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春宵罗曼史(出书版 外传)+番外 BY 秋月皓

作者:  录入:09-30

「喔。是给国经的吗?」

「那么小的光正并没有送错地方。」

「什么?」

「小的确实依照主人的吩咐,正确地完成任务。」

「你,你的意思是说,这封信就是要给我的?」

「您说的没错。」

「荒唐!」

生气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屋内,国经这才领悟到(我被耍了)。

送这封写给女性的信给我,那个男人是在整我!

「少爷。」侍女畏畏缩缩地唤着国经,小心问道:「您要怎么处理回信?」

可是侍女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她正拼命忍着笑。自己的主人收到那位在原业平送来的情书,这件意外大事让侍女觉得相当有趣。

「不回!」

国经怒吼着,把展开在书桌上有如玩笑般的信,粗鲁地塞进文书箱中。

在一连串的粗鲁动作中,看到书信尾端的文字,跟在送信人名字的后面,还写着「亲爱的你」这样的称呼。

国经一句话都不吭地盖上文书箱,薄样被箱盖夹住也毫不在意,绳结也不重新绑好,随随便便地交给侍女。

「那,那个……」

「就这样,丢回去给他!」

「啊,是。」

交代完便走入帐幕之后,国经生气地把角落的扶手椅踢翻。连坐垫也踢飞,还越想越生气,不禁火大地跺脚踩着榻榻米。

「够了,真是够了!简直荒唐,荒唐至极!」

送信来的使者还在庭院中,知道对方听到自己在发怒,让国经更提高声调大骂。

自己有多么生气,回去之后就这样跟你的主人回覆吧!听到这状况,你就尽量后悔,业平这混蛋!

可是隔天早上,国经便知道自己的困扰对方根本就没有感受到。

节庆的日子终于来到,那天清晨——

国经随着父亲上殿来到内里,之后在前往自己任职的中务省途中,遇到了千寿丸。

不说话的时候,流露出如花般惹人怜爱的风情,可是一开口就像把火似的,性格倔强又冲动,本是稚儿的他,被国经叫住不得不停下脚步,但是却满腹不情愿的样子转过身来。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忙了一阵子,鼻头上浮着几颗汗珠。

与国经长相相似到有如兄弟,而被流言说有着血缘关系的千寿丸,似乎感到相当困扰。国经虽然对这流言不排斥,可是每次看到千寿丸的模样,都不禁想要露出苦笑;这孩子丝毫不愿奉承的态度让自己非常欣赏,因此国经从来没有因为千寿丸的无礼而感到不快。

「这件衣裳是谁帮你挑的啊?」

才一开口,千寿丸就一副(什么嘛,还以为有公事,结果只是在戏弄人)的模样,马上就噘起嘴来。

右大臣的侄儿主动问话,敢摆出这种脸的只有千寿丸,而且他本人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内心想的事情全都显现在脸上。正因为千寿丸这样,更让国经觉得开他玩笑很有趣。

「我是想说很适合你,不过以你的容貌,「花薄」稍嫌朴素了点,「荻」或「女郎花」更适合。」

国经说着,看到露出(真是多管闲事)的表情,嘴角越翘越高的千寿丸,更加开心地说:「嗯,改天送你一件吧。」

送件衣服这种事情,对有着实力雄厚家族后盾的国经来说,根本是件小事。可是千寿丸却更加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但很快就恢复正经的表情开口:「承蒙您的厚爱,小的并没有任何功劳值得您赏赐衣物。您的深情厚意,也会替小的主人造成困扰,小的万万不能接受。」

即使一脸正经,可是千寿丸说话的语调中,仍可以听出他(要我穿上你送的衣服,我可是千万个不愿意)的想法。

寻常,要是被人讨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可是千寿丸反抗的模样,就好像甩袖子在逗弄汪汪叫的小狗玩一样,会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开心。看到千寿丸越生气,国经就更加开心地逗他。

听说今天的节庆宴会上,千寿丸将会表演舞蹈,便以此为引子,威胁他说「如果得到叔父大人的赏识,就会被延揽到右大臣家中」,看到一心只想当诸兄家仆的千寿丸,露出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这才满足地离开。

正当心情愉悦地来到中务省内舍人房工作时,国经平日使用的书桌上,有一把尚含着露水的木瑾花,连同文书箱一起放在桌上等着他。

(咦?)狐疑地打开文书箱。

素色的高级文书箱中,居然放着以昨日才看过的笔迹,写着比昨日的诗歌更为露骨的情诗薄样!

而且,这回没写上收信人的署名,只是写上「内舍人国经大人」!

国经咬牙切齿,忿忿地发出声音,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同事们转头看向自己,只是生气地紧抓着紫染薄样冲出房间,跑到藏人所,却没看见业平大人的身影,一问之下知道他知道入宫。

「已经上殿到皇上御前了吗?」

「不,听说是到后宫配送写短册用的朝露」

「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只要追上去,进宫就能找到他。

远远看见业平从飞香舍走出来,正准备上前去抗议时,被正好巧遇业平的千寿丸抢先一步。

业平大人稍微看了国经一眼,表现出注意到国经的模样,却还是和千寿丸聊了起来。

光看外表,业平大人的确是宫中无人可比的第一美男,他总是以温柔的眼神和表情对待千寿。而千寿丸也以国经从未见识过的率直笑容,回应着业平。

接着就看见业平抬起手,抱着千寿丸的肩膀。仿佛不让国经看见似的,把小巧的千寿丸拥进怀中,脸与脸越贴越近……

国经马上脸红耳赤起来。

(在后宫殿中,怎能做出这等事来!)

两人很快就分了开来,国经看见千寿丸露出讨人喜爱的微笑,之后,他也注意到国经的存在,视线稍微看向国经,似乎有点担心地悄悄对业平大人说着话,想必是在说:被看见了有没有关系之类的吧(其实千寿是被国经捉弄,担心着自己是不是会被右大臣延揽去,而找业平商量)。

业平大人端正漂亮的侧脸,稍微露出富挑战意味的表情,国经才注意到(刚才的动作是针对我来的吧)。

即使如此,想到业平送来那样的书信,却又在自己面前和千寿丸如此相亲相爱,这不是非常矛盾吗?

(看样子,这个人只是故意要惹我不开心罢了。)

想到这里,肚子里的火就更加熊熊烧起。

等千寿丸离开之后,国经走近业平。

业平大人故意依依不舍地目送千寿丸离开后,这才转身看向国经:「唉呀,这不是国经大人吗?刚才的公文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业平装模作样的表情让国经更生气,把手中紧抓的薄样递到他面前。

「送,送这种信来,你,你——究竟打算干么?」

口齿不清的话在愤怒驱使下冲口而出,国经对自己的冲动暗暗咂嘴。

「啊啊,你是指这回事啊。」业平大人冷静地挥手点头,反问:「这是邀请你今晚一起饮酒作乐的信,有什么不对吗?」

「问,问题不在这里。在,在七夕之夜,到河,河边见面这是怎么一回事!」

业平看着国经结结巴巴地说出这些话,从怀中取出笏遮在嘴边「呵呵」笑了出来。那一举一动,依循着礼节又如此优雅,让人看了更加生气!

隔着笏,业平贴近国经说:「这意思,你已经懂了吧?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啦。怎么样啊,要不要一起尽情地被露水沾湿啊?」

业平讲话的语调,更带有情色意味!

「我拒绝!」

「唉呀,真冷淡!」

「你本来就不应该送这劳什子信给我!我可不是女人!」

「那是因为我想你才出此下策啊。」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理由当下,国经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可是又意识到一定要把话顶回去,便张口说:「什,什么想我!」又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可恶!」

业平大人只是一脸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要喔。只是想要让你尝尝,还没经历过的好事。我想你一定对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吧?不用担心,我替人开苞的经验可是很丰富的。」业平悄声地对他说,接着又再次强调:「慢慢来,根本不会痛喔。」

这些话,越说越露骨!

「你说这什,什么鬼话!」

心中斥责着自己(不要被他耍了),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然后国经这才想起来,这是因为自己开了千寿丸玩笑,所以业平才故意这样子整他。想到这,他脑中快要爆开的愤怒才压制下来。同时心底涌出一股气愤,因为业平竟然把藤原国经当作玩具般耍弄。

虽说他身为朝臣,可是并没有强力的后盾支撑,已经二十四岁却只有六位官阶,没想到还能把国经耍得团团转,实在让人生气!

「你是因为知道我对千寿出手,才这样报复我的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国经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很满足。

「唉呀,他是他,你是你,左拥右抱,美人相伴才是我的兴趣哪。」业平如此回答。

「真糟糕的兴趣!」

面对国经丢下的这句话,业平也只是像哄小孩似地说:「不不,对我来说可是很棒的兴趣哪。」

「不要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

这本来是哼哼冷笑几声,就应该结束的话题。可是……

「可能的话,我还真想在没人偷听的地方,好好说服你哪。」

听到这话,国经吓了一跳。

这才想到正前方是飞香舍,而且房舍中的御帘里不正有着人影吗?

「看样子今天在后宫中,话题就会传开来了。」

见业平加油添醋地煽动着,搞得国经更加光火。

「不,不用你费心!」

「唉呀,真不领情。与右大臣家为敌,像我这等人搞不好会被踢到陆奥去哪!被贬到外地一辈子都回不来,更让我想在今晚跟你好好度过喔。」

业平大人还在开玩笑,可是国经已经没有心情再和他玩文字游戏。

这件事若是进了父亲或叔父耳中,不知会挨什么样的骂。即使没被发现,可是现在父亲与藤原总继女儿所生的、比国经小八岁的异母弟弟「手古」,也比国经受到注目……还只有十岁的手古,已有流言提到,良房叔父想要将他纳为养子,当作自己的继承人。父亲对于自己的儿子中,有一个人能受到出人头地的叔父重视,感到十分欣喜。对国经而言,则是担心着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日渐式微……因此不得不有此顾虑。

万一这件事被推定为「让北家的面子蒙受瑕疵」,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叔父们的支持。

想到这里,怒气更是不可遏止,国经生气地脱口大吼:「我拒绝!够了,我明明白白地拒绝你了,我绝对不会去的!」

可是业平却以满不在乎的表情开口道:「吾袖为霞袖,白玉濡湿,覆盖处子,淋得湿淋淋。」

竟然当场即兴创作起充满色情意味的诗歌,正在偷听的侍女们纷纷发出「啊」、「讨厌」的尖笑声跑开,可是跑走之后,肯定是四处加油添醋,把来龙去脉通通散播出去。

正所谓坏事传千里,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去的,还不过半天,内舍人同事们都知道这件事,纷纷开起玩笑来,或是给国经一些不痛不痒的忠告之类的……

更惨的是,为了准备从傍晚在神泉苑举办的宴会,得要比出游的一行人更早抵达,当国经正准备要前往神泉苑之际,被父亲找了去。

父亲要讲的事别无其他,国经心里已经有了被骂的觉悟。

看着国经的脸,父亲难得以严肃的表情说:「你跟在五将监之间,似乎是交上手了吧。」

「是的,有过一些机会。」

「我听到的是,那男人送了情书给你是吗?」

「是的。他以为我的年纪小,故意耍弄人,送什么情书过来。」

「你并没有理会他是吧?」

父亲说话的语调显得有些难以启口,国经低下了头。

「你跟他抗议但是却被误会?」

「嗯,本以为看完就丢掉不要理会他就好的事,却演变成让自己成为笑柄的地步。」

「可,可是……」

「这就是你被将监耍在手心,传出难听谣言的缘故啊。」

「……实在很对不起。」

「既然要在人前正面与他对抗,那就应该要表现出令人赞赏,获得「这果然是才气焕发的国经大人」这种评价的气势啊。」

「是……」

「不要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了。」

「谨遵您的吩咐,我会铭记在心。」

恭敬地说完,国经深深低头行礼。然后父亲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吩咐他:「你可以下去了。」

声音中有着(真是个不肖子啊)的涵义,国经灰心丧气地退了下去。

目送着轻轻走了出去的国经背影,长良口中发出第二次的叹息,并喃喃地说:「虽说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但是你怎么与我如此相像啊……」

弟弟们比自己还要早出人头地,让长良深有自觉,他的性格中并没有那种过人的气势,这对长良来说,不是什么难过的事。反而不至于和野心家的弟弟们起冲突,这也是他能够平稳担任北家大家长的主要原因。

可是关于国经的将来,对国经抱有别的期待,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下一代中,期盼国经能够继承自己身为大家长的职位,成为名副其实的北家大家长,率领整个家族……这是长良藏在心中的小小野心。

「渊子的血缘影响浓厚,可是在我的养育之下,难道是事与愿违吗……不会有这种事的。」

这次的事件虽可说是对方的问题,就算是手古,同样也会做出如此不经思考的事,也会受到同样的斥责,但肯定不会这么丧气吧。与其垂头丧气,手古应该会拼命辩解「我的做法并没有错」。

这种强势的坚持,是国经所缺乏的。

(可是,唉……这样也有他的好处存在吧?)

国经若是像手古那样,有着自我主张的强烈性格——自古以来,许多教训都证明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一定会在北家内部种下兄弟阋墙的火种。

这么一想,长良便对自己说(国经只要维持现在这样就好)。

(不需要强出头,反而能够受到周遭人的帮助,培养经验。嗯,国经现在这样就好)。

关于手古(这是他小时候的名字),也就是后来的藤原基经。历史上的臣属中,首度成为关白(注3),并任四代天皇的摄政及太政大臣等重要职务,被称作堀河大人的人物。

另外补充一点,史书中曾记载,他最拿手的政治策略是罢工……也就是说,事情不如预期时,他就会说「啊,这样啊,看样子是不需要我啦」,于是就回到家中不肯出门,等着对方主动屈服。他的做法让曾经因此不得不答应说「好」的宇多天皇,在日记中记下这么一段往事。

注3 关白:辅佐天皇的摄政。

当晚深更。

国经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中不停反覆地回想起,明明今晚不想要被回忆起的所作所为。

因为那封书信被同事嘲弄,又遭到父亲责骂,而暗自想要报复业平大人,便策划把自己中意的千寿丸带回家倒还算好……

(不,这举动本身怎么想,都是件不智之举……吧?)

骗他说是右大臣召见,把千寿丸带到自己的房中,吩咐侍女在自已参加吟歌会的时候「拿出甜白酒之类的饮料招待他」,这也是自己的计谋。吟歌会结束回到家中,千寿丸果然如他所料,已经醉得摇摇晃晃,情绪高昂地笑着直说「天花板在转呢」,完全忘记要提防他便毫舞防备地睡了下来。

这样的千寿丸,他那与外貌不搭称的逞强性格及活泼态度,原本就很得自己喜爱,觉得他很有趣想要收为身边的随侍,中自己计谋醉倒的模样也如此惹人疼爱……差一点就要对众人口中,与自己相貌相似的他伸出魔掌——他本来只是单纯地想,把千寿丸当作聊天说话的物件哪!

推书 20234-09-29 :轻声叹之苏洲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