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与笨蛋 下——狄灰

贼兮兮的，像是得胜的斗鸡似地，就差雄赳赳气昂昂地摇头晃脑了。他越是得意，越是把萧楠伺候得跟祖宗似地。萧宇叹

了口气，冲刑牧一说：“我先走了。”

“好。”刑牧一站起来，像个主人似地把他送了出去。

第六十九章

晚上兰淑珍带了饭来。萧楠胃口不好，稍微有点味道的，他闻了就想吐，所以老太太算是费尽了心思。她用红枣、百合、

山楂、桂圆、葛根一起煮的糊，撒了一点芝麻、葡萄干，酸酸甜甜的非常爽口。主食是红薯豆沙饼，从食盒里拿出来香喷

喷的，刑牧一闻了直流口水。

“馋也没用！这是给我儿子做的！”兰淑珍没好气地瞪了刑牧一一眼，恨恨地把食盒放到桌上开始给萧楠往外盛。刑牧一

撇了撇嘴，不想跟一个老太太斤斤计较，心想，你做的那点儿猫食，也就只够你儿子吃的，谁稀罕哪！我一会儿回家让张

阿姨给我做杂酱面卤排骨，哼！他其实一点自觉都没有，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和萧楠在一起之后反而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越来越幼稚！不过刑牧一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只觉得这日子呀，真是太有滋味了！

“萧楠，醒醒，快醒醒。”刑牧一进去叫萧楠起床。萧楠之前一直失眠睡不好，住院之后反而整日睡不醒，就像是要把之

前的觉全部补回来一样。有时候刑牧一看着他的睡颜就会失神，莫名其妙就会觉得心里发毛：萧楠在艺术上真的太有天赋

了，简直就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很多雕塑、绘画名家都对他青眼有加，但却很少有人敢做他的老师。为什么？因为萧楠太

有灵气，让那些名家都不好意思给他做老师。也只有刑牧一那个教授朋友还敢厚着脸皮继续教他。不过现在教授已经教不

了他什么了，只能给他说一些理论而已。而与萧楠在艺术上的成绩成反比的就是他的身体状况。他在艺术上太专注，若非

自己和他的家人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萧楠恐怕早就废了寝忘了食，把身体弄垮了。他在生活方面真的特别白痴，就连吃

饭睡觉都要人催。如果没人管，他真的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进行创作，连动都不会动一下！所以他艺术上获得越多的成绩

，身体反而越来越差，实在让人揪心！而刑牧一也不只一次听过这样的说法：天才一般都活不长，因为老天爷会早早把他

们收回去，免得被地上肮脏的俗物把他们污染了。

“萧楠？”刑牧一耐心地又唤了一声，伸手捋了捋萧楠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萧楠好像是睡魇着了，挣了一下，手抖了抖

，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刑牧一拿毛巾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萧楠喘了几口气，弱声道：“做了个梦……孙爱民在后头追我来着……

我一直跑一直跑……心都像是要从嘴里吐出来了一样……然后就听到你在叫我……”

刑牧一面色沉了沉，在心里又把孙爱民给诅咒了一番，心想，老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哼！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面

上却没表现出来。兰淑珍在外头听到他们说话，走到门口冲萧楠说：“做噩梦了？那个孙爱民是什么人啊？”

“妈，没什么。”萧楠避而不谈。他们几个都瞒着老太太，怕她着急上火。光是萧楠这次生病住院，老太太就担心得不得

了，如果让她知道有人骚扰萧楠，她非得气出个好歹来。

“你呀，现在嘴严得就跟上了拉链一样！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兰淑珍皱着眉头数落他，走过来推开刑牧一，帮萧楠披上

厚外套，伸手要扶他。萧楠撒娇道：“妈！我又不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哪要你们这样照顾我啊？你们别这么神经质。

”

“呸呸呸！”兰淑珍忙说，“别胡说！什么治不好？你这死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萧楠哭笑不得地看着妈妈在那儿唠叨，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外头吃东西。刑牧一本来想伸手扶他一把，但是萧楠瞪了他一

眼，嘴一嘟眉一皱，刑牧一立刻就服服帖帖的了，陪他坐到桌旁看他吃。萧楠舀了一勺糊糊送到嘴里，勺子含在嘴里看了

刑牧一一眼。兰淑珍也凑过来，手搭在刑牧一肩膀上，专注地看着萧楠。萧楠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俩，把糊糊咽下去，好奇

地问他们：“你们这是干嘛呀？”

“好吃吗？”兰淑珍满脸期待地看着儿子。萧楠点点头，又舀了一勺吃了，然后掰了小半块饼小口小口地吃了。他吃饭比

猫还少，一小块饼小半碗糊糊吃了好久，刑牧一看着都着急。但是今天他吃得挺自然的，不像之前，吃个饭就像上刑场一

样，又是哄又是劝才行，稍微不对劲就直接吐了，简直把愁死个人。今天吃得这么顺利，刑牧一和兰淑珍都觉得松了一口

气，这时才反应过来两人亲密得就跟丈母娘和女婿一样。兰淑珍先反应过来，哼了一声，把手从刑牧一肩膀上放了下来，

还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搓了搓。萧楠看着他们俩耍宝，不由得摇头笑了。

“再吃点儿？”兰淑珍循循善诱。萧楠摇了摇头，把碗推开了。碗里还有大半碗没吃完呢！

“不吃不就浪费了么？妈妈费了这么大劲做的，你多少再吃点儿啊！”兰淑珍关切地道。

“一会儿还得吃一大把药，咽不下去了。”萧楠摇头。刑牧一把他推开的碗接过来，说：“就是，不吃浪费了。”说完，

居然就拿着萧楠刚刚吃过的那个碗，西里呼噜就吃了。兰淑珍瞪大了眼，拿手指着刑牧一：“你……你……”

“阿姨，不吃也是浪费。浪费是不对的。”刑牧一一脸不以为然。他今天挺饿的，医院食堂的饭菜难吃得很，他也不想丢

下萧楠去外头吃，所以勉为其难在食堂凑合了一顿。他如今爱萧楠已经爱到了“丧权辱国”的地步了，脸都不要了，其他

的还拿来干嘛？现在萧楠就是他祖宗，别说是吃他吃剩的饭了，就是洗他换下来的小裤裤，刑牧一也会觉得万分幸福。三

十几岁的人了，爱上这样一个克星，真是一副贱相啊！而萧楠对他这种贱样儿完全无动于衷了。原来他还会脸红，但是刑

牧一做这些事做得太自然了，后来萧楠也慢慢习惯，根本就不搭理他。

“嗯，阿姨，您手艺真好。”刑牧一又啃了一块红薯豆沙饼，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空碗空盘子在桌上。兰淑珍皱眉不

已，但是在那儿愣了半天，想发作一番，但又碍于儿子生病，不敢惹他。所以憋啊憋啊，闷头闷脑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冲里头喊：“我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回家去了。

吃了饭坐了一会儿，刑牧一便带萧楠去散步。萧楠消化系统有问题，又缺乏锻炼，医生说可以在饭后休息一会儿，然后去

散步消食。萧楠身体素质差，做其他运动身体可能不太能受得了，散步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锻炼。

两人慢慢沿着住院部下面的小花园散步，走啊走的，就走到了住院部门口。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前面门诊的那条马路

。远远的，看到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孩子冲进了急诊。那男人满脸的焦急，女的则已经泪流满面，看样子像是两口子抱着孩

子来看急诊的。萧楠看到那个女人，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些年来，兰淑珍又当爹又当妈。虽然她老说自己没有尽到

做母亲的责任，虽然很大程度上，萧楠是由哥哥带大的，但兰淑珍也很不容易。快二十年了，她为了两个孩子一直都没有

找过老伴，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是真的不容易，也不能怪她疏忽了对萧楠的教育。在哥俩还没独立之前，所有的一切开

销，都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她如果不努力，母子三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萧楠想到这些，不由感慨万千。他还不太成熟，虽然比起从前是懂事多了，但还是很任性，总让妈妈操心。单说他生病住

院这事，其实就是他自己任性胡来造成的。但凡他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听家人的劝告好好吃饭休息，哪里会闹到住院这

么严重？他觉得挺对不起妈妈的，想必得知自己住院的消息，妈妈也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着急得不得了吧？他已经长这

么大了，还让妈妈为这些事情操心，实在是不对呀！

“想什么呢？”刑牧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萧楠披上，搂着他的肩膀说，“回去吧，起风了。”

“嗯。”萧楠点了点头。

“是不是想到你妈啦？”刑牧一刚刚也看到了那对夫妇，他注意到了萧楠短暂的失神，于是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

“我错了……”萧楠低声说。

“嗯？”

“我不该让你和我妈、我哥再为我操心了。”萧楠郑重其事地拉着刑牧一的手说，“我以后，会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的。

”

“乖。”刑牧一眉开眼笑，摸了摸萧楠的头。这孩子就是这点好，知错就改，绝不胡搅蛮缠。所以说，真是一头乖小猪咧

！虽然是体质差了点，幼稚了点，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可爱的嘛！刑牧一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饲养

员，把这只小猪养的白白胖胖的，再不随便生病——这样吃起来，才更可口嘛！哈哈哈哈~~~

第七十章

萧楠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在医院住了四天便出了院。但是大夫嘱咐说一定要注意营养好好休息，所以即使出院，家人还是

不允许他到处乱跑，创作的事情更是提都不能提——萧楠一旦开始创作就像着了魔一样，哪里还顾得上吃饭睡觉？他才刚

刚好一点，家人只允许他在家里休养，别的想都别想。萧楠对刑牧一求救，但是刑牧一也无动于衷。虽然那天在院子里萧

楠许诺说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但是刑牧一还是觉得他这话不太可信——主要是萧楠已经劣迹斑斑了，刑牧一担心

他刚刚好一点，又要“犯错误”。所以说这几天在家里，萧楠简直腐败到家了：除了吃，就是睡。而且呀，刑牧一借此机

会，把萧楠的家都搬空了，让他正式住进了自己家里，然后，把萧楠租的那个小公寓给退了租！为此兰淑珍没少跟刑牧一

翻白眼。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现在还带着两个孙子，确实没有太多精力照顾萧楠。刑牧一家里有保姆，把萧楠照

顾得特别好。

萧楠请了好长时间的假，教授当然不乐意了，于是跑到家里来看望萧楠，想把刑牧一给批判一顿，说他是耽误了伟大艺术

家的成长。但是最近刑牧一特别忙，教授来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家。之前萧楠住院，影楼积了很多事情没处理，等萧楠出

院，刑牧一才开始正式上班，所以一下子就忙得脚不沾地。陈俏的公司找到刑牧一让他给陈俏做专辑的摄影，因此萧楠才

出院，他就跟陈俏一起飞到日本去了。

教授这次来，没有教训得了刑牧一，当然就拉着萧楠的手在那儿诉苦，叮嘱他千万不要被刑牧一这种“腐朽思想”的人给

带坏了，疏忽了创作。保姆张阿姨跟刑牧一关系很好，听到教授在那儿怂恿萧楠抓紧时间搞创作，便偷偷给刑牧一打了电

话。刑牧一那叫一个气啊！可是他人在日本，又不能马上飞过来跟他理论，所以立刻打了个电话回来，把教授给臭骂了一

顿。这俩人十几年的交情了，是很好的朋友，说话没遮没拦的。说得不高兴了就开始对骂。骂着骂着，教授一着急，就把

刑牧一藏萧楠通知书的事情抖出来了。刑牧一一听就急了，连忙叫他住口。教授以为萧楠已经知道这事了，不但没住口，

还冲萧楠倒苦水，说他当初怎么劝刑牧一他都不听，一意孤行！说到这里，教授把电话往萧楠手里一塞，怒道：“这死东

西，简直气死我了！你让他自己跟你说！你说他做的这叫什么事！气死我了！”

萧楠还愣着，他根本就不知道意大利那边寄来通知书的事情，这事对他来说不啻于是晴天霹雳。要知道他已经对这事死了

心，一心一意学习法语，准备到法国去。可是现在教授给他这么一说，他的心就像被人捏了一把一样，喘不过气来：要知

道，他为了去意大利，付出了多少心血。最忙的时候，他一边去教授那里上雕塑课，还要学绘画，然后还得学语言课、帮

妈妈给哥哥装修房子。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快撑不住了，快想要放弃了，可是留学意大利是他活到现在最大的梦想，

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放弃。那么艰难都挺过去了，可是一直等不到意大利那边寄过来的通知书，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他

那时候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得不到好的结果呢？要不是有刑牧一给他的来自法国的邀请，他觉得自己

都快要崩溃了。

可是现在，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萧楠握着电话的手在发抖，脸色也变了，教授见他这样，也知道坏了事，便在旁边劝他。电话那头，刑牧一半天没说话，

两人都沉默着，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只有教授劝说的声音。过了好久，刑牧一才闷声开口：“萧楠……你听我说……”

刑牧一在电话那头说话，但是萧楠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拿手撑住额头，太阳穴那里胀着疼，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就

像在做梦一样，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他全心全意相信刑牧一，把他当做这世界上除了妈妈、哥哥以外，自己最为信任的人

，可是没想到这个他如此信任的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自闭的萧楠，活到这么大就信任过这么几

个人而已，在他心里，这几个人是唯一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的人。他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到刑牧一面前，他爱上了这个

人，把曾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哥哥都抛在了脑后，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

“混蛋！”萧楠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吼了一句，然后把电话砸到了地上。

陈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当然把刑牧一给臭骂了一顿，甚至差点当着那么多工作组人员的面给刑牧一一巴掌。不过陈俏现

在也算是个大明星了，当然不可能做出这样掉分的事情。等到当天的拍摄计划完成了，他便拉着刑牧一回了宾馆，把他一

通好骂。

“亏你还说你爱萧楠，可是你做这事儿的时候，有为他考虑过吗？你难道不知道他为了去意大利付出了多少吗？你是猪脑

子啊！”陈俏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数落。刑牧一最近为这事没少担心，他本来想找点告诉萧楠这

件事，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拖到了现在，他心里也慌得很，担心说不定哪天自己没说出口，却被别人捅出去那就完

蛋了。萧楠敏感得很，不知会怎么胡思乱想。而且他刚刚生过病，刑牧一实在担心他又出什么差错。一颗心就跟放在油锅

里煎了又煎，七上八下的找不到落脚点。

“瞧你这出息！”陈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刑牧一。这时候刑牧一的电话响了，刑牧一拿起来一看，是家里的电话，他连忙

接了，对面传来的是张阿姨的声音：“阿一，小萧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我不知道他在干嘛……教授走了他在房间里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