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寒竹微一皱眉,蹴雪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说过,为你和周公子打脉之是报你们师傅的再生之恩,而你们究竟是何种目的我从不挂心,只是那日为周公子通脉之后,周右使和我有一盏茶的缘分,他告知我你们并非痴迷武功,贪图浮名之辈,通脉习武也是为了替师还愿,让我不要轻看你们,最好还能祝你们一臂之力。”
“轻看?哦!怪不得蹴雪公子对我们一直不喜不怒,不痛不痒,原来是压根没看的起过我们,恕我愚钝,现在才了然,告辞!”
蹴雪的话字字句句像钉子一样甩在寒竹脸上,骄傲如他简直像受了奇耻大辱,狠狠抱了下拳转身欲走,暗暗发誓绝不再登蹴雪的门!谁想蹴雪竟然撇嘴一笑,灿若秋阳。
“有什么好笑的!”明明知道当下留的越久越难堪,寒竹还是忍不住对着蹴雪吼了起来。
“自从师傅罹难,我和流辑自幼流浪。塞北江南,松灯渔火,形形色色的人见了这么多,很少遇到你这样的。”
“…我?什么样?”
“恩,贫嘴、涎皮、狗拿耗子,外场撑得有模有样,肠子里却明明没几道弯儿。”
好奇害死猫啊好奇害死猫,寒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吃饱洗净然后主动躺上案板任蹴雪切丝剁陷,晕头涨脑之际又听蹴雪道:“不过你也算是重情重义,做个兄弟倒也不错。”
寒竹转过身,抱着胳膊看着蹴雪,踱步走回了桌边,坐下,抖抖衣摆,说:“我可是不缺兄弟,不过,多一个也无妨。”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一壶清酒交得一世朋友。骄傲如蹴雪,含蓄如寒竹,便是几句糙言淡语却也权当是行了金兰。
聊得久了墨有些凝,蹴雪加了些水不紧不慢的研了起来。
“蹴雪,周干爹为人老成持重,一字千金,既然他肯告诉你我和长秋代师复仇的事,就说明他信得过你的人品。”既然要做兄弟,寒竹大方的直呼蹴雪名字,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早就喊烦了。
蹴雪扯扯嘴角,说:“以你和周公子的武功,双剑合璧,江湖之内除了一人几乎再无你们之右,师仇得报,指日可待。”
这话寒竹一点也不意外,苦笑道:“你可知我们的仇家是谁?”
“……?”
“断云山藐云阁——鸿旧衣。”
蹴雪虚了下眼,片刻摇头轻叹:“这就难了。”
“自然艰难,谁叫天大地大,芸芸众生,我们偏偏要去挑战那个‘右’呢。”
“呵呵,林公子,如果你和周公子报仇不成,未必是因为你们的功夫不足,倒可能是因为你这张嘴。”
寒竹心中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犯了大错,莫不说鸿旧衣的真实身份惊天动地,单是预谋刺杀天下第一大帮的掌门,传出去也足以使陌裔上下再无宁日!想师傅为了报仇精心策划、忍辱偷生了二十年,为成大计,前前后后又搭上这么多身家性命,可时至今日自己怎么还是如此轻浮,一时嘴快就泄机密!
虽然要做兄弟,但是蹴雪的底细寒竹几乎一无所知,人心险恶,不能不防。寒竹眼底逐渐透出杀意,事到如今,能报万全的法子只有一个了。
蹴雪心中一紧,瞬间又放松下来。果不出所料,寒竹眯着眼看了他一阵后打起了哈哈:“多谢兄弟提醒。”
纸老虎,彻头彻尾的纸老虎。蹴雪忍不住轻笑:“和你走近太危险,你管不住嘴说漏了什么,身边人却可能赔上小命,想来周公子真是刀尖添血啊。”
蹴雪的淡定让寒竹有些不爽,转念一想却觉得无可厚非,交朋友和赌博一样,情谊深浅看你敢放开多大胆子,同饮同卧的未必过命,相隔万里的也会是生死之交。
“你说长秋?算了吧,在他身边我才是刀尖添血,虎口拔牙呢……。”提到长秋,寒竹心中一暖,抬眼调笑间猛然瞥见一只明黄色的大蜘蛛顺着蛛丝滑下来,很快就要落上蹴雪的脖颈。就说不习武的人太过迟钝,毒物近身还全然不知,来不及多想,寒竹抄起一块磨渣,聚力于指,“嗖”的弹了过去。
蹴雪还没看清寒竹的动作就感觉耳边一阵疾风,回头时那只毒蛛已经被砸碎躺在地上。见证了功夫的方便,蹴雪又开始后悔自己年少的懒惰散漫,恹恹的转过身,低头的一瞬,手指无力,笔随之“啪”的掉在纸上,砸出一块难看的墨点。
“你,怎么了?”
素白的宣纸上,墨色的荷叶墨色的花,突然出现的几点猩红说不出的鬼艳。
寒竹用虎口蹭蹭嘴角,抬眼看着蹴雪,故作轻松的说:“我怎么知道,我从未受过内伤,可最近是不是的吐两口血,可能是打脉后脏器有些不适吧。”
“……又是打脉,周公子也会这样?”
“长秋?他似乎没受什么影响。”想来如果长秋真有事,一点会来试探自己,既然没有,寒竹也就放了心,“……难得万幸。”
“这么说只你一个了,那你有没有吃了什么向冲的东西,要么就是练功过了火?”
“吃的倒还寻常,可能真是练功太投入了,好在我呕血并不会经常,只是运真气时偶尔这样,明日起我练功时放松些,修养几天再看吧。”
蹴雪虽然狐疑怎奈实在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怪自己跟着师傅学徒时年纪还小,学艺时又总是偷懒应付,如今靠着儿时肤浅的记忆照葫芦画瓢给人打脉,瓢没画出来却莫名其妙的卷进几条性命,可悲啊可悲。
“也只好先这样了,我今晚就把以前师傅逼我背的医书《问脉》默写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寒竹还是忍不住想揭蹴雪的老底,自从那会流辑酒醉把他们招摇撞骗的江湖往事抖出来,寒竹可一直惦记着找机会臊臊趾高气扬的蹴雪呢。“蹴雪,听流辑说你只读过《黄帝内经》而已,怎么又出来本《问脉》啊?”
本来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蹴雪闻言挑了挑右眉,然后瞬间松垮下来,单手撑着下巴伏上桌面,笑的祸国殃民:“林公子,还是那句话,你先管好自己吧。”
寒竹也倾着身子,笑的玉树临风:“怎么,这次没有‘自求多福’了?”
蹴雪收了笑,盯了寒竹一瞬便又提起笔,有的话他从来不说,但是心里自有打算:林寒竹这福自求恐怕是不够了,既然是兄弟,那就好汉三帮吧。
“福不是求出来的。林公子,没想到你和流辑还真是无话不谈啊。”
“呵呵,我信得过你自然信得过你的朋友,更何况流辑公子不止是你的朋友呢。”
蹴雪本来想提醒寒竹几句别的,被他这话打断了思路,反而想起了一个让他介怀很久的问题,便也不理会他的调侃,说道:“林寒竹,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女人?”
“啊?”寒竹万万没想到蹴雪问他这个,石皮厚脸的他都有些挂不住了,抢白道:“自然没有!”女人是没有,男人倒是有一个。
蹴雪抚了抚下巴,有些玩味的扫视着寒竹,目光从上到下,最后定在了某处,虚着眼道:“林寒竹,你年纪可不小了,就算大仇未报耽误了娶亲,可连女色都不近也太不寻常了,难不成你……”,
“乱猜什么,我好的很!”虽然衣冠整齐,寒竹却有被看光的感觉,没想到蹴雪也会说这么不正经的话,居然还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想揪着他的领子把自己的英雄事迹一字一句的讲给他听,可话一出口竟成了这副样子:“男儿志在天下,怎能为儿女私情绊住脚步,只知道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还能有什么出息!”
蹴雪点点头:“你最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