耿夜把空了的水杯放回床头柜。“别着急,再等等。”总有人比他们心急,耿夜不能拿陈铭怎么样,但总有人盼着找陈家一点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事情总得耐心去等着。
吴穹在病房里踱了几圈,再看耿夜时,对方已经阖了眼睛闭目养神,吴穹扯了扯系的有点儿紧了的围巾,焦躁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耿夜进医院的第二天,薛劲派的人就到了医院,吴穹从媒体那边抽身,和薛劲派的人聊了一个小时,之后,他脸上明显有了笑容,跟应对媒体时那种复印出来的不一样,这会儿脸上的笑容是实打实的,像是做成了笔大买卖,连一向不怎么搭理的魏扬,都亲自上前打了个招呼,弄得魏扬进病房之后好一阵诧异,跟耿夜提起的时候,对方却依然是淡淡笑着,像是早在预料之中。
魏扬跟耿夜的关系,从那晚之后突飞猛进,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完全冲破了过往朋友之间的气场,只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明白地说出来,默契地维持着现有的状态,吴穹或多或少也察觉了,对耿夜难得没多说什么,只是魏扬来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岔开,要么也就是不轻不重地点个头。
耿夜明白,吴穹没开口不是默许他发展感情,而是在给他时间想清楚怎么做。
对感情这个东西,在上一次折腾完之后,耿夜就没花太多时间去考虑,总想着再碰见再想,结果好几年也没有再去碰触感情的决心,而这一次,他显然没了当初的大胆和直接,大概有些热情一次就绽放完了,之后的都变成了细水长流,这当然没什么不好,耿夜看着魏扬的侧脸笑了笑,压下心底微不可察的空虚。
只是除了要过自己这一关,吴穹那里也得有个交代,就算是普通人找个同性伴侣都要接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更何况他们还是公众人物。魏扬的事业刚刚开始发展,就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必定是走地下恋情那一套,曝光不异于扼杀了两个人的一切。吴穹对他未来的计划几乎有了完整的蓝图,不会希望出现任何的差错,魏扬这个意外来的太不是时候,也难怪他对着魏扬没什么好脸色了。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光凭两个人的感情真的能走下去?
“在想什么?”魏扬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还细心地插好了牙签。耿夜虽然手里捧着杂志,但明显是在发呆。
“想什么时候才能出院。”耿夜坐着调整了一下姿势,“住的闷死了,我开始怀念剧组了。”
“彭导不是给你批了五天的假期,还有两天。”魏扬笑了一下,显得很温和。
耿夜挑眉,“真的要把五天假全部都花在医院?虽然出去也难免被人围观,但总比在这里闻消毒水的味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