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回避他话里的意思,
“我?我也是过年之后再说了,没准儿回学校教书呢——现在的大学说是好混,不过导师要是真想卡一样拿不到毕业证……你知道什么是潜规则吗?到时候要多少小男孩儿有多少呢哈哈哈……”
林涛的眼神沉寂下去,半晌,
“嗯,你当老师应该也挺好的……毕竟,你教会了我那么多。”
老谢轻笑,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仔细想想,你这个时候走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能教你的,也就这么多了。律师呢,虽然是什么人都能考,但以你的底子……去吧,找个自己适合的位置,以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也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见得真能帮上,但是给你出出点子也是可以的,好合好散吧。”
林涛静静的点点头,掩饰性端起碗往嘴里扒拉饭,老谢看在眼里,轻叹,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推到他那边。林涛拿起来看看,今天存进去的,六位数字,刚要放下老谢有些严厉的声音传来,
“拿着!这钱在北京也撑不了太久,算是送你一程,密码我写在最后一页了,明天你去换个户头吧。”
林涛抓着那薄薄的册子,
“……我自己有存款……”
“你有是你自己攒下来的,我给你是我自愿的,这不是什么分手费,我也从来没那个习惯。你也应该知道,这屋子里来来去去的男孩儿绝不止你一个,应该说,他们每个人从这里拿走的都不会比你少……”
林涛笑得艰难,
“那么,这算是……补齐吗?你拿我当什么?!”
老谢摇头,
“不是!你还小,脑子里还会顾及一些所谓面子什么的,不愿意主动找我要什么,所以我才更要给你。记住,所谓面子、尊严,都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有了这些钱,无论是接下来找工作还是……找男人,才都能更有尊严。”
林涛静静的听着,只是手指几乎要把那存折揉烂,终于收了下来,露出个‘灿烂’的微笑,
“那谢谢你了,比起我那个朋友来,我拿到的不少了……老谢,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吗?什么都成,我想听你说……”
谢之棠放下筷子,双手手指交叉靠坐在那里,
“……既然你说到了你的朋友,那我也多说一句——我没有见过他现在的朋友,只是听你转述了很多。的确,那个男人是对他不错,但无论如何,在这个社会上要想立足,还是要靠自己。特别是男人之间的关系,哪怕是私企,也会有所谓的玻璃天花板……”
做了个手势,看林涛明白了继续往下讲,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就不能在一般的地方工作,只是,社会现实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人,都要比一般人多一层小心,付出感情,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袒露了自己所有的弱点。在全面、理智的衡量了翻本机会前,务必谨慎。”
林涛默默的给他添酒,
“……你是说,即使爱上什么人,也不要告诉他是吗?”
老谢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都是男人,应该都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天生喜欢寻求刺激和新奇。我只能说,太早的袒露自己,或许会让对方丧失兴趣。”
“……那样,他就不会爱我了是吗?”
老谢眯起眼睛,
“人生就是有很多偶然……你只要记住,不管谁不爱你了,都不能是你放弃自己的理由,你都要仰着头继续走下去。”
林涛继续添酒,看着他喝下去,喃喃的,
“如果他也这么想,所以一直不说爱我呢?”
老谢看着他那样子,头忽然有些晕,舔舔嘴唇,咬紧牙关,
“那他就不值得你等下去,离开,去找更好的!”
林涛死盯着他,
“谢之棠,都到这时候了,你都不能说句实话吗?”
男人回盯着他,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转动脑筋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着林涛给自己添酒的动作,电光火石间想到,
“不对……你往酒里放什么了?”
林涛放下酒瓶坐回去,笑得凄凉,
“还记得那次我被人下药的事儿吗?我找人拿到了那种药……”
老谢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四仰八叉,活动一下才发现,手腕脚踝都被固定住了。转头,林涛默默的坐在一边,看他醒了,
“还好吗?要不要喝点儿水?”
凭着和被褥摩擦的触感,老谢知道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脱光了,瞪林涛一眼,
“什么意思?”
明明这时候屋子里占据主动位置的是林涛,可被他这么一瞪,却有些畏惧的缩缩身子,
“……我就是想,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说什么?啊,你在这个家这么久,保险柜在哪儿你肯定也知道。钥匙就在我包里找到了吗?我现在告诉你密码你会开吗?”
林涛的脸涨得通红,
“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反正我人都被你捆上了,这屋里看上什么了随你拿我绝不会报警……书房里的烟斗也都值点儿钱,那个海泡石雕海神头像的,一般的地方也能卖个万八千的……”
林涛愤怒了,一把掀开男人身上的被子压上去,像以往无数次相反位置的动作一样按住他的肩膀,居高临下。谢之棠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愤怒和忧伤,嘴上还是轻飘飘的,
“难道……你想走之前上我一次?没关系,套子和油儿你都知道在哪儿,不过我老胳膊老腿儿了麻烦你稍微轻点儿成吗?”
‘啪’的一声林涛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掌,谢之棠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没有喊疼,甚至没有扭回来,只是那么歪着,仿佛正中下怀本不愿再看上方的人一般。
“……老谢,你知道吗,你当初凭借我的案子被评奖的事儿我知道了。”
男人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吭声。
“……我朋友拉着我出去玩儿的那事儿,也是你说的对吧?”
男人继续沉默。
“……诘夫学校老师那天跟我联系了下,提到你给她打电话解释我到底姓什么……你不跟我说,是怕我多想是不是?!”
男人的喉结滚动,侧面看得更加清晰。终于堪堪的扭回头,微笑,
“我知道你想听到什么,不过真是你想多了——你那案子是法律援助,你不知道什么叫无利不起早吗?你朋友那个是我可怜包他那人被戴了绿帽子还浑然不觉,正义感发作;至于你那邮箱的事儿……我当然要为卢诘夫考虑了!”
林涛没再说话,只是面色惨白的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审判一般看着身下镇定自若的男人。谢之棠被他盯得有点儿心虚,
“你是不是还想提我所里的事儿啊?我告诉你那些是党同伐异,他们只是找个由头儿。我不解释是因为我懒得跟他们废话与你无关,那个圈子的游戏规则跟你说不清楚。”
“……你都不承认是吗?为什么让你说句实话就这么难?!”
林涛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到了谢之棠的脸上,微凉,还有些痒。他没有试图去擦,他正在用尽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控制住自己什么都不要说——他知道林涛想听什么,他更知道这时候只要自己说一声眼前的一切壁障都会接触。但是然后呢?他早已不是那些热血、相信有情饮水饱的孩子了,他比谁都知道无尽的未来才是最艰难的。这些年一路走来,无论真情亦或假意,一个个的温柔乡不知凡几,但是他从来没有沉溺过,甚至从来没有真的停下过脚步,因为他坚信,这个世界上,只要他照顾好自己,就永远可以得到更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习惯孤独,并学会了去享受,就像他和林涛说的那样,谁离开谁都可以活,那些所谓倦鸟归巢从不是他预定的归宿,他不会改变自己、不会去委身迎合任何人,——因为他足够骄傲,即使此时此刻被扒光绑住也无所谓,哪怕被扒掉一层皮也亦然,因为那份骄傲已经包裹住了他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
感触着林涛的泪水流淌在自己的脸上,这份感觉很奇妙。他的手被捆住了,即使没有,他也不会去擦拭林涛脸上的泪痕,因为他知道,让他今天哽咽落泪,总比以后嚎啕咒骂要好。
药劲儿还没过,他的头又开始发晕,勉强抵挡着睡意,
“……别哭了,为了我,不值得。”
林涛摇摇头,胡乱抹抹脸,
“不是的……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
谢之棠尽力保持清醒,
“你知道什么?你现在打电话给安宁、给蝈蝈问问,我对之前的小情儿都什么样儿?别觉得就对你不同……”
“……如果卢姐早出现,你会为了他们去跟卢姐吵架吗?”
谢之棠闭上了嘴,很久,
“你跟踪我?我们说什么你都听见了?”
林涛抽泣着点点头又摇头,
“我是跟你去医院了,不过没进楼道……我知道你和卢姐吵架了,我看见医生进去了,还看到你出来……砸墙。之前再怎么样你都没跟她吵成这样过,你是为了我对不对?!”
现下,男人真有被扒光的感觉了。轻叹口气,
“不是……”
清晨
每家正规医院都是有规定探视时间的,所以当外面还一片漆黑的时候林涛出现在科室外面招致了值班护士的小小不满。不过毕竟是经常碰面的熟人了,再加上也都清楚他要探视的病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所以即使睡眼惺忪的咕哝着还是给他开了门,
“小点儿声儿啊别的病人还没起呢……”
走到卢疼疼病房门口示意性的敲敲门进去,病床上的人一下就醒了——不知是平时睡觉就这么轻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看着来人脸上的神情,卢疼疼没有说话,林涛过去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卢姐我要走了,跟您过来道个别。”囔囔的鼻音。
卢疼疼轻轻叹息,
“……这么快?”
林涛点头,
“都说清楚了,早走对大家都好……只是,不能送您了,对不起。”
卢疼疼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在压制着什么,过了很久,
“嗯,我祝你万事顺意。”
“……谢谢您!”
眼泪蒙的涌了上来,生怕多留一秒钟就会改变主意一样再不说什么转身出去。拿上刚刚放在楼道口上的行李,按了电梯,盯住那闪烁的数字发呆。电梯上来了,拖行李进去,回过头却发现外面站着面红气喘,撑着助步器将将立住的卢疼疼,
“卢姐你……”
“我来送你……”
林涛还想再说什么,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对这个女人最后的记忆,就是电梯外那僵硬着身体鞠的躬……
卢疼疼拖沓着移回科室,已经在准备分发输液袋的护士看到她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住,
“卢女士您怎么出去的?”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已经耗尽了女人最后的能量,一下子倒在护士身上,艰难的摆摆手,
“请帮我把X副院长还有我主治大夫找来,我有话要说……”
护士手忙脚乱的把轻飘飘的她往病房里拖——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位病人是院里高层亲自过问的病人,赶紧忙不迭的答应,
“您放心吧,等8点以后我就让护士长把他们都找来……”
卢疼疼虚弱的笑笑,
“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三十六章
谢之棠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动一下,发现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被剪断。坐起来解开脚踝上的,然后发呆——动物般的直觉让他知道这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打开衣柜,属于林涛的衣物都已经消失,本来满腾腾的地方空出了一个‘洞’,仿佛一只眼睛在静静的看着自己;洗手间,林涛的牙刷也拿走了;客厅,昨晚的碗筷亦已经被收拾干净,好像那些明知故问的针锋相对从没发生过一般……老谢的头还有些晕,但仍梦游一般把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不是想看林涛带走了什么,只是想看看他还留下了什么。颓然的坐在阳台上那台赛车机上——这是林涛‘唯二’留下的东西之一,另一个是那台自己买给他的空气净化器——俯视外面街道上各自为生活奔波的人流,心里一片荒芜。
直坐到肚子叫起来,苦笑下,打开冰箱,里面还有林涛手包的速冻饺子,随便煮了几个食不知味的填了肚子,洗个澡,对着镜子细细的收拾了自己,然后才‘精神抖擞’的去医院——无论心情多么糟糕,作为成年人出了这个门都不能展现出来。卢疼疼那边肯定还是要去露面的,无论会面对什么,他都做好心理准备。
事实证明他又一次料错了,预想中的讥讽什么的统统没有出现——
看着病床上已然陷入昏迷状态的女人,谢之棠彻底傻了。副院长听说他来了专程过来简单的做了说明,
“卢女士一直在大剂量输入人造血红蛋白……当然还有些镇痛的辅助药物。今天早上她主动找我明确表示要停止用药,她自己很清楚停药的后果……”
谢之棠听明白了他说的‘镇痛的辅助药物’都是什么,能让副院长亲自出面要得到那些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胡乱的点点头,副院长看他理解了松口气就走了,只剩下科室主任还在旁边,
“……其实卢女士的病情恶化的很快,那些药的副作用也很大,一直是靠输血维持,但一个多月前就输不进去了,以我们之前接触类似病人的经验来说……刨去人体的奇妙,个人的意志力也真的是惊人啊……”
谢之棠呆呆的听着,忽然想笑——卢疼疼的意志力有多惊人没人比自己更清楚。林涛走了,她选择停止治疗必然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作为一个胜利者,连输家的失落都不屑于去蔑视,就这么轻飘飘的陷入昏迷了。完美的潜逃,而且永无被抓获的可能性。
静静的在病床边坐了很久,无数次的冲动想狠狠把她摇晃起来却又堪堪按捺住冲动。直到外面的天色暗下来,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来电话的是主任,
“谢律师,今天晚上所里的尾牙会您没忘吧?要不要我去接您……?”
谢之棠拿着电话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回事儿,再看看病床上已经浑然物外的女人,尽力作出平静的声音,
“我已经出门了,待会儿就到。”
事务所的尾牙会选在离所里不远的一家酒店,不得不说主任专业不行但这些事务性工作处理得还是很好的——整场的节目衔接紧密,气氛也被烘托的恰到好处。谢之棠摆出完美状态坐在主桌,笑语晏晏,一点看不出失势的颓败。来参加的都是所里的人,虽然酒水一个劲儿的上但绝大部分人还是有分寸的,但也架不住个别没眼力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