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言忙点头道:“自然不敢忘,秦某会将银两存放在永济城的大通钱庄,兄台只需凭秦某信物去取便可。”
那人斜眼愣着他,秦正言朝他笑笑:“兄台稍等,待我唤醒这位公子。”他看似低头去推苏子墨,其实是使力压住他,
口中却道:“兄台,这位兄台,起来喝点热水,吃些东西。”
苏子墨心里大抵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便伏在地上,仍是不动不动。
那人见秦正言又推了他几下,他仍是不动,失了耐心:“娘的,那小白脸怎的了?”
秦正言口中道:“不知。”一边伸手探到苏子墨鼻端,突然大叫一声,一脸惊慌地坐倒在地:“没……没气息了……没
……没了。”
那人大惊,又惦记得秦正言说要给他取钱的信物,忙开了牢门进来查看,待他躬身去探苏子墨鼻息之际,秦正言举起陶
罐,朝着他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第 6 章
那人闷哼一声扑倒在苏子墨身上,石头一样的重,压得苏子墨差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可还没等他回头,就听见匆匆离
去的脚步声。
“秦老板!秦正言?”苏子墨好容易把那人推到一边,翻身坐起来,这地牢里就不见了秦正言。
苏子墨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才想起秦正言是丢下他自己跑了!这个混蛋!苏子墨大怒,一巴掌拍在地上,却发现拍了
个血手印出来,他吓了一大跳,这一定是刚刚那个山贼身上的,难道
秦正言将人砸死了?
苏子墨也不敢去察看,摸着石墙撑起来,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往外走,说什么也要尽快离开这里,若让那帮山贼发现了
,便是死路一条。
那个混蛋!苏子墨一边往外走一边骂着,枉自己真的以为那姓秦的是个好人,打算与他和解来着,结果他转眼就来了这
么一出,早知道便不那么听他的话了,气死我了!
眼看着摸到了地牢门口,这时里面的火把也熄灭了,苏子墨借着外面灯笼透进来的微光,咬着牙单腿往石阶上蹦,每上
一阶都吃力非常,才上了几阶便没了力气,换成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方要到门口时,一个人影也出现在那里,透过外面隐隐的灯光,有些熟悉。
苏子墨还没来得及避开,那人就一脚踩了进来,正好踩在苏子墨手上,苏子墨痛得一挣,那人便“哎哟一声滑倒摔了下
去。
苏子墨捧着完全没了知觉的手痛得想哭,低声骂道:“你这混蛋,你……你回来便回来,你不能看着点吗?”
摔下去的人正是秦正言,这一跤摔得他眼冒金星,晕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试着爬起来,幸得没摔出问题来,不过额头
大概是磕破了,他抹了一把,一手黏腻,他呲了呲牙,几步走到苏子墨身边,不待他吼出声,一边将他架到自己肩上低
声道:“喊什么喊,想把那些山贼都引来吗?”
苏子墨一边被他拖着往外挪一边低声道:“手被你踩得痛死了!你逃什么逃,等你家里人拿了钱银来赎他们就会放人。
”
秦正言哼了一声道:“桐城谁不知道苏老板疼你这个儿子,他知道你被抓住是不敢报官,一定会带足钱银来取;但我家
里那些人却一定会报官,你说这些山贼看见有人带兵来抓了,还会留我们活口吗?”
苏子墨虽是家中独子,从前在外厮混时却也看过一些富人家兄弟倾轧的事,倒也明白秦正言的话;此时知他是回来寻自
己,心里又软下来,便改口道:“那你方才不是跑了吗?”
秦正言突然道:“住口!”一把捂住他的嘴躲到一堵墙后,苏子墨被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狠狠地瞪他,可惜在黑
暗里秦正言全都看不到。
这时有人声往这边来,走得近了,听到他嘴里含糊地哼着“妞儿姐儿”的小调,走路有些蹒跚,到两人藏身的土墙前便
停下了,一身的酒气臭气薰人;他打了个嗝,然后是一阵衣物悉索之声,然后,他对着那堵墙尿了起来,苏子墨的秦正
言都黑了脸。
那人终于尿完了,哼哼唧唧又慢慢走了回去,那个方向有男人的大笑声与喝骂声,也有女人的哭笑之声,想是正热闹着
,这位仁兄出来方便的。
待他走得不见了影,两人忙离开那堵墙。
苏子墨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我不与你计较了,你知道往哪里出去么?”
秦正言道:“知道。”说罢将他架在肩上,小习翼翼的在一片低矮的房子间穿行,又过了几座高一些的石楼,远远的,
便看见了数米高的门楼,明亮的火把照着,有两个山贼守在门口。
苏子墨一看便心中了然,如果是秦正言一人,是能够出得去的,现在反倒是自己拖累了他,便悄声问道:“没有其它的
路了吗?”
秦正言摇了摇头:“我方才就找着这边,往回走远一些就是那些山贼正在喝酒的大堂了,怎么过得去?”
苏子墨看了看旁边高高围起来的围墙,又看了看身量高大的秦正言,叹了口气:“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正言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苏子墨道:“你藏好了,待会我把那两个家伙引过来,你打晕他们。”
秦正言道:“你行么?”
苏子墨微怒道:“你看着吧。”
秦正言哼哼两声,闪到一间房后躲好。
苏子墨把破了的衣襟往下扯了一些,露出肩和一只手臂来,袍子缺了一块,他把裤子也卷起来卷到膝上;然后伸手去头
上解绑发的丝带,丝带上那个墨玉的发扣早不知在混乱中被哪个山贼给顺了,他觉得有些可惜,摇了摇头,将发髻打散
,将头发长长的披下来,挪出去一些,故意弄出些声响,然后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哎~~哟。”
躲在屋后的秦正言听到这声音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苏子墨,竟然装女人,不过倒是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门口两个山贼听得声音都大喝一声:“谁?谁他妈活得不耐烦了,滚出来!”
苏子墨嗲着声音道:“哎哟,奴家摔得好疼,大爷都不知道来扶奴家一把。哎哟~~。”他有一段时间爱看戏,心血来潮
跟个伶人学过几段,别看这声音把个秦正言恶心得想吐,对那两个山贼却还真的有效,当真往这边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道:“莫不是今天被头儿弄上山的娘们想咱们哥俩了?”
另一人道:“许是被里面的兄弟们操得狠了,躲出来的,却遇上咱俩了。”
先前那人道:“也该轮到咱哥俩好好爽爽了,一个晚上心里猫抓似的,便宜都让他们先占了,这倒好,自己来了,哈哈
哈。”
说话间已来到这边,就见微微的光亮中,眼前这“女人”头发散乱地披在背上,白生生的肩臂跟大腿露在外面,低着头
嘴里还娇滴滴地轻轻哼着疼。
那两山贼大笑道:“好好,让大爷来好好疼你!”说完便朝苏子墨扑了过去。
苏子墨一只脚踝有伤躲都躲不开,只得将身子蜷起来任那两人拉扯,嘴里却扭捏着喝道:“还不快点!!”
那两山贼以为在叫他们,一人猥笑道:“好姐儿,别着急,我们。”话还没说完,两声敲击声,人便都倒了下去,秦正
言一脸促狭地拿着块石头站在苏子墨面前:“美人儿,你可真是勾人。”
苏子墨两三下把破衣袍理好,恨恨道:“住口!恶心死本少爷了,快,快走。”
秦正言忍住笑,架起他快速地从大门处离开,不多时两人便消失在夜色里。
第 7 章
天上是一轮新月,天河里星子也稀,山林中的路本就杂草丛生,不易辩出,此时更是分外难走。
秦正言架着苏子墨跌跌撞撞不知道走了多远,他被抓住时也没少挨过揍,又被关了这两日,身体再好也吃不消,此时累
得直喘大气;苏子墨更是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我说,苏公子,苏少爷,你可不可以稍微撑着一点,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秦正言喘着气道。
“你……你以为我……我不想……想吗?我手……疼……脚……脚也疼,半……半分力气也……也没了。”苏子墨一边
大口喘气一边断续道。
秦正言一只手扶住路旁一株大树,停下来道:“呼……歇一会吧;我说,苏公子,你那力气平日里都用到烟雨楼的姑娘
身上去了吧?这会你就成了这样,若是那帮山贼追上来可怎么好?”
苏子墨靠在他身上,十分狼狈地急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些,也不理会他的嘲讽,咬牙道:“我……我告诉你,你
既……既然回来找……了我,便不要……想丢下我自……自己落跑!”
秦正言道:“岂敢,若方才未曾回去寻你还好,如今便是我跑了,那帮山贼杀了你也只管赖在我头上,不说别的人是否
相信,单是你爹便决不会放过我……唉……我倒真有些后悔。”
苏子墨不疼的那只手一把抓紧了他衣襟:“知道就好,丢下我,想也别想!”其实他是真怕秦正言就这般把他扔在这里
,被秦正言拖着在这山林里走了这么久,他明白凭他自己一人是铁定不能逃出去的。
秦正言无奈道:“好好,不会的;走吧,离那地方越远越安全。”
苏子墨“嗯”了一声,倒是自觉了些,将自己的重量移了一点点在自己的腿上,巴着秦正言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摸去。
没走多远,路便没了,前面一处矮树林,两人停了下来,秦正言道:“想是方才在哪里走岔了路。”
苏子墨看了看黑乎乎的林子,道:“走吧,总不能倒回去。”
所幸这林子并不大,不多时两人便穿了出来,虽然被杂草树枝挂的更狼狈了,却在林子外面发现了三条路。
顺着往上或往下,还有一条直接往前的,秦正言选了往下的,苏子墨也没反对,可两人走了一大转,竟然又从中间那条
路上绕了回来!
秦正言苦笑道:“难不成是要往上走么?”
苏子墨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两人歇了一会,又往上挪去,便到了一片山坳,密密的灌木林,连着一大片的山梁,路分作数条散开,谁也不知哪一条
通向哪里。
秦正言也有些愣了。
苏子墨道:“还往下么?”
秦正言道:“走吧,总不能就坐在这里了。”
顺着一条小路一直往下,没等走出多远,便隐约听得身后的喝骂声,两人皆回头去看,就见身后远远山上有十数点火光
正往方才他们停留处聚集,两人大惊之下忙钻入一旁的林子里摸着前行。
林子里杂草足有半人高,荆棘遍布,可谁也顾不得伤顾不得疼,一人用一只手拿破衣袖将手臂裹了去挡开那些带刺的枝
条。
苏子墨脸上被荆棘划了好几次,疼的呲牙咧嘴,忍不住小声问秦正言:“我……我们躲在这里……不会被找到吧?”
秦正言摇头道:“快些,这路你我不熟,可对这些山贼来说,这里却是天然的屏障,任谁来了也找不着上山下山的路,
他们若四处追不着我们,定会回来搜寻,总会给找出来。”
苏子墨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谢谢你。”
秦正言道:“等真的回了桐城再谢不迟。”
苏子墨道:“好!”
背后人声越来越近,两人愈加的慌不择路,更是不辨方向,到坡愈陡时,秦正言一脚踩滑,苏子墨也被他拖着摔了下去
,尚不及叫出声,便被他一把捂住嘴!苏子墨一慌只得死死地抱住了他,两人一起滚下了陡坡,到边缘时秦正言胡乱一
脚蹬住个树桩子,还没停住,就被继续往下翻的苏子墨抱着又跌了下去!
这土坡下是个十数米高的土崖,早已摔得晕头的两人一齐落了下去,被几株伸出来的小树冠挡了几下,便到了崖底,摔
在草丛里,彻底晕了过去。
苏子墨醒来时天已微亮,他是被冷醒过来的,睁眼便看见隐有红霞的天空,登时想大笑三声,他们竟然没有被抓回去;
可当他真想笑时却发现脸抽痛得不行,动着一只有些僵的手摸了一下,发现脸都肿了,不知磕到了哪里,继而察觉全身
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只能左右偏头去找秦正言。
秦正言就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试着低声唤道:“秦正言!秦正言!秦兄!秦兄!”喊了几声没应他,他有些着急害
怕,硬咬着牙把自己翻了个身,发觉得先前扭到的那条腿好像又磕到了,动一下都疼的钻心,可眼下也顾不得了,他一
点一点爬到秦正言身边,有些颤抖地伸出一只手去试他鼻息。
尚有气息!苏子墨顿时松了口气,他拿一根手指去戳秦正言的脸又唤道:“秦兄!秦兄!你没事吧?醒醒,醒来!”戳
了几下没见醒,便改作晃他。
苏子墨自己也没什么力气,晃了几下他觉得累,便趴着休息了一会,挪近了挨秦正言,觉得不那么冷了,又拿破袖子去
擦秦正言尽是瘀伤的脸,擦了一会又开始晃他:“秦兄,秦兄!”
这回秦正言总算是动了动,好半天睁开眼,看见忤在自己面前的苏子墨那张放大了的尽是担忧脸,竟然咧嘴笑了出来:
“苏公子,怎么了?”
苏子墨见他醒了,才真的暂时放下心来,呼出口气,趴在草上看见一只蛤蟆从草丛里钻出来,瞪了两人一会,又钻了回
去,他笑了两声道:“无事,我们都没事,我高兴罢了。”
秦正言却一瓢冷水泼下来:“如今落在这山里,能不能走出去都还不知,更不知还会不会遇上那些山贼,你高兴什么?
”
苏子墨脸一黑:“总要想办法出去的,你急什么?”
秦正言道:“苏公子,你不急,你也不想想,在这山里没吃没喝,夜里又冷,你我二人皆非农人樵子,如何撑得下去?
”
苏子墨认真地看着秦正言道:“能逃得出来便是幸运,总能走出去的,不是么?”
秦正言见他肿着半张脸又偏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也罢,你说的也没错。”他撑着坐起来,检视了
自己,发现并无严重的伤势,便伸手给苏子墨道:“起来吧,去找路去。”
第 8 章
苏子墨苦着一张脸道:“腿疼,起不了。”
秦正言这才想起来他脚扭伤了,把他扶着坐起来,往上拉了拉那只裤腿,又褪了鞋袜,就见那脚踝肿得跟刚出笼的馒头
似的,伸手往碰了碰,又在小腿肚上按了按,苏子墨呲着牙叫疼;秦正言忙将他的裤腿往上卷,膝盖处一片青紫红肿,
一条小腿有些奇异的扭着,腿上尽是割出来的伤口,想是落下来时摔着了,不知是脱臼还是骨头裂了。
秦正言顿时为难了,两人都是在富贵人家长大的,莫说正骨,便这周围有药草也不认得,叹了口气,又将鞋袜给苏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