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作乐啊,”夏平含笑看向来人:“步兄难道没看出来吗?”
步霄凤眼一闪,睨向眼前人儿,视线从他头顶的墨玉簪子滑过,落到他颈上围着的厚软白貂毛领上——那下面挂的是双
龙玉挂,再到他腰上系的如意玉佩,还有左手食指上的青玉板指……
最后视线仍然落回到他头上插的墨玉簪子。
沉默了一下,步霄平声道:“是没看出来。”
这人向来狡黠,看起来却最是自然最是无害,饶是步霄步步小心处处谨慎提防,也常会着了他的道,不自觉的入了他的
瓮,拱手把胜利果实相让。
比如前年书院里办的试胆大会,在他快要顺利走到终点时,就是这人迎面而来,再天然不过的一句“前面是条死路”并
本着同学之间要有爱的宗旨,“好心好意地”一路与他结伴同行找路。结果只是带着他绕了一圈从另一条路上返回了起
点,而他自己手上却拿着“第一名”的红纸条给夫子,顺利的换到了五个学分和夫子珍藏的象棋棋谱孤本,让步霄连拿
第二名第三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同学拿走奖品……
诸如此类之事,不胜枚举。
不只步霄,整个书院里吃过这种软亏的人太多了。
对夏平,步霄的心态一直很复杂。
他想要干脆不去理会这个让他屡次尝饮挫败和愤怒的人儿,偏偏心中又十分介怀,尤其是每次看到他头上戴的那根墨玉
发簪……很扎眼……
内心的纠结早已经团成了死结。
步霄不得不承认,要忽视掉这个清俊又世俗的同窗,很难。
夏平抬眼睐了睐他,轻笑:“步兄性子严谨,想不到看事情也只能看到表面,哎,倒真是让人无端失望了。”
步霄沉眼看他,心中自嘲,若我果真能只看到事情的表面又有多好?
只是……
他错开眼神,不再继续往下想。
有些事,不该深想便不要深想,想的深了,于他并不是件好事。
一只拳头大小的雪球远远的夹着凌厉的劲风向着步霄直扑而来。
步霄反应极快,一个侧肩避开了雪球的攻势。
那雪球从他右肩上低空飞冲过去,劲道十足,直直的砸进身后十米处的老树干上,啪一声闷响,化的粉碎。
“抱歉,手滑了。”
几步远处,白恒双手把玩着另一只刚揉好的雪球,笑的假仙。
步霄看着老树上明晃晃的雪坑,眼神一闪。
手滑?以那种力道?
白恒抛着雪球走近,看了一眼步霄道:“步兄,夫子有请。”
“白兄辛苦了。”
步霄对着夏平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白恒瞪着远去人影切了一声:“香蕉你个芭拉,傲什么傲,老子马上就自由了!”
夏平斜笑睨他:“不怕他记仇?”
“怕,怕死了,”白恒笑的欠扁:“我还就怕他不记仇。等我自由了,哼,看我怎么‘回报’他的‘大恩大德’!”
这五年来,白花言三人在步夙二人手下活得甚是辛苦,凡在书院内的一应杂事全都替二人包办了。
早课前要替二人擦净桌椅,课间有个大小事要替二人来回跑腿,课后凡轮到二人值日也都归他们三人打扫,要替二人打
卡签到,要替二人做课堂笔记,要替二人收集大大小小繁琐又莫名资料,还要替二人买他们心血来潮时想吃的零食……
最最可恨的是每天早上要站在书院门前迎接二人,下了课还要笑脸相送二人至书院外,做足了跟班小厮做的事情。
总而言之,他们三个就是现实苦命版的免费劳动力,苦啊,而且还是无法控诉的苦。
谁让他们当初输了比试呢,咬牙认了!
“还是小心点的好,”夏平甩了甩袖角,抖去落在上面的细雪,“听说他家来头不简单。”
“简单又怎样?不简单又怎样?反正梁子是结定了,我就是看他不爽,有事没事老往你身边跑,司马昭之心,哼,不怀
好意。”
夏平扬扬秀眉,不甚在意的说:“你想太多了。”
白恒望天,喃喃道:“是你太迟钝了……”
“嗯?”夏平没有听清,好奇的看着他。
白恒看着那张纯净清俊的脸,脑袋一懵脱口道:“子琰,我对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从天而降的两个人影一人一脚踩倒在地上。
“零秒绝杀!”
“安全上垒!”
及时赶到的花言二人冲着夏平,笑的灿烂无比。
“子琰,我(我)来了!”
白恒阴森森的从雪地上爬起来,站在二人身后爆怒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
花熙和言泓齐刷刷的回头,笑容瞬变为怒容,一人一只手拍抓在白恒的两肩。
花熙呲牙,声音从唇缝中挤出来:“是谁说过不可以偷偷抢跑的,嗯?”
言泓咧嘴,声音低的不能再低道:“刚才好像有人打算做告白是吗?”
两人面容都极度扭曲可怖,眼中闪着可怕的光芒,声音中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尖刻。
白恒看着两张放大数倍的脸,额角掉了一滴冷汗。
“花兄,冷静,白兄,淡定,你们听错了,”他睁着眼睛说谎,眼睛都不带眨的:“我什么都没说。”
“真的?”花言二人嗯哼一声,都眯着眼角看他。
“真的,”白恒点点头,“比金子还真。”
“你们在说什么?”夏平在三人背后问,俊颜闪过红霞,瞳眸清澈无比,声音干净又透明,微带着几分羞涩:“我好像
听到有人在说‘金子’是吗?”
三人一起转头冲他露出太阳笑。
“是啊,我们在说这次的四国邀请赛的奖品,听说好像是金子!”
娇羞俊美的人儿眼眸越发的清亮了,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柔柔的光华,展颜一笑,明艳不可方物。
三只大头包子看的心神荡漾,迷在那浅浅笑靥里,傻傻的沉醉了。
同时想着:为了金子而笑的子琰……好美……
……
青龙书院大班,班会时间。
“不行!我(我)(我)反对!”三道响亮的反对声震彻屋顶。
杨夫子淡淡瞥之:“反对无效。”
白恒眯眼,眼神锐利:“夫子,你是一言堂吗!”
花熙眯眼,眼神锋利:“夫子,我们有表决的权力!”
言泓眯眼:眼神犀利:“夫子,你不能无视我们的意愿!”
杨夫子抬眼扫扫,冷静的抛了一句:“你们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吗?”
白花言三人:“……”
杨夫子看向窗边处的得意门生,问:“子琰,你的意思呢?”
夏平正托腮看着窗外白雪,闻声扭回头,想了想,轻点头道:“好啊,我同意。”
“子琰!”
白花言三人很震惊,为什么要答应?
那个步霄明明看起来就对子琰心怀不轨,从他来了以后,明显就分散了子琰的注意力。
危机,大危机!
“没什么不好,”夏平抬眸,客观的说:“步兄跟夙兄的才华学识有目共睹,有他们加入,我们的胜算就多了一层,夫
子的决定是对的。”
“可是——”
白花言一起转身瞪着坐在夏平身后的某人,一肚子的三字经在步霄冷冷视线逼迫下全都和血吞咽了。
泪啊,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上,五年的合约还没到期。
恨,被人捏着七寸的感觉真他爷爷的糟糕!
自由!
我们强烈呼唤自由!
扭曲啊扭曲!
杨夫子对爱徒的回答甚为满意,笑着宣布:“既然这样,那年后的四国邀请赛,咱们书院就由夏平、白恒、花熙、言泓
、步霄、夙轩这六位同学来代表青龙出赛。来,大家鼓掌吧。”
学堂里立时响起一阵冰雹般的掌声。
夏平转个身,对着坐在自己身后座的步霄和斜后座的夙轩清浅的笑了笑,眸光清亮无比。
看到步夙二人就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子在向自己招手。
啊,生活多美好。
“步兄,夙兄,愿我们四国赛上合作愉快。大家一定要取得胜利,不要给青龙丢人啊。”
步霄看他笑靥如花,微怔,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移开了视线看着墙壁。
而本来侧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夙轩则是被那明显夺目的神采刺得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大半。
“呃,子琰,问一下,这次四国赛的奖品……”
“夙兄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奖品,”夏平再露纯情浅笑,漆亮眸光清澈耀人眼目:“是金子啊。”
2-2
青龙朝大街小巷之中,关于四国赛的话题已是热谈。
钱庄里——
客人甲:“听说了吗?”
客人乙:“听说什么?”
客人甲:“听说今年的四国赛咱们青龙的出赛队伍是历史最强阵容哎!”
客人乙:“哦?真的吗?”
客人甲:“真的真的,我那个在青龙书院读书的侄子说啊,四小公子全部参赛吔!”
钱庄内所有客人齐刷刷的看过来,眼神闪亮逼人:“真的吗?”
客人甲和钱庄掌柜:“……”
绸缎庄内——
顾客甲:“听说了吗?”
顾客乙:“听说什么?”
顾客甲:“听说今年四国赛的预售票已经售罄了!”
顾客乙:“怎么会?四国赛不是一向乏人问津的吗?”
顾客甲:“你消息还真是不灵通呐,你不知道今年的四国赛有青龙四少参加吗?”
绸缎庄内所有的顾客齐声叫道:“啊?真的?那我马上回家问问看我那个在青龙书院读书的表弟(堂弟、表侄、外甥、
大舅子、二表哥、远房表叔……),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拿到内部票!先走了!”
顾客甲和绸缎庄掌柜:“……”
茶楼上——
茶客甲:“听说了吗?”
茶客乙:“听说什么?”
茶客甲:“听说今年的四国赛那两个五年前赢了四小公子的神秘贵公子也会参赛!”
茶客乙:“不会吧!听说那两位公子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的!”
茶客甲:“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里面是有很复杂的原因的!”
茶楼所有的茶客都支起硕大的耳朵窃听。
茶客甲和茶楼掌柜:“……”
码头——
货商甲:“听说了吗?”
货商乙:“听说什么?”
货商甲:“听说今年的四国赛奖品十分丰厚哦!”
货商乙:“哦?是什么?”
货商甲:“是夏记绸缎庄一年的免费绸缎券,可以尽情使用无上限!”
码头所有货商一起变色,如遭雷击般惊恐道:“什么?!谁定的这么愚蠢的决定?不想让京城安生了吗?”
货商甲和码头主管:“……”
……
言府。
言三公子正穿着单薄的锦衣站在冰冻的湖边上,对着湖上冰镜顾影自恋,从不离身的铜镜也拿在手上,看一眼冰面上的
人影,赞美一声,再看一眼铜镜中的模样,再赞美一声,啧啧称奇:“哦,假如美貌也是一种罪的话,那我言泓真是犯
了不可饶恕的死罪,言泓啊言泓,英俊不是你的错,但让别人见了自惭形秽就是你的大错了。看看这张天怒人怨的脸,
子琰一定更迷我了吧。”
身后两个清丽的丫环对看一眼,小声低咕起来。
“唉,咱们三公子的自恋症愈发的严重了。”
“是啊,已经病入骨髓了。”
“连‘天怒人怨’都用出来了。”
“噢,应该是‘天妒人羡’吧。”
“咱们公子对子琰公子真是一往情深。”
“我看呐,说情深不如说中毒,咱们公子根本就是中了名叫‘子琰’的巨毒了。”
“而且无药可救。”
“夫人都绝望了,正天天闹着要出家呢。”
“这闹的,都什么事儿啊。”
正说着,一个模样清秀的书僮一路飞奔过来,边跑边叫着:“不好了,三少,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两个俏丫环收起各自手中的铜镜,正了正色,看着来人。
一个道:“跑什么跑,叫什么叫?还有没有规矩?”
另一个说:“瞧你这出息,天大的事情砸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慢点儿走就能有东西吃了你不成?”
书僮停下脚喘了喘气,跺着脚道:“两位好姐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咱家码头刚传了消息来,说是今年四国赛
的奖品是夏记绸缎庄一年的免费绸缎券!”
“什么——?”两个俏丫环顿时头大如牛。
“咣啷”一声,言府三公子手中铜镜落在冰面上,砸开了一朵冰花,冰镜上的人影顿时裂开无数道碎痕。
“公子?”三人小心的看着自家情绪明显不稳的主子。
言小三铁青着脸道:“快!快去把白恒和花熙叫来!现在立刻马上!”
……
“惨了。”
“这下惨了。”
“惨死了。”
三道长音哀嚎了起来:“为什么奖品不是金子啊——”
三个俊美的少年公子抱头痛哭起来:“子琰非杀了我们不可……”
“他是那么期待能在四国赛上勇夺金……子……”
“我们给了他金子的希望,他却要承受自家绸缎庄一年布匹的无偿捐赠……”
三人内牛满面:“这回我们死定了——”
痛哭一阵之后是冷静的思考。
白恒:“首先我们必需要确认消息的可靠性。”
花熙:“其次我们必需要知道今年负责四国赛的官员名单。”
言泓:“在做这两件事情的同时,我们要想办法瞒住子琰的耳朵。”
三人相互看看:“……”
愣一下后齐声道:“我(我)(我)去缠住子琰!”
白恒:“猜拳吧!”
花熙和言泓:“好!”
“石头——”
“剪子——”
“布——”
一番决胜负,白恒出了石头,花熙和言泓出的是剪子。
白恒笑道:“不好意思,我赢了。”