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一回头,安毓然差点掉井里。
“谁是大娘啊!你长眼睛没有啊!”河东狮吼般的声音刺破苍穹。
“冒……冒昧了,”安毓然小心地纠正自己的错误,“婆婆。”
“死小子!”
‘啪’的一个装着满满的水的水瓢朝安毓然飞了过去,安毓然一个侧身,就不偏不移地叩向了宁程予,宁程予湿了个透彻
,面巾滑落了下来。
“哎哟,小妹妹你这是干嘛啦。”宁程予快速拿衣袖遮住了脸,“哥哥脸上长痘痘,见不得光啦。”
大娘模样的姑娘见状忙不迭地开始赔不是,“俏哥哥,对不起哦。”那女的声调完全变了样子。
安毓然忍住了一阵干呕。
宁程予趁机把面巾又系回了脸上。突然手上的动作缓了些,他听见了那阵远处的马蹄声。
刘宽果然知道了,比自己预计还要快。
“小妹妹,时间不多,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姓康。”宁程予也走了过去。
那女子听后立马变得警觉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桶子。安毓然见状,补充道,“婆……大……姑娘莫怕,我们是育璧门的
人。”
女子的手还是没松,这下安毓然分不清她是仍然没卸下警惕还是又想打自己。
“育璧门是啥玩意?”
二人顿时受挫,安毓然拍了拍门主的背表示安慰。
“既然不知道就算了罢,这信息有些不畅通,”虽然是对女子说的,但似乎更像是在安慰一脸灰的门主,“婆……姑娘!
你马上得跟我们走,相信我们会保护你。还有,我们可以告诉你,你哥哥还活着,只不过改了名,叫康全。”宁程予稳住
自己的语气。
“康全?他不是那个大将军!你以为这么好骗吗?我凭什么相信你。”女子一脸不相信。也难怪女子会没见过康全,既是
好不易逃过一劫,避世不出,保护自己,也实属正常之举。
“正是康全将军。”宁程予未等女子说完就赶紧回答她。“原名康元桥,眉中有一颗黑色的痣。”
女子面露惊喜之色,安宁二人心中已有把握,女子已清楚他们来的目的。
“你再不跟我们走,刘宽的人就要来了。”安毓然表面虽然冷静,但自从他听到那远处的马蹄声后,他的心也开始狂跳了
。“我们需要你告诉你哥哥一个真相,告诉他你们真正的仇人。”语气间有些催促的意味。
女子似乎在仔细地思考着,“你们给我个相信你们的理由吧。”
安毓然还在奇怪这女子听到关于自己仇人的事情的时候为何不怒,倒是一脸在思索什么的表情,就听见在侧边站在无法看
到女子表情方位的宁程予一声喝,“他喜欢你还不够吗!”下下策,宁程予指着安毓然,安毓然听见自己狂跳的心停止了
几秒。
果真这一招对“少女”很管用,
“真的?”大娘似的妹妹急切地问道。
“是的。”没蒙面的安毓然默契地说,他完全能体会门主的良苦用心,搭档好几年,每到关键时候就是用这招。说完就看
见宁程予掳起那似乎沉溺了的女子准备离开。
却听见门主闷哼了一声,接着一声声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女子面露小人得志之色,“这一次,你纵是插翅也难逃
!”
安毓然去没怎么理会女子的话,看着捂住流着血的肚子的门主,瞳孔无限放大。
宁程予在倒下的前一刹拾起周围几处脱落的碎篱笆木片飞向空中。安毓然这才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向门主身边,把他护
在身后。
接着伴随着几声惨叫,一批黑衣人划着刚刚勾住的钢索从天而降,惨叫声是因为其中四五个此刻在半路中绳索脱落,掉进
了旁边的湖里。其中一个,更不幸地掉在了浇菜用的粪池里。由于那名刺客身型太大,池里的东西溅起了七八尺,刚刚好
落到了旁边一名女刺客脸上,女刺客尖叫一声晕了过去,也直直地掉了下来。
女子见状,面露凶狠之色,又掏出菱形匕首暗器转而刺向安毓然。安毓然早有防备,抄起她放下的木桶挡去了暗器,接着
拔出那把青铜剑刺向女子。正中要害。
“难怪丞相大人想不到,原来是你。”女子看着安毓然,缓缓倒在地上,吊眼圆睁。
安毓然顾不得这么多,扯下一块衣襟围在脸上,飞快地抱起门主,开始狂奔。
那一群黑衣人也从四面八方笼络了来,朝着他们追。安毓然手持青铜剑,轻功足尖点过几处房顶,就成功地跃出了他们的
包围圈,留下底下的人相看泪眼。
前面尽是一片不大的樟树林,树木却是茂盛,安毓然舍去了出村的羊肠路,跑进了林子里。奔跑中,自己的腹部渐渐感觉
到一阵湿热,看来血已经浸透了自己的衣服。
只是感觉到背后细微的风吹后颈,安毓然便抱着门主跳上了身边一块固定树干的松花岩上,让没来得及改变方向的追杀者
直直的落入他的视线内。安毓然本不欲杀他们,只是捡起身边的碎石子打在来人的脚踝上,因为那被鲜血渗透衣服的湿热
感而在心里忽然燃起对那些人的杀意,手上的力道又增了三分。一阵阵哀嚎声响起,那些人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安毓然低头看着怀里因为自己动作幅度很大而磕磕绊绊的人,
“伤口很疼吗?”
安毓然用不大的声音说着,让怀里横抱着的人刚好能听到,眼睛睁开看着他,摇了摇头,便又累极了似的闭上了眼。
“不用这样抱我,我堂堂门主这样挂在人身上像什么话,睡一下就好。”明明无力还是假装着精神的音调,却怎么也不能
让安毓然收住此时的无助。
自己决定当做没有听见,继续横抱着门主往树木更盛的林子深处快步小跑。
第十五章
这时,又有人越过了他,到了他前面。这次安毓然却没有停留,他用抱住门主的手挽出一朵剑花,仅仅是用的手腕,就让
剑行云流水般地舞了起来。剑刺向忽然才刚把剑头指向宁程予头部的黑衣人,黑衣人手中的剑被安毓然挑开,身体也向后
仰去。不等他再站稳,安毓然用剑横着一划,黑衣人的两只手臂就都被划出了两条很大的血口子,尖叫一声,也倒了下去
。
安毓然绕过他,后面追逐的人距离越来越近,前面的坡也越来越陡,再这样上去只会耗尽自己的体力,而后面追赶的人还
能用钢绳攀爬。安毓然停下,把门主轻轻放在一棵很粗的樟树旁,让他靠着树干。还闭着眼睛的人深深地皱了一下眉头,
却马上睁开了眼睛把眉头舒开了去。
看着已经虚汗淋漓的人,自己心疼的要命却不能说什么,再强烈的感情最后也只是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等我,我们
一定会回去的。”
“无论回不回得去都要先完成任务。”门主威严道,“还好那大娘没刺中要害,而且刺得不深。”他知道安毓然在担心,
虽然自己知道那一刺没让他断子绝孙,可已是让自己提气变得相当困难。宁程予拔出后背的剑要撑起身站起来,准备迎战
。
安毓然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并不明显地转换了他用力的支点,又让门主重新坐了下去。他撕下自己长衫下摆,紧紧地缠着
门主的小腹,让血流的少一些。
“你一个人应付不来。”门主沉沉道,“我知道,他们人很多,何况,刚刚我已经睡了一觉,没事了。”
门主空出了那只一直捂着肚子的左手,已是通红。本来刺得是不深,但长度却足够,而且伤到小腹便不能过于用力,特别
是提用内力。可刚刚那些糟木能削断钢绳,便就已不知又将伤口拉开了几分。
“门主!没有那套剑法,我一样可以歼灭敌人。”安毓然朝门主请命道,眉头深深地锁在了一起。
和门主搭档多年,两人共同执行任务时常用一套双人剑法,名曰气通山河,以执剑者相互之间的默契为练成剑术的最大诀
窍。顾名思义,若执剑二者心意相通,默契相当,练此二人剑法气场雄厚,可通山河!
“等我倒了再说!”门主单膝半蹲在地上,膝头始终未着地。看着那男儿的执拗,安毓然不再阻止,力士脱靴,国研忠墨
!
一群黑衣人跟着围了上来,他们看见二人满身是血的样子似乎觉得已是势在必得,眼神中有了些笑意,可对能准准确确拿
木头片削断钢绳的对手,那些人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宁程予不会理会他们的想法,用剑气向四周一旋,大力托起安毓然,
安毓然得力纵身向上一跃,随后急速地向地面冲去,剑尖点地,手腕轻轻一转,再挑,一时间尘土漫天飞扬。安毓然启颜
一笑,脑海里出现了些从前。
“我们接着‘礼之初’往后讲。”
“怎么‘偏’‘偏’‘跑’到那‘趴’着呢。”
此刻的扬起尘土有如他与宁程予再分开两年后的重逢,那时飞起的尘土,迷住了他的眼。
既然决定一洒热血,吾定舍命陪君子。
趁黑衣人见灰尘要入眼,便急忙捂起眼睛,安毓然手持青铜剑急速环过包围他们的圈子。剑痕是横向的,宁程予的剑开始
纵向劈斩,与安毓然的剑痕形成十字形。这也是气通山河剑法的精妙之处,两人的速度要相匹,要在攻击目标未倒下的时
候就划上纵向的一刀,否则若倒下一定斜度,纵向或者横向的力度就会减弱,或者,目标位置不准。
两个人从一开始屡试屡败,到后来无懈可击,中间有太多微妙的东西在改变。
一下,两下,宁程予腹下的血越来越多。随着横向的剑痕越来越深,那些纵向划过的剑影却越来越短。
好疼,腹下的伤口由于内力的使用,丹田用气,拉扯的更是生疼,宁程予终于没能坚持住,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在尘土落地之前,安毓然戛然收了剑,快速飞步到门主的旁边,扶起他倒下的身子,眼神中不再是以往的镇定,而是慌张
,挥之不去的慌张。那一圈,本是可以扫过他们所有的人,只是因为看见树旁那个倔强的身影。
在包围圈最侧边的位置,一把短刀飞来,正中安毓然右边的肩膀。安毓然再次快速用左手执起剑来迎战,显然,对手仍不
止一人。
右肩的伤口被有意无意地拉扯到,渗出的血也满满往下蔓延,向一朵盛开的血色之花,衬托着安毓然尤为的俊美,壮烈之
美。
看清来者后,才发现对手共有四人,那一大帮子,被他们战的只剩了四人。站在最左边的那人手迅速伸向裤腰带,试图从
那里拿暗器袭击,安毓然看见后,一剑挑去,如那棵竹子般:那人身体未动,手已鲜血四溢。暗器掉落在地上,暗杀者一
阵惨叫。
其他同伙见状,似乎也有些愤怒了,更是加大攻势。安毓然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抵御多久,膝盖上又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他
伏了下去,还是勉强让自己又借着剑的力量在那人准备大力踢他一脚的时候站了起来。
“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其中一人已是势在必得,收回那条没踢中的腿,地上留下一个很深的足印。一边又朝他手臂
一打,剑掉了出去。
“你们是刘宽的人吧。”尽量拖些时间。
男人一个巴掌准备打在安毓然的脸上,却被安毓然轻松地躲过了,即使没有力气,这点事还是小菜一碟的。那人倒是被灭
了些士气,因为刚刚那一抡,本来力气是全部用在安毓然脸上的,这下,那些力气却让自己转了大半个圈,
“放肆,丞相大人的名讳是你叫的?”
“先看看这两小子到底是谁吧,神神秘秘,遮什么脸!看了是谁也就不用再留什么活的了!”一个女刺客嚷道,甚是泼辣
。
安毓然已无力再吐出一个字,前前后后,应对将近二十个刺客,而且这次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气通山河的那一招其实已
快是最后招式,本就是必杀,却没有在要除尽敌人的时候收住了攻势,但所耗费的力劲却丝毫未减。
旁边的男子走过来,再次在安毓然膝上狠狠踢了一脚,安毓然坐在了地上。此时安毓然已经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最后的
力气他并不想耗费在无用的抗争中,便任由那男子轻佻的掀去自己脸上的锦布。精致的五官显现出来,面如冠玉,凌乱的
发丝是不是地飞起,更是恍若天人一般,风华绝代。四个人都看得痴了。面前先回过神的男子捏住安毓然的下巴,让他的
头抬得很高。另一只手按住他受伤的肩膀,狠狠地用力。
“真可惜了。”男子调笑道。“等送到王爷那,废了你的武功,再把你卖了,也能捞上一笔。”
安毓然冷笑一声,自己的呼吸中都带了些血腥味。其实比起自己的筋疲力尽,比起自己肩上的疼痛,自己却更后悔更自责
。
那女子终于回过神了,皱起眉头,拿着弯刀走了过来。“既然你们舍不得,那这活就我来干吧!”所以说,善妒的女人是
可怕的。
一步,两步,走来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盯着其中一个看安毓然看得出神的男人。
安毓然用剑支撑起身体扑往门主身边,把剑指向刺客,还准备用最后的气力殊死一搏。
却看见四个人忽然全部倒地,胸口还插着他们自己准备的暗器——菱形形状的利器。此时,四把暗器,不多不少,如数奉
还。
“刚好四个。”身后有气无力的声音。“还想留一个做纪念的都没了。”
安毓然回头,看见门主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正睁着含着笑意的杏仁眼看着他,真的很美。
“刚刚……你……废了那人的手,它们……就掉在了地……上,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以为帮……不上什么忙,没想到
还能……掉武器下来给我捡,看来我堂堂门主这点运气和眼发还是有的啊……”伴随着艰难的呼吸声,门主还在安慰自己
的同伴,自己爱的人。“本来不打算醒来,呵呵,舍不得你卖给别人。”
那些暗器射中的位置不偏不斜,只适合近距离攻击的软薄型武器此时也竟几乎全部没入那些黑衣人的胸腔,安毓然看着那
只因为一直捂住肚子而被染得鲜红的手,自己心里变得很害怕,因为不知这次又是动用了多大的内力,又把那伤口拉动了
几寸,即使对于平时武功了得的门主,此时哪怕是用一点点,也是要消耗许多。可始终还是忍住了自己的眼泪,若这个时
候自己先哭泣,眼前的故作轻松的人怕是最后坚持的信念都没有了。
至始至终,安毓然都没忍心揭开那层面巾,因为门主在前面被刺而晕过去前恶狠狠地嘱咐道,“你要是敢揭我的面巾,我
把那女的嫁给你。”
没等门主念叨完,安毓然就卸掉自己的面巾吻了上去,隔着层布,但依旧感受的到嘴唇的温热,以为门主说,那是麻布的
,夏天也不会热,很透气……
“既然没什么力气,就不要唠叨了,再说话伤口就扯到要害了。”安毓然宠溺一笑。“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