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木。你也不能总是给甘利添麻烦吧?”
“……”
“二木。”
“不是,麻烦。”
二木维持着脸朝下的姿势说道。然后是咻的一声,是他急促地吸了口气吧。也许是至今为止一直屏住呼吸。
“我不会回去。”
“你……”
“我会在这里。我不会回去哦。我……和前辈睡了。”
你在闹什么变扭啊。原本挤出苦笑的东海林僵硬了。
他首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如果这里是嘈杂的街道,他一定可以判断这是自己听错了——但是高级公寓的走廊非常安静
。
睡了。
和前辈睡了。他听到了这句话。
“……那是什么意思?”
他打消了笑容询问。“就是那样的。”二木还是自始至终地不肯看东海林。
“我……我和前辈做了。”
听到这个重复,东海林变得头脑一片空白。
然后,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影像。被甘利压在身上,发出甜蜜呻吟的二木的脸孔鲜明地浮现出来,东海林的怒火一口气
到达了沸点。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手的动作。
如果骨折的是右臂,也许就不会做这种事……做出殴打二木的事情了吧。没有使用拳头而是使用耳光,是证明在东海林
体内存在着某种的自制力吧?即使如此,二木还是伴随着啪的响亮声音而踉跄了一下。他没有试图躲避的动作。是单纯
因为迟钝而无法躲避呢?还是做好了挨打的心里准备呢?
打人时的手的疼痛,也就是信的疼痛……他以前曾经听过这种说法。
但是比起疼痛来,现在充斥了东海林心灵的反而是怒火。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对二木产生如此程度的纯粹的怒火。至今为
止,不管面对他什么样的任性,东海林都可以带着若干的游刃有余而承受下来。虽然他曾经为了二木表现过严肃的态度
,但是没有将怒火倾泻到他的身上过。唯一的一次,就是在二木说“要去死”的时候,东海林才冲动了一次。
可是现在的怒火比那时更加厉害。
混杂着漆黑的嫉妒色彩,更加暴力,更加无法控制。他想要抓着二木的领子,用过分的语言咒骂他。忘恩负义的东西!
水性杨花的叛徒!他想要这么骂他。
二木抬起脸孔。
他的脸孔通红肿胀,嘴唇也破了一些。虽然看到鲜红的血液东海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即使如此他的怒火也没有平息
。
二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东海林。无法读取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生气,也不是悲伤。
只是,好像在等待一样。
不知道他是在等待什么。东海林突然觉得二木的存在格外的遥远。他原本以为他了解二木的一切,但是那个自信却好像
泡沫一样地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说……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二木没有出声,只是点头。
在动手打第二下之前,东海林掉转了身体。
他大步走上走廊,按下电梯按钮。因为是最上层专用,所以没有等待的必要,立刻就能进入电梯。他用拳头粗鲁地砸下
一层的按钮。他没有抬头。因为也许会看到在还敞开的房门对面的,二木的身影。
在静静地关闭上的电梯中间,东海林注意到了自己的手的颤抖。
那个是因为怒火呢?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呢?他自己也不明白。
“我回来了——哎呀呀,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直到听到回家的甘利的声音,二木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呆坐在玄关前的走廊上。面颊的热度转化为火辣辣的疼痛,然后又
渐渐平息。究竟已经过了多久呢?既然甘利打开电灯,就是说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吧?在东海林来的时候,他记得还
算得上是明亮。
“过来吧。好了,站起来。嗨哟。”
二木唯唯诺诺地任凭甘利将他拉起来。四肢还是用不上力气。虽然他原本就不是那种麻利的类型,但现在干脆是觉得变
成了海蜇一样。
“来,走吧。好了好了,坐在这里。”
甘利让他在宽敞的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东海林来过了吧?”甘利一面脱下西服上衣,松开领带,
一面若无其事般地询问。二木僵硬地点头。
“那么,你说了吗?”
又是点头。虽然不是发不出声音,但是说话对于他而言变成了严重的折磨。
“那就好。”
甘利简单表示后,消失在了浴室中。他好像有回来后就立刻洗澡的习惯。在他穿着浴袍再度出来的时候,二木也还是以
同样的姿势坐在同样的位置上。甘利从冰箱中取出自己中意的黑啤酒,在二木面前放了瓶矿泉水。看到水后,二木注意
到了喉咙的干涩。甘利和东海林一样,是非常会体贴人的男人。
“要吃什么吗?……不过就算问你,你也只会说不需要吧?”
他说的没错。感觉上现在不管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明天造成吃东西吗?对了,给你做法国吐司吧。因为还有剩下的法国面包,所以正合适。加上充分的哈密瓜果汁。你
喜欢这个吧?”
明明喜欢法国吐司,但是就算在脑海中勾勒出想象,也完全无法冒出食欲。即使如此,二木还是轻轻点头。他不可能永
远不吃东西。
“你的表情就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哦。”
甘利的手指插到他的下颚,将他的脸孔轻轻挑起。
“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吧?后悔了吗?”
“没……没有。”
“东海林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二木一面摇头一面回答。
“哦。什么也没有说就动手了啊……”
甘利的手指抚摸上二木的嘴唇。虽然二木好像没有注意到,但是那里似乎站着干涩的血迹。
“他是那种冲动的类型吗?”
“没有那种事情。东海林的忍耐力很强……因为他至今为止都在忍耐我……”
“忍耐过头的反作用吗?算了,想必他大受打击吧?毕竟他多半没想,你会主动甩掉他。”
甘利的手指从嘴唇滑向脖子后面。身体贴近二木,脸孔也随之凑近。二木紧紧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气息轻轻地掠过嘴
唇,能感觉到甘利在近距离笑了出来。
“你那么僵硬的话,感觉上好像我在霸王硬上弓一样。”
“不是……”
“不用找借口了,我们去卧室吧。……今天我可不会像之前那样中途放弃了哦。”
听到他清楚的宣言,二木只能点头。他被甘利拉着走向卧室。“不许洗澡……”中途他发出这样的嘀咕。不过甘利干脆
地拒绝了。“反正你没有外出吧?所以没事哦。”
卧室中的光线只有床头灯。
甘利在床上坐下,命令二木“脱衣服。”虽然也许甘利不是命令的意思,但是至少二木听来是这样的。他磨磨蹭蹭地脱
下衣服。虽然并不觉得羞耻,但是有点害怕。他还是迟迟无法习惯被东海林以外的人碰触。
他脱下所有衣服低下头。位于较低位置的灯光,朦胧地照出了二木青白色的腿部。好像死人的腿一样啊。二木如此想着
。
他的手臂被唐突地拉住。
二木就这样失去平衡地倒向床上。他能感觉到甘利从背后覆盖住他。柔软的东西碰触到脖子,让他掠过一阵寒战。虽然
他知道那不是快乐的颤抖,但是却无法说出不要。
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甘利没有对二木进行任何的强迫。他收留了无处可去的二木,对他进行了不逊色于东海林的照顾。对于失魂落魄的二木
而言,甘利的庇护非常值得庆幸。无论是衣服还是食物,他都直率地接受了下来。
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甘利对待二木的态度就好像对待重要的宠物一样。
虽然宠物这个单词也许存在语病,不过……确实就是玩赏动物。因为目的就是施加疼爱,所以不求回报。二木可以尽情
地随心所欲。他不会好像东海林那样动不动就啰嗦说“你也认真点。”或是“不要给编辑添麻烦”。
同床共枕也是二木提出的。
他并不是想要和甘利做爱。可是,他想不到其它的方法。这是能和东海林分开的唯一方法。如果和别的男人上床的话,
就算是东海林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事实上,在挨打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的方法没有错。二木的思考是正确的。
明明如此,这个好像坠入谷底的心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就是说,不将自己逼入绝境的话,就无法和他分开吗?”
在二木脊背上落下吻的甘利低声地喃喃自语。
“唔。”
牙齿碰到了肩胛骨。
东海林也经常甜蜜地咬上那个突起的部分。明明是同样的动作,但是获得的感觉却不一样。
他并不讨厌甘利。二木觉得甘利是很会照顾人的好人,也信赖他。
高中时代,如果没有甘利的话,二木在学校会更加格格不入吧?在甘利去了海外后,也曾经不止一次给他写信。二木明
明没有给他回信,他还是寄来了庆祝二木毕业的贺卡。
“算了,从高中时代,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地方……你多半没有注意到吧?因为我有小心不让你意识到。”
脊背感到了皮肤的感觉。甘利脱下了浴袍。东海林以外的人类肌肤对于二木来说不是什么舒服的东西,他不由自主缩了
缩脖子。
“那个时候,你也是不停地在说东海林的事情哦。前辈就好像东海林一样,前辈也许和东海林一样温柔,前辈和东海林
的身高是不是一样呢……就好像每天都在见他一样。”
当初是这样吗?二木没有什么印象了。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是相当失礼的说话方式。这种程度二木也明白。
甘利明明已经那么照顾二木,却总是被拿来和东海林比较。虽然一直被和不再场的人物进行比较,甘利却没有对他生气
。
“现在我也是东海林的代用品啊。”
“啊……唔……”
甘利的手插入二木的双腿之间,牢牢地握住了那里。萎缩的分身轻易地被甘利握在了手中。
“你之所以想要和我上床,也是为了离开他。因为你不会说谎。真的是笨拙、单纯,真挚到可怜——同时也非常残酷的
男人。”
二木能够感觉到甘利有点生气。也许不止一点。就算受到甘利的爱抚,二木的分身也毫无反应到了让他觉得抱歉的程度
。
“我也不是连送上门的大餐都不吃的老好人哦。”
甘利好像自嘲一样地说道。
对不起。二木在心中道歉。他有自觉,自己是在利用甘利。他也知道,他对于甘利的行为很过分。
所以他想说至少要放松身体的力气——可是二木的手臂,脊背和腿部都一点也不听使唤。
明明是受到甘利的拥抱,却在心中呼叫东海林。
要把甘利当成东海林很困难。因为味道不一样。不知道能不能然他用和东海林一样的古龙水呢。二木再度考虑起了很失
礼的事情。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行吧?
因为渗透二木体内的,不是东海林的古龙水,而是东海林本身的味道。
第二天早晨,甘利真的做了法国吐司。
雪白的盘子里面摆放着酥脆的熏肉,旁边还有热乎乎的奶茶。和东海林沏的奶茶味道不一样,桌子上的奶茶的商标也不
同。法国吐司的做法也和东海林不同。东海林做的法国吐司更加软绵绵的。虽然很怀念东海林的味道,但是二木当然无
法将这个说出口。
“感觉如何?”
做好了上班前的准备后,甘利一只手拿着咖啡向他询问。
甘利本身并不吃早饭。好像摄影棚一样的厨房铺着白色的地砖,水槽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我没事……”
二木步伐蹒跚地靠近桌子。最后他昨晚几乎都没能睡觉。甘利苦笑着报以了“看起来可不是那样”的回答。
“我这就要出门了,不过哪怕是一点也好,你要吃饭哦。”
“嗯……”
“工作上也不要太拼命。”
“……工作……”
对了,必须进行工作。虽然封面的彩图算是完成了,不过接下来还有短篇故事在等着他。如果再不制作大纲的话就会给
佐伯添麻烦。虽然甘利为二木准备了可以工作的房间,也置备了桌子椅子,可是问题在于二木的脑袋中没有浮现任何东
西。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至今为止不是没有过孕育的痛苦。为了寻找应该位于什么地方的“应该画的东西”,而好像潜入深水一样,或是挖掘沙
漠的沙子一样,或是好像在泥沼中寻找宝物一样——就是那样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怀疑过“应该画的东西”的本身的存在。
应该位于什么地方。虽然迟迟无法找到,可是绝对应该有的。只要将手臂插入泥土,拼命地翻动的话,应该就可以找出
需要二木来打磨的石头。虽然能否将不发光的石头巧妙地进行升华是另外的问题,而且也是辛苦的工作,不过总之他会
到“应该画的东西”。
但是这次他产生了连石头都无法找到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二木“应该画的东西”。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因为甘利的笑声,二木用手按着自己的面颊。他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工作很痛苦吗?”
“……不能算是痛苦的程度。”
“不是量的问题,而是精神的部分哦。因为你存在纤细的部分。”
“我纤细?”
没错。甘利接近二木。他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用中指轻轻挑起二木的睡衣衣襟。之所以轻轻抚摸锁骨的下方,是因为
那里有自己留下的痕迹吧?二木想要抽开身体,但是最后还是维持着拿着红茶的状态忍耐了下来。
“你非常纤细。东海林么有对你说过吗?”
“没有。一定要说的话,他经常说我迟钝。”
“那是因为他没有好好地看你吧?你毫无疑问是纤细的人哦。所以不能勉强自己。假如讨厌工作的话,就放弃好了。”
因为对方说的过于轻松干脆,二木一时间张大嘴巴反应不过来。
“……放弃?”
“没错。”
“可是……就算我放弃漫画,也什么都不会做,连饭都吃不上……”
“养你一个人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的。只要呆在这里的话旧不需要房租或是饭钱,而且等你精神充实起来之后,我还可
以给你介绍不同的工作。我觉得你除了漫画以外,应该还有别的能做的事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