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真想不到,我们这帮为你出生入死,陪你一起打下陈家今天这片江山的兄弟,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条狗!”光
头男人咬咬牙,冷笑一声然后道,“好!就算军子真不是你杀的,但就冲你后面那句话,老子也不想跟你混了!大家散
伙!你是大哥,也别说我刘虎不讲情面,我给你一个星期准备,陈氏那点股份那点花红,老子不要了!”
“刘叔,大家有话好好说!您别冲动,我爸刚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陈淑美一听刘虎要退股,不由急了,这节骨眼
上,陈氏闹起内讧来,可是大大的不妙,本想开口打个圆场,话还未说完,就被刘虎打断了,“你闭嘴!这儿轮不到你
个丫头片子来说话!”陈虎瞪了她一眼,然后直接撂下话,“我也不讹你,支票也好,现金也好,给我五千万,一个星
期之后,拿不到钱,我就只好将自己手上那点股份卖给别人了!百分之五虽然不多,但我相信,还是有不少人感兴趣的
,比如,林家!”
陈国华一听,一张老脸不由被气得青紫,“好哇!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我道你是真多讲义气呢!搞了半天,原来打的是
这主意,那林岳山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要背叛我?”
刘虎正要再说什么,旁边又有一人道,“大哥,不是我们要背叛你,实在是你对军子那样,让大家太寒心了!兄弟们当
年跟着你那么拼命为的是什么?不就为现在能有几年安宁日子过吗?刀尖上打滚的生活大家都过累了,军子要走,你让
他走不就得了?如今陈氏你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这帮兄弟也不图个什么,每年花红足够,大哥还当我们是兄弟,大家也
就满足了,需要兄弟们的时候,兄弟们为你卖命自然还是不说二话的,可是——”说到这里,那人摇摇头,“这几年陈
氏的几家夜总会和俱乐部生意都在走下坡路,‘碧水蓝天’再有搞头,从那里挖出军子的尸体,我心里想起来,总不是
个滋味,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也没当年那股热血再折腾,说实话,我也想找个地方好好过我的后半生了,大哥,我在陈
氏那百分之十,你看,值个多少,你收去吧!”
“好!好!”陈国华点点头,怒极反笑道,“看来你们今天来这里,给军子讨说法是假,趁机泥潭抽身才是真吧?我陈
家现在还没垮呢?你们就急成这样?谁刚才在这儿跟我讲兄弟讲义气的?兄弟?兄弟算个狗屁!都想退股是吧!好!好
得很!没了你们这些人,只怕我陈家才真会时来运转如日中天呢!”陈国华说完,一掌狠狠拍在旁边的桌子上,肺里却
因为气得太狠,一时没提上气,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本来被气得青紫的脸此刻憋得通红一片。
陈淑美吓得不轻,赶紧一边拍着陈国华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着急地对底下这些“叔叔伯伯”赔笑脸,“刘叔,马叔,你
们跟着我爸也这么多年了,我爸为人如何,你们都看得到的,这些年,他几时亏待过你们?李军大哥那事,我想肯定是
误会,警察现在不是已经在查了吗?相信很快就会查出真凶是谁了,至于生意上的事,俱乐部这几年虽说不如往年景气
,却也不算差啊,而且等‘碧水蓝天’做起来,大家还是有钱赚,再说,还有少儒呢,你们就算不相信陈氏,也得相信
‘天晟’呀!”说着,求助似地看向一边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未发一语,像看戏一样眼含笑意看着众人吵闹
的江少儒。
江少儒见陈淑美紧张地看着自己,又见自己老丈人咳得实在辛苦,便站起身,走过去将陈国华扶起来,瞟了下面那些长
辈一眼,笑道,“淑美,你看爸都气成这样了,还是先扶他回房休息去吧,生意上的事,就先别操心了,相信叔叔们刚
才说的也都是气话,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切好商量,是吧?”
“气话?我刘虎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见陈国华被气成这样,刘虎虽然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和于心不忍,却也绝不肯
拉下脸来承认自己刚才是冲动了,“碧水蓝天”这块肉的确很香,但究竟吃不吃得到嘴里,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陈国
华当局者迷,但别人可不傻,江少儒本事再大,可他是姓江的。
“丰岳”正对“陈氏”虎视眈眈,江少儒又那般高调的宠他那个半路捡回来的儿子,李军的死表面看起来简单,实际上
会牵扯出多少暗箭又有谁知道?谁又愿意在这种时候,成为别人的炮灰和棋子?
“大哥,您今天就好好休息吧,退股的事,过几天等您身体好点了,咱们再细谈。”刚才被陈淑美称作马叔的那人不似
刘虎那般脾气火爆,对陈国华说话的语气里,虽然依旧一派客气和尊重,但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毫无商量的余地,陈国
华见昔日的这帮兄弟一个一个翻脸都比翻书还快,连回转的余地都不留,不由一口气再次赌在胸口,心里一窒,眼睛一
闭,厥过去了。
“爸!爸!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扶老爷上去休息!阿萍,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赶紧去请医生啊!”陈淑美吓得尖
叫,跺着脚催促下人,平日的趾高气扬在这时,全变成了六神无主的慌乱。
那些跟着刘马两人过来向陈国华“讨说法”的其它兄弟,虽然话没多说几句,现在看到情况变成这样,心里都有些不是
滋味,帮着把陈国华弄进房,意思意思地安抚了陈淑美几句,便都赶紧告辞了。
那些人一走,陈淑美便恨恨地开始破口大骂,再也顾不了什么风度和气质,“太过份了!这么些年来,我爸哪里亏待他
们了!这个时候不但不团结一点帮着提拉一把,反而要拆什么伙,这不是落实井下石吗成心想让陈氏倒吗?还打着为兄
弟抱不平的旗号来闹,简直太不要脸了!”
江少儒看看床上虽然晕过去眉头却还紧皱在一块儿的陈国华,不咸不淡地道,“不能怪他们,岁月早就将这些老人的血
性都磨掉了,一把年纪了,谁还愿意再继续折腾呢?”况且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俗话说
树倒胡狲散,大难来时,同林鸟还要各自飞呢,何况是人呢?陈家,气数已尽了。
喔,不对!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棵树暂时还没倒呢,应该说,陈家的气数,快要尽了。
陈淑美听江少儒这么说,一抬眼,看到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心里不由一寒,小心而又不安道,“少儒,难道你也赞
同他们这么做吗?”
“那是他们跟你们陈家的事,与我无关,我有什么赞同不赞同?”江少儒耸耸肩,然后动手帮陈国华松了松领口一颗扣
子,以便他容易呼吸,“老人家年纪一大,身体的各种毛病就来了,这是自然规律啊,唉,淑美,最近,你可得要小心
照顾着爸了,别让老人家再气着了。”
正说着,派人去请的医生已经到了,江少儒让开地方让医生走到床边,抬腕看看表,“又这么晚了?”说着,又对陈淑
美笑道,“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先走,家里还有个不听话小孩要管教呢,公司的事情,爸醒了你劝劝他,人要服老,凡
事也得想开点,知道吗?”
陈淑美看着他脸上陌生而又熟悉的笑意,听着他最近好难得给她的温柔安慰,明明应该高兴,身体却控制不住地突地打
了一个冷颤。
第五十五章
真的安静下来了,仔细想过之后,江月便悲哀地体会到,江灏凡的话其实有道理,可是,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也许,
是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接触的人和事物都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解决问题的方法更不同,
他没有办法和江少儒江灏凡那样,把人的生命看得那么卑微和轻贱。
即使是做了错事,要惩罚也总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拿生命作出代价?如果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得到这样的
结果江月绝不会同情,他会认为那是报应,也许还会拍手称快,比如罗文,可现在那个人是汪纪啊,是自己在这个城市
里,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尽管两个人的结交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一个月,但江月相信,在和自己做朋友的这一个月
里,汪纪一定是真心的,可汪纪为什么要杀自己?他更想知道的是原因。
如果江少儒仍想一味隐瞒自己,那么,这件事的真相,会因为汪纪的死,跟随他的尸骨一同被化成灰烬埋入地底,就像
自己的弟弟的死——灵魂如今仍毫无所踪的小月一样。
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江月趴在床上,将脑袋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他关闭掉眼睛耳朵和心灵,让自己陷入一片寂
静深沉的黑暗里,让思绪慢慢沉淀,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想安静……
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江月的大脑一直处于放空状态,就连江少儒回来,扭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来了也不知道。
江少儒在床沿上坐下,看到小孩儿驼鸟一样的姿势,显得倔强又可怜,整张脸埋在枕头里,也不怕被憋死。他苦笑着摇
摇头,轻柔地将江月翻个身,让他平躺下来,视线接触到枕头上面那一大瘫湿印,心紧了紧,叹口气,然后拍拍他的脸
,“小月?我知道你不是睡着了,睁开眼睛,我回来了。”
江月没动,连呼吸都没乱一下,可紧闭的眼睑上,那两排浓密漂亮像小刷子一般的长睫却如风吹过的蝶翼一般,不自觉
地轻微颤了颤。
江少儒又是一笑,低下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亲,温柔的唇角辗转移到耳侧,在他透明粉嫩的耳廓上咬了一下,然后用一
种低沉暧昧的声音调笑道,“这么一动不动地躺上床上,是等着爸爸回来吃吗?”
江月终于装不下去,江少儒刚才给他翻身的时候,他就回过神来了,也才惊觉江少儒已经回来了,沉淀了那么久,虽然
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愤怒生气了,可是心里,还是不太愿意面对这个人。因为他忽然发现,尽管自己跟这个男人有着最亲
近的血缘关系,有着最亲密的身体关系,尽管自己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也尽管这个男人对自己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宝贝,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温柔,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了解他啊!
他将脖子一扭,头偏到一边,避开江少儒恶作剧又有些无赖的舔舐,然后撑起身子坐起来,将男人用力推开,使劲擦了
擦刚刚被男人舔过的地方,嫌恶地横了他一眼,“滚开一点,真不要脸!”
江少儒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男孩微红的耳根和脸颊分明昭示着他此时的内心有多慌乱和矛盾,他不顾男孩的
挣扎,再次将他拉过来圈进怀里,无奈地叹了叹,“宝贝儿,还在生气呢?”
江月力气不敌他,挣脱不开便只能愤恨道,“知道我生气还抱着我?你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啊!放开!”
“就是知道你生气,所以才要抱着你!”江少儒说得有点赖皮,像摸着一只炸毛的猫一样轻轻抚摸着江月的后背,“这
种时候不哄着你,难道到冷落你吗?回头你不是该更委屈更生气了?”
江月一听,不由又羞又气,终于忍不住一胳膊肘儿狠狠击在江少儒的肚子上,趁他因为这突然而没有防备的袭击和疼痛
而略有松懈时,迅速逃到一边,用脚踹了他一下,握着拳头怒骂道,“江少儒,少拿你以前哄女人那套来对付我!这种
时候,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严肃一点吗?我朋友刚死,我还在伤心!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朋友和我的情绪?别忘了,汪
纪的死,你也有责任的,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我没想到我的爸爸,我爱的人,会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
人,你不要让我讨厌你!”
江少儒看着江月气得通红的脸,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小腹,暗想小孩这一下手可真狠,挑起眉,将那张俊雅无比的脸凑
到江月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得邪气而魅惑,“讨厌我?你讨厌得起来吗?宝贝儿,不要口是心非,就算你真要
讨厌我,我也不会给你这机会!对待别人,要那么有情干什么?我只需要对你一个人温柔一个人善良就好了。朋友死了
你生气,你伤心,可是,宝贝儿,你那朋友想对你不利,我有多紧张多生气你又知不知道?你伤心,所以你指责我——
”说到这里,他放开江月的下巴,抓过他的手,强行让他按到自己的胸口上,“我的心也伤了。”
江少儒这个人,最大的能耐之一,就是让人永远也看不清他到底有多少张脸,江月相信,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爸爸,如
果不是一开始这个人就对自己布上了一张太过温柔的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爱上他,现在,看到眼前这张笑得如此好看
的脸,看到镜边后面那双如此明亮深邃的眼睛,听到这番如此霸道深情的话语,却又感受到对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与
之太过违和的邪恶气息,他一定会害怕,会瑟瑟发抖,会以为自己是不是陷入恶魔爪牙的困兽。
江少儒见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唇角深深一弯,眉毛也不再上挑,于是脸上的笑意,瞬间又变得
温暖和煦起来,他放开江月的手,打趣,“怎么?吓到了?明明不是应该感动的吗?”
江月回神,怒火终于再次成功地被他挑起,他随手抓过旁边的枕头,用力往江少儒脸上掷过去,“滚!”
江少儒接住从脸上滑下来的枕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月的眼泪就叭嗒叭嗒掉了下来,声音无限委屈和悲哀,“为
什么我要被车撞?为什么什么都不懂的小月要死?为什么汪纪想杀了我之后又自杀?江少儒,没有亲身经历过,你不会
知道被急驰过来的汽车撞飞时,全身骨头都支离破碎般那种尖锐绝望的疼痛,不会知道灵魂无所依托的的那种惶惶无助
感,虽然我不知道弟弟现在在哪里,但没有我在身边,他一定会害怕!还有汪纪,服了那么烈的毒,那一定是像被最可
怕最邪恶的魔鬼扼住呼吸一样连挣扎都做不到的痛苦难受,凭什么我们就这要经历这些痛?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儿子吗
?江少儒,这才是我想要你给我的答案,我恨!我不甘心!你懂吗?”
江月忽然改变话锋哭起来,江少儒一时有些怔愣,没有心情再调侃他,连忙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面孔变得阴森凝重起来
,“我懂。”他说。
“你不懂!”江月愤恨的指控,“你一直都在坦护那个人,你说你会给我交待,你的交待在哪里?你的交待就是间接的
弄死我朋友吗?你的那些什么保护,我才不稀罕!”
“快了,小月,快了,我承诺给你的交待,你很快就会看到,不会再让你等,不会再让你委屈了,宝贝儿,别哭。”江
少儒柔声哄着,这个向来在商场上冷静自持,叱咤风云的男人,在面对自己又是儿子又是情人的眼泪时,内心竟是有从
未有过的焦虑和疼惜,他一边苦笑着暗叹自己怎么就栽在这个宝贝身上,一边放开他帮他拭去眼角滑下的泪水,“别哭
了,乖。”
江月吸了下鼻子,三两下抹去眼泪,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很快?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