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我凭什么还要想着一个对我不忠的男人!”一咬牙,一狠心,那条还带着温度的围巾就被丢尽进垃圾桶。
怕自己后悔,严洛晨拔足狂奔回家。
走到快递站门口,很意外地发现之前看见的那辆银灰色沃尔沃停在店铺外面,车头正对着店门口。严洛晨皱眉,心想这是谁啊,怎么把车子停到人家店面门口来了?也幸亏是没开门做生意。难道是来找苗雨的?走到楼梯下面,看见停在那里的摩托车,知道苗雨已经回来了,严洛晨快步上楼。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子里有人讲话,隐隐约约不是很清楚。严洛晨怕是于军在里面,便趴在门上听了一下。声音很模糊,听不出来是谁,于是只好把钥匙收起来,改为敲门。这样,如果真是于军在里面的话,就不会撞见不该看的事情。
门很快打开了,苗雨站在门口诧异地问严洛晨,“原来是你啊,我不是给你钥匙了吗?”
严洛晨心说,还不是怕撞见你跟于哥在里面那什么嘛,嘴上随便撒了个谎,“我出门的时候忘带了。”一边进门,一边悄声问苗雨,“是不是于哥来了?”
苗雨关上门,“哪儿啊,是以前帮助过我的一个朋友。不过,你应该也认识。”
我认识?
严洛晨疑惑地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男人,原本笑眯眯的脸瞬间凝固了,指着那男人半张着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你好!洛晨,我们又见面了。”周淮挺着腰背坐在沙发上,面前一杯热茶,斯斯文文的,正对着严洛晨微笑。
严洛晨不可思议地转头瞪向苗雨,“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帮助过你的朋友?”
苗雨笑着点点头,“对啊。”他推着几乎石化的严洛晨走过去,把他按在周淮身边坐下,“他是周淮,我想我就不用介绍了,反正你俩在监狱里都认识过。”
原来周淮在十年前在那次案件中帮过苗雨,整个案件里帮苗雨辩护的律师就是他请的,他还经常派人去少管所探望他,偶尔还会亲自去瞧一眼,甚至连这个快递站也是他出的钱,不过苗雨早就把这笔钱还清了。
“我怎么……”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情?严洛晨跟周淮在一起五年,竟然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件事。不过细想一下也不奇怪,毕竟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严洛晨也不过十五岁,还在上学呢。
“好了,关于我那段历史你现在都清楚了吧。那我去做饭,洛晨你跟周哥聊聊吧。”苗雨拍拍严洛晨的肩膀,起身,开心地笑道:“想不到今年过年有你们两个陪我,我真是一个人过怕了,哎。”
“等一下,”严洛晨叫住苗雨,“你是说他也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团圆饭?”
“是啊!”
严洛晨惊讶地看周淮,说:“今天是三十诶,你不回家?”
周淮笑了笑,淡淡地说:“我现在没有家。”
严洛晨还想说什么,结果苗雨抢在他前面一步说:“周哥你别这么说,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话,但是看你这样子我挺替你难受的。我明白你现在心里还是过不了那道坎,可是人死了不能复生,就算你跟家里人脱离了关系,可不是还有血缘连着的嘛,你这么跟家里人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看来,苗雨很清楚周淮的状况。也是,严洛晨死的时候闹出那么大动静,电视新闻连着报道了好几天,连周淮是同性恋的事都爆出来,之后他又上赶着承认杀了爱人的罪名跑进监狱去寻死,苗雨作为曾经受过他恩惠的熟人,想不知道也难。
只是他们都没在严洛晨面前提起过。
周淮的脸色很平静,可眸子却很幽深,他淡淡地说:“就因为有血缘连着,是至亲的人,所以才不能轻易原谅。我可是对他们全心信任着,满怀期待,希望他们能接受我爱的人,可是结果……”他淡笑着摇摇头,“小苗你大概还没有真心实意爱过一个人吧?如果你跟你爱的人在一起组建过一个家庭,有过很幸福的一段时光,但最后这段时光却因为爱人离开人世而终止,永远不复存在,你觉得你还能找到家的感觉吗?”
苗雨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倒是有爱的人,可惜却走不进周淮所说的那种幸福时光。可是,正因为因为爱过,所有只需要想象一下,便能体会到失去爱人后、心中再也亮不起来的感觉。
严洛晨的心也是一窒,他忽然明白,周淮所谓的“我没有家”是什么意思——
“严洛晨”死了,家也就没了。
他彻底混乱了,究竟周淮是爱自己,还是不爱自己。
爱的话,为什么要做对不起他的事?不爱的他的话,那他在他死后百般寻死、又跟家里人脱离关系、那么痛苦、那么死气沉沉是要干嘛?
客厅里气氛有些沉重,最后还是严洛晨站起来打破沉默。
“还是我去做饭吧,苗哥你陪他坐坐。”
“洛晨,我有事想跟你说。”严洛晨刚要走,周淮也跟着起身叫住他,目光沉静严肃,似乎他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如今的周淮比多年前更加让严洛晨感到想躲避,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愿意,“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吧,我……”
“就现在。我保证是对你很重要的事情。”
苗雨看看周淮,碰了碰严洛晨,“洛晨你就在这儿陪周哥吧,做饭我来就可以了。去吧。”说着推了他一把。
无奈,严洛晨只会留下来,让苗雨一个人去忙活团圆饭。
“有什么事就说吧。”这次没了苗雨,严洛晨坐在另一座沙发里,隔周淮很远。
周淮也重新坐下,盯着严洛晨的脖子看了看,蹙眉问他:“我给你的围巾呢?”
严洛晨一愣,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直接说给扔了,得多让周淮难堪啊。绞着脑汁想了又想,最后憋出一句:“不知道。”
周淮果然脸色很难堪,不,倒不如说失落来得贴切。不过他也只是稍微沉默了几秒,随即便不再纠结这件事,从西装的内置衣袋里拿出一份用信封装着的东西递给严洛晨。
“是什么?”严洛晨疑惑地接过来。
“是当年你父母被苏君若撞死后的案件报告。”
严洛晨的手一抖,惊愕地抬头,“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信封里的文件,有当年事故现场的目击证人的证词,以及当地派出所调查的案情报告,验尸报告,车辆检查报告等等一系列真相的记载。
周淮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苗雨,说:“你不必知道我从哪里得来的,你只要自己好好保管就行。”
严洛晨看着手上这些东西,怔怔地,“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淮沉默着,良久,才说:“苏君若不值得你爱。”
“我不爱他!”严洛晨毫不犹豫脱口否决,目光灼灼盯着周淮,“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去查这件事?应该很不容易吧?把这样绝密的东西搞到手。”
周淮淡淡地笑笑,也不否认,“对,一开始的确没有查到真实的部分,没想到你竟然是苏君若的弟弟。所以我对他的行为产生怀疑,就找人去查当年的车祸事件。苏君若好手段,把那件事隐藏得极好,我的人差点无功而返,不过最后还是拿到了这些东西。”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周淮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就算他为了生意对苏君若的隐私有过调查,但是,这么隐秘的事件都被他刨根翻土挖出来,未免太说不过去。
“你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周淮沉静幽深的眸子专注地凝着严洛晨,看似无异,却又透着一股莫名,“难道你不认为,这对你摆脱苏君若是个极好的把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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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洛晨一点也不相信周淮的借口,什么多管闲事?他根本不是那种人。在他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洛晨产生了兴趣,或者好感。而令他产生这种感觉的是,洛晨身上那些类似于严洛晨的特质。
严洛晨无意识地抓进手里的纸张,心里七上八下,又带着几分酸楚和怒火。嘴上所说的全都透着对严洛晨的深爱和怀念,可行为上却又泄漏着对洛晨的特殊。周淮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对“洛晨”这样特殊……不过,这份文件到是十分有用,比起那段下流的视频,这东西才是更能制住苏君若的东西。
严洛晨关上房间的门,从衣柜里拉出洛晨那只密码箱,将文件连同u盘一起放进去,慎重地锁好。
X市从去年开始就解了“禁放烟花爆竹”的禁令,这里的习俗是吃团年饭之前要放爆竹以示一家人齐聚和赶灾,所以大街上从中午开始就有鞭炮炸响,年的味道十分浓厚。
周淮还在客厅,电视里传出喜庆的乐声和某主持人的祝福。
严洛晨蹲在地上,面前是已经锁好的行李箱,他的视线定在箱子上,眼神却是涣散的。他听到苗雨在问周淮喜欢吃什么……周淮的声音是低沉的,正好外面一阵鞭炮响,他没听到他说什么。等那阵动静过后,他抚着额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周淮喜欢吃红烧豆腐,并非传统做法的红烧,而是用平底锅把豆腐片煎成金黄色,然后加入红色的辣椒片以红烧的方式爆炒。这是严洛晨的做法,很家常,味道却很好。金黄色有点酥脆的外皮,里面却是嫩嫩的软软的,加上红辣椒的辣味以及红烧的汁水,吃在嘴里很是有味道。周淮吃过一次后就喜欢上了,隔几天就会要严洛晨做一次给他。不过后来他就不能沾豆制品了,原因嘛……
严洛晨觉得自己真是很奇怪,明明对周淮失望透顶,到了现在竟然还会记得这些有关他的习惯和爱好。
不知不觉,又跟他产生了交集……
明明应该成为陌路。
晚上七点的时候终于饭好了,苗雨兴高采烈地抱了好大一挂鞭炮大楼下点燃,噼里啪啦炸得好不热闹。可能之前几年苗雨都是一个人过,没弄出过这么大的动静,所以街坊四邻都跑出来看热闹,或关心或好奇地问他今年怎么这么高兴。苗雨只是对大家呵呵一笑,说了声过年就是要开心嘛,就跑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也是,苗雨一直笑着给周淮和严洛晨夹菜,话也比平时多。
严洛晨本来是挺高兴的,但是从看见周淮那一刻开始就不太提得起精神,吃饭时也只是强作笑颜附和苗雨,对周淮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能不对视就不对视,总之就是逃避。
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这个豆腐煎的真好,金黄金黄的。”周淮夹起一块煎豆腐,赞扬苗雨,“小苗你手艺挺不错。”
苗雨不好意思地笑笑,“哪儿啊,这是洛晨上次教我做的,味道不如他做的好。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周哥你喜欢这种做法,幸亏洛晨教过我。”
严洛晨心里咯一下,他都忘了上次教过苗雨做这道菜的事情。现在看来,餐桌上之所以出现这道菜,多半是周淮刚刚对苗雨提出来的。不过,幸好不是他自己亲自操刀,要不然周淮肯定会吃出“严洛晨”的味道。
“哦,是吗?”周淮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严洛晨,“原来这种做法很多人都会啊。”
苗雨似乎是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
严洛晨不准备搭腔,想喝汤,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周淮夹起那块豆腐送进嘴里吃掉,咽下。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抿嘴沉默了几秒,低头扒了一口饭。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周淮忽然问苗雨:“有啤酒吗?”
苗雨哎呀一声做出恍然状,“瞧我,高兴过头了,连酒都忘了拿。”急匆匆站起身,“你们等着,我去拿啤酒来。”
严洛晨怔了怔,再次紧紧抿住嘴唇,僵硬的下巴线条显现出他极力隐忍的恼火。
苗雨动作很快,拿了三瓶啤酒启开瓶盖直接放到各人面前,“都是大男人,就不用杯子那种斯文的东西了哈。”
周淮笑笑,拿起酒瓶子说:“我好几年没喝过啤酒了,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说着,把瓶口对着嘴,仰头就喝。
“喂!”严洛晨受不了了,站起来伸手一把夺过周淮的酒瓶子,碰地一声放到桌上,恼火地冲他吼:“你又吃豆腐又喝啤酒是想干嘛?待会儿脚疼得走不了路你就舒坦了是吧?”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严洛晨陡然怔愣住。
场面一瞬间凝固了,苗雨错愕地瞪着严洛晨,不明所以,平时看起来很随和的人,怎么突然就发了脾气?他尴尬地看向周淮,刚想说些道歉和圆场的话,却见他一双黝黑的眸子紧紧锁在严洛晨脸上,隐隐闪着莫名的光,似是激动,又似是不敢置信。
周淮猛地站了起来,吓得苗雨以为他生了严洛晨的气而要动手,赶紧站起来拉住他,“周哥,洛晨他最近心情不好,你别……”
“你怎么知道我忌讳豆腐和啤酒这两样东西?”周淮毫不理会苗雨,笔直地站着,隔着餐桌,灼灼地瞪视着严洛晨,逼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只要沾了这两样东西会脚疼?”
严洛晨一下子从怔愣中回神,脸色煞白,“我……”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周淮有痛风症,是不能沾豆制品和啤酒的。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病,所以毫不忌讳,第一次病发的时候,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星期,左脚大拇指关节疼得他整夜睡不着觉。严洛晨也彻夜不眠地守着他,一会儿帮他把脚抬起来,一会儿帮他捏小腿肚,反正只要他认为能减轻疼痛的方式他都帮他做。那以后,严洛晨就很小心地不再买任何掺有豆制品的食物和动物内脏,啤酒就更不许他沾。
站在周淮的角度,这种事情,仅仅只是在牢里有过一段交情的洛晨怎么会知道呢?
“我真是个白痴!”严洛晨在心中无力地唾骂自己。
苗雨也看出不对劲了,松开了拦着周淮的双手,疑惑的视线来回在他们二人之间巡视。
气氛僵持不下,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大作。
周淮双眉紧皱,很是恼火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一看显示频上的名字,脸色变了变。他没有接听,而是把手机重新放进兜里,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越过苗雨走到严洛晨面前,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锐利又深沉的目光锁在他脸上,用一种十分郑重且迫切的口吻说:
“洛晨,你知道我判了三年,虽然以我的势力我可以不用坐牢,但是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这是我跟我的家人欠他的,如果不这么做,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式让我心里能好过哪怕一点点。我知道你以前喜欢苏君若,但是我请求你,接下去的三年内,不要答应苏君若。”
严洛晨惊愕地瞪着周淮,完全被吓傻了,迟钝的脑子完全运转不起来。
“不只是苏君若,其他人也不要答应。”周淮的双手似要掐进严洛晨肩膀的肉里,语气陡然狠厉起来,“洛晨,说你答应,快点!”
“啊?我……”怎么回事?周淮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有压迫感!
“说你答应。”
“我、我……”
“快点说你答应啊!”
“好了我答应!”
像是经过一场力的较量,周淮松了一口气而笑出来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他放开已经近乎石化的严洛晨,转头对苗雨说:“小苗你听见了,这三年内帮我盯着他,别让其他人靠近他。我会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