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是……因为他脱口说出了奇怪的事情,所以有点在意。”
“奇怪的事情?”
据说二木说了这样的话。就算我不画漫画,也会有什么人画吧。
“当然我否定了。我告诉他小薰的漫画只有小薰才能画。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可是,他只是进行了含糊其辞的回答
——这种情形以前从来有过。”
确实是让人在意的发言。
对于二木而言,画漫画存在着糊口以上的意义。从小时候起,二木就拙于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他缺乏使用语言或是
文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周围人的能力。
但是相对的,二木用画图进行了表现。
虽然小学时代还有老师表示二木的图画难以评价,不过中学的美术教师对二木完全是另眼相看。东海林还清楚地记得,
他把二木的作品拿给大家看,还说“所谓的花花就是这样的。”当时二木满脸通红地低着头,不过事后他有向东海林去
人,“呐,我是被夸奖了吧?”
他无法想象那个二木居然会说就算我不画,也会有其他人画的。就算是在和东海林分开的短暂时期内,他也坚持着继续
画漫画。
达彦。听到呼叫声回头后,就看见哥哥进入了事务所。
“不好意思,我想在探病时间结束前去医院,可以拜托你关门吗?”
“啊,那当然。”
哥哥用滑稽的姿势向东海林做了个拜托的动作后,开始进行回去的准备。因为今天事务员也请了假,所以将会只剩下东
海林一个人。
“啊……对了,二木怎么样了?”
拿着包的兄长询问。
“二木吗?”
哥哥会在意二木还真是难得。和诧异的东海林的目光相接触后,他的兄长好像有些尴尬般地咳嗽了一声。
“那个……我一直没顾上和你说,其实在你住院的第二天,我和二木谈过哦。”
“啊?和他谈过?”
“嗯。因为他来了医院。虽然是相当早的时间。”
“……我没听说。”
“所以我不是说没顾上和你说吗……达彦,你的表情好可怕。”
因为兄长都下意识后退一步,所以想必是相当恐怖的表情吧?“是这样吗?”东海林抚摸着自己的眉头试图消除皱纹。
“那么,你们说了什么?”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该说是作为兄长,作为上司的拜托把?”
“哥哥没有什么要拜托那家伙的事情吧?”
“有啊。简单来说的话,就是不要太任意驱使你。当然了,我的口气比较婉转。”
“你说什么?”东海林的眉头再度出现皱纹,这次他没有抹消那个,而是逼近了兄长。
“我不是一直在说吗?我是自愿给他的工作帮忙的。相对的,我也有好好完成画廊的工作吧?……当然,这次因为变成
这样,所以多少添了些麻烦。”
“我不是打算责备在火灾中救人的你,只不过父亲也打算在近期将这个艺术馆交给你……”
“那个我应该拒绝过了。”
“你仔细想想啊,达彦。你适合经营画廊。你有这方面的才能。拒绝的话太浪费了吧?就算你拿了应得的报酬,担任漫
画家的经纪人也……”
“请等一下。哥哥,该不会——你也说了这个吧?”
东海林打断兄长的声音追问。“说什么?”他的兄长带着不服的表情反问。
“就是拿了应得的报酬。你该不会……对二木这么说了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是对二木说,既然达彦收下了经纪人费用,那么他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我是在清楚这一点的
情况下提出我们这一方的希望……喂?怎么了?”
看着僵立在那里变成化石的东海林,他的兄长敲了敲他没有打石膏的那一侧手臂。虽然东海林勉强挤出一句“没什么”
,但他实际上遭受了相当的冲击。
“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只是,因为那家伙相当纤细……”
“我没有恶意的。……他会介意吗……达彦,替我向他道歉吧。”
虽然想要说好吧,但是既然不知道对方的所在地,也就无法转告。可是就算让兄长进一步担心也没有意义。所以东海林
轻轻点头,一面说着“小心错过探病时间”一面将兄长送走。
剩下一个人后,他越发的垂头丧气。
二木知道了。
他知道了东海林的谎言。我从二木哪里收取金钱——他对家人说的慌曝光了。那个对于东海林而言只是处世术,是避免
父亲和兄长插嘴的接口。照顾二木对于东海林而言是兴趣,也是生存价值。但是,他也很清楚那个让外人看来的话很不
自然,而且他也无法说自己和二木是恋人。正因为如此,才需要牵涉到金钱的形式。
可是对于二木而言是怎么样呢?
时机也糟糕透顶。当时应该前所未有的自责的二木,一定会因为东海林的谎言而受伤。虽然他知道去抱怨兄长也无济于
事,可是——怪不得他会藏起来。
趁着什么人也不在,东海林朝着天花板大大地叹了口气。认真追究起来,还是说了无聊谎言的自己不对。
“你好。”
房门打开的声音让东海林慌忙调整了姿势。他觉得自己发出的盛大叹息还在天花板附近飘荡。
“甘利先生,欢迎光临。”
来客是甘利。今天他也穿着高档的西服,展现出大少爷式的笑容。
“我刚才碰到了你哥哥哦。”
“啊,你找哥哥有事吗?”
“哪里。其实正好我今天想见的是你这个弟弟。”
“见我?”
甘利点点头,看着东海林的左臂说了句“真是灾难啊。”虽然听到他那么开朗的口气让人感觉微妙,不过东海林还是暂
且报以了“多谢关心”的回答。但是,他突然感觉到违和感。
他不是问怎么了?而是说,真是灾难啊——这不就好像是知道东海林的受伤原因吗?
“不过,既然你已经能来工作,就是说正在顺利恢复吧?”
“那个……”
“他也很担心。”
“……难道说……”
甘利微微一笑。不对,该说是奸笑吧?在东海林看起来是那样的。
“他在我家哦。”
“在你那里……”
对。东海林茫然看着自然而然点头的甘利。居然好死不死甘利那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我捡到了他。是五天前吧。就是傍晚下了大雨的日子。那天他好像落汤鸡一样地被丢在路边。”
“……二木不是猫。”
“但是可怜到足以媲美弃猫哦。”在东海林压低声音表示后,对方再度笑着回答。
“当然了,我说捡到是开玩笑。因为他看起来状况很糟糕,所以我立刻把他带回了家。不但几乎没有睡觉,而且诶看起
来也没有吃饭……是被什么人扔掉了吧?”
从那个意味深长的台词来看,甘利好像已经知道了二木和东海林的关系。从东海林的角度来说,他也没有想过要坚定地
隐瞒。“那么,二木的身体怎么样了?”虽然他有些恼火,不过还是硬挤出冷静的表情向对方询问。
“已经好转了哦。他很精神,似乎也想要了解你的情况,所以我就顺路来看看。”
“他还在你那里吗?”
“没错。照顾她的时候,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一样快乐。”
“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去接他。”
“为什么?”
假装出在观看展示的抽象绘画的模样,甘利不动声色地询问。
“为什么你要来接他?又不是他的保护人。”
“虽然不是保护人……但是是恋人。”东海林甩开一瞬间的迟疑,继续说了下去。甘利将视线从墙上的绘画转回东海林
身上,“哦”地笑了出来。
“你没有隐瞒的意思吗?”
“对。”
“你的兄长也知道吗?”
“他不知道。”
原来如此。甘利将整个身体转向东海林。他们对持的身形相当相似。甘利的个子也很高,但是要比东海林瘦一些。
“那么,我也就不告诉你的兄长了。……虽然要来迎接二木是你的自由,不过你打算带他去什么地方?他可是说了不想
返回那个公寓哦。”
“我会准备旅馆之类的地方。”
“要去是旅馆的话,就算在我家也没关系吧?”
“那样会给甘利添麻烦。”
“完全不会。我很中意他。虽然高中中途又去了海外——不过我一直都很挂念他哦。尽管寄了不止一次的信,可是没有
得到回答……算了,反正我也明白他不是那种类型。”
“我这就去接他。”
东海林还不掩饰不快地简短宣言。自己养的猫从别人手上吃东西。必须早点把他带回来。有必要稍微地教训一下,然后
充分地疼爱,让他充分地明白没有比自己家更好的场所。
“是吗?算了,虽然我不会阻止你……不过我想你会白跑一趟哦。”
“可以请你告诉我地址吗?”
“是我以前交给你的名片中的大厦的最上层。因为我还有工作,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费心。”
相对于始终保持微笑的甘利,东海林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笑容。
甘利刚刚走出艺术馆,他就恨恨地切了一声。明明距离关门时间还有相当时间,但是他早早地放下了百叶窗,锁门后离
开艺术馆。他在路上拦下出租车,告诉了司机甘利名片上的高轮台的地址。虽然很想抽烟,不过因为现在东京的出租车
全面禁烟,所以只能忍耐。他有自觉,这几天因为闲着没事和烦躁的关系,他的吸烟数量明显有所增加。
他不打算责备二木。
他能理解二木无处可去的心情。接受偶然碰到的高中前辈的帮助也没有错。不,对于这一点他甚至应该真心地感谢甘利
。住院期间的东海林什么都无法做。
但是,他打算对人家打扰到什么时候呢?
在夕阳下行驶着的出租车中,东海林进行着思考。首先,是联系专门的从业人员将厨房清理好。进行扫除,修理水槽,
换下烧焦的壁纸,尽早恢复成能让二木回到公寓的状态。虽然一个人不太方便,不过费心一些的话应该还可以生活。只
要有东海林在的话,二木应该也会返回公寓。因为马上就会进行准备,所以在那之前就先请他在旅馆忍耐一下。
对了,只要自己也留在旅馆就好。
东海林所在的场所,对于二木而言也是可以感觉到安心感的场所。只要将画漫画的道具带进去就好。这种时候,也许不
要住什么没有情调的经济旅馆,而是住进饭店的蜜月套件比较好吧。因为不能去旅行,所以稍微奢侈一下也没关系吧?
整理了一番思路后,东海林的焦躁平息了一些,对于甘利的恼火也减弱了不少,他觉得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表示抱歉
。一旦涉及到二木的事情,东海林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他下了出租车,站在甘利的公司前面。
大型大厦的上层部分好像变成了高级公寓,大厦拥有人和其家人住在最上层也是常有的事情。在进入通向居住层的前台
后,他被守卫询问。报上名字后,对方就表示“失礼了。已经听甘利先生说过。”然后将他让进电梯间。
因为最上层只有一个房间,所以不用犹豫。
东海林按下门铃,突然浮现出疑问。二木究竟能不能对应别人家的来客呢?就算是在自己家里,一旦到了接近截稿日的
时候,他也都是假装不在家的。
但是,他的担心只是杞人忧天。
“……请问是谁?”
通过对讲机传来的声音,让东海林的心脏狂跳起来,是时隔许久的二木的声音。
“是我。”
“……”
没有回答。但是,能哦故感觉到二木倒吸一口凉气。也许是一位会被训斥吧?“我是听甘利先生说的。”为了向他表示
没有那种事情,他用比平时更加温和的声音继续了下去。
“我是来接你的。二木,你开门吧。”
“……等一下。”
对讲机的声音中断了,接下来是自动门锁的解除声。
东海林在等待二木。一定会顶着鸡窝般的脑袋出来吧?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穿着皱巴巴的T恤。如果嘴角挂着口水痕迹的话
,要帮他擦掉才行——在抱着这样的觉悟,正确来说是打起这样的精神的东海林的面前,看起来很高级而且结实的房门
大开了。
二木站立在那里。大大的眼睛看着东海林,在一阵摇曳后马上低下了去。
确实是二木。毫无疑问。可是很微妙。他马上就明白了违和感的原因。因为出乎东海林的预料,二木看起来格外的整齐
。
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是鲜艳的蓝色,休闲裤也是干干净净的白色。虽然不是很招摇,但能让人感到全都是高级品。长长
的头发也好像刚从美容院回来一样的整齐。从好像可以上发型书一样的头发上传来了清爽的香气。是发胶吧?
“……好久不见。”
“唔,嗯。”
二木微微抬起头。但是不肯和他的视线相接触。没有什么口水。原本就不浓的胡子也被剃得干干净净。东海林看了看他
扭扭捏捏的手,指甲也没有长长,反而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光泽。该不会是甘利帮他剪的吧?
文美。在充分理解二木的身体优点的基础上,将他打理成高雅的青年就算是东海林也不能不承认甘利很厉害。
“我已经打算拜托工人立刻进行公寓的修理。”
东海林开始说明自己在出租车考虑的步骤。
“在那之前,去旅馆居住怎么样?我会准备可以让你工作的房间,我也会住到那里。虽然因为没有厨房而没法做饭,但
是……房间服务也不难吃吧?”
没有回答也没有随声附和,东海林说得越多,二木的头就低的越深,能够感觉到他单薄的肩膀绷紧了。这让东海林很受
打击。二木在害怕。面对着东海林在害怕。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他在害怕。
“我们回去吧。二木。”
“……”
“我没事的。因为骨头很快就会长好,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不用在意我哥哥的话——原本打算这么说,但是放弃了。只会让二木更加在意。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