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终于晕了过去。
“我带你去找大夫,我们回家。”
最后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安毓然抱起宁程予,眼泪最后还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马蹄声终于近了。
第十六章
也是当安毓然准备做最后一搏的时候,有人从背后面拍了拍他,安毓然回头。
“公子,快跟我走。”从山后面突然出来的小姑娘叫住了他,“你受伤了。”小姑娘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安毓然赶紧支撑起身体,又背起宁程予,这个时候,信谁都一样了,至少对付一个女子要比对付那一整支军队好。
姑娘过来扶了扶安毓,然帮他站起身子,还想帮他再包扎一下肩上的伤口,却被安毓然阻止了,“我们要快点,后面有追
兵。”
姑娘点了点头,带着他们拐入了一条悠长的小径,小径的入口被一些树叶遮住,站在外面很难被发现。姑娘把一些树枝撩
起来让安毓然先过去,然后自己也走进去吼又重新将它们摆回原位,自己又跑到前面去带路,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安毓然他
们的情况。
“公子,您小心些,这儿有许多捕野兔的夹子。”小姑娘对这的地形倒是很熟悉,虽然地上坑坑洼洼,但这小姑娘走起来
步速也不慢。
“没事,我们再走快些吧。”安毓然此刻想做的就是找个大夫帮宁程予疗伤,或者让宁程予能躺着休息下来也好。耳边传
来微弱却有规律的呼吸倒是让他还安了不少心,只是湿湿的热气喷在耳后实在有些难以忍耐。
即使走出有一定的距离了,安毓然还是能听见那马蹄声停留在了自己刚刚倒下的地方,勉强能听见有人发怒的声音,他凄
然一笑,那些马蹄声终究还是没朝自己这条路的方向奔来。
“沉不沉?”这时小姑娘回过头问,脸上带着点淘气的笑容。
“还——好。”不问倒也没觉着怎么样,这一问便越发觉得累了,背上的宁程予已经完全晕了过去。人在丧失意识后身体
会变得格外的沉重,压得安毓然真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还活着吗?”小姑娘又问。
安毓然一愣,自己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这是自己选择性的逃避,如果不是耳边能感受到一些气息,他也许连把手
指放在那人的鼻子下的勇气和力气都好像没有了。
“嗯。”安毓然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小姑娘似乎确定了此时安毓然的状态,于是把步子又加快了三分,安毓然稍稍有些吃力的跟在后面。偶尔跳过几个兽夹对
他来说已经是挑战了,膝盖上被人重击过,只能保持一个角度弯曲着前进。
“不能回我的家了,我要去找阿一。”小姑娘说话的语气很淡定,“我家被坏人盯上了。”
安毓然一惊,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路上安放了大大小小的兽夹,那些兽夹不大,做的也不精细。这条路并不好走,途中还跨过了几条不宽的水沟。终于走
到了一个小土坡背面的小房子前。
“快进去吧。”小姑娘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因为那张门并没有上锁。
“把他放在这。”姑娘铺了铺房里仅有的一张床的床单。安毓然坐在上面把宁程予轻轻放了下来,看见那微微起伏的胸膛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愉快。“姑娘,你们这有大夫吗?”
“哈哈,我带你们来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阿一是最好的大夫,没有什么人他医不好的,比那京城里的御医还厉害呢!
”姑娘朗朗的笑出来,“所以我看见你们两个的伤势以后根本不担心,知道人没死,阿一就救得了!”
“谢谢。”安毓然已是极度疲倦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加上体力的耗费,他发现要扯出一个笑容都是如此困难。
“你跟他一块躺着吧,你也受伤了,又背了他这么久,还担心他这么久,一定也快不行了。你别急,我去喊阿一来。”姑
娘刚说完,安毓然就躺下去合上眼睡着了。
等安毓然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宁程予都换了一身衣服,麻做的布衣,很干净,不过有些不合身,大了许多。现在睡
在旁边的宁程予,即使受了很重伤还可以在床上随意翻滚,不改过往不良的睡姿。现下又翻成横着的姿势把头枕在了自己
的腹部。安毓然小心翼翼地把他弄成正常的睡姿,自己坐了起来,偏头看看肩部,已经被包扎好,而且膝部和肩部都没有
疼痛感了。只是……为什么屁股上会觉得有一种被打了的疼痛感,安毓然没有多在意,可能是因为睡久了。好像只是睡了
一觉就好起来一样,而且他想他也已经找到那位康全将军的妹妹了。
还刚准备下床找鞋,外头就进来一个很高大的少年,“你醒来了啊。”
安毓然心里不解,但还是礼貌一笑,想必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是这位少年的了吧。除去小姑娘和她阿姨,这家子里估计唯一
的男人就是眼前的这位少年了。
接着那位那天带他们来这的姑娘也进了屋子,安毓然想着应该先去向救治他们的人道个谢,于是便道,“姑娘,就我们的
那位你的阿姨呢?”
“阿一啊,这就是阿一了。”小姑娘自豪地拍拍旁边高大少年的肩,虽然有些吃力。
安毓然实在赞叹这位有着爷们儿气质般、中性打扮的“阿姨”。
“我叫琼一。”少年把手里端着的研钵放下。
安毓然方才恍然大悟,不禁失笑,“原来是阿一啊,哈哈,我姓安,名毓然。”
这语气让别人听着,就好像他们一开始认识一样,弄糊涂了二人,于是二人面面相觑的望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但都
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琼一,康乐,谢谢你们了。”安毓然穿好了鞋,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叫康乐?”姑娘歪了头。
“我们先出去吧,让那个人再睡一会。”琼一指指宁程予。安毓然点点头。
三人到了屋外的庭院里,院子里还晒着些谷子和作物。琼一从边上的一堆木头架子里拿出了三张木头椅子。木头做的小椅
子看上去很可爱,虽然没把椅子的高低也不一样,但大致的形状还是一样的,摆在一起,显得很独特。安毓然选了一把靠
背的部分较长的坐了下来。
“你伤的不重,全没在要害,但那位公子就……”琼一先向安毓然汇报起了病情,一边拿出了一把凳脚很矮,几乎及地的
椅子坐下。两条大长腿屈了起来,弄得安毓然很不自在,因为明明比他高处一截的少年此时此刻却要微微仰头才能和自己
搭上话。
安毓然让自己的上身尽量弯曲,“怎么?”听到宁程予,自己便不自觉紧张起来,眉头也蹙在一起。
“你们都是习武之人,而且二位的内力都很深厚,我虽然不是练武之人,但从医者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那位公子用
气过度,加上本来就腹部受刺,所以气伤丹田。外伤疗好是容易,但内伤就需要调理一阵子了。不过我这有一些法子,只
要照着我的做,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应该不成问题的。”琼一说着,脸上毫无洋洋得意之色,满是谦虚。
“麻烦你了。”安毓然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琼一大大咧咧的回答道,小伙子看上去比安毓然年长了许多,皮肤是古铜色的,也很健壮,到看不出他拥有
着医者细腻的心思。
“我阿一哥哥可厉害着呢,那位公子一开始把布掀开的时候流了好多的血,我都吓傻了,后来阿一他就抹了些药膏用布包
紧了几层,血就凝住了。”康乐也坐了下来,由于椅子的辅助,三个人终于由一个两边不对称的‘凸’型变成了一个水平
的高度。“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呢。毓……然哥哥?你是叫这个名字的吧?”
“是。”安毓然接着话题继续说,“我们这次就是为了找你的。”
“找我?”康乐自然而然会感到疑惑,两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城里模样而且长得这么好看的公子哥哥怎么会来找自己,而且
又不是那些找自己是为了杀自己的坏人。
“我……我是育璧门的人。”安毓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前一次的受挫还是让他挺有顾及的,不保证她知道育
璧门。不过他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期待地看着康乐。
“育璧门!你是育璧门的人!”康乐一下子跳了起来,“我的愿望就是加入育璧门!”
果然,那假扮的大娘说不知道育璧门一定是为了灭他们的士气。
“你是门主吗?”彻底激发了康乐的兴趣。
“不是。”安毓然摇摇头。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觉得你也不像,那你认识他吗?”康乐并没有失望。
“不认识。”安毓然又摇摇头,他很好奇这小姑娘的逻辑,到底她心目中的门主是个什么样子。
“哇!难怪听说育璧门很神秘,原来你们内部的人都不知道门主是谁啊,育璧门的门主一定是个很好的大叔,很有阅历,
饱经沧桑,很和蔼也很慈祥,说不定也长着和村口张爷爷一样的山羊胡。”
安毓然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来,一旁糊涂了的琼一赶忙帮他顺气。
示意自己没什么事后,安毓然接着把话题回归到正题上,“我们找你,是因为……”
“是因为我是被选中的孩子吗!”康乐的眼神里都泛了光。
要只是这样用得着我们没命的过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吗。安毓然心想。
“暂时还不是因为这个,”安毓然尴尬的笑笑,“因为我们需要你。”
第十七章
“嗯?”康乐又坐了下去,双手衬着气鼓鼓的两腮,因为有些失望,所以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道。
“你哥哥还活着。”
听到这个消息后,康乐吃惊地看向安毓然,“我哥哥……你是说我哥哥康福?”
“嗯,他现在改了名,叫康全。”安毓然很肯定的点点头。刚刚听康乐说她们家有坏人,安毓然就猜到了她的身份,肯定
是回过一趟家看见不善的人在那里才会折回来,中途再碰见受伤的他们。
“那就是那个管理我们这兵权的康全大将军啊?!”一旁的琼一惊讶道。另外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了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是的。”
“我哥哥……怎么可能在朝为官……”康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滴泪珠落在了地上。
“乐乐,你哥哥是被刘宽骗了,当年他害你一家受害,还陷害给左相。可你哥哥大概是以为刘宽是救命恩人了,因为他从
一堆废墟里救出了你哥哥还给你们一家都立了墓。所以,你哥哥一直对他很忠心。”安毓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轻,不至
于刺激到这个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那我哥哥还很健康的活着,是吗?”康乐抬起头擦了擦泪水,笑了起来。
“是的。”安毓然也轻松的笑了。“你刚刚回家时看见你们家边上的那些人正是刘宽派来的,你还活着的这个消息也被他
知道了,他大概也知道我们在找你了,所以……”
“所以他是要来杀我的是吗?”
“是的。”面对这一双年幼却立刻充满防备的眼睛,安毓然突然对刘宽生起恨来。
“但他没杀我哥哥是吗?”
“嗯。”
康乐又露出了一个知足的笑容。果然在小孩子的心里,仇恨不是那么重要,眼前还活着的哥哥就是能让这个小姑娘忘掉那
些不属于欢乐生命中的仇恨。
“阿乐!阿福还是大将军诶!”琼一道。
“是啊!我哥哥还是大将军呢。”康乐笑得很开心,根本没有在异国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一样。
“我们需要你告诉你哥哥当年你们一家被害的真相。”即使很不想打破这种欢乐的气氛,安毓然还是不得不开口。“然后
让你哥哥投靠太子这边,我们需要铲除刘宽,我想,这也是你一直想做的。”
康乐点了点头,“刘宽一定要受到惩罚!”
安毓然安抚似的摸了摸康乐的头,毕竟自己全部的亲人在一夜之间就死于非命,这种回忆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可怕的。
“我只要去见我哥哥跟他说就行了吗?他会相信我吗?”康乐有些担心。
安毓然一下子被问住了,真的就这样就可以了吗?当年只有五岁的康乐侥幸逃过目睹了这一切,可是她的话会有人信吗,
即使那个人是他哥哥。安毓然忽然觉得很慌张,育璧门一直努力的方向便是找到康全的妹妹从而拿到三秦的兵权,却似乎
再没有回到起点去考虑一下这些根本性的问题。
“你哥哥怎么会不信你。”琼一笑着道,“那可是你的亲哥哥啊,你自己都说小的时候你哥哥最疼你。”
康乐听后一下子又充满了自信和期待,“那好,你带我去找我的哥哥吧,我要看看他长高没有。”
“还要等里面那位哥哥醒来才行。”安毓然笑笑,“他也是育璧门的,他是我的……搭档。”
“是吗!”康乐眼睛里又闪起了光,随后小声嘟囔道,“虽然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像。”
“他应该快醒了。”一旁的琼一道,“现在这个时辰也差不多快要醒来了。”
“这几日劳烦你照顾了。”安毓然朝琼一道,“我……睡去了几日?”
“一天而已。”
“我看你屋内也只有你一个人的床榻,这一日……被我们占去,那你岂不是……”
“哪啊,那个床榻只是母猪要生产的时候用的,我们家很大呐,平时乐乐没事到我们家来玩,我和乐乐一人睡一张还空出
了好几间屋呐!”琼一还道,“你一来就躺那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搅你和你朋友,就一直让你们睡那了。”
安毓然觉得一身都痒痒了起来,冷笑了三声,“多谢阿一体体贴的照顾了。”
“毓然哥哥你不用担心那张床很脏,那床早就空出来了,平时阿一也经常擦,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呐。那母猪好几年都没
下生猪宝宝了呢,因为那母猪喜欢上了邻村的一头母猪,从此便不再与那公猪……,嗯嗯。”康乐甩了甩头,继续解释,
“阿一一直发愁他们家猪从此绝后了。”
安毓然听后也没得到多少安慰,但也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程予……哦,就是我搭档,大概还要多久才能醒来?”安毓然问琼一。
“很奇怪,本来应该跟你差不多,虽然伤的很重,但我给他的药用的很合适,本来比你早些醒来也不是问题,可能……”
琼一皱皱眉。
“可能什么?”安毓然抓住了琼一的手臂,顿时又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