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蕊冷看她一眼,回头温柔的对两个小丫头说:“月儿,瑶儿,和娘回家。”
两个小丫头乖巧的低下头,“嗯。”韩蕊一手牵一个,带着两个丫头离开人群,拐了弯离开众人的视线后,她蹲下身拉着
两个丫头问:“月儿瑶儿,你们娘呢?”这两个满身补丁的小丫头正是两位长公主。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瑶儿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姨姨,娘,娘要死了!呜呜!”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娘在哪?快带我去!”韩蕊焦急的询问。
“嗯。”两个丫头一人拉一边,拉着她就跑,刚跑了两步一辆马车停在了她们的面前。
乌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来吧。”三人上车,车一路往城外跑去。
西郊,偏僻荒凉废弃的寺庙,韩蕊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们就住在这里,走入寺庙大殿隐约听到咳嗽声,顺声寻去,顿时惊呆
了,那个人不是兰妃姐姐,不是!大殿一角草垛上倦缩著名女子,面黄肌瘦半头的白发,不停的咳嗽,嘴唇苍白干裂,她
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是那个才貌双全,优雅万千的兰妃!
“姨姨,你快救救娘!娘生病了!”瑶儿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摇。
“嗯。”韩蕊走过去,抱起苏惠,这么一抱才发现她的身体很轻,手能清楚的摸到骨头,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这是受
了多少苦才会瘦成这样?
“嗯……嗯……是……韩蕊妹妹吗?”人虚弱的已经话不成句,呼吸急促似乎喘气也很费力。
“是我。”韩蕊声音哽咽,“姐姐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
苏惠很轻的笑了,“你来了……真好……”
是的,我来了,所以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她们上了马车一路走了五六家医馆,大夫都是摇头,对于苏惠的病不敢下手,只因她病的太重,几乎所有的大夫都是一句
话,太晚了,还是给她准备后事吧。
韩蕊强忍着拆人招牌的冲动,一家一家的走,得到的确都是同样的话。
“上车。”乌鸦冷言。
“去哪?”韩蕊不解。
“回去找鸠盘,若是来得急她还有救。”虽然不喜欢那个家伙,但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医术确实高超。
四匹马日日夜夜不停的奔波,一路之上换马不换人,两个小丫头硬撑着,陪在娘亲的身边,轮流照顾轮流休息,韩蕊一直
抱着苏惠为她输内力,几日来不眠不休。
“韩蕊……妹妹……”昏迷了几日的苏惠醒了,强睁开眼,“我……闻到了……油菜花……”
韩蕊先是一愣,而后打开了窗子,外面大亩大亩黄澄澄的油菜花一眼看不到头,“好美……”苏惠虚弱的一笑,却意外的
很美。
“是呀,很美,等姐姐好了,我们天天来看。”韩蕊运气为她输真气,然而,手却被她抓住了,“姐姐?”
“月儿……瑶儿……”她侧头看着两个女儿,“能……帮娘……摘些……花吗?”两个小丫头点了头,让乌鸦停车跑下去
摘油菜花。
“记得……那日……柔水园……你答应过我……”她眼神坚定,看着韩蕊等待她的回答。
那日柔水园,她说若将来我有个万一,你们要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那时韩蕊与柳叶儿回答的是,当然。
“嗯!”韩蕊重重的点下头。
苏惠欣慰的笑了,闭上眼,手从韩蕊手中无声的滑落,她接住那垂下的手贴在脸上,那只手很瘦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她从
不知道死亡是如此的可怕,她见过人死,经历过死亡,却从没有如此恐惧过,她没有见过如此安详的笑,好像终于可以解
脱了。
第二十八章:十里花海,葬白骨(下)
“啊——!”泪如雨下,就算是父母过世时,就算是被充军发配她都未曾流过半滴泪,如今这个善良无辜曾经对自己那么
好的姐姐就这么的死在了自己的怀中,头一次如此的狠自己,如果自己当初不离开,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这么善良无辜
的人就不会死。
马车外,两个小丫头抱着大把的油菜花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已经不知要如何去哭泣,被赶出皇宫时哭过,被丢到凉州时
哭过,娘亲生病时哭过,如今却哭不出来了,酸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已经无泪可流。
“我恨你……”月儿低着头,咬着唇,“楚天我恨你!我恨你!”仰天长啸!
六个时辰后,马车慢慢驶入碧茵,停在玉华大门前,几乎全家人都站在门口,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又似只是碰巧
都出现这,只为了等一个人回家。
韩蕊抱着苏惠走下车,轻轻的交到鸠盘的手中,鸠盘叹口气,无声的摇摇头,他能救活人,却救不了死人,韩蕊咬唇泪落
下,只差那一步,为什么她没有坚持下来?为什么?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太虚弱了,几日的不眠不休,内力消耗过渡,早已透支的身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现在她最需要的是休息,鸠
盘奉凤珏的命点了睡穴,宅中大堂摆了灵柩,躺在里面的人已经整理好仪容,很多油菜花铺满棺中,里面的人看上去十分
的安详宁静,供桌上摆上果品香炉,香烟徐徐升起,月儿瑶儿跪在堂中守孝,柳叶儿帮她们打点。
屋外,屋顶之上,乌鸦独自出神,目光看着前面大堂,平静的眼中,多了一些神色。
“想什么呢?”凤珏坐在身边。
乌鸦看他一眼,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却也只有一眼,“我从不知道生命可以如此短暂。”
凤珏耸耸肩,“鸠盘和我说,兰妃的身体其实熬不到现在。”
“可她撑下来了。”乌鸦不懂,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那个女人撑那么久。
“信念。”凤珏深吸一口气,“她心中有一个信念,有人会来救她的女儿,在女儿交到那人手中之前,她不能死,这样的
信念让她活了下来。”他侧头看乌鸦,“你是不是奇怪她走时是那么的安详宁静。”
“对。”不想认同却不得不认同。
“她活着很痛苦,尤其是与命运争时间,但在痛苦她也要活下去,因为她放不下,当放下时,死亡就在不可怕,而是一种
解脱。”凤珏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淡淡一笑,“解脱……很轻松,活着很痛苦,然而只有活着才能改变很多事,都算
在痛也要努力活着,你是这样,我是这样,逆月同样是这样,所以,请活着回去,逆月在等你。”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
“你……你很喜欢逆月?”乌鸦的话中酸溜溜,疑似醋味。
“喜欢。”凤珏点头,在那家伙扑过掐死自己之前补上一句,“可能因为我们在某些地方很像吧。”
“嗯?”乌鸦一愣。
在他发愣时,凤珏从屋顶飘然落下,全身包裹在淡蓝光环下,很明显他的封印解了。
凤珏一步一步的离开,是的逆月和他很像,一样的孤独,一样的远离兄弟,一样的想活下去,乌鸦犯了错,逆月为他受罚
,被石化,胸口以下石化,不能动,不能见人,思维却很清楚,空荡的屋中什么也没有,阳光透过一扇窗洒到屋中,他看
不到外面,却听得到兄弟姐妹的嬉笑,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是你被排除在亲人之外,说来不信那时他唯
一的朋友是落雪,落雪的琴声让他感觉到温暖,窗上结的冰成镜反射出乌鸦的身影,让他知道,他很好。
东窗有雪,便知故人来。
漆黑的屋中,凤珏将自己融到黑暗中,席地而坐琴放在双膝上,手搭在琴上,眼睛空洞无神,他坐在那不动不说话不弹琴
,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一双手臂怀住了他的肩,微寒的气息扑来,抚到面上却化做了温暖的风,“她过桥了,没有半点犹豫,为什么不求我?若
是你的话,我会帮的。”
“这是她要的结果。”凤珏头靠在他的手臂上,闭上眼,轻唤他,“雅亦。”
“嗯?”
“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可怕吗?”凤珏手指扣着琴弦,心中清冷。
“寂寞。”冥王当然知道,那东西陪了他很久,很久,直到现在都未曾离去。
“是呀,寂寞。”他轻笑两声,“那么什么最幸福呢?”
“幸福……每个人都不一样,对于我而言,和真儿在一起时最幸福。”冥王眼帘垂下,唇上勾笑。
“对我而言不知道是最幸福的。”凤珏淡淡的说,如同自语般说着,“以前一个人住在山顶,一个人弹琴,一个人煮茶,
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什么是寂寞,闲了弹琴煮茶,累了闭目休息,日子就那么过着,也过了一千年,也许在别人的眼
里我很可怜,但我却不觉得,然而……”他停顿了下,接着说,“我来到了人界后,经历了繁华世界,看过了人间百态,
结交了朋友,尝尽了酸甜苦辣,我知道了什么是孤独,什么是寂寞,如今再让我回到山顶一个人,我想……”他笑了,笑
的轻蔑,“我会疯的。”
“落雪……”冥王有点担心,今日的他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为什么要下来?为什么要来到人界?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为什么要知道孤独与寂寞?为什么我回不到从前?”他,
哭了,冥王感觉到了他在害怕,虽然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这种感觉就如同当年他失去阮虞真时惊慌失措一样。
“落雪。”冥王抱紧他,唇贴在他耳边慢慢的说,“正因为经历了这些人生才有了人生的意义,正如春夏秋冬四季不同各
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难关,人生不光是痛苦也有美好,只要记住那份美好就够了。”
“雅亦,你后悔过吗?”
“有遗憾却不后悔。”是的不后悔,爱上那个人不后悔,为他聚魂不后悔。
“是吗?”凤珏喃喃自问,手放开紧扣的琴弦,琴弦发出一声嗡响。
“落雪。”冥王摸摸他的头,“将来若真想回到从前,来冥界找我,我帮你,让你忘记。”
“不了。”他摇头,“拥有了就不想放弃。”歪着头看冥王,“你不是也一样嘛。”
冥王叹了口气,是呀,拥有了就不想放弃,不想忘记,他们还真是像。
第二十九章:凤啼心血,凰泪冷(上)
十五日后,月儿瑶儿换下了哀服,跟着易子倦上学堂读书,两个女孩子本来就长的很漂亮,尤其是那忽煽忽煽的大眼睛,
一到学堂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可因为那几个月的食不果腹,如今再心细调理身子还是有些弱,于是瑶儿,没几天就病倒了
,柳叶儿心疼她将她留在身边照顾,月儿到是天天上学堂,回来后也不闲着和韩蕊学剑术,至于小太子楚昊……已经成了
凤珏的尾巴了,凤珏走到哪他跟到哪,每天晚上楚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小子从凤珏的床上拎到屋外,丢给洪公公。
两位公主已经正式更名为苏月苏瑶,放弃了当年父亲所赐的封号,定国公主固国公主,也不在是,楚心月楚韵瑶,这样的
决定多少让楚衣有点心寒。
韩蕊看着挥动木剑的月儿,开口唤她,“月儿。”
“嗯?”月儿停手回身,“韩姨有事?”
“你为何要学剑术?”这个问题在韩蕊心中徘徊了很久。
“我想保护瑶儿。”月儿目光看向远方,“娘过世了,我是姐姐我要照顾瑶儿。”
“学武不是那么简单。”韩蕊叹口气,这孩子没有说真话,她那么恨楚天,说不好长大后会去行刺,还是早早让她放弃学
武为好!“我生在将帅之家,我爹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我娘也是武将的女儿,从我还不会走时,就跟着爹娘东征西讨,长
大点后和边关的野小子打架,再大点后和士兵一起操练,完全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你看到你柳姨和你娘了吗?那才叫女
人,温柔贤惠,而我?”她耸耸肩,“早已说不上是女人了,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
“若这是代价的话,我愿意。”一声我愿意何其的坚定,她低着头,“我不想在这么无能下去,被撵出宫我什么都不能做
,娘生病我什么也做不了,瑶儿被欺负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到最,到最……”她强忍着眼泪才没下来,“娘死了若不是
有你们在,恐怕我和瑶儿边一口棺木都没法为娘准备,我不想在这样,至少我可以护着瑶儿逃跑,不让她被人欺负。”韩
蕊伸出手抱住她,这个孩子小小的年纪已经一夜之间长大了,伸出细嫩的小手来保护妹妹,这样的孩子怎么能不让她心疼
?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她没有。
另一边,瑶儿坐在屋中正和柳叶儿学绣花,她心思手巧上手很快,花样也新,绣出的小香包有模有样的。
“瑶儿以前学过?”怎么看都不像第一次绣的。
“以前娘绣时我看过怎么走针。”瑶儿收了针,一只年年有余的小香包绣好了,雅气的很。
“真好看。”柳叶儿赞了一声。
“嗯,再绣几个就拿到白鹭姨婕的小店去卖。”她说着又选了块布,穿针这回绣荷包。
“卖?”柳叶儿一愣。
“是呀,我们不能总靠着姨姨们过一辈子,将来和姐姐也要生活过日子,要想办法挣些钱。”她说的很轻,幼嫩的童声让
人听着心碎,“要是早会绣了,娘的医费也有了,也不会就这么走了。”说着眼泪就下来,柳叶儿叹口气伸手为她擦眼泪
,曾经这两个孩子都是养尊处优,如今受了这么多苦,楚天你真是造孽!
柳叶儿正要安慰她时,听到外面一阵杂乱。
“哎哎哎!放手,放手!玟你干什么呀!”凰晔被秦玟揪着耳朵拎到院中,“我哥别的没学会你就学会这揪耳朵了!”凰
晔抢救下自己的耳朵,疼呀!
“你说我屋里的书是不是你给我换的!”秦玟手中挥着一本书,一脸怒意。
“呃,是。”凰晔点了下头,秦玟的脸都绿了,挥着书就要抽他,然,一只手轻巧的从他手中将书抽走。
“画工不错嘛~!”凤珏翻着书托长声音,眼睛瞥着凰晔,“晔,画工有长进呀~!”
凰晔抖,“哥……”只说了一个字,凤珏细目一眯,人如同木头般倒地上了。
“玟有什么气拿他出,这小子皮厚打不死,书没收!”凤珏转身回屋,好小子!叫你画春宫图!叫你给玟不给我!抽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