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下——空心节竹

作者:空心节竹  录入:09-25

葬到一起……葬到一起……葬礼……

……对了,吴建国的葬礼!!

他皱紧眉,猛的一拍水面,站起身就要出去。

才刚刚温情一些,立刻又把他忽略到脑后,卫诃脸色不怎么好看,一把拉住韩予,问道,“你去哪里?”

“糟了,糟了,我都忘了,”韩予着急的手足无措,“吴大哥的葬礼!还有小潇该出院了!我得去看看他~!”

他怎么这么粗心呢?居然赶在吴建国葬礼的时候离家出走,也不知道现在吴潇现在怎么样了,腿恢复的怎么样,是不是还不肯说话?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韩予满心焦急,顾不得安抚卫诃,扯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卫诃此时也想起了吴潇的事,脸上神情认真起来,随意拿条毛巾擦干自己,对着急忙慌的男人说道:“你等一下,我送你过去,他已经出院了,但是不住在以前的地方。”

韩予停下动作,回过头:“他搬家了?为什么?”

卫诃抿抿唇,“那套别墅他卖了。”

韩予更惊讶了,“卖了?……那是他的家啊!”

“详细情况路上跟你解释,先吃点东西,我跟你一起去。”

第一百零五章

有时候不幸就像一个黑洞,一点一点的吸附着颓败的运势,越是焦头烂额时,接踵而来的不会是转机,而是灭顶。

韩予没想到,他流浪在外的这几天,竟然会发生了这么多事,一个又一个的打击像是要把吴潇按进地狱,永远无法翻身一般。

先是靳奕辰的离开。

他的父母从国外回来,听说自己的儿子不肯上学,一直守着一个残疾,强行把他带回了家。

靳奕辰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刻,不能离开吴潇一步,跟父母争执的时候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他还太年轻了,以为只要自己尽力争取,没有什么东西得不到。他在客厅跪了一夜,求父母放他去找吴潇,可是就在第二天的时候,就被强行送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他光彩的家庭,不允许出现一个同性恋招来异样的目光。

然后就是葬礼的那天,有人砸了吴建国的礼堂,随着讨债者的上门威胁,事情的真相才终于大白。

为什么吴建国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为什么要专制的把吴潇送进部队里,为什么在跟韩予最后分别的时候,要塞给他一张银行卡,为什么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别的人。

——是因为他欠了高利贷,在替自己的儿子谋划出路。

近两年市场不稳定,行行业业都运营的艰难,很多小厂子都被迫破产。吴建国跟战友合开的厂子规模虽然不小,但是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岌岌可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的合伙人见情势不妙,竟然私卷公款扔下厂子失踪了。

虽是向银行贷款,但仍旧入不敷出,无法弥补亏损的缺口,厂子是吴建国半生心血,怎么忍心眼看着工厂倒闭,无法再向银行贷款,只好冒险向地下钱庄借高利贷。

本来等到工厂恢复运作,收回资金后再还钱,可是谁知道收回的资金,姑且够偿还银行的贷款,高利贷的利息都挤不出来,更别提本金。

——利滚利,他赚钱的速度,永远没办法快过利息翻动的速度

吴建国心里很清楚,开地下钱庄放高利贷的,背后都有涉黑背景,绝对不是善类,接到几次威胁电话后,才不得不下定绝决心,把吴潇送到部队。

不论那帮人多难缠,麻烦都不会波及到军队里去,更何况那里还有他过去的老战友,会照顾好吴潇的

要是那些人实在不给宽限,就把厂子抵押了,再不够就拿命抵。

心里明白自己这一去,说是商量怎么还钱,但是也许回不来了,所以他将一切事都计划好了。

他不怕死,最爱的女人在那边等着他,能有什么可怕的?

唯一的记挂,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儿子了。

他没能力再像过去一样庇护吴潇到处惹是生非,他一死,这个干什么都吊儿郎当的半大孩子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就算是不愿意,他也强迫他去当兵。

可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他却没想到,自己没有命留到“抵债”的时候了。

对于黑社会来说,人不是自己弄死的,命就不能抵去债务,父债子还是天经地义。他们收了厂子,知道吴家还有一套别墅,挑着葬礼那天的时候上门要债。

卫诃那时正开着车一条街一条街的寻找离家出走的韩予,被人通知有人砸了葬礼时,拐了弯就去了吴宅。

还没进门就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布置好的会场弄得一团乱,所有的人都走光了,空旷杂乱的大厅里,只剩下吴潇坐在轮椅上抱着碎了的吴建国的遗照,怔怔的看着大门,没一点活人气。

为了让吴建国走的安静一些,吴潇将这座别墅抵给了地下钱庄,还剩下一些钱没有还够,卫诃派人把余下的还清了。

而吴建国为他安排的后路,他到底是没办法去走了,哪个部队也不会要一个残疾人的。

没有家,没有钱,还是一个残废,哪里都去不了,卫诃暂时把吴潇安排在自己之前买的公寓里,叫专业护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与身体的复健。

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

卫诃开着车,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向他的公寓赶过去。

他怕韩予担心,省略了很多细节,例如吴潇拒绝进食,拒绝与人交流,拒绝复健。只知道抱着吴建国的遗像,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那时他急着找韩予,没有别的心力再管别人,只叫秦岳去搞定这件事,秦岳倒是真有本事,去了一趟吴潇就开始吃饭了,也开始复健,不再像一个会呼吸的死人。

其实秦岳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扔了一句话而已。

“想死可以,先把老板的钱还清才行。身体好了之后来上班,五年合同,只管吃住没工资,什么时候还清账,去死还是跳槽,随你。”

吴潇之所以一直与吴建国关系不和睦,归根到底还是两个人性格太相似,都火爆。可是同时也都是绝不推卸责任的人。

吴建国欠了钱,打算拿命偿,吴潇欠卫诃的人情,他也做不到用死亡来逃避。

世事太无常,谁能想到当初那么仇视的少年,却是他家破人亡时唯一伸出援手的人。

卫诃却不在意吴潇是怎样想的,如果还他的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他是不介意做债主的,但是吴建国为吴潇留下的那笔钱,只能暂时瞒着他了。

吴潇需要一个强迫自己站起来的理由。

韩予脸色苍白,不敢相信仅仅是几天的时光,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不敢想象吴潇究竟是怎么断着一条腿,求所要债务的人离开的。

为什么他偏偏要选在这样时刻愚蠢的出走?如果他一直陪在他身边,也许能让吴建国安宁的走完最后一程。

紧紧咬着唇,他后悔自己走的太草率,完全没有顾及到别人。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银行卡,也是在听卫诃说吴潇欠债的时候,才猛然记起吴建国曾经塞给过他一张卡,现在一想,当时吴建国的神情憔悴,是被逼入绝境时的疲惫,如果他多注意一些,是不是这些惨剧就能够避免了?

人总是喜欢对于无法改变的悲剧做出假设,以为自己再有一次机会,就能够改变什么。

可惜现实中永远不存在如果。

第一百零六章

韩予还很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吴潇时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被卫诃的老师“请家长”,而且是因为自己儿子跟别人“抢女人”斗殴。

卫诃的性格他很清楚,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他的儿子个性沉稳,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就算是早恋,也不可能主动跟“情敌”动手。这么一想,自然所有的错误都被归结到了另一方身上,只是气小孩竟然真的背着他早恋。

人都是这样的,总是下意识的护短,自己的都是好的,错的是别人。

所以潜意识里,韩予没看到吴潇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少年该是一副凶恶跋扈的样子。

谁知道真的见到了,远不是自己潜意识里那样。

可能是被打的很惨的缘故,一张脸红红绿绿的,缩着肩膀躲在角落里任由吴建国骂着,眼睛里虽然带着一丝不服气,可是也不敢反驳什么,显得有些可怜。

可是那时,即使被打的连容貌都看不出来了,也是有生气的。

韩予站在吴潇的卧室门口,看着正坐在轮椅上发呆的青年,有些鼻酸。

他打开门已经半天了,但是屋里的青年丝毫没有发现他的来到,只是愣愣的盯着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半天,连动作都没有换一下。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打进来,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但是背对着光线的那一面,却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

韩予慢慢走进房间,站到吴潇身后,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哑着声音,道歉:“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

吴潇就像没有听到一样,静静的坐着,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韩予轻叹。

……不理他也是应该的,毕竟在吴潇最无助的时候,他却不知在什么地方,自我纠结着。

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静默在房间里,韩予很无措,明明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孩子,但是却觉得在生死面前,什么样的语言都是无力。

这时护工推了门进来,推着吴潇去客厅,扶着他学着用双拐走路。

卫诃买的这套公寓虽然没有卫剑禹的别墅气派,但是也非常宽敞,因为不常住在这里,家具都很少,有足够的空间让吴潇练习走路。

吴潇依然不说话,但是让他做什么,他都会顺从。他的双拐用的还不是很熟练,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摔倒的样子,让韩予在旁边看着,心里捏着一把汗。

“小潇……不肯跟我说话了……”韩予对身边的青年低声喃喃道。

卫诃不怎么意外的点头,“从葬礼之后,他没有说过话。”

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是只针对你。”

韩予并没有因为这句安慰而变得安心,反而更担心起来。

如果只是针对他一个倒还好,可是如果是自闭,那就糟糕了。——他比谁都了解自闭的可怕,那完全是将自己隔绝起来,拒绝所有人的接近。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许是一种自我保护,可是同时也拒绝了任何能够走出绝望的可能性。

“要是一直这样怎么办?……不然请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

卫诃摇头否定,“不用,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如果是男人,时间长了,他自己会撑过来的。”

韩予哑然。

的确,失去亲人这种事,外人除了安慰之外,的确什么都帮不了,谁都没有能力让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

也只能靠时光来治愈这种伤痛了。

他低声叹口气,看着客厅的空地上来回联系走路的青年,再次问道:“他的腿……就这样了吗?”

“不一定,”卫诃沉吟了一下,“医生说,如果复健做得好,可以正常走路。”

“……那跑步呢?”韩予回头看身后的人。

卫诃垂下眸,沉默。

韩予却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运动员作为梦想的少年,从今往后,就算是痊愈,也仅限于可以正常走路了。

明明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现在却负债累累;明明是身强体健的运动员,现在却只能架着双拐,一点一点磨蹭;就连唯一的亲人,虽然过于严厉了一些,但是也被夺走了。

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世界都变了。

韩予突然想到自己跟卫诃的未来,那么渺茫,看不清方向,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谁知道呢,但是总归会踏上卫剑禹的后尘,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去。

他们之间任何人都是在努力生活着的,为了这一点难能可贵的幸福。可是这些努力在命运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轻易的就被揉碎了。

遗憾总是太多。

第一百零七章

韩予一直看着吴潇练习走路,每一步都跨越的艰难,就像青年暗淡的将来。知道吴潇练习时间结束,再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他才握紧口袋里的银行卡,跟了进去。

卫诃打算的是隐瞒吴建国私下留给吴潇的财产,让吴潇用欠下的债务支撑自己坚持下去。这样做的确很有效,吴潇不是逃避责任的人,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还钱也会努力生活。

可是,他不想让他被生活的艰辛压迫着。

……他已经失去太多了,不需要艰苦的生活把他最后一丝生气都磨光。

吴潇此刻被护工扶着躺在了床上,他刚刚的运动量太大,已经累得满头都是汗。

韩予扯过一边的凳子,在床边坐下,沉吟了一下,把手里攥了很久的银行卡拿了出来,放到了床上的青年手里。

吴潇收回投在天花板上的视线,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然后转头看向韩予,把银行卡放到床边,示意自己不收。

韩予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用意,张口解释道:“这个不是我的钱。”

他顿了一下,才艰涩的张开口,继续说:“这个……是你那天出走,你爸爸交给我,让我替你保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其实……为你想了很多。”

吴潇眼睛闪烁了一下,依然死死盯着天花板。

韩予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再接下去。他其实并不太能感受到吴潇的悲恸,虽然他比他更早的失去父母,但是父母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他所亏欠的存在,就算什么也不做,都觉得自己是罪恶的。

这样的生活让他几乎要窒息了,以至于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杀死母亲,最后自杀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不止是那个爱而不得的罪人,愤恨却无法选择自己婚姻的可怜女人,还有无法选择自己身世的他。

所以,真心爱着自己的亲人永远的离开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他并不是非常清楚。

韩予想了想,微微侧了头,目光因为陷入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显得有些迷惑,望着白色的墙面,就像看到了数十年前孤独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轻轻开口:“……小潇,我10岁的时候,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最后自杀了。”

吴潇的身体细微的颤了一下,这个反应让韩予明白自己说的话床上的人有听进去,觉得稍微放下了心。他不去看吴潇的反应,也不关注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径自回忆着继续开口。

“因为我母亲不爱他,他当初强暴了我母亲,让她不能跟别人结婚,最后虽然他们结婚了,但是相处的……不怎么好。”

……何止是不怎么好,每一天的生活都像噩梦一样。

在家的时候,浓妆艳抹跟自己情人打情骂俏讲电话的母亲,被这种报复折磨的早已失去爱的能力,只剩下绝望的父亲。在外面的时候是邻居的异样的眼神,背地里的闲言碎语。

无处可逃。

“他们一直都恨不得我从来没生下来过……”韩予轻勾嘴角,手指无意识的深深陷进自己的手心里,指尖凉的发麻,“可是,他们去世这么久了,我还活着呢……”

他断断续续的,不怎么利索的说着不知所谓的话,说着说着,一直紧握成拳的左手被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握住了。他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吴潇,身上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紧张的微微发着抖。

这是他见到吴潇以来,青年第一次对他做出肢体上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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