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爷。”
木烨的突然驾临,让别墅里当差的管事、护院、帮佣都慌忙迎了出来。
“恩。”木烨沉声应了,指派了一名护院去车库开车。
而后,有些执着的牵着月琅琊的手沿着色泽古朴的青石台阶走进了屋中。
牧卫手提着医药箱,随步在后。
——
这确实是个古意盎然的大厅。
红木桌凳,栅格门窗,雪白的墙壁上装饰着几幅镂空木刻的壁画。
虽然没有柔软的沙发,却在厅堂中摆置着一张贵气十足的罗汉床。
这不带床架的木榻,可坐可靠可躺又可品茶弈棋,当真舒适高雅又肃穆矜贵。
木烨直接将月琅琊拉到木榻边坐下。
“倒三杯热水过来。”
吩咐了帮佣一声,木烨握着他微凉的手指,柔声问道:“累不累?”
月琅琊微微摇头,抽回自己的手,有些懒洋洋的靠向了木榻左侧的围栏。
“既然三少爷不累,那就把早上的药提前吃了吧!”站立一旁的牧卫说着,将医药箱搁在了木榻中央的小几案上,推了推金边眼镜,打开药箱,动作利落而不失优雅的拿出了月琅琊需要服用的各类药物。
见状,木烨轻笑:“还是小牧细心。待会你去了祁家,肯定没空吃药。”
牧卫虽然年轻,医术却很是了得,性格也细致严谨。
木烨对这小医师,还是挺欣赏的。
去祁家见祁纬的事,在飞机上,月琅琊已告诉木烨。
这件事,让木烨很有些惊讶。
木华长的像月家牺牲在朝鲜战场的月琅琊军长。
这个,似乎有些离谱。
不过,既然祁风拜托木华去扮演月军长。
想必二者确有几分相像。
月琅琊……
这名字,木烨并不陌生。
至少,小时就常听老头子念叨过。
这位月家家主,在建国后,就封了中将。
朝鲜战场牺牲后,又被追封为上将。
虽然没能得到大将、元帅的军衔,但那么年轻就能晋升为上将,已足以证明这位月将军的本事惊人。
这是个死了几十年,仍旧被老一辈军人铭记于心的厉害人物。
木烨甚至推测,他家老头子之所以如此宠溺木华……
莫不是因为木华和那位月将军长的像?
呵!
这就有意思了。
应该陪木华一起去祁家。
说不定会有好戏瞧。
——
三杯热水端了上来。
温度适中。
这里的佣人很懂得给开水降温。
牧卫将需要服用的药丸胶囊,一一放在掌心,递了过去。
月琅琊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还有冲剂药液也在牧卫的监督伺候下,喝了下去。
完事,牧卫才满意的收起了药箱。
——
就在木烨起身,准备和月琅琊一道出去时,一个非常漂亮灵秀的年轻男子穿戴整齐的从楼上走了下来。
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匀称纤长的身材。
男子名叫李悠然,就读B市名校……京华大学。
一身简洁清爽的休闲装,漫步走来,有种诗情画意的韵味。
让人看着很舒服。
李悠然走近木榻,目光掠过牧卫,在月琅琊身上顿了顿,继而落在了木烨的身上,温和中难掩淡漠的叫了声:“烨哥。”
木烨看着这男子,眼中掠过了一丝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蒋明说你二姐出嫁,你不是已经请假回家了吗?”
李悠然眸色暗了暗,淡淡道:“昨天下午就回来了,在学校住了一夜。”
“我现在有事要出门,你去休息吧!明天晚上不要留校。”木烨靠近他,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迈步走开。
“小牧,楼上很多空房,你随便挑一间。”
丢给了牧卫一句话,木烨同月琅琊走出了大厅。
——
车已停在门外。
木烨、月琅琊坐上后,车飞驰而去。
别墅里那漂亮的男人是谁,跟木烨什么关系。
月琅琊没兴趣知道。
一路上,他只管闭目养神。
木烨也不打扰他,只是奉献出自己的大腿给他当枕头。
月琅琊枕在上面,表示很舒服。
——
时间5点17分。
车停在了祁家大宅前。
门前一条宽敞的青石大道。
两旁皆亮着路灯。
一座岗亭伫立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
车灯照过去,一位荷枪实弹的警卫军人走了过来。
警卫端枪,仔细辨认了一下轿车的牌号,戒备喝问:“什么人?”
木烨和月琅琊从车中走出来。
“祁风的同学。”月琅琊自我介绍:“我叫木华。”
“木华?!木头木,华夏华?”警卫军人一时惊喜莫名。
两个小时前,他就接到吩咐。
如果有个名叫木华的年轻人过来,一定要恭敬接待,并立刻向内线传达。
“是的。”月琅琊点头。
“身份证件有吗?”警卫的口气温和不少。
月琅琊在N市是执行任务,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自己的身份证件。
于是,只得问道:“必需要检查证件吗?”
“没有也没关系,我先给你通报一声,请稍等。”警卫向他一个敬礼,跑步回岗亭拨打电话。
片刻后,一辆迷彩越野摩托车从宅院中狂飙而来。
临近大门,一个高难度的近乎360度大甩尾,摩托车堪堪才停了下来。
车上一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跨步而下,从右侧的警卫室,走了出来。
光影笼罩下,可见这男子高大挺拔,剑眉星眸,每步走来,都气势凛然,齐膝的长风衣就这么大敞着,衣摆翻飞在寒凉的晨风中,猎猎作响,无形中透着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有着迫人的气势。
犹如尖刀利剑,所到之处,冷寒锋锐几可刺人肌肤。
警卫人员看到他,立刻合脚敬礼。
男人摆了摆手,也未回礼,径直走到了月琅琊和木烨的面前。
靠近了,连木烨和月琅琊都不得不正视这个男人。
有的人,也许天生就是气势强大。
即使月琅琊和木烨都不是势弱之人,但对方的肃杀冷锐还是让他们心生警备。
这是一种本能。
在互不了解的情况下,他们需要对所有陌生强大的生物产生警备。
尤其是,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善意时——
他们更必需戒备。
男人立定,泛着冷光的幽黑眼瞳在认清月琅琊的容貌时,微微收缩了下,继而绽开了一丝笑意。
“你就是木华?”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低沉醇厚,听起来竟然有种意外的性感蛊惑之味。
“不错。”月琅琊回答的语气平静如水。
“长的不错。”男人凝视他,目光一如万载寒潭,幽深不可测。
“多谢夸奖。”月琅琊微微敛眉:“如果你觉得我们没什么问题的话,还请带我们去见祁老将军。”
男人倒也干脆,没有再多加追问,挥手让哨兵打开铁门。
大铁门嘎嘎作响,缓缓打开。
木烨和月琅琊重新坐入车中。
“跟上我。”
男人丢下三个字,跨上机车,就如旋风般狂飙而去。
啧!在自家大宅院,也这么飞扬跋扈,这男人有够张狂的。
既然祁家人在前面飞车,木烨和月琅琊当然在后面配合。
反正宅院又是木家的。
就是不小心撞坏了花花草草,也是祁家的损失。
——
时间5点37分。
月琅琊终于见到了祁纬。
那个缠绵病榻的老人,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
心脏跳动的频率,沉缓孱弱。
戴着氧气罩的口鼻艰难的汲取着保命的氧气。
一大家子人都没睡觉,个个提心吊胆。
医生已说明,老人家可能撑不到天亮。
月琅琊进去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后个个看着他的目光,都透出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惊异。
老人都这副模样了,偏偏还吊着一口气在呻吟着一个人的名字。
月琅琊的五感如今极其灵锐。
走近床边,没有凑过去听,就已经听清老人不停呻吟的是:月将军,我对不起您啊!
这个老顽固!
月琅琊心中震怒。
他当初救下祁纬,是希望祁纬好好活着。
而事实上,祁纬却一直在自责在愧疚。
这不是,纯粹的自我折磨吗?
月琅琊很火。
这火气令他无法保持平素的冷静。
目光扫向屋内众人。
好吧!
这些人是不可能让他单独和祁纬相处的。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祁纬的状态实在太糟糕。
也许眨眼就会停止呼吸。
让他们离开,那显然不人道。
沉默了会,他终是抑制不住怒意的低喝了一声:“祁纬,祁宏文,你个混小子,要死就死干脆点,死不了就滚起来给本将军做两千个俯卧撑!”
他一声怒喝。
祁家大宅内一片肃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瞪向了他。
连木烨都默默擦了把冷汗。
这娃是来找抽的吗?
太凶残了!
然而,不等祁家的首长怒斥他,祁纬老同志那脆弱的心脏频率突然澎湃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月将军,你来接我了
月琅琊一声怒喝,震的祁老爷子心跳频率遽然强劲澎湃了起来。
众人瞪眼望他,惊异莫名。
祁老爷子嘴唇颤动着,细弱的嗓音也因兴奋和惊喜而抖地拔高:“月将军?是月将军吗?你终于来接我了,我等你等的好辛苦啊!我……咳咳!你带我走吧!我接着给你当警卫员,月将军……”
“哎!”祁家众人一阵唏嘘感叹。
自家老爷子简直连魂魄都交付给了那位月将军。
这等忠心,即便是亲人,也不免动容。
便是木烨这个旁观者,也有些触动。
都说人死如灯灭……
这月将军都死了将近60年,居然还能被部下刻骨铭记。
到底要称赞祁老爷子的执着忠心,还是要赞赏月将军强悍的人格魅力?
不管怎样,这两人都值得让人敬重。
60年啊!
木烨微微摇头,人生一世,不过百年。
他想他要是死了,肯定没人会记挂他60年。
同样,他也没那份恒心,去记挂守候一个人60年。
——
“请坐。”
今年六十八岁的祁家家主……祁明远。
这位浑身透着松柏般铿锵的老先生,虽两鬓斑白,神情憔悴,但看起来仍旧十分健朗。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那彰显身份和地位的金色将花烁亮生辉。
在听清祁老爷子的言语后,他即刻站起身,将床畔的座椅让给了月琅琊。
他背负双手,站定一旁。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静静望着月琅琊。
不同于大多数老人家的浑浊暗淡,他的眼神明亮而温和,犹如冬日的阳光,令人心生暖意。
他五岁开始记事……
小时记忆里,还清晰的记得,曾坐在月将军的怀中吃过饭,曾拽着月将军讲过故事,曾趴在月将军的怀里睡过觉……
家里来往的人不少,而他最喜欢纠缠的就是月将军。
有时缠紧了,连他父母都笑骂他简直像块牛皮糖。
不过,月将军对他是极好的。
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总是会想着他。
就是自己来不了,也会时常让人寄过来。
这都是数十年前的记忆了……
今天居然如同旧照片一般,一一从脑海中翻展了出来。
祁明远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底当真又是惊异又是感叹。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像是月将军再生。
那种惊人的相似,让他不由自主的翻查起小时的记忆。
他算不得记忆超人,但有关月将军的记忆却很是深刻清晰。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月将军的错觉。
月琅琊倒是没跟祁明远客气。
在床畔坐下,在握住祁纬干枯的犹如松树老皮般的手掌时,心下也是一阵怜惜。
昔日勇猛如虎的部下,今日却苍老如朽木。
在岁月这把钢刀面前,人类真是半点抵抗力也没有,只能任其宰割。
“月将军……”祁纬抓紧了手指,人虽未清醒过来,但口中仍在固执的叫唤着。
“我在这里。”月琅琊望着他刻满皱纹的枯槁脸庞,语声低沉而柔和,如月光下静静流淌的小河。
怒意已无声的消散。
面对这样一个固执守候的部下,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话。
月琅琊虽恼怒他的顽固,但又感动他的忠心,怜惜他的情深厚爱。
这种心情,实在难以明说。
“月将军,你来接我了……”祁纬颤抖着嘴唇,眼皮不安的跳动起来,似在竭力的要破开黑暗。
“恩,我来接你。”这个傻瓜!月琅琊眼眸微有些湿润。
“将军,你终于亲自来接我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出现……”祁纬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在稍微适应了柔和的灯光后,他一双浑浊昏暗的眼睛在看到月琅琊后,竟如破开乌云的闪电,腾起了雪亮刺目的光焰。
看他睁眼,祁家众人全都满面惊喜的围绕了过来。
连木烨都忍不住向前凑了几步。
木华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垂死的老人唤醒,倒是神奇!
“爸!”
“爷爷!”
“堂叔!”“曾爷爷!”
“……”
大家围拢了,难抑情感的叫唤了起来。
连祁明远都靠过去,哽着嗓音叫了声爸。
祁纬病重几日,一直昏睡不醒。
精神意识都仿佛脱离躯体,进入了另外的世界。
怎么呼唤也没用。
医生只说,三天不醒,便要去了。
估计连回光返照都醒不了。
这个诊断结果,实在让祁家众人难抑悲伤。
难道连最后和老爷子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吗?
这样子,老爷子怎么走的安稳?
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又怎么能心安?
现在看到祁纬苏醒过来……
可想而知,大家心里有多高兴。
“月将军!真的是你!”祁纬一双眼紧紧摄着月琅琊,仿佛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凭空消失一样,大家的呼唤都没能让他转动一下视线。
他攥紧了月琅琊的手指,干裂的唇角扯开了灿烂的笑意。
一如数十年前,那样阳光开朗的笑容。
月琅琊也微微笑了:“月将军还有假的不成?”
祁纬无法收拢笑意,激动欣喜的撑着床就要坐起来。
见状,祁家众人吓的心脏都吊了起来,赶忙上前按住了。
“都让开!”祁纬被众人小心翼翼的按住手脚,呼吸一下气急起来。
月琅琊也怕他乱动出事,站起来,俯身过去,伸手轻轻抱住了他。
祁纬立马停止了挣扎,抬起插着针管的手,回抱他。
“安分点。”月琅琊凑近他耳畔,沉声道:“你让我很生气啊!臭小子。”
祁纬浑身微颤了下,在氧气罩里瓮声瓮气的冒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你个头啊!
月琅琊冷哼了声,说:“当初我还真不该救你。”
祁纬喘了几口气粗气,严肃认真的附和:“你当然不该救我,你是将军,怎么能舍命救自己的警卫员?这件事,将军你绝对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