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多是高低起伏的山岳,丘陵。因为四季分明,气候宜人,与北方的酷寒和南方的湿热相比,更适合居住,又加之帝都落凤城也坐落于此,各座城市镇甸之间有宽敞的官道相同,交通十分便利,便聚集了整个飞岚帝国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口。
南部地势平坦,水道纵横,是地地道道的鱼米之乡,也是飞岚的天然粮仓,每年上缴的钱粮占了帝国全年赋税的六成以上。再加上南部的边境线与三大帝国之一的莹碧帝国接壤,又有平坦的海岸线和天然港湾,边境和海上的贸易十分的发达,和中部相比虽常年湿热,却也是飞岚境内最为富庶的所在。
源于北方雪山融水的两条大河苍江和怒河并行交错,横贯南北,丰沛的水量滋养了整个帝国民众的同时,也灌溉着沿江的大片土地。
不过,今年,这两条算得上是飞岚母亲河的河流却给飞岚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原本依照飞岚北高南低,北寒南热的走势,每年春季河流解冻都是由下游开始,随着天气的回暖开化的河段一步步向北延伸,最后直至雪山脚下。
却不想今年反常,中段的河面还是一片冰封,上游却已经开河,大量的雪山融水被中游冰封的河面阻挡,未化的冰凌在狭窄和水流湍急的拐弯处堆积,形成数丈高的冰坝,阻挡了下泄的水流。致使无法下泄的河水,淹没了部分村庄和田地,在上游山谷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而下游却又因为上游的河水迟迟未到,本应播种的稻田到现在还是一片荒芜。
这几日天气本以回暖,阻挡上游来水下泄的那两段河面也已开始解冻,眼看着灾情有所缓解,却不想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本已化开的河道又重新冻结住了,也使上游的水患和下游的旱灾进一步加剧。
上游谷地在遭受水灾侵袭的同时,冰封的河流一旦解冻,那一直蓄积在堰塞湖中的河水便又会沿着河道一泄千里,以势不可挡之势淹没下游的大片良田,旱灾就会在顷刻之间变为水灾。诚如轩辕亦那日在御书房对水寒所说的,今年飞岚必是大灾之年。
眼下情形虽然还未恶化到那种地步,灾情却在逐渐显现,两江沿岸各地汇报旱情和水灾的折子如雪片一般涌向落凤城的各个官衙,汇总之后又全部呈报到朝堂上。
各部的大臣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更大的灾害做着准备,未雨绸缪已是不可能,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考虑如何把灾害减到最小。
大灾将至,户部,工部和两河的官员自然首当其冲,个个忙的不可开交。入宫出宫,出府入府,无不都是行色匆匆。受到他们的感染,飞岚帝国的整个朝堂都充斥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再加上,飞岚的二皇子轩辕天鸿下月就年满十六岁,到了开衙建府的年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又都绞在一起,宫内也跟着忙翻了天。
大臣忙,宫人忙,作为飞岚帝国一国之君的轩辕亦自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常常是人才睡下,就又被唤醒。每日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也还不足两个时辰。
又是一个通宵,轩辕亦步出御书房的时候,天边已然出现一抹亮色,深蓝的夜空中疏疏落落的几颗亮星。深吸了口气,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轩辕亦觉得整个身心现下无比的畅快。
沿着小径从御书房七绕八绕的,就到了盘龙殿的后角门,这条小路还是水寒指给他走的,虽然绕了点路,却清幽自然。
寒儿啊!想到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一直深锁的眉毛不由舒展开来。从宫人们常走的角门进了盘龙殿空旷的院落,径自进了后殿,沐浴更衣之后看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轩辕亦便轻轻推了浴池通向寝殿的那道门,径自来到龙床前。
缓缓伸出手,挑了窗幔,轩辕亦原本以为会看水寒的睡颜,却不想床上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没有睡过的痕迹,锦被上,龙床的正中,水寒盘膝而坐,单手撑了下颌,手肘支在膝盖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了他。
轩辕亦先是给盘坐的水寒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勾了嘴角,探出身子伸手搂了水寒的腰身,把他揽进怀里,自己顺势侧坐在龙床上,“人吓人吓死人,寒儿既然知道父皇回来了,也不应一声,是想吓死父皇么?”
“轩辕亦。”水寒皱皱眉毛,把手臂撑在轩辕亦的胸口,“我有话说。”
“呵呵,父皇知道。”轩辕亦对水寒的挣扎毫不以为意,每次水寒有话说的时候都会这样坐在床上,两手环过水寒的腰际扣在身前,“乖,寒儿,给父皇抱抱。”
轩辕亦的怀中,水寒虽然皱了皱眉,却也未挣扎,放松了身子,习惯的靠近了他的臂弯。
“寒儿一夜未睡么?”难得水寒如此乖巧,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鼻尖凑到了怀中人里衣的领口,熟悉的药香飘进鼻孔,一抹柔情漾在了嘴角。
“嗯。”水寒应了一声反问,“朝中的事是不是很难办?”从静王府回来那日开始,轩辕亦便早出晚归,往往是他都睡熟了,轩辕亦还未回来,第二天他还未醒人就又不见了,原本七日还有两天不朝,现在则是每日都要去。一日三餐全是在御书房解决,这些他都知道,也才会一夜未睡,等着轩辕亦回盘龙殿来。
片刻的沉默,轩辕亦并未马上回答水寒的话,而是重新皱了刚舒展开的剑眉,“寒儿,你可愿意帮助父皇得了这天下?”一如往常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只有轩辕亦自己知道,那搂在水寒腰间的双手现在已是满手心的汗水。
“咦?不要。父皇说了寒儿这一世可以做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听轩辕亦忽然这么说,水寒连想都不想马上一口回绝,同时身体也在轩辕亦的怀中一僵。
“不要么?”听水寒斩钉截铁的说出来不要两个字,轩辕亦非但没有失望,心中反倒轻松了不少。似是卸掉了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一般,锁起来的眉毛再次舒展开来,“不要就不要吧,这一世父皇既然应了寒儿就会说到做到,让寒儿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水寒皱了皱眉毛,不知为何,虽然自己不愿再劳心费神,心却在听到轩辕亦说出不要就不要吧那一刻堵到了一起。反手推开搂了自己腰身的手,水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面对面的坐在他轩辕亦对面,清亮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几日不见,轩辕亦竟然清减了许多,眼眸虽然依旧清明却也难掩满脸的倦意,眉头深锁,眼窝略陷下去,眼角也有了淡淡的鱼尾纹,鬓间甚至有了一根白发。水寒心中忽然一痛,一句“我应你。”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寒儿?”听到那句我应你,轩辕亦的心忽然一跳,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对面的少年。
“我应你,帮你得了天下。”面对了轩辕亦少年似是在说出自己誓言一般,一字一顿的重复了刚才说的话。要得了这天下,说的轻巧,可真要实现起来又谈何容易,十年?二十年?抑或更长,这点水寒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这些全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帮对面的男子。
“寒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看水寒未动,轩辕亦也未动,斜靠着龙床的床柱,一双凤眼牢牢的锁了对面的少年。
“我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这一应便是给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烦,从今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跟眼下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无缘了。虽然已然下定决心,要帮眼前这人,可是被他这样问,水寒忽然委屈起来,忍不住嘟了嘴,低了头。
“呵呵。”看水寒嘴上说知道,脸上却是一副委委屈屈心不甘情不愿的摸样,轩辕亦心中一漾,重又把水寒揽进怀中,“寒儿不用应的这么勉强,如果不想,就当父皇没说,寒儿还像以前一样做个米虫好了。”
水寒撇撇嘴,却也未说什么。
闷结在心中数日的事情一夕之间全部解决,轩辕亦整个人全部松弛下来,说不出的疲倦慢慢席卷而来,“丁宁——”
“在。”候在殿外的丁宁听得轩辕亦一声低唤便推了殿门点了脚尖,弓了身子进了殿门。
“传旨下去,朕身体不适,今日罢朝。”
“皇上,您哪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给您看看。”丁宁听轩辕亦忽然说身体不适,忙抬了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轩辕亦的脸色。
“父皇没事,只是这几日太累了,睡一下就好了。”察觉到水寒右手食指和中指搭了自己的脉门,同时脸上带了一抹难掩的担忧,轩辕亦低头给水寒解释。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话虽是讲给水寒听得,丁宁却也听得明白,原来皇上只是因为一连几日公务繁忙有些累了啊。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上前替轩辕亦宽了外袍,才施了一礼,退出了寝殿,掩了殿门。
第十二章:冷月
落凤城城西有家栖凤楼,酒楼上下三层,高挑的屋檐,桐木的招牌蓝底金子显得威风气派,在这落凤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去处。
酒楼底楼是散座,因为这里的菜价实惠,味道又好十里八街凡夫走卒,平民百姓大都喜欢聚集于此,谈天说地。二楼有包间也有散座,菜价与一楼相比高出许多,当然菜色也有所不同,上二楼的一般都是富商巨贾,偶尔也有京外叙职的官员夹杂在其中。
三楼则是专门招待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的场所,用一架架雕花的屏风隔了一张张的散座,自成一体,又各自相同,围而不断,自有其精妙之处。当然若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谈,三层里面也有单设的包间。
往日楼上楼下三层都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酒楼今日却是大门紧闭,门边悬了一块歇业的牌子。引得特意寻来或一饱口福或呼朋唤友打算了借了酒楼谈天说地的食客们只能望着门口的那块牌子流口水。期间也有不识趣的人,打算仗了身份强压硬闯,在被告之老板在招待静王爷后就都偃旗息鼓,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静王爷,轩辕静那可是这飞岚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虽然朝中看似没什么实权,是个闲散王爷,却也深得皇上恩宠,要是得罪了他,没准就会给请到哪个衙门吃两天牢狱饭去。
栖凤楼的三层,轩辕静斜倚了沿街格子窗的窗棂,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拨拨张牙舞爪的来,又一拨拨垂头耷拉脑到离去的人笑的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才一个静王就怕成这样,若给他们知道这栖凤楼幕后的老板其实是这飞岚国的皇帝,还不把他们给吓死?
轩辕静的身侧,栖凤楼三楼所有的屏风和桌椅都全部撤去,单在轩辕静正靠了的格子窗下设了一张雕花圆桌。桌上铺了厚实的织锦桌布,放了几只白瓷的小碟,碟子里盛了几样精工细作的点心。点心边小巧的竹篓里装了洗净切好的时令水果。
桌边,斜对了轩辕静,靠窗的一张铺了织锦棉垫的太师椅上坐了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月白缂金线的锦袍,外罩素色纱衣,一头乌发给一支凤头簪束好,额上几缕碎发随着由窗口吹进来的风轻轻飘动,给那张不过中人之上相貌的小脸平添的几分灵动。少年对那桌上摆着的点心瓜果看都不看,反而径自拿了一只小小的锦囊,抽了线绳,拿了一颗糖球出来,放进嘴里含着。这少年便是飞岚帝国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备受皇上恩宠的九皇子轩辕水寒。
水寒身边,身穿广袖长袍,外罩缂丝厚纱衣,龙头簪束发,发梢披散在肩头的青年便是飞岚国的皇帝轩辕亦。红叶一身靑缎窄袖锦袍,立在轩辕亦身后。
随着脚步声响起,一名着了墨蓝色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青年沿着楼梯一直上到三楼。穿过空旷的楼层径自来到轩辕亦身前,单膝跪了,“臣莫言见过皇上,九殿下,见过静王爷。”
看只有莫言一个人上来,轩辕亦就示意莫言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冷月呢?”
“他……”莫言听轩辕亦问起,就一脸的苦笑,“他在楼下。”说完就走到楼梯口,“月儿,皇上让你上楼来。”
看莫言满脸的苦笑,楼上桌边的两人外加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就都往楼梯口看去,就连原本斜倚了窗棂的轩辕静也回转了身子,背靠着窗台,望向楼梯口。
随着楼板轻响,一名女子沿着楼梯缓缓的走上楼来。
看那女子大约二十出头,就算称不上绝色,却也是极美丽的人物。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含着水的杏仁眼,小巧的鼻,鼻梁挺直,一张樱桃小口,淡淡的涂了胭脂。一身鹅黄长裙,裙摆及地,外面罩了件同样颜色的纱衣,越发衬得肌肤如雪。脖颈间系了一条丝巾,结了一个精巧繁复的结,一头青丝顺滑的披散在肩上,头顶绾了一个发髻,鬓边插了一根白玉簪,簪头上雕了一朵水仙花,左耳的耳垂上订了一粒黄豆粒大小的白玉珠,右耳上却空无一物,甚至,连个耳洞都没有。
女子看三楼上的人都齐刷刷的盯了自己,粉面一红,便低了头,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的便到了轩辕亦身前,伏了一伏,朱唇轻启,“臣妾冷月见过皇上,九殿下,静王爷。”
看着眼前的女子,轩辕亦身后的红叶眼角就是一抽,就连背靠了窗棂的轩辕静也忙转了身子,背冲了那女子,脸上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只有坐了水寒身边的轩辕亦倒还算正常,端了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借着放茶盏的机会,抬了袍袖掩了满脸的古怪。
只是,此时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却是,这人,又来了。
水寒见这女子一上楼,楼上的几人就忽然变得奇怪了,就连自家父皇也连带着不正常起来便抬了头仔细打量了跪在眼前的这位名为冷月的女子。
冷月从上楼就看见轩辕亦身边坐了位白衣少年,也猜到了这少年便是传说中备受恩宠的九皇子,现今见水寒看他,索性也扬了头大大方方的打量起轩辕亦身边的水寒来。
一身白衣,一张脸虽然干净秀气,在见多了俊男美女的冷月看来却也不过中人之上的样貌,只是一双眼睛清可见底,却又深不可测。这便是皇上心中的那个人么?冷月皱了皱柳叶眉有些不解。
“起来吧。”轩辕亦放了茶盏,平静的声线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寒儿,这人便是莫右相的夫人冷月。”
水寒盯了乖巧的立在莫言身边的冷月,咽了咽口水,忽然皱了秀气的眉毛,低了头。
“寒儿,怎么了?”轩辕亦见水寒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闷声不响的低了头,就问。
“没事。”水寒又偷偷瞄了瞄冷月,再看看冷月身边的莫言重新低了头,从桌上的锦囊里拿颗糖球塞进嘴里咯嘣嘣的咬碎。
“九皇子莫非觉得月儿碍眼?”见水寒瞄了自己一眼就低了头,冷月挑了挑柳叶眉,声音不由拔高了许多。
“呃……不是……”水寒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冷月竟忽然有这么大的脾气。
“月儿……”莫眼见冷月忽然针对了水寒便在他身边拉了拉冷月的胳膊,“这是九皇子,你不要无礼。”
“既然不是看着月儿碍眼,又是什么?”冷月似是对莫言拉自己浑然不觉。
见冷月杏眼圆睁盯了水寒,水寒身边的轩辕亦便扫了冷月一眼。给轩辕亦略带警告的眼神扫到,冷月身子哆嗦了一下,盯了水寒的双目却没有离开。
“你是男子吧。”秀气的眉毛锁成了一个疙瘩,他分明是男儿身,怎么父皇却说他是莫言的夫人?
……呃……
“哈哈……没想到你竟然看出来了。”片刻的寂静,寂静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爆笑。声音不复刚才的绵软,变得浑厚沉静起来。见水寒看出自己是男儿身,冷月便不复不久前的柔弱,撩了长裙便坐在了水寒的身边,伸手端了桌上的茶盏把里面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扭头问身边的水寒,“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女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